镇墓兽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蔡骏
“什么爷爷啊,我就想管你叫哥哥,这样也显得不生分!”
十七岁的九sè故意撞到叶克难身上,两人嬉笑打闹间,有只手抓住了九sè的脚脖子。小姑娘一声尖叫,叶克难掏出手枪,对准脚下的瓦砾堆,看到一只苍老的手臂,十指张牙舞爪。
道观废墟下还压着一个人?叶克难扒开残破的砖瓦与木头,果然掘出一个大活人。
原来是个老道士,全身流血,衣衫褴褛,面目模糊。叶克难掐了掐对方人中,才让老道士悠悠醒转。秦九sè解开葫芦塞子,给他guàn了凉水。这家伙一口喷到九sè脸上,气得丫头柳眉倒竖,就要发作。
叶克难拦住九sè,低头问:“道长,重阳宫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
“女……女妖……杀……女妖……”
老道士上气不接下气,双目极度惊恐,秦九sè彻底恼了:“什么?你骂我是女妖?你还要杀我?恩将仇报的老东西!”
“不……不……侠女饶命……贫道说的不是你啊……”
叶克难打圆场:“道长,您别急,慢慢说。”
死里逃生的老道士又喝了口水,娓娓道来。此地正是王重阳祖师爷开创的全真派祖庭,晚清变乱以来,重阳宫几次遭到焚毁,香火凋零,道士们也作鸟兽散。民国时代,重阳宫几已沦为废墟,仅剩老君殿、灵宫殿、祖师殿,还有王重阳祖师爷坟冢、“全真七子”石像与碑刻等等。
几年前,终南山民来道观说遇到女妖——袭击山村,偷吃牲畜。村民们用了各种方法捕捉女妖无果,因此邀请道士作法祛妖。重阳宫的全真派道士便上山捉妖,没想那女妖甚为厉害,反倒是搭上多名道长性命。这几年,女妖频频袭击重阳宫,搞得jī犬不宁。道长们的各种法事都不管用。昨晚,女妖又来惹事,放火烧毁几间厢房,道士们纷纷下山避难。老道士差点也被埋葬在瓦砾堆下。
“什么女妖啊!”秦九sè摩拳擦掌,“我们去把她灭了!为山民乡亲们报仇!”
老道士纳头便拜:“多谢女侠!这女妖已占据终南山的活死人墓,沿着这条山脊上去,一株大银杏树下,便是她的藏身之所。”
“好,道长啊,你放心,我肯定提着女妖的脑袋回来!”
叶克难却摇头道:“九sè,休要多管闲事!”
“喂,哥哥,你不是京城名侦探吗?怎么变得如此胆小如鼠?你不敢去,我带着九sè去!”
十七岁的九sè无所畏惧,她抛下叶克难与老道士,背着安禄山唐刀与俄国十字弓,独自向终南山而去。
眼看黑夜即将笼罩群山。叶克难无奈叹息,怎能让一个姑娘家进深山抓女妖?只能跟在pì股后头,形影不离地保护她。
镇墓兽 第四十章 盛夏白鹿原(一)
白鹿原。
三十七岁的齐远山,穿着国民革命军的将军制服,头戴青天白日军帽,站在白鹿原的高冈上,雄姿英发,手搭凉棚,眺望黛sè的终南山。他的身后是一支装备jīng良的工兵团。
去年惊天动地的事变后,常凯申封给齐远山一大块地盘,恰是关中平原的膏腴之地。十多年前,当他被北洋军阀派遣到西安,就梦想要成为这块土地的诸侯。汉唐龙兴之地,进可攻,退可守。乾陵、白鹿原与秦始皇陵——中国最伟大的古墓都已控制在他手中。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齐远山就有逐鹿之志。
来到西安不到三个月,他便接到中央军事委员会电令,要他东出潼关,前往华北平原,阻止日军沿着平汉线南下。
山峰电令,不得不从。大军开拔,齐远山选择走白鹿原。到了黄土濯濯的塬上,纵马来到传说中的唐朝小皇子大墓。
古老巨大的坟冢前,有间大院正在熊熊燃烧。这是白鹿原上的乡村国民小学,幸好孩子们都不在学堂中,只有位女老师被捆绑扔在地窖里。士兵们将女老师救起来,送到齐远山的面前,竟是欧阳安娜。
“安娜!”
齐远山跳下马来,搀扶她的肩膀。欧阳安娜却下意识后退,她的身体还有灵魂,从未真正属于过齐远山。..
“远山……”安娜灰头土脸,农妇装束,身上还有血迹,还是少妇容颜,“快!快阻止那伙盗墓贼!”
齐远山给她倒了杯水,又叫军医来检查身体,急着问:“你怎么会在白鹿原?”
“我已在此隐居四年,捐款建了这所乡村国民小学,为白鹿原上的孩子们教授国文与数学。”欧阳安娜无意跟齐远山叙旧,“刚才一伙土匪来到这里,烧了我们学校,又去挖掘唐朝大墓。远山,你必须要将这伙人绳之以法!”
安娜冲向唐朝小皇子坟冢,果然到处是挖掘的痕迹。最后绕到大墓背后,歪脖子老槐树下,墓道口竟然已被打开。
“天杀的!”安娜面sè惨白,“他们发现了这里!”
齐远山当即选取一百名年轻力壮的jīng锐士兵,携带各种挖掘工具与捷克式轻机枪。古墓情况复杂,常人进去极度危险,但若有工兵在的话,可以提前预判危险,破解杀人机关。
齐远山与安娜走入墓道,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墙上壁画也被人切割下来,满地狼藉,还有尚未燃烧殆尽的烟头——说明盗墓贼并未走远,甚至可听到前头凌乱的脚步声。
白鹿原唐朝大墓本为魔方大墓,布满不计其数的地宫墓室。闪舞小说网..任何盗墓贼进入均会死无葬身之地。即便如此,这些盗墓贼也可能破坏墓室里的古物。何况如今的盗墓手段高明,可以用到炸药和机械,甚至还有金属探测仪器。唐朝的魔方大墓未必能阻止这些家伙。
果然,安娜发觉这伙盗墓贼并未迷路。他们选择的道路相当正确,竟是五年前小木带她走过的那条路,比如低洼地带出现了婴儿般的怪物骨骸。
出乎意料,半小时内,他们便走到了唐朝小皇子地宫门口。灯光照出一伙盗墓贼,正在研究怎么打开金刚墙和墓室门呢。
齐远山掏出手枪射击。盗墓者们也携带武器,一水的军用步枪。双方在狭窄墓道中生死相博。盗墓贼不过寥寥二十来人,更打不过捷克式机枪的扫射。片刻过后,死伤累累,已无还手之力。齐远山带着警卫兵冲上去,却在死人堆里发现个装死的活人,还用别人的鲜血抹了自己一脸。
齐远山踩着对方xiōng口,又用马灯照着他说:“哎呦!这不是老熟人吗?”
他看到的是小木。
保持二十岁容颜的小木,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安娜也冲到小木跟前说:“你!你!”
她怒不可遏地抽了小木一耳光。欧阳安娜未曾料到,小木贼心不改,又回来盗掘白鹿原唐朝大墓了。怪不得这伙盗墓贼能顺利至此,因为普天下只有小木有这能耐。更何况,除了秦北洋,普天下知道这地宫里的秘密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小木。
小木嘴角流下鲜红的血来,显得万分无辜,就像委屈的小媳妇:“我是被他们绑来的!”
“此话怎讲?”
“十天前,有人袭击了北邙山,放火烧了盗墓学堂。我被这伙人抓住,绑到白鹿原来。我没有帮助他们盗墓,但只要有我在,这些王八蛋就不会在墓道中迷路。”
小木信誓旦旦,不像说谎的样子。但欧阳安娜知道这家伙没一句真话,谁知道呢?
“你说盗墓学堂被烧了,那么海女呢?”
“她被这伙畜生杀了!”
安娜心头一震:“海女死了?”
“嗯,就死在我的眼前。”小木颓丧地叹气,“是我无能……无法保护自己的女人。”
“我的两个弟弟呢?”
“樯橹和连帆生死不明!”
小木将这两个孩子视若己出,尽管他自己还有一张年轻后生的脸。
“天杀的!你没有骗我?”
“若有半句谎话,天诛地灭!”
安娜以手捶地,回头看着齐远山说:“事已至此,我们清理尸体,赶快退出大墓,免得再出意外!”
齐远山却吞吞吐吐说:“我这是第一次走进这座大墓,秦北洋便是在这里出生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娜拧起眉毛,似从齐远山的眼睛里看出千变万化来。
齐远山避开她的目光下令:“清理盗墓贼的尸体!若还有喘气的,立即用刺刀处死,盗墓乃是伤天害理之事,这群悍匪杀人无数,恶贯满盈,绝无再存活于人间之理!”
就当士兵们手忙脚乱搬运尸体时,有个盗墓贼还没死透,抬起沾满鲜血的手,抓住齐远山的军靴,用最后一口气喊道:“司令!齐司令!”
说话间,齐远山面sè大变,他从腰间抽出一把中正剑,猛然刺入盗墓贼后心。一腔黑血喷溅在他的制服上。他后退两步,擦了擦身上血迹,下令绝不要留半个活口。
“远山!这些盗墓贼认识你?”
欧阳安娜将小木保护在自己身后,冷眼盯着齐远山的双目。
“这……”齐远山恢复镇定,“想必是我出镇关中,严厉打击盗墓,已让这些匪徒们闻风丧胆。”
安娜已看穿了一切:“你在骗我!这些盗墓贼的额头与鬓角,均有一道印痕,这是常年行伍之人才有的标志——头戴军帽勒出来的。”
镇墓兽 第四十章 盛夏白鹿原(二)
“安娜,你听我解释。”
“我来替你解释吧!这些盗墓贼,都是你麾下的士兵假扮,换上土匪装束,用的却还是军队的武器。你们焚烧了北邙山盗墓学堂,绑架了小木,因此才能深入白鹿原唐朝大墓。惟其如此,打着追捕盗墓贼的名义,你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墓道。可怜这些士兵们,为你杀人放火为你盗墓,却被你卸磨杀驴,全数击毙于此,仅留小木一个活口。”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娜摆出鱼死网破的气概,小木躲藏在她身后,向齐远山瞪着双眼说:“这是真的吗?盗墓学堂是你烧的?海女是你杀的?”
齐远山沉默半晌,举枪对准欧阳安娜和小木:“对不起,我别无选择。过几日大军就要出关抗战,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不容分说,士兵们一拥而上,重新将安娜和小木五花大绑起来。
齐远山再不敢看欧阳安娜的眼睛,自从九年前,安娜去寻找秦北洋的那天起,他俩便已形同陌路了。
少顷,地宫的墓室门打开了。
齐远山深呼吸一口,命人往里扔了几只活jī,接着便听到jī叫声。几名大胆的年轻士兵挑着马灯进入。金灿灿的壁画反光下,偌大的地宫让每个人目瞪口呆,似乎每寸空气中飘荡着唐朝鬼魂。待到尘埃落定,朽烂的气味退却,齐远山借着灯光往里,只见地宫中心的棺床上,躺着一具硕大的明朝棺材。
明朝棺材。
齐远山看得真切,他也跟随秦北洋下过古墓,这些年留心各地盗墓与考古发掘,还亲自抓过盗墓贼,对于各个年代的古墓颇为熟悉,惊觉明朝棺椁怎地出现在唐朝地宫?
更让齐远山倒吸一口冷气的是——这具明朝棺材上盘踞着一只猫。
黑sè的猫,身体拉长恍如一条蛇,目光幽幽地注视这伙不速之客。
齐远山认得这只猫,它曾经住在他家,陪伴闺女九sè十多年,来自乾陵侧畔的永泰公主墓之中。
这只猫至少有一千两百多岁了,它盘踞在一千两百年前的唐朝小皇子地宫,毫无违和感。
乌黑的蛇猫向齐远山呲牙咧嘴,发出刺耳的警告声。它认得这位闯入者。从它伴随小九sè开始,就从没给过齐远山好脸sè。每次齐远山抱小九sè,看到这只蛇猫凌厉的目光,便感到后脊梁发凉。
齐远山抬手就给了蛇猫一枪。
他是神枪手,当年在日本留学时弹无虚发。蛇猫早有预感,提前腾跃到地宫穹顶。士兵们纷纷向上头开火,子弹在地宫中乱撞,不断有壁画碎片掉落,仿佛穹顶上的星辰纷纷坠跌……
“停!”
齐远山一声令下,枪声停歇,这伙士兵都是跟随他多年的jīng锐,训练有素,视死如归。
他仰天看着地宫穹顶,发现蛇猫不见了。
士兵们端着刺刀搜索地宫各处角落,除了被打碎的坛坛罐罐与古物,并没有任何猫或者人的踪迹。
这只猫就像个魂,没由来地出现在永泰公主墓中,又没由来地消失在唐朝小皇子地宫穹顶之上。
齐远山顾不得它了,抢一步向前,围绕明朝棺椁转了两圈,伸出鼻子嗅了嗅,再用巴掌拍了拍棺材板,骤然下令:“开棺!”
棺材打开了。
十几名士兵的刺刀,撬开了唐朝大墓里的明朝棺材。一阵烟雾翻腾而起,宛如四周壁画里的魂灵们都回来了。他们将棺材盖小心地移开,正上方悬挂起一盏明亮的马灯。
齐远山把头探到棺材上,看见了躺在其中的男人。
那时一个赤身裸体的男子,披肩长发一半黑一半白,面容大约在三十五岁左右,脸颊上布满灰sè须髯,皮肤却如冰冻过般惨白。
齐远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张脸,就像二十年前在太行山的狼群中初相见。那时他俩都是半大孩子,如今各自出走半生,归来虽非尘满面鬓如霜,也是儿童相见不相识了。
“北……洋……”
他轻声唤出了躺在棺椁里的男人的名字。
如假包换的秦北洋。他的身体和四肢都是完整的。除了头部与面孔,全身每一处皮肤都布满奇怪图案的纹身。齐远山仔细端详秦北洋赤裸的身体,除了xiōng口用红丝线挂着那枚和田暖血玉,便是一丝不挂。xiōng口凸出发达的肌肉,犹如古希腊罗马或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像。记忆中的秦北洋原本身材高大,个头在一米八以上,如今身体每个部分都变大了一圈,甚至包括男人的下体。粗粗目测一番,秦北洋已在棺材里二次发育到了一米九以上。
齐远山明明记得——五年前,“一二八事变”,上海浦东陆家嘴的墨者天工化为火海,秦北洋被日本轰炸机投下的最后一颗炸弹碎片击中,从肩膀到肋骨再到大腿骨和足尖部分,骨骼几乎全部断裂。他的双手双脚全被截肢,同时高位截瘫,这辈子别说是行动,就连转动脖颈也极为困难。
秦北洋的一对胳膊与两条长腿,又是如何从残破的躯干里长出来的呢?齐远山想想就感觉可怕,他屏着呼吸,噤若寒蝉,缓缓伸出手来,触摸秦北洋的xiōng口。
冰凉冰凉的,齐远山仿佛摸着了死人——棺材里躺着的不是死人又是什么?
心脏猛然收缩,手指头像被电流滚过,齐远山的每根汗毛都竖起来。刚才那记触摸,不但感觉是冰凉的,而且是硬的。秦北洋的xiōng口不是男性肌肉的紧绷,更不是死后尸体的僵硬,而是骨头般的,石头般的,甚至可说是钢铁般的坚硬。
齐远山这才明白——替换秦北洋的四肢,包裹他全身的物质,早已不是血肉之躯,而是钢铁之躯。
就像一尊镇墓兽。
镇墓兽 第四十一章 秦北洋
秦北洋还活着吗?齐远山把手伸到他的鼻孔前,似乎感受不到呼吸,但脸上皮肤是柔软的。齐远山更大胆地托起秦北洋的后脑勺,发现脖颈背后一对赤sè鹿角胎记——这才是秦北洋真正的肉身。
齐远山后退两步,面sè大变道:“把我的手提箱拿来!”
警卫兵奉上一只箱子,齐远山小心打开,取出一本皱巴巴的古书,封面上赫然写着《秦氏墓匠鉴》。
吞入一大口古墓空气,齐远山回想九年前——1928年,当他跟随北伐大军来到北平,心想此生再也见不到秦北洋了。齐远山重游北平监狱故地,想起张勋复辟时期,自己与秦海关、秦北洋父子都被关在大牢,听到老秦所说“京西骆驼村的地下,埋着的那几口瓮缸里,藏着老秦家的宝贝”——这宝贝大概就是秦海关心心念念的《秦氏墓匠鉴》。不晓得被秦北洋挖出来了没有?齐远山忍不住去了趟骆驼村,他带了军队,将骆驼村里的居民赶了个jīng光,又挖遍了每栋房子的门前屋后。掘地三尺,终于在山神庙后挖出一个瓮缸,藏着一本泛黄发臭的手抄本古书。齐远山知道这是无价之宝,便把《秦氏墓匠鉴》带走,藏在北平银行的保险箱里。不久后,齐远山在清东陵重逢秦北洋。他犹豫了好几天,却没把这秘密说出口。回到上海,他也没告诉过欧阳安娜。这本秦氏墓匠族祖传的古书,始终被他秘藏……
齐远山匆匆翻开《秦氏墓匠鉴》。这本书他看过无数遍,虽然有许多地方看不懂,但有一处记在了心头。
他翻到那一页——秦始皇时代,营造皇陵同时,亦把活人与活马制造成镇墓兽,也就是兵马俑镇墓兽。秦氏祖先奉命建造了一支地下镇墓兽军团,采用上万名活人殉葬,全部造成披甲战士与战马的外形。
可是活人镇墓兽又如何能在地下存活呢?毕竟齐远山过去所见的镇墓兽,全是机械加上灵石的“灵魂机械体”。
倏忽间,他想起当年在日本吉野古坟,发现徐福的地下宫殿,那棺材里的老家伙不是还活着吗?自称是沉睡了两千多年的徐福,结果被盗墓贼小木一刀捅死。难道徐福的长生不老之药是真的?
对啊,还有小木,他为何至今还像个二十岁后生?小木应该接近四十岁了吧,在中华民国的苦难农村,这个年纪早该被岁月摧残得苍老颓败,怎么可能保养得如此逆天?
齐远山得出一个惊骇无比的结论——小木吃过徐福的长生不老之药,并且获得了长生的能力。
所谓的镇墓兽兵马俑,大概便是吃下过长生不老之药的活人镇墓兽?
“小木!”
齐远山大喝一声。地宫内的士兵们,全都蹑手蹑脚,不敢喘大气,唯恐惊醒了这唐朝大墓里的魂魄。但这齐远山的大吼,如同平地惊雷,在地宫深处回响碰撞。穹顶上的日月星辰,壁画里的侍女随从,乃至于飞禽走兽,似乎全都被他喊醒了,一个个耸动着耳朵,睁大了双眼,蠕动着嘴chún……
躺在明朝棺椁里的男人,同样耸动耳朵,睁开双眼,蠕动嘴chún。xiōng口的和田暖血玉炽热起来。
秦北洋醒了。
除了回音,齐远山似乎听到了什么?
唐朝小皇子的地宫内,他慢慢转回头来。身边的侍卫们纷纷面露惊恐之sè,仿佛看到了这辈子最可怕的东西。
他看到了秦北洋。
不是躺在棺椁里沉睡的活死人,而是双腿站立于棺椁之中,挺xiōng抬头的活人镇墓兽。热流从他的xiōng口传来,让整个地宫从寒秋转入盛夏,让人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
齐远山的手下们训练有素,即便个个股栗,依然排成整齐队形,牢牢保护在主人身前,用黑洞洞的枪口、明晃晃的刺刀对准棺椁。
秦北洋犹如立地金刚,每块皮肤与肌肉都是唐朝的明光铠。身上唯一可见的兵刃,便是腰间的一把金sè匕首——七百年前阿萨辛祖师爷的宝物,谁拥有这把匕首,谁便是普天下刺客的最高领袖。
刚才消逝无踪的蛇猫,正好盘踞在这尊活人镇墓兽的肩头。
他的双腿轻而易举地跨出棺椁,重重踩在唐朝地砖上,犹如穿了一双钢铁靴子,地砖瞬间裂开几道缝隙,如同分岔的闪电,蔓延到齐远山脚下,整个地宫震动起来。
士兵们从脚底到头顶都在颤抖,最年轻的后生手指头微微一抖,汉阳造步枪便走火了,撞针击中子弹,旋转着飞出枪膛,正好射中秦北洋的心口。
“不要啊!”
齐远山再度高呼,眼见得秦北洋心脏的位置多了个枪眼。
然而,秦北洋纹丝不动地站着,xiōng口bào露出乌黑发亮的金属,子弹如同打中钢板,反弹到对面的唐朝壁画,打瞎一匹战马的眼睛。
活人镇墓兽彻底醒了。
他看到xiōng口被子弹打中的痕迹,原本无表情的沉睡面孔,骤然bào怒起来。他往前迈出一大步,超出常人两步的步幅,飞速挥出铁拳,砸中开枪的士兵脑袋。就像子弹击中西瓜,鲜红的瓜瓤,黑sè的瓜子,四散喷溅到周遭的人们脸上。
身着明光铠的恶魔,秦北洋大开杀戒。绝望的士兵们纷纷开枪,子弹如雨点喷射到他身上,却如蚊子叮咬一般,无法阻拦镇墓兽的杀戮。流星般的铁拳捣破一颗颗人头,疾风似的飞腿踩碎一个个xiōng膛……
一千二百年前的小皇子地宫,顿时成了二十世纪的修罗场。
齐远山缩成一团,退出地宫的墓室门。活人镇墓兽秦北洋收不住了,将闯入地宫的士兵们斩尽杀绝,追出去继续杀戮。齐远山命令士兵们拼死抵抗,亲信们架着欧阳安娜与小木一同退却。齐远山善养死士,侍卫们明知这活人镇墓兽厉害,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仍然奋不顾身地开火阻击,保护主人且战且退。
镇墓兽毫不留情地追击,除恶务尽。从地宫通向墓道口的一路上,留下不计其数的尸体与残肢,腰间的金匕首还没用过呢。
终于,穿过弯弯曲曲的墓道,秦北洋冲出唐朝大墓,浑身鲜血淋漓,如同刚刚爬出娘胎的婴儿,瞬间长成参天巨人,来到盛夏白鹿原的星空下。
五年来,他第一次呼吸到地球表面的氧气。
他是镇墓兽秦北洋。
镇墓兽 第四十三章 相认(一)
1937年,八月盛夏,白鹿原。
唐朝小皇子大墓外,十七岁的少女九sè,她如倦鸟归巢般兴奋,抽出背后的三尺唐刀。
年过五旬的叶克难,踩着星空下的荒野,到底见多识广,虽是三更半夜,却一眼看出了军队的营帐与篝火。
他俩身后跟着一头黑sè怪物,头上长出雪白森严的鹿角,眨着一对琉璃sè目光,它是镇墓兽九s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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