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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距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公子优





你的距离 57 五十七、昨晚也更了一章不要看漏
本命年凶险,这话是真的。 三十六岁生日这天,柏大教授领教到了什么叫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日子不好过。 庭霜这有恃无恐的小崽子,从上午在家里到中午出去吃饭,告状的嘴巴就没有停过,一会儿“他老是摆教授的架子吓我”,一会儿“他说如果我八月初的考试过不了他秋假就不带我出去玩了,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 柏昌意活了三十六年受到的批评教育还没有今天一天多。 到了下午,柏大教授本想着,陪着父母以及庭霜这只小崽子逛街,开个车、拎个袋子,总不至于招致什么灾祸了,没想到—— “庭庭,你和昌意今年都是本命年,你们秋假不是要去海边玩吗,每人买一条大红sè的泳裤吧。”苏屏摸了摸男模特身上的泳裤布料,觉得很不错。 “我有泳裤。”柏昌意转开视线。 庭霜也不愿意穿红泳裤,便有样学样地推脱:“我也——” “他没有。”柏昌意说。 妈的。 庭霜气死,他才不要一个人穿红泳裤。 他眼睛一转,特别乖巧地跟苏屏说:“阿姨……我想和昌意穿情侣泳裤。” 柏昌意:“……” 五分钟以后,柏昌意手上多了一个购物袋,里面两条不同尺寸、款式紧绷的红sè泳裤。 逛了一下午,庭霜收获了一条红泳裤和至少可以穿三个秋天的新衣服,柏昌意则只收获了一条红泳裤。 临到傍晚,苏屏和柏仲衍要回柏林,走之前,苏屏拉着庭霜单独说话。 他们两个走到一座雕塑喷泉旁边,不远处有流浪艺人在弹着吉他,唱着一首德语民歌《最后一晚》。 流水汩汩。琴弦轻拨。歌声浑厚。 歌词里唱着:“你是我的珍宝,你永远是我的珍宝……” “庭庭。”苏屏坐到喷泉旁边的一圈石凳上,阳光照出了她眼角的皱纹,新长的几根白发,还有眼里的纯真。 “嗯。”庭霜坐到她身边。 “这两三年来,我最高兴的就是今天。”苏屏笑说,“昌意能遇见你,真是好运气。” “没有没有……”庭霜连连摇头,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受不起这么大一句夸奖,“能遇到他,我才是真的运气好……我是说真的,不是讲客套话。” “我也不是讲客套话。”苏屏看了一眼在远处树下等着的柏昌意,“我的儿子,优点、缺点,我都是清楚的。我一直担心他没有牵挂,没有生活热情。” 没有生活热情? 庭霜不是很理解:“阿姨,我不觉得他没有生活热情……我觉得他特别会生活,他会做各种各样的吃的,几乎每周都会学新的菜式,我们有时候跟vico去散步的时候,他会带无人机拍照,拍得特别好看,我们还买了一起买了种子,在院子里新种了红莓和蓝莓,他种的比我种的长得好……” 苏屏一直笑着听庭霜讲,越听笑意越浓:“他之前不是这样。他一直会照顾人,这没错,但那是因为他要求自己做个绅士。如果你见过他以前的样子,就会知道区别。昌意他……太聪明了,他很早就确定了他人生的重点,然后把其余的部分全部当作吃饭睡觉这样的事来做——不感兴趣,但必须做好。就像今天,陪人逛街这样的事,他以前也会做,但是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庭霜忽然想起了第一次去柏昌意家时,房子里那种空空荡荡的、整洁到几乎没有生活痕迹的感觉。 在他们同居以后,家里的东西才一点一点多了起来。庭霜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但现在一想,那其实也是烟火气。 “庭庭,很多人都觉得昌意过得很好,他们很羡慕他,想成为他,或者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他。”苏屏的目光变深了一些,“事实是,如果你欣赏他,喜欢他,仰慕他,那么你希望他成功,但是如果你爱他,那么你希望他快乐。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讲过他的一些想法……可能没有,他已经过了跟别人讲理想的年纪。他把大学看得太浪漫,太理想,可能这辈子,世界上绝大部分的大学也不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或者,我更悲观一点,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他想要的样子。他在这个年纪,已经有很多成果,但是他好像有一个太高的目标,我在想,要是他达不到那个目标,很多年以后,会不会后悔?会不会不高兴?” “他跟我说过这些……”庭霜去看远处的柏昌意,柏昌意喝了一口他之前喝剩的冷饮,好像是嫌太甜,皱了一下眉,没有继续喝了,“我能理解他。走在最前面的人,都是与众不同的,别人会说他们不切实际。可是……实际的人组成了现有的世界,不实际的人才能创造新世界。总有那么几个人吧,如果他们都被理解了,也就不是走在前面的那几个人了。” “他竟然会愿意说这些。”苏屏稍稍有点惊讶,可惊讶过后,又觉得柏昌意理应跟庭霜聊这些。 “不是他主动说的……我碰巧问了他。”庭霜笑起来,“我挺傻的,如果不问,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搞不清楚,我就会一直问,他还挺……耐心的,每次都肯跟我说。我后来想了很久这个问题,我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可能是错的。就,我觉得理想这个东西,其实没有太理想、太不切实际、太不顺应历史cháo流一说。所有引领cháo流的人都不顺应cháo流,他们就是cháo流本身。被引领的人,等待cháo流的到来,然后顺势而为。阿姨……虽然他比我大了十多岁,但是有些时候,我觉得他才活出了少年气。很多人……一早就老了。” 苏屏想了想,说:“我也不是不理解他、不尊重他,我只是不希望他只有事业。事业需要一个结果,但人只拥有无数个瞬间。我希望他每分每秒都快乐。” “我也希望他每分每秒都快乐。”庭霜笑了一下,有点害羞,“我会让他每分每秒都快乐。” 斜阳下,喷泉流淌,流浪艺人还在弹唱着他的歌:“永恒的生命,无穷的幸福与快乐,请你都拥有,我为此祈求千万遍。” 庭霜从石凳上站起来,回头对苏屏一笑,然后跑向柏昌意。 “生日快乐!”




你的距离 58 五十八、当猖獗势力失去了保护伞
柏仲衍和苏屏离开了。 “上车。”柏昌意说。 庭霜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他已经失去了保护伞。 他很快就要“被讨论”了。 “那个,咱们去哪儿啊?”他站在原地不肯动。 柏昌意:“回家。” 大事不妙。 &nb命休矣。 新买的裤子可能明天就穿不进去了。 “不行,我们还不能回家。”庭霜摆上认真的表情,“我还有要紧事没办。” 柏昌意:“哦?什么事?” 庭霜想了想,说:“你看,阿姨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我也应该给阿姨和叔叔买点礼物寄过去吧?趁着现在商场还没关门,咱们去挑礼物嘛,明天周日商场不开门,之后工作日,你就更没空了。” 柏昌意:“这事不急,等你考完试再说。” 庭霜:“那,我还想……” 柏昌意:“还想什么。” 庭霜:“还想……” 柏昌意:“说。” “我还想……”庭霜支吾了一会儿,突然特别诚恳地说,“我还想重修!我特别喜欢重修,真的。我觉得关于这一点,已经讨论过很多次了,没意思,咱们不用再讨论了。而且——” 他变守为攻,占领受害者的高地:“都是你,今天早上我都差点吓得终生不举了,你要赔偿我的jīng神损失。” “怎么赔偿?”柏昌意勾chún,凑近庭霜耳边,低声说,“帮你举一举?” 庭霜被那低音震得一个激灵,一只耳朵连带半边身体都麻了。他触电似的往后跳了一步,骂道:“老流氓。” 柏大教授自认不是流氓,老字就更挨不上边。他极有风度地说:“那你说怎么赔偿。” 怎么赔偿…… 庭霜问:“我说什么你都答应?” 柏昌意低笑:“嗯。” 这机会千载难逢,必须好好把握。 庭霜冥思苦想,生怕亏了。 柏昌意看他那样,好笑:“先上车,在车上想。我跑不了。” 平时在车上,庭霜总是说个不停,今天他一声不吭,有如沉思者雕塑,就为了想怎么占柏昌意一个大便宜,最好是能来个割地赔款丧权辱柏一条龙。 快到家的时候,他才想出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那今晚……你什么都要听我的。” 柏昌意笑说:“想了半天,就这么点要求?” “这么点要求?”庭霜得意地想,今晚有你跟小爷求饶的时候。 庭小爷想得特别美。 柏昌意一贯qiáng势,每次他都被按着干,今晚他要当家作主,掌握全局。 到家。 庭霜立马开始行使刚刚获得的权力:“第一件事,我要把大门密码改成我们正式开始同居的日期。” 本来也要换密码,柏昌意信守承诺,改了。 庭霜又说:“我要吃你第一次给我煎的那种牛排。” 柏昌意戴上围裙,煎牛排。 吃饭的时候,庭霜把刀叉一放,说:“我要你给我切。” 柏昌意算是明白了,他今晚得伺候这位小爷。 小事,反正平时也伺候惯了。 吃完饭带vico散完步,庭霜说:“我要去洗澡。” 正在放绳子的柏昌意看庭霜一眼,略带揶揄:“要我伺候你洗?” “那倒不用……”庭霜溜走,去浴室里冲澡。 冲完出来,他悄悄去衣帽间戴兔耳朵,并在脑内幻想兔子称大王的场景。 正在他弯腰穿吊带袜的时候,柏昌意推门进来:“ting你——” 兔尾巴翘着,笔直匀称的腿,一条包在吊带袜里,另一条还光着,吊带袜才穿到脚踝。 这姿势有前车之鉴,庭霜赶紧站直,兔耳朵晃了一下:“你、你先出去。” 柏昌意走过去摸了摸庭霜的脸颊,按着他的肩让他跪下来:“我不想出去。我已经等了一天。” 庭霜瞪柏昌意,控诉:“你答应了今天晚上什么事都听我的!” “对,都听你的。”柏昌意点点头,一只手捏住庭霜的下巴,一只手拿起放在一边的口枷,给庭霜戴上,“你说,我听着。” “你——唔啊!”庭霜的嘴被撑开,根本讲不出一句清晰的话。 妈的,老浑蛋。 …… 到了深夜。 衣帽间里,镜子上有干涸的白sè浊/液,连镜子下方的地板上也喷得星星点点。旁边,背心皱成一团,上面的蝴蝶结散着。往外走,门边掉了一只被扯破的吊带袜,半湿的短裤和口枷挂在门把手上。 从衣帽间到浴室的路上有几滩不知名的水迹。 浴室门口躺着另一只吊带袜和兔耳。 庭霜被柏昌意抱着坐在浴缸里,红着的眼角还有泪痕。 “……也就我了。”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被蹂躏得惨不忍睹的身体,哑着嗓子说,“柏昌意我告诉你,全世界也就我这么英勇了。你换个人试试,早他妈报警了。” 生日礼物幸好一年只用送一次,要是多送几次就真送命了。 柏昌意低笑,说:“吃宵夜么?今晚听您吩咐。”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庭霜就来气:“还说听我的,你根本不听我的。” 柏昌意亲了一下庭霜的耳垂,说:“我后来不是听了么。轻一点重一点,不都是你说了算么。” “哼。”庭霜没好气地转头,“你就是喜欢听我求你——唔。” 柏昌意吻住了他的chún。 他在这个温柔的吻里安静下来。 他在这个温柔的吻里呼吸柏昌意的呼吸,鼻子轻轻蹭到柏昌意的鼻子,感受柏昌意从未如此柔软的嘴chún,渐渐窥见柏昌意低垂眼眸的最深处。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吻。 庭霜突然很想永远地这样吻下去。 当柏昌意的chún离开他的chún时,他问:“今晚是不是什么都听我的?” 柏昌意说:“当然。” 庭霜转过身,跨坐在柏昌意大腿上,双腿环上柏昌意的腰:“那我要你再亲我一下。” 柏昌意的吻再次落下来。 庭霜想到了他们的第一个吻,那时他的五脏六腑都入了云霄,可现在,他的五脏六腑还好好地在他的身体里待着。 从心动到心安。 这个吻比刚才那个吻更长。 结束的时候,庭霜把头轻轻靠在柏昌意颈窝里,说:“我还要你给我煲汤。” “折腾人。”柏昌意笑着骂了一句,站起来,准备拿浴巾把两人擦干,去厨房煲汤,“你下不下来?” 庭霜双腿还缠在柏昌意腰上,双手抱着柏昌意的脖子:“我不下来。” 柏昌意只好一手托着庭霜的pì股,一手去给他擦头发。 “我重吗?”庭霜问。 “重不重你自己不知道?”柏昌意好笑,“我说重,你下来么?” 庭霜搂紧了柏昌意的脖子:“那也不下来。” 柏昌意就用这个姿势抱着庭霜下楼:“再不下来喝不成汤了。去穿件衣服,晚上凉。” 庭霜“嗯”一声,去拿了两件睡袍,然后就站在冰箱旁边看柏昌意挑食材。 “我要喝排骨汤。排骨冬瓜。”他伸着头,想在冰箱里找到冬瓜,“不然排骨莲藕也行。” “两样都没有。”柏昌意说,“排骨萝卜和排骨玉米选一个。” “那排骨玉米吧。”庭霜说。 柏昌意切排骨,庭霜就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 “还要什么?”柏昌意看他一眼,语带笑意,“早点说。” 庭霜开玩笑说:“我还要星星,还要月亮。” “倒是比找冬瓜莲藕容易。”柏昌意准备好排骨和玉米,把汤煲上,“走。带你去找星星月亮。” “还真有啊?”庭霜跟着柏昌意出去。 柏昌意说:“去院子里等。” 庭霜等了一会儿,等来一台天文望远镜。 “你从哪儿弄来的?”庭霜惊了。 “仓库,前段时间买的,本来想等你考完试再告诉你。你上次不是说小时候夏天晚上就喜欢吃西瓜看星星么。”柏昌意把望远镜架好,“这里光wū染少,肉眼也能看见不少,但还是用望远镜看得清楚点。反正在等汤,不急,先玩一会儿。” “我就是随口一说……”庭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这都记着……” “你可以先肉眼找一下夏季大三角。天琴座的织女星,天鹰座的牛郎星,天鹅座的天津四,构成一个三角形。”柏昌意边tiáo望远镜边说,“那个方向,织女星最亮,先找织女星。” “……找到了。”庭霜仰头看着深空上的星点。 “往下看,还有蛇夫座和半人马座。”柏昌意tiáo好了望远镜,“过来看。” 庭霜过去,透过望远镜,骤然眼前的整个夜空都不同了。 星河如此壮丽,原来还有这么多他从前没有看到过的星辰。 “银河好亮……”庭霜赞叹。 “找到夏季大三角,沿着这条银河往下,就是蛇夫座。”柏昌意揽着庭霜的腰,“看到了么。” “嗯……”庭霜说,“好多不同颜sè的星星……一想到我现在看到的这些光,是很久很久之前的光,就觉得很神奇。” “牛郎星距地球只有16光年。”柏昌意笑说,“你现在看到的是你八岁时的牛郎星。” “所以我看到的是你二十岁时候的星星……”星辰的光从遥远的时空进入庭霜眼里,他一下看得入了迷,柏昌意也不说话,就笑着站在一边看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飘来排骨和玉米煲出来的浓浓香味。 繁星和烟火,都有了。 “今晚是不是什么都听我的?”庭霜转过头,看向柏昌意,又问了同一个问题。 “当然。”柏昌意笑着说,“还要什么?” “那我……”庭霜说出了他在浴室里和柏昌意亲吻时就想说的话,“我还要你爱我。 ”我还要你永远年轻,永远快乐,永远爱我。”




你的距离 59 五十九、知识的距离
过完柏昌意的生日,庭霜又开始为八月初的考试焦虑。这份焦虑已经持续了一个月,越临近考试焦虑就越严重。之前考试的焦虑还有柏昌意生日这件大事挡在前面,等大事结束,焦虑直接决堤。 焦虑是压力带来的。 有些人会因为考试压力而愈发努力复习,可有些人却会因为考试压力而愈发热爱一切跟学习无关的事物。 庭霜是后者。 他的第一门考试就有近三千页的课件要复习,令人欣慰的是离考试还差三天的时候,他看完了最后一页课件,可更令人心酸的是在看完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已经忘了前面的两千多页。 他自bào自弃地从书房出来,怀着慌张的心情撸狗,看动画,打游戏,抽烟。 柏昌意下午回来的时候,家里一股烟味。 庭霜正拿着铅笔和草稿本窝在沙发上临摹一页漫画。 &nb,你抽了多少烟?”柏昌意走近了,看见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和烟灰。 庭霜一身颓废气:“抽得烟雾报警器都响了。” “然后?”柏昌意把茶几上的烟盒拿起来,一看,空的。 庭霜:“然后我就把烟雾报警器给关了。” 柏昌意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用一种极其bào躁的态度画画:“复习不下去了?” “何止?我人生都继续不下去了。”庭霜用铅笔狠戳本子,赌气说,“我不做人了。” 柏昌意俯身亲了一下他的耳朵,低笑:“那做什么?做兔子?” 庭霜转过头,很不高兴:“我都这样了,你还逗我。” “好,不逗你。”柏昌意坐到庭霜身边,“我们来解决问题。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庭霜描述了一下那三千页课件惨案,说:“我感觉脑子里都塞爆了,真的不能再继续往里面塞东西了,但如果你要我回想一下我脑子里有什么,我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柏昌意加重了“什么”二字。 “……嗯。”庭霜点头。 柏昌意随口问了一个概念。 庭霜想了一下,很快答上来了。 “欸?”他都没想到自己能答上来,“我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柏昌意说:“你连问题都不提,怎么会有答案?” “原来是这样啊……”庭霜思考了一下,“好像是啊,我每次自己闷头复习,都挺虚的,但是上了考场回答具体问题吧,又还行。哎,柏老板你说,我是不是境界太高了?就,虚怀若谷那种,其实知道很多,却以为自己不知道。” 柏昌意:“你这叫没有知识体系。” 庭霜:“……哦。” 柏昌意拿过庭霜的草稿本,画知识树:“你要弄清楚现在你学的东西处在你知识体系的哪个位置。同时你还要清楚,哪个位置是缺失的,哪个位置你已经掌握了,掌握到哪种程度。” 他一边画,一边跟庭霜讲,很快一棵枝叶繁茂的知识树出现在纸张上。 这棵知识树的某些末端枝叶无法再继续往下延伸,那就是人类现在的知识边界。 “你看,这是我的知识体系。你可以也试着这样做,这样你就知道自己掌握了什么,还欠缺什么,不会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我试试看……”庭霜点点头,拿着柏昌意那张图作参考,来画自己的知识树。 他画了又擦,擦了又画,犹犹豫豫,好半天才画出一棵只有四根孤零零的分支的知识树。 他看看自己这棵光秃秃的知识树,再看看柏昌意那棵繁盛得惊人的知识树,这么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绝望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知识体系应该是什么样的。”庭霜整个人看起来都灰掉了,“……我好像只会考试。” 柏昌意想了想,在纸上写下如“motionandhpnning”、“ingandadaivesystems”等二十个机器人领域的不同研究方向:“有感兴趣的么。” 庭霜一行一行往下看,看到最后一行也没有一个喜欢的,只好沮丧地摇头。 柏昌意沉思了一阵,把人揽过来,吻了吻额头,说:“走,我们出去玩。” “啊?”庭霜以为自己听错了,“出去玩?现在?” “嗯。”柏昌意说,“现在。” “你是教授啊……”庭霜反应不过来,“哪有考期带头出去玩的……” 柏昌意揉了一把庭霜的头发:“你都不喜欢,我还当什么教授。”




你的距离 61 六十一、开车去北方
庭霜踢球踢得满身大汗,蹭得鞋上、腿上、裤子上都脏兮兮的。他自己全然没有意识,他只有快乐,只有胜利,只想在跟队友拥抱后奔向看台的观众席——跟其他踢球的男孩一样。 其他男孩奔向的是他们的女朋友,他们擦着汗,喝着水,跟女朋友吹牛,说自己刚才有多厉害。 庭霜也擦着汗,喝着水,在柏昌意面前手舞足蹈地分析他们刚才的战术。 柏昌意笑着听了半天,说:“他们要走了,在等你。” 庭霜转过身,看见其他男孩和他们的女朋友们站在看台下面。 他笑着挥挥手,大声地跟他们说再见。 告别完,他转回来,亲了柏昌意一下,问:“跟一群高中女生一起看男朋友踢球的感觉怎么样?” 柏昌意乐于满足庭霜那点虚荣心:“她们都嫉妒我。我男朋友更帅。” 庭霜也假作苦恼状:“那些踢球的小子也都嫉妒我。烦死了。” 两人看着对方,笑,然后在空旷的看台上接一个长长的吻。 风吹过草地,吹动他们的头发和衣衫。 “冷不冷?”柏昌意说,“一身的汗。我给你带了件长袖,在车上。走,去换衣服。” 庭霜点点头,换了衣服,开车出发。 路灯通明,但天还没有全黑,远方的云霞层层叠叠,金sè、玫瑰sè、灰紫sè、深蓝sè,从地平线延伸向天顶。 车上的音响里开始播放《loveisreason》。 “我们下一站去干什么?”庭霜跟着唱片里的节奏前后摆动,非常惬意。 “你说的,出海航行,乘风破浪,跟鲨鱼搏斗。”柏昌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就像在说“找个餐馆吃饭,回家睡觉”。 有了之前的疯狂,庭霜听了这话竟也不觉得特别惊讶:“行,往哪儿开?” “一路往北。”柏昌意指了一条高速线,“开到吕贝克。” 庭霜瞟了一眼地图:“老天,咱们这是要穿越半个德国一路开到波罗的海?这得开多久啊?” 柏昌意说:“凌晨两点前能到。租车公司是连锁的,明早我们在吕贝克还车,坐飞机返程。你儿子还在家里等着。” “这么熟练?”庭霜好奇,“你以前也这么干过?” “十多年前。”柏昌意说,“先去加油站。” 庭霜把车停在加油站,去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水和不少吃的,边吃边等柏昌意给车加满油。 “你十多年前是不是特别酷?”庭霜坐到车引擎盖上,想象了一下,“就,一张地图,一辆车,一个漂亮女朋友,一块欧洲大陆。世界都是你的,所有男孩都羡慕你。” 柏昌意就笑:“实际情况是,每到一个地方,有一半时间在打工。” 庭霜来了兴趣:“哎你都打过什么工啊?” “保护海龟,陪老人说话,帮人修屋子刷墙,给艺术生当模特……”柏昌意加完油了,“好了,准备走。” “当模特?”庭霜上车,极有兴味地追问,“不穿衣服的那种吗?” “开车。”柏昌意目视前方,面无表情。 “噢噢……开车开车。”庭霜偷瞄柏昌意,嘴角控制不住地上翘。 西南的sè彩一点点被晚风吹散。 车一路向北,穿越群山与河流,经过城市和田野,开入深寂的星空。 聚散的小镇落在道路两侧,灯火点缀着丘陵与平原,教堂顶上金sè的风向标在月光中缓缓转动。 柏昌意tiáo小了车上的音响音量。 近处的鼓点声小了,远方的歌声渐渐响了。 “那边有人唱歌?”庭霜望了一眼歌声来的方向,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情况,只觉得那边比他们途经的其他小镇更亮些,灯光闪耀处,还有人群的喧嚣。 “想不想去看?”柏昌意把音响关了,远处的音乐变得清晰,有人声,有吉他,有键盘,有小号,还有鼓。 “当然。”庭霜减速,留心着公路牌,找去镇上的岔路,“说不定运气好,真能让我弹吉他唱歌。” 柏昌意笑着接后半句:“台下万人狂欢。” “不。”庭霜打方向盘,驶进只有两车道的小路,“我想法变了,只要你一个人为我狂欢。” 循着音乐,他们寻到了一座建在小丘上的啤酒花园。 花园中,一棵棵巨树如云如雾,如遮如盖。数不清的星灯交织串连,从一根树干到另一个树干。人们围坐在树下的木头桌子边,拿着一升装的玻璃彩绘啤酒杯,吃烧烤,喝酒,聊天。花园一角搭了舞台,乐队在上面演奏《伟大的自由》。 庭霜去买了两瓶冰汽水,随便找了个空桌子坐下。 “好像有人点歌。”庭霜伸着脑袋看了一会儿,“我也想点,就怕他们不会。” “你不是要自弹自唱么。”柏昌意说,“借把吉他就行。” “嗯……是自弹自唱……可是吧……”庭霜突然意识到一件非常现实的事,“我会弹的就那么一首……具体哪首我就不说了……” 柏昌意笑了一下:“嗯我知道是哪首。” 四周仍然欢声笑语,他们这桌在这句话后安静下来。 庭霜看着金黄灯光下的柏昌意。 没有白发,也没有皱纹,但他们还是不一样。 十二年的距离,并不只是容貌的区别。 他正在经历的,柏昌意都已经经历过了。柏昌意流金的三十六岁,是他不知该如何才能到达的山顶。他平凡的二十四岁,是柏昌意永远回不去的青春。 二十四岁和三十六岁,当然都是好年纪。 可是…… 等到他四十八岁的时候呢? 他想过永远,想过百年,可现在竟不敢去想那个具体的、他必将抵达的四十八岁。 十二年。 光yīn不可平。 “怎么这么看着我?”柏昌意问。 庭霜沉默了几秒,说:“不为什么,想这么看。” 他说完,大口地guàn汽水,guàn得五脏六腑都有点疼。 “还唱歌么。”柏昌意眼里都是纵容,“唱你唯一会的那首也行。” 他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否则到吕贝克的时候就太晚了。 庭霜看着柏昌意的眼睛,许久,说:“等会儿你来开车,行吗?” 柏昌意笑说:“当然。” “你等我一下。”庭霜跑去买了一大杯啤酒,仰头一饮而尽。 周围的声音一下子远去了。 周围的景sè也跟着虚化了。 庭霜将酒杯重重一放,借着酒劲,跑上舞台,问乐手借吉他和话筒。 “我想唱首歌。”他的脸颊因为微醺而泛着cháo红,他的眼睛因为xiōng膛发热而湿润,“这首歌只有我会。” 乐手们让出舞台,聚光灯洒下来。 庭霜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舞台中央,远远望着台下的柏昌意,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的吉他弹得并不好,手指轻拨,只有几个简单的和弦。 他也没有什么文才,嘴chún轻启,只有几句平庸的话,甚至算不上歌词。 “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 我开车去北方 开过山河 开向大海 开往你的三十六岁 啊…… 光yīn不可平 光yīn不可平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 你开车去北方 开过黄昏 开向日出 开往我的二十四岁 啊…… 光yīn不可平 光yīn不可平 ” 两行泪水从庭霜的眼眶里流出来,顺着下巴落到吉他上。 他的眼泪比聚光灯更亮。 柏昌意站起身,望着庭霜,有些发怔。 庭霜随手抹了一把脸,换了个和弦。 “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 我没见过你的二十四岁 二零一九年的夏天 我不敢想我的三十六岁 我只敢开车去北方 不为山河 不为大海 不为黄昏 不为日出 为了你的二十四岁 我开车去北方 为了看看你的二十四岁 我开车去北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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