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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距离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公子优
饭吃到后半段,庭芸接了个电话,庭霜隐约听到电话里有小女孩在娇娇地叫妈妈,庭芸温声细语地哄,像一团正在融化的棉花糖:“妈妈就回来,你先跟姐姐玩,妈妈在给你买冰淇淋。” 庭霜觉得庭芸应该想尽快回家,于是等她挂了电话,他说:“你们先吃,旁边有超市,我去买冰淇淋,我知道小孩喜欢吃什么样的。” 说完,他站起身,习惯性地吻了一下柏昌意的chún,低声说:“宝贝儿,你结一下账。” 庭芸离开以后,庭霜站在马路边发了一会儿呆。 “吃冰淇淋么。”柏昌意说。 “你快去买,电话里那个幸福的小孩马上就要拥有八盒冰淇淋了,我要比她拥有更多。”庭霜说。 “好。”柏昌意笑。 最后还是只买了一盒,因为没地方放。 庭霜坐在车上挖冰淇淋吃,车开向医院。 他们两点半就到了ic门口,等着三点一到,就进去探视。 庭霜没有让柏昌意陪。 他有很多话要单独对祝敖讲。一些隐秘的,他连对自己都不想讲的话,他决定默默地蹲在祝敖病床边讲。 “爸。” 庭霜戴着口罩,只有眼睛露在外面。 “咱们俩好像没怎么谈过心,对吧。当男的挺惨的,多讲两句心里话人家就说你娘们唧唧。” 他扯了一下嘴角,被口罩遮着,看不出来在笑。 “这两天我想了很多,比之前二十多年想得都多。你知道么,昨天站在ic门口,阿姨跟我说,是我把你气成这样的时候,我有一瞬特恨自己是个同性恋。 “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有罪。 “这辈子都洗不掉的那种罪。”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都不敢去看祝敖苍白衰老的脸。 “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平行时空,那个平行时空里的我不是同性恋,我娶了老婆,生了好多孩子。你也没躺在这儿,你做爷爷了,高兴着呢。” 他的手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摸烟。 “这里不能抽烟。”他吸了吸鼻子,又笑了一下,“而且我也决定戒烟了。我想活长点儿,还有,也不想让……吸二手烟。他还老陪着我抽,现在我看不了他抽烟。你以后醒了,也别抽烟了,抽那玩意儿有什么意思?早上醒来老嗓子疼。嘴里没味儿,叼根bàngbàng糖也挺好的,不丢人。” “我昨天晚上加今天上午,把《公司法》给看完了。我还看了……”虽然祝敖什么也听不见,虽然房间里再没有别人,庭霜的声音还是更低了,低若蚊吟,“我还看了《继承法》……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我是不是很卑鄙?” 一滴泪打在隔离衣上,庭霜很快用手抹去。 “我希望用不上……我希望永远用不上。” 沉默了很久,他换上一种刻意轻松的口气:“怎么办,爸,我不是你最想要的那种儿子。不过……你这个爹,也没有当得特别好,是吧。咱们要不然……之后凑合凑合再当几十年父子得了,谁也别嫌弃谁。” 祝敖的眼皮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你的距离 73 七十三、成长得差不多了吧我累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庭霜一个人坐车到市中心的广场上晒了一会儿太阳,自己消化掉那点从病房里带出来的难过情绪,然后买了热咖啡回酒店,慰劳全天都在工作的柏昌意。 “宝贝儿。”庭霜过去亲柏昌意一口,并殷勤地为免费劳动力捏肩,“进度怎么样?是不是想起了你曾经申请科研经费的峥嵘岁月?” “不一样。”柏昌意tiáo出文档,“以前没人监工,效率不如现在高。” “你就写完了?你是哪个世界来的大宝贝儿?”庭霜惊叹,“不过,为什么是用英文写的?” 问完他就马上想明白了,柏昌意平时写教材、**文、写项目计划书,但凡涉及专业写作,都是用英文和德文,现在要是改用写,肯定速度就慢了,说不定还不如用英文那么准确。 庭霜一边翻页快速浏览大概内容,一边说:“要不我来翻译吧?你去休息一会儿。” “你不是专业翻译。”柏昌意说,“robo有专业翻译,直接给他们英文版。lrm所跟他们交流一向直接用英文。” “嗯。”庭霜应一声,坐到柏昌意大腿上,抱着笔记本电脑继续看文档。 “你爸怎么样。”柏昌意问。 进门以后/庭霜还没有提过祝敖。 “……不太好。”庭霜说,“醒是醒了,不过不太可能恢复得跟以前一样。我今天哄他说可以完全恢复,但其实医生说之后可能挺长一段时间都要坐lún椅,康复以后走路比起普通人肯定也差不少,可能得拄拐杖。” 说到这个,庭霜放下电脑,转过身,双腿环住柏昌意的腰:“还有十天,十天以后你就要回德国了。嗯……所以我们……” “你怎么打算?”柏昌意说。 “我想……我们需要异地一段时间。”庭霜说。 “好,我知道了。”柏昌意说。 庭霜亲了一下柏昌意:“你没问题么。” “没有。”柏昌意回吻,“我相信你也没有问题。” 两人结束那个吻后,又分头去工作。 柏昌意还有lrm所里的事要处理,庭霜则要整理他关于robo情况的推测、思考相应的解决方案。 “跟‘人学’一比,我突然觉得机器人学不难了。”庭霜写写画画几个小时,突然吐槽,“人太他妈复杂了。” 柏昌意过去一看,庭霜竟然画了一张交织纵横的利益关系,中心人物是祝敖,周边人物全部标明了相关利益和为获取利益而可能动用的手段。 “王阿姨还是不肯见我,也不肯跟我说什么有用的东西。”庭霜指了指关系上的“秘书王爱青”,“按理说这不应该,她是看着我长大的,一直挺喜欢我,小时候还替我爸参加过我的家长会。她应该是向着我爸的才对,如果她是那种能在危急关头被随便收买的人,我爸也不会放她在身边这么多年……我还试着联系了其他几个认识我的老员工,他们也都不太清楚情况,不知道是真的都不知道还是集体在替什么人隐瞒……妈的,想不通,头疼。” 天sè已黑,柏昌意看一眼表,八点了:“先下楼吃饭,回来再想。多穿件衣服。” “嗯。”庭霜随便抓了件外套,俩袖子往脖子上一系,登上球鞋,跟着柏昌意下楼,“找个地方吃馄饨吧。” 两人打车去了庭霜的中学。 他们学校门口有一家馄饨店,不知道开了多少年。 “来啦?”店老板熟稔地招呼庭霜,“开学就高三了吧?”
“嗯,开学就高三了。”庭霜笑应,“带我叔叔来吃馄饨。” 点完馄饨,庭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低声对柏昌意说:“我高中毕业以后,每年暑假回来吃馄饨,这老板都这么问我,这可是第六年了,我实在懒得纠正他了。” 柏昌意说:“我侄子长得嫩。” 庭霜笑:“我柏叔也不老啊。” 两大碗馄饨上来,汤汁香辣,夹起一颗馄饨,汁水从馄饨皮上淌下,咬一口,馄饨皮筋道,肉馅儿细腻鲜美,再喝口汤,绝了。 “我从小就来吃,这么多年,一直一个味儿,没变。”庭霜又吃了一个馄饨,“所以我觉得吧,是这老板的日子没变,一年一年的,对他来说,都跟我要进高三的那个暑假一样,没区别。也挺好的。” 馄饨吃到一半,柏昌意的手机响了。 他瞥了一眼就把手机屏幕给庭霜看。 屏幕上消息的发件人是严立谦,问柏昌意现在是否方便接电话。 “严立谦找你?估计是之前那一面之后他还一直想着你带来的新项目。”庭霜保持着夹馄饨的姿势想了想,“你跟他说你在剧院看芭蕾舞剧,接下来两个小时都接不了电话,让他打字。” “芭蕾舞剧?”柏昌意看一眼他们身在的馄饨店,“你倒是会编。” “我没编,今天下午我在市中心看到海报了,今晚大剧院里确实演芭蕾舞剧,《茶花女》。”庭霜把馄饨塞嘴里,“放心吧,坏不了你柏大教授的名声。” 柏昌意回复完,严立谦的消息很快又传过来,问柏昌意明天有没有空,一起吃早午餐。 “明天是周日,早午餐……这么赶……”庭霜琢磨了一下,“这样,你跟他说你挺久没来中国了,原定的计划是这几天先游览一下周边的景点,等下周再开始谈工作上的事,如果他不急的话,可否下周三再一起吃饭,到时候你请他。” 柏昌意说:“他可能更希望赶在周一前。” “对。”庭霜说,“看他怎么回。” 等了十分钟,两人的馄饨都吃完了,严立谦还没有回。 “鱼不好钓啊。”庭霜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但是如果真的像我猜的那样,研发部一定要在周一前赶出来的那个fnd——虽然我们目前还不知道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是作为他们股东会会议上进行某种谈判所仰仗的技术资本,那么,严立谦肯定会坚持在周日跟你谈新项目。我们且等着吧。” 结完账,出了馄饨店,庭霜去旁边的小超市里买了根bàngbàng糖叼着,问柏昌意:“回了么。” 柏昌意:“没有。” “这么久不回……他在顾忌什么……”庭霜在校门口走来走去,“如果他真的着急,那坚持要求明天见面也行啊……为什么不回呢……” 柏昌意思忖片刻:“可能他怀疑我知道些什么,或者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严立谦到哪里去知道我和你的关系……靠。”庭霜脑子里灵光一闪,一直想不通的一个关节刹那间打通了,“我早应该想到的。翁韵宜当着我面说话那么难听我还没想太多,只想着出口气就算了,毕竟她当时也没把话说透……我以为她不会把这事告诉我们家以外的人。” 可要是翁韵宜早就跟严立谦说了他和柏昌意的事呢? 或者情况更坏一些,翁韵宜说不定早就给了robo的所有高层和老员工一个所谓的“真相”,毕竟除了翁韵宜,还有被翁韵宜带进ic的严立谦,其他人连祝敖的面都见不到,他们只能相信她。 她常年陪伴祝敖左右,他们也理所当然地会相信她。 怪不得。 怪不得他爸的老秘书和其他老员工不愿意理他。要是他们真的认为是他把他爸给气成这样,还回来争家产,那他们会理他才怪。 “我太蠢了,我还一直在想那几个老员工总不至于全都背叛我爸,我还一直在想他们谁是好人,谁是反派。”庭霜踢了一脚马路牙子,“他妈的,搞了半天,原来我才是反派。” 那他周一去公司的时候岂不是如过街老鼠? 他爸现在又讲不了话…… 他还有一堆没想清楚的事,他爸出事那晚,到底跟哪个或哪几个高层吃了饭?其中有严立谦么?严立谦到底想干什么? 思来想去,没有结果。说到底,现在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的推测,是不是他把翁韵宜想得太坏了? 一团乱麻。 压力陡然增大,烟瘾蓦地又上来,吃糖不顶用。 但他真的不想再抽烟。 烦躁。 他得发泄一下压力,他得放空一下自己。 “我着学校的黑sè铁门,视线好像穿过了树木、绕过教学楼、跟着笔直的道路与一层一层的台阶达到了塑胶跑道边,“我要去cào场。” 这个时候从校门进去根本不可能,只能翻墙。 国,柏昌意陪他回了,馄饨,柏昌意陪他吃了,校墙,柏昌意竟也陪他翻了。 空无一人的cào场,夜里自动亮起的路灯。 庭霜把外套解下来扔给柏昌意:“等我。” 然后开跑。 耳边疾风呼啸。 第一圈。 他眼前出现了一些碎片。 二十年前,他视野低矮,偷偷透过门缝仰视庭芸的背影。 “祝敖,你的小孩,我一个也不要。”庭芸声音冷冽。 “好,正好我想养。”祝敖抽了口烟,说。 不久后,家里住进了别的女人,还有一个保姆。 “你管管庭霜好不好?”翁韵宜面对祝敖,声音柔软又难过,“他叫我阿姨,叫保姆也叫阿姨。我是你老婆,肚子里有你儿子,不是你们家的保姆。” “他不愿意叫你妈,我有什么办法?”祝敖说,“你把他当儿子,对他好,时间久了,他自然愿意管你叫妈了。” 小学的时候,祝文嘉一直缠着他,他不耐烦地推了祝文嘉一下,没想到祝文嘉的头正好撞到了大理石台阶上。 他背着祝文嘉去找医生。 “小嘉额头上缝了五针。”翁韵宜心疼得直掉眼泪,“这还是额头,要是撞到的是眼睛呢?” 啪。 祝敖一巴掌扇到他脸上:“谁教你以大欺小的?” “我没有!”他捂着脸朝祝敖吼。 之后很多天他都没跟祝敖说过一句话。 某天晚上,祝敖拿着一个足球敲他的房门,说:“你是不是一直想要这个?咱们明天去踢球,怎么样?就我们爷俩儿。” 他盯着祝敖:“……我不要足球,我要你道歉。” 祝敖笑说:“男孩子受点委屈怎么了?xiōng怀宽广点。” 他红着眼睛坚持:“我、要、你、道、歉。” 祝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你跟你妈一样得理不饶人。” 这话很耳熟。 有一次庭芸答应带他去海洋馆,却因为临时有事没来。 他在电话里发脾气。 庭芸有点无奈:“你怎么跟你爸脾气一样差?” 胃痛。 庭霜感觉到胃剧烈地痛。 可能是刚刚吃完馄饨就跑步的缘故。 可是他停不下脚步。 他拼命地跑,好像这样就可以甩掉那些没意义的碎片。 第二圈。 终于他跑离了他的童年,跑进了他的少年。 还是这条塑胶跑道,跑道中央还是这片绿茵场。 “梁正宣你会不会守门啊?!”他大骂。 输了球。 “你刚刚到底在干嘛?”他在校门口的馄饨店里吃馄饨,喝汽水,生气。 梁正宣把自己碗里的馄饨一颗一颗夹到庭霜碗里:“……在看你啊。” “妈的闭嘴。”庭霜低头,耳尖发红,“你再这样我不跟你一起踢球了。” 也曾在黑夜无人的校园里许下可笑的承诺。 “我们会有一个自己的家。完整的,自己的家。就我们,没有别人。” 胃里翻涌得厉害。 庭霜忍不住冲到cào场边的垃圾桶前,将刚刚吃的馄饨全部吐了出来。 连同他从小到大、年复一年经历过的所有不值一提的小风波一起,全部吐了出来。 吐完,去水池边漱口洗脸,然后继续跑。 第三圈。 第四圈。 庭霜越跑越快。 快得身边纷杂的人事都变了形,然后就都不见了,四周只有黑暗。 好像所有人和事都是这样,一开始的样子总是最好的,跑着跑着,就变得面目全非,或者,跑着跑着,就不见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第五圈。 第六圈。 渐渐有依稀的光出现。 第七圈。 第八圈。 …… 不知到第几圈的时候,他发现柏昌意在陪他一起跑。 就这么又跑了五圈,柏昌意提前一步拦在他前面。 “好了。” 他一头撞进柏昌意怀里。 “我还能继续跑……”他喘着粗气说,“我感觉像在飞。” “我知道。”柏昌意垂眼看着他,“但是你得顾及我,我年纪大了,想早点回去睡觉。” “噢……”庭霜不由自主也变得温柔,“那我们快点回去。” “刚才严立谦回消息了。”柏昌意说。 庭霜:“他说什么?” 柏昌意把手机递给庭霜。




你的距离 74 七十四、真相
周日下午两点,柏昌意还没有回来,也没有新消息。 庭霜打开他和柏昌意的聊天界面,对话还停留在三个多小时以前。 庭霜:亲爱的,见到严立谦了么。 柏昌意:和严先生聊了十五分钟芭蕾舞剧。 庭霜:? 庭霜:他还真问啊?你没bào露吧? 柏昌意:没有。 庭霜:你看过小仲马的原著? 柏昌意:没有,我瞎扯了半天芭蕾技巧。 庭霜:教授的嘴。 庭霜:对了,翁韵宜在么。 柏昌意:不在。 柏昌意:还有,这位严先生身边的人我以前都没见过。 柏昌意:先不说了。 庭霜:[okj 柏昌意:haas的人到了,应该是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庭霜:haas来谈什么? 柏昌意:暂时不知。 柏昌意:我在签保密协议。 庭霜:保密协议?谈什么需要签保密协议? 聊天记录就到这里。 庭霜理了一下思路,前一晚严立谦跟柏昌意说,德国haas那边的相关人员将在周日早上抵达中国,robo、haas还有lrm所三方一直到现在都保持友好的合作关系,所以希望柏昌意能在周日一同会面。 这话里倒找不出伪处来。 确实,汉诺威的机器人工业展,他们就是三方联合参展,这两年也持续有项目合作,如果haas那边有代表来中国,柏昌意又刚好也在国内,那么三方进行个早午餐会确实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欧洲业务根本不归严立谦管。 robo有专门负责欧洲业务的部门,但柏昌意说严立谦身边的人他都没见过,那就很有可能,严立谦带来的人也根本不是公司里一直负责欧洲业务的员工。 所以严立谦到底想跟haas的人谈什么…… 庭霜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他要去医院了。 到医院的时候离探视开始时间还有二十分钟,翁韵宜和祝文嘉都在。 三个人,最多只能进去两个。 如果是从前,庭霜大概不好意思争抢,会让翁韵宜和祝文嘉进去,但现在—— “祝文嘉,昨天我出来之前,爸说他还有话要跟我们兄弟俩说,等会儿一起进去吧?”庭霜勾上祝文嘉的肩,想把人往一边带。 “庭霜。”翁韵宜说,“你爸爸醒来之后,我还没见过他。” “阿姨。”庭霜笑了笑,“我爸没醒之前,您见得还不够多么。光您一个人见了,别人想见都见不到。” “哥——”祝文嘉喊了一声,让庭霜别对翁韵宜开火,“妈,哥,要不然你们俩进去吧,我在外面待着就行。” 庭霜要问祝敖的事不方便当着翁韵宜的面问,翁韵宜心里藏着事,也不愿意跟庭霜一道进ic。 直到三点两人都还僵持不下,护士在一边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接下来场面就变得很可笑,庭霜眼睁睁地看着探视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和翁韵宜在ic外面互不相让,谁都进去不了。 “阿姨,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庭霜说,“要是天天下午这么闹,那谁也见不到我爸。要不咱们都委屈一下,一起进去得了?” 翁韵宜有些神思不定,犹豫了一阵才答应。 她得进去。不见见祝敖现在什么样,她就做不了接下来的决定。 庭霜昨天已经见过祝敖,所以这次进去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他坐到祝敖病床前,说:“爸,阿姨也来了。” 祝敖看见翁韵宜,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 半死不活。 翁韵宜没有马上走近,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指甲,把眼神隐藏在被化妆品包裹的浓密睫毛之下。 她比祝敖年轻不少,这些年保养得也好,她一进来就衬得祝敖更老了。 “阿姨您想什么呢?”庭霜说,“要说什么赶紧说吧,不然一会儿我爸就困了。” 祝敖瞪庭霜一眼,没什么威慑力。 庭霜把椅子让出来给翁韵宜坐,自己则站到墙角,将整个房间纳入视野范围内。 翁韵宜红着眼睛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熨帖话,还细心体贴地帮祝敖擦了擦一边嘴角的口水。 她已经有了决定。 她可以像今天这样给祝敖擦二十分钟的口水,但绝不能给祝敖擦一辈子的口水。 她很爱robo的创始人,如果祝敖活得好好的,那么她很乐意在公司年会上挽着祝敖的手臂,做与他恩爱的妻子,如果祝敖死了,那么她也很乐意做他悲痛的遗孀,接手他的未竟之业。但是现在这样不行,她最不想做的就是保姆。 何况还有小嘉。小嘉太单纯,她得为他打算。每次想到儿子,她柔弱纤细的身体就充满了力量。为母则刚。 “阿姨说完了么?”庭霜说,“说完就lún到我了。” 翁韵宜站起来,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我有些话要单独跟我爸说。”庭霜坐到床头,回头对翁韵宜笑了笑,“男人话题。” 翁韵宜没挪步子,只抹了一下眼角,说:“我想多看看你爸。没事,你们说吧,我不碍事。” 您还不碍事?庭霜在心里翻白眼,就数您最碍事。 “爸,你第一次什么时候?”庭霜像个小流氓似的,“爽吗?女的跟男的区别大吗?” “咳、咳……”翁韵宜被呛到。 庭霜像是完全听不到翁韵宜的咳嗽声:“祝文嘉说他第一次是在英国,高中毕业舞会上,他特别喜欢xiōng大成熟的那种,说有妈妈的感觉……” 妈妈的感觉…… 翁韵宜终于忍不了,再也听不下去,出去了。 “爸,别激动,别激动……”见翁韵宜一走,庭霜赶紧安慰祝敖,“祝文嘉喜欢年轻女孩儿。”和年轻男孩儿,“你放心吧。” 祝敖的胡子抖了抖,口齿不清地骂了一句。 庭霜大概能猜到,老子骂儿子,也就那么几个词。 “爸,我问了程医生,她说你的情况比昨天好,过几天应该能转到普通病房去了。”庭霜收起刚才的痞气,语气平静而可靠,“有些事我本来想等你身体更好点再说,但是我有一些问题想不明白,所以现在就得跟你说了,你做一下心理准备,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激动。” 祝敖应一声,勉qiáng打起jīng神。 庭霜说:“三件事。第一,明天公司召开临时股东会会议,目前我还不知道会议是哪位股东发起的,也不知道会议目的。第二,有人要求研发部在临时会议前开发出fnd。第三,严立谦不管欧洲业务,今天却见了haas派来的代表。” 他说完,以为祝敖会有比较大的反应,没想到祝敖只是闭了闭眼,“嗯”了一声。 “爸,这些事你都想到了?”庭霜说,“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 祝敖点了一下头,想说什么,却说不清楚。 庭霜在病床边来回走了两步,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tiáo出手写键盘,举到祝敖左手边。 祝敖艰难地移动手指,频频出错,花了半天才写出两个字:收购。 收购…… 这两个字有如一道惊雷,砸穿庭霜眼前的一团迷雾。 怪不得上午柏昌意说他在签保密协议…… 原来是收购。 那么……fnd和柏昌意的项目就是抬高收购价格的技术资本,而haas很有可能就是严立谦选择的买方。 庭霜继续往下猜测:“所以,爸,你上次就是跟严立谦一起吃的饭,吃饭的时候他就提出要把robo给卖了?” 祝敖点了一下头,又疲惫地摇了一下头。 “也是,他拿着30%的股份也卖不了公司,他顶多转让他自己的那部分股权。”庭霜本来只是在自言自语,却看见祝敖点了一下头,“他要转让他的股权?我记得股东之间是可以互相转让股权的,他想转让给谁?是他要转让给别人,但你不同意,所以就在酒桌上吵起来了么?” 祝敖点头。 庭霜马上去翻他之前做的笔记,祝敖毫无疑问是持有robo股份最多的股东,但没有半数以上,只有36%,严立谦如果将那30%的股权转让给其他任意持股6%以上的股东,祝敖就会丧失对robo的控制权。 “不同意严立谦转让股权给别人,你就得自己买下他那30%股份。”庭霜估计了一下,“那是很大一笔钱……他急着要那么大一笔钱?现金?这,谁一下子都拿不出这么多现钱吧?” 这时候,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了。 庭霜看一眼手表:“还没到时间,还有两分钟,两分钟一到我马上出来。” 护士出去,庭霜面朝墙壁,飞速思考。 在他爸妈离婚前,他们的股份加在一起就是51%,对公司有绝对的控制权,现在他有庭芸15%股权的委托书,只要再拿到祝敖那36%的股权委托就行,但现在他没有带委托书在身上,等到明天再来,不知道事情又会有什么变数。 “爸。”庭霜转过身来,“你的私章放在哪儿?” “阿姨走了?”庭霜从病房出来,只看见正在走廊上听歌的祝文嘉。 祝文嘉摘下耳机:“嗯,我妈说她还有事。” “哦,她有事,我没事。”庭霜勾搭上祝文嘉的肩,极温柔可亲地说,“小嘉,我陪你。” “哥你还是叫我全名吧。”祝文嘉jī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么肉麻我受不了。” “行,你想让我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庭霜特别好说话,“让我叫你哥也没问题。” “哥……你别这样。”祝文嘉扯了半天嘴角,扯不出一个笑来,“自从爸这次出事以后,我觉得咱们俩跟以前都有点儿不一样了。” “咱们俩以前也没多好啊。”庭霜笑说。 祝文嘉说:“得了吧,你就是刀子嘴,其实谁也放不下。” 庭霜收起笑容,不说话了。 兄弟俩沉默着,朝医院外走。 医院里的行道树笔直地立在人行道正中央,把庭霜和祝文嘉分开。 “哥,你知道我刚在听什么歌么?”祝文嘉说。 庭霜说:“不知道,《威风堂堂》?” 祝文嘉戴上一只蓝牙耳机,把另一只耳机递给庭霜。 一首庭霜很久没有听过的歌从耳机里流出来,但是听到前奏的一瞬间他就记起了这首歌,是俄语的《兄弟》。 他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钢炼》的动画里,看完动画之后他就开始对祝文嘉不错了,觉得有兄弟特好,还叫祝文嘉跟他一起看第二遍,两个人还啃了好久的俄语发音去学唱《兄弟》。 听到那句“我的兄弟,都是我的错,但我们应该怎么办?”时,庭霜去看祝文嘉,觉得他好像也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把那一头白毛染回了黑sè。 “你去哪儿?”走到医院门口,庭霜问。 祝文嘉指了一下右边:“司机把车停那儿了。” 庭霜指了下左边:“我走这边。”说着就把耳机递还给祝文嘉。 祝文嘉没接,跟着庭霜一起往左拐。 “你干嘛?”庭霜又把耳机戴回去,《兄弟》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祝文嘉说:“我想跟你待一会儿。” 走了一阵,庭霜说:“你怎么想的。” 祝文嘉说:“什么怎么想的?” 庭霜说:“阿姨没跟你说什么?” “还不就那些。”祝翁韵宜讲话,“‘你哥趁你爸卧病在床,回来抢公司。’我都听烦了,巴不得你回来抢公司,你对我多好啊,每个月给我发钱,还不让我干活儿。” 庭霜哼笑一声,说:“要是你归我管,我每个月发你两千欧封顶了,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学校里待着吧。” 祝文嘉笑了一会儿,说:“咱们找个清吧喝两杯?” “喝你弟啊。刚从医院出来,还喝。”庭霜找了个nǎi茶店,“喝这个吧。你付钱。” 祝文嘉买了两杯珍珠nǎi茶,两人边喝边在城市里乱走,还特无聊地比赛用吸管喷射珍珠果,看谁射得远。 “哥,你刚在医院里对我那么亲热,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我干啊?”祝文嘉说。 “嗯。”庭霜说,“不是什么好事。” 祝文嘉追问:“什么事啊?” 庭霜说:“都说了不是什么好事了,还问。” “你说呗。”祝文嘉说,“反正我也不一定干。” 庭霜停下脚步,叼着吸管,说:“我想让你从咱爸书房保险柜里拿个东西出来。” “什么东西?金条?传家宝?”祝文嘉说,“我不知道保险柜密码。” “我知道密码。”庭霜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个木头盒子。” 祝文嘉问:“盒子里是什么?” 庭霜不语。 “爸让你拿的?”祝文嘉又问。 “要不我怎么知道保险柜密码?”庭霜说。 “爸让你拿那你就跟我一块儿去拿呗,又不是什么偷jī摸狗的事。”祝文嘉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你怕跟我回家,保姆和司机知道了,告诉我妈?你不想我妈知道?” 半晌,庭霜“嗯”一声。 “……哥。”祝文嘉低着头,“你不信我妈,爸他,也不信我妈啊?” 庭霜光喝nǎi茶,不说话。 “那……”祝文嘉抬头去看庭霜的眼睛,“你会做什么对我妈不好的事么?” 不会。 庭霜正要回答,这时候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屏幕上有柏昌意发来的消息:翁女士也来了,五分钟前。 庭霜收起手机,看向祝文嘉。 兄弟俩四目相对。 “……我不知道。”庭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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