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欢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寂月皎皎
景知晚淡淡道:“你若现在才想到,也真是……够蠢的!”
阿原吸气,再吸气,然后冲他嫣然一笑,“我晓得你养大的那姑娘为什么想害你了!”
景知晚眼底有锐光闪过,抬眸盯向她。
阿原甩了甩半干的长发,眉眼少有的温柔,“这么毒的嘴,被你从小损到大,只怕做梦都想弄死你!那小姑娘忍你一二十年,不容易了!”
景知晚便也吸气,一口气将酒壶中剩下的酒饮尽,用他修长好看的手抖了抖烘干的衣袍,披在身上。
阿原屡屡被他损得体无完肤,难得也能刻薄一回,同样把他嘲讽得无言以对,顿时心神大畅。她笑嘻嘻将自己那件干得差不多的外袍穿了,撤了两人之后间的蓑衣,慢悠悠地梳理她那头墨黑的长发。
大约喝下的酒催发了凤仙的药性,她虽还头晕乏力,左臂已渐渐恢复知觉,已能握住头发,为自己绾一个漂亮的髻。
这一夜虽然惊险,所幸小命可以保住了。
猎鹰小坏更是头一次经历这样的生死劫,敛着翅膀一直跟在阿原身后惊恐四顾,待阿原放松下来,方才安心打起盹来。
阿原摸摸小坏的脑袋,往灶台里添了柴,便和衣躺在地上休憩。
这木屋到底是村民临时所建,虽能遮避些风雨,地上依然很凉。但比起在黑漆漆的夜里被毒蛇咬、被杀手砍,无论如何要qiáng上太多。阿原很知足,阖上眼时,甚至愉快地笑了笑。
大概,是因为景知晚那样孤高清傲的贵家公子,披着件腋下一个大洞的衣袍坐于粗陋的灶台前取暖,看起来着实有趣吧?
只是他安静坐着的姿态,看着如此孤绝落寞,令她莫名地有些忐忑。
她的头脑尚昏沉着,何况困乏得厉害,本该很快睡着。可不知为什么,那忐忑感始终挥之不去。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七十三)
景知晚的衣衫,以及衣衫上燎出的破洞,不时在眼前晃动,然后在她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化作另一件洁净的衣衫。
是一件刚做好的素青衣衫,布料华贵jīng美,做工却极寻常,正穿在一个身材高挑颀秀的男子身上。
他从房中步出,正清清淡淡地吩咐小僮:“把她方才丢掉的东西再备一份罢!”
有女子走近,低头瞧瞧自己被扎得满是针眼的手指,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惊讶,扭着衣襟问道:“你既嫌弃我做的衣衫针脚粗陋,干嘛还穿?你……你把这些东西找出来做甚?”
小僮在案上排了香炉,又取来一把绣花针,一只白瓷碗。
男子走过去,将碗中注满清水,悠悠道:“代你乞巧。”
“嗯?”
“我不想日后总穿破衣出门。”
他抬袖,便见腋下大片针脚已脱,裂开尺许大洞。
明明只是针脚脱落,可破洞边缘有明显的焦痕,分明是被火焰所燎。
那衣衫也变了,不再是崭新的素衣,而是件带着雨渍泥斑的旧衣。
墨黑的焦痕里,渐有灿红的火星闪动,慢慢跳出火焰。火焰变幻着千奇百怪的形状,不曾将那破洞燎得更大,偏能越烧越旺,忽然间旋作一张血盆大口,蓦地向她兜头扑来。
阿原仿若被火焰裹住,睡梦里也觉不出被烧灼的痛楚,只是热得透不过气来,终于在憋得受不住时,低呼一声,猛地坐起身来。
耳畔有谁在低低呻吟,带着隐忍的痛楚,却在她惊觉坐起的一霎戛然而止。
她重重地吐了口气,浑身汗出如浆,终于清醒过来。
梦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梦中人的对话也还回旋在耳边。她甚至能觉出梦中那男子清冷言语之下,暗藏的触手可及的温暖。
可奇怪的是,明明梦中之人近在咫尺,她怎么却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她说不清他们给她的感觉是遥远还是亲近。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xué,下意识地先看向景知晚的外衣。
他安安静静地盘膝坐于她对面,衣衫上被燎出的破洞还在,但火堆已快熄灭,幽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太出,更别说喷出灼烧她的火焰了。
如此离谱的梦境,只怕还是缘于景知晚那张时刻不忘刻薄她几句的臭嘴。
阿原起身添了柴,看火苗吞吐,木屋中渐又暖和起来,方才放心坐到边上取暖。
地上寒凉,偏又出了一身冷汗,若此时再受凉,毒伤之下只怕难免大病一场。她不是深闺里娇养的原大小姐,生病了连上好的大夫都未必能找到,还是妥善照顾好自己要紧。
景知晚依然盘膝坐着,阿原静下心来,才发现他的姿势有些怪异。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七十四)
他低眉阖目,神sè似无异样,但额上和鼻尖有细细的汗珠渗出。
他的双手居然握于脚踝,宽袖下的手臂隐见微颤。
阿原记起方才醒转时听到的低吟,忙挪过去,问道:“景……知晚,你是不是不舒服?”
景知晚开始不理会,待察觉阿原一直侧头打量他,方才睁开眼来,不耐烦地睨她,“没什么。你蛇伤好了?还不躺着去!”
阿原道:“刚才做梦,出了一身汗,反觉得好多了。”
“恶梦?”
“不算恶梦。”
阿原回想梦里情形,她见那男子穿着针脚粗陋的新衣,分明有着难以言喻的欢喜和甜蜜,怎么都算不上恶梦。最后把她燎醒的火焰,却是缘自景知晚所穿的衣衫。——如此看来,只有景知晚才算是她的恶梦。
她将她的恶梦再一打量,走到一边将铺了些柴草,又将已晾干的蓑衣覆上,伸手去拉景知晚。
景知晚面sè一沉,声音低而微寒,“做什么?”
阿原“噗”地一笑,说道:“别逞qiáng了,扶你那边睡去。别怕,我虽好sè,还不至于趁人之危……”
景知晚呛住,“你要不要脸?”
阿原已觉出其肌肤滚烫,推她的力道甚弱,远没有疾奔而来将她压得不能动弹的气势,越性拦腰将他抱住,拖到蓑衣上躺下,嘻嘻笑道:“不要!有景典史这样的雅人相伴,还要脸做什么?”
景知晚眸深如夜,盯着她握拳,再握拳……
阿原凑到他耳边,轻笑道:“更不要脸的事得等景典史好了才能做。如今……你还是安心睡一觉吧!”
景知晚如活吞一大堆的绿头苍蝇,终于噎在那里半个字也说不出,转过脸再不理她。
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原大小姐本就风.流浪.荡,但凡天下俊秀男子,无不看作囊中之物,恨不得即刻收入闺闼。阿原脸皮厚上一厚,偶尔代入一回,果然大获全胜。
景知晚再怎么刻薄无礼,出言如刀,碰着这刀枪难入的厚脸皮,也不由地卷了锋刃,难入分毫。若非双腿不便,只怕已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阿原很得意。
她心满意足地靠着cháo湿的墙壁坐下,把景知晚的鞋褪了,一次次将掌心搓得发热,再去揉景知晚的脚踝。
他的腿肚和脚跟之间,有狰狞的刀割伤痕和驳续筋腱的伤疤。若换了寻常人,如此狠毒的两刀下去,便是不死,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
阿原一时也想不出,他一手养大的那什么小姑娘到底怀着怎样的险恶心肠,才能对他下这样的毒手。
细细算来,他今日伤病发作,着实跟她有脱不开的干系。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七十六)
他的双足隔着衣物蹭上她,有着粗糙的触感,算不得舒适,但阿原却觉有人在心窝口恰到好处地挠了一下,痒痒的,伴随着不胜向往般的愉悦,从相触处飞快地扩散开来。
阿原整个人都不对了,连忙挪开他双足,站起身来说道:“我骂的是那些该骂的,景典史机敏聪慧,自然哓得我骂的另有其人,绝非景典史。”
本来温暖的双足蓦地bào露于空气中,又开始隐隐作痛。景知晚盯着脚踝处可怕的伤疤,黑眸寂静苍凉,一如此时寒意瑟瑟的天空。
半晌,他chún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嗯,如今……我自然不能再糊涂。你刚说什么?钟声?”
“对!钟声!”阿原舒展了手足,负手看向门外,英姿飒飒,眉目蕴光,“若是我没记错,暮击鼓,晨敲钟,是寺庙里的规矩。”
景知晚的眼睛也亮了,“附近有寺庙!”
阿原点头,“寺庙离我们很近,凶手和真相……也离我们很近!”
佛珠,凤仙,丁曹,书僮。所有线索都已有了明确的指向。
正因为他们已接近真相,随时可能窥破凶手真身,丁曹才会遇害,阿原也差点遇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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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等天亮后回到涵秋坡查看,发现景、原二人不曾下山,那两名舆夫还在下面等着他们的双倍赏金,给惊吓得不轻,惟恐他们也步了丁曹后尘,匆匆带上舆夫,紧赶慢赶奔往山间寻找。
但他们并没有费太大力气,便找到了那两位,——是循着木屋里的jī汤香气找到的。
景知晚对阿原的嫌恶,其实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想象中,若二人无事,阿原必被景知晚使唤得焦头烂额,欲哭无泪。
但阿原抱着一只缺口的陶钵,正快活无比地喝着jī汤,不时用树枝削成的筷子捞着里面的蘑菇和野菜;她身后,景知晚正安静地坐于一角,面sè苍白,双眸黯淡。
见李斐、井乙等过来,阿原忙招呼道:“那锅里还有一碗,景典史说没胃口,你们要不要来点儿?”
李斐见二人没事,登时心神大畅,忙道:“好,好!一早赶过来,的确有些饿了!”
他也不嫌弃木屋里脏乱,当真四处翻找起有没有可以盛汤的器具。
井乙不好和县太爷抢着吃,走过去问向景知晚:“典史大人,是不是夜间受了累,哪里不舒适?”
景知晚轻轻一笑,“我很好。能在这种地方炖出jī汤来,我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看着阿原大快朵颐的模样,薄薄笑意竟然凉如霜雪。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七十七)
其实连他自己都想不通,他为何拖着病体辛苦为她宰剥山jī炖汤,并很乐意看到她在山林里来回寻找蘑菇野菜的模样。
那次重伤之后,他的肠胃愈发虚弱,根本不能食用这些野味或山菇。
他竟只为她不曾说出口的愿望,折腾了整整一早上。
自作孽,不可活,一次又一次……
井乙摸不着头脑,继续考虑着要不要从县太爷嘴下分几口汤时,景知晚忽拄着木棍站起身,高声道:“大人,昨夜我等已寻到线索,需立刻前往附近寺庙擒拿凶手。若是晚了,凶手闻声逃去,这案子就难破了!”
李斐刚找着一只破瓢盛上jī汤,闻声答道:“好,待我喝了这汤就去。”
景知晚道:“大人,此案涉及皇室宗亲,听闻京城已有使者赶来,若真的耽误了破案,只怕……”
看着刚端上手的jī汤,李斐的脸有些发绿。
这景知晚不仅在跟阿原作对,也在跟他这知县大老爷作对啊!他们两人在山上好久了吧?连有荤有素营养的jī汤都炖出来了,哪像急着破案缉凶的样子?分明就是不让他喝汤,不让他喝汤呀……
李斐喝不成汤,阿原自然也喝不成。
但她已喝得差不多,jī肉却不怎么爱,摘了片阔大的叶子裹起钵里剩下的半只山jī递给井乙。
井乙大喜,一边啃着jī肉,一边跟着他们去寻寺庙。
李斐一路闻着肉香,更是满怀羞恼,只恨自己是沁河父母官,子曰诗云里熏陶出来的名流士子,不得不顾着些斯文体面,绝不能像井乙这般粗鲁无状,边走路边啃jī肉,啃得满嘴流油……
他抬袖,悄悄擦拭chún角不小心滑落的口水。
而景知晚已上了他的肩舆,逍逍遥遥走得远了。
阿原休息一晚,又得jī汤大补,蛇伤已然无碍,竟也能jīng神大好,健步如飞,很快也将流口水的知县大老爷甩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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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秋坡地形并不复杂,附近民风也极淳朴,里正一听说要找寺庙,立时晓得说的是哪里。他在前面领着路,笑道:“那里没有庙,但有个尼姑庵,颇有些来历。”
阿原忙问:“什么来历?”
“听闻先前随皇上打江山的部将,好些没能回来。皇上厚加抚恤,有些无儿无女又不愿再嫁的,都有发给钱粮;也有要出家的,便命地方修建庵堂令他们安身。前面这个慈心庵,因和皇家有些牵扯,早年便香火鼎盛,后来安排遗属入内出家修行,自然人气更旺。”
“人气旺……庙里的师太们也该挺富足吧?”
若不富足,便不可能有闲钱买那种贵重佛珠来做腰佩。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七十八)
果然,里正道:“那是自然。皇上恩恤,赏过不少钱银,何况大多有些家底。还有那边一大片地,都是最肥美的,也是划归慈心庵,每年的租子便足够她们花销了!”
里正所指的,是涵秋坡另一面的平缓之处。除了大片肥沃土地种着五谷杂粮,还沿着地形种植了数十垅茶树。茶树的东南侧,大丛树木掩映下,有十余间黑瓦黄墙的建筑,显然就是慈心庵了。
李斐直到此时才摆脱山jī汤的诱惑,仔细打量着地形,纳闷道:“若是凶手藏在庙中,那书僮为何大费周章从坡上翻过来?从山下大道绕到庵中,岂不更方便?”
里正笑道:“的确有大道从城里直通慈心庵,车轿都能行走,故而一般不会有人舍近求远翻过这道山坡前去上香。昨日老爷问附近情形,我等未提此庵,正是这个缘故。”
既然山道并非通往慈心庵,谁又能将山道上的命案和慈心庵这等清净庵堂联系在一起?
景知晚高高坐于肩舆之上,修长骨节轻敲着扶手,悠悠道:“上香的人,自然不会从这条路走。”
可不是上香的人,原也没必要从这条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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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老爷驾到,慈心庵的主持妙枫也不敢怠慢,带着几个弟子亲身迎出。
听得来意,妙枫颇是不以为然,说道:“有施主在附近遇害,贫尼深感不安,今日必定为他多念几遍往生咒,愿他泉下安息,早日投胎。不过我们这庙里都是出家修行之人,入夜便闭了庙门,不许一个人出入,怎么可能跑出去害人?”
李斐皱眉,“那你们庵中有没有人豢养毒蛇、炼制邪药?”
妙枫便有愠sè,“知县大人,出家人以慈悲为怀,求的是普度众生,养毒蛇做甚?至于炼药,贫尼倒是略通一二,若遇时疫,便炼些药来分发给穷苦人家,为的是治病救人,难道也能算作邪药?”
李斐忙道:“师太切莫误会!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是诸佛教。虔心修行的佛门弟子哪会跟那等毒邪之物打交道?只是闻得庵中香火旺盛,也有些居士会借住于庵中修行,难保个个心无杂念。如今既有证物显示可能与佛门败类有关,师太何妨配合下官清查清查,也可去去嫌疑,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妙枫虽不乏底气,但当地父母官到底不好得罪,只得道:“那么,如何清查,请大人吩咐!只是庙中都是女流之辈,且多出自功勋之家,不宜受惊扰。”
李斐犹豫之际,景知晚忽道:“我们先在屋外各处走走,师太约束众弟子在屋中暂避即可。”
妙枫还欲再言,眼见景知晚穿着虽普通,却连知县都礼让几分,料得不是寻常之辈。她踌躇片刻,才道:“若只在屋外走走……倒也不妨。”
题外话
都不冲咖啡给我喝……抱头……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八十一)
李斐很有气魄地一挥手,喝道:“搜!立刻把这人找出来!”
妙枫犹豫着还要上前说话时,李斐怒道:“师太,遇害者乃是当今皇上同气连枝的宗亲!为何慈心庵会和嫌凶扯上关系?若皇上追究起来,只怕贵庵清誉难保呀!”
妙枫脸sè变了变,忙道:“贫尼之意,既然大人怀疑姜姑娘与此案有关,还是赶紧将她找回来问清楚吧!”
李斐问:“那什么姜姑娘有何来历?人呢?”
那边井乙已奔过来,急急回禀道:“大人,院中未见人影,后院另有一道门,似乎有小道可通往山间,也可折往庵前的大路!还有,后院墙根下植有凤仙花,很可能就是丁曹摘取凤仙jīng叶之处!他必定查到了此处,又被人觉察了踪影,才匆匆逃入山林离开,不料……”
井乙已红了眼圈,狠狠地瞪了妙枫一眼。
其他人看向妙枫等比丘尼的眼神,便也全然没有了最初的敬重。
景知晚已将四周细细察看过,说道:“你们赶紧找到这女子要紧。从卧房陈设和衣物来看,应该是个未婚少女,爱穿浅蓝或淡紫的衣衫,衣饰并不是太华丽,但很有教养。”他看了眼百宝架最上面的空格,继续道,“她的身材纤瘦,个子不高,染着玫红sè指甲,应该很好认。”
李斐忙问:“该往哪边搜?若是搜山,只怕得多tiáo人手。”
景知晚道:“从厨下的药渣来看,此女应该染了风寒,或患有咳疾,且病势不轻,应该无力藏入山间。既然知道逃离此处,必定有人暗中通知,此刻……多半在同伙的接应下沿大道逃奔。赶紧追,也要留意沿路车马。”
李斐一竖大拇指,说道:“我亲带他们追去!劳烦景典史带人以此处继续搜,若能将真假灵鹤髓找出来,那便是凶犯杀人的铁证!”
景知晚点头,转眸看向阿原。
阿原忙道:“我要保护李大人,就不陪景典史了!”
她一溜烟地跟着李斐跑开时,只闻身后景知晚闲闲道:“我只想告诉你,别毛手毛脚的,再被毒蛇咬几口!正经拔几株凤仙带身边,被咬了也不至于丢了小命!”
“这死乌鸦!死乌鸦嘴!”
阿原低咒两声,随李斐等奔出院门,忽又转过身来,在墙角胡乱拔了几株凤仙塞入怀中,才匆匆追了出去。
若被乌鸦嘴说中,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天很蓝,山很青,景知晚的jī汤很好喝……
她当然得多多珍惜自己的性命,才能继续喝汤吃肉,逍逍遥遥当她快乐的小捕快。
原以为那位姓姜的女子狡滑狠毒,缉捕可能得颇费一番手脚。但出乎意料的是,一刻钟后,他们便追到了她所乘的车驾。
两世欢 第一卷灵鹤髓(八十二)
那马车在路上走得并不快,被赶到时更是欲行不行的模样。
阿原一眼看出这是朱府的马车,更是笃定了几分,立刻带人冲上前拦住马头。
锦帘撩起,探出了朱继飞难掩仓皇的俊脸。
他定定神,qiáng笑道:“原捕快,忽然拦我去路,不知有何贵干?”
阿原笑道:“贵干没有,公干有一桩。刚我们查案经过慈心庵,主持跟我们哭诉朱二公子拐跑了她们庵中一名女眷,我等只得前来看看,朱二公子车中是不是真藏了哪位美娇娘!”
朱继飞紧捏着帘子,半挡住车内情形,说道:“原捕快说笑了!在下虽不才,还不至于做那诱骗良家妇女之事。”
阿原一脚踩在车上,赶走车夫,拄着剑向他懒洋洋地笑,“那车里的姑娘是谁?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美人儿大家看嘛,何必藏着掖着?”
朱继飞涨红了脸,“原捕快请自重!”
阿原叹道:“谋害生父、嫁祸亲兄,如今又携同谋潜逃……如此行径,朱二公子劝我自重?”
朱继飞沉默,抿着chún盯住阿原一言不发,却执著地翼护住车中之人,毫无退却之意。
见他竟不曾否认,阿原更笃定几分,转头冲井乙笑道:“井哥,如我等这样的粗人,拿着刀剑将朱二公子拖下来,是不是太不斯文?”
井乙早带人将车驾团团围住,道:“虽是粗人,尚晓得人伦天理,岂不比斯文人qiáng太多?阿原,你下不了手,我来!”
他在县衙待得久了,极有眼sè,猜着这二公子人证物证俱全,再难翻身,也便没了顾忌,冲上前去抓着朱继飞衣襟只一拉,便已将他扯下车来,跌在地上。
朱继飞兀自回顾车内,声音却已沙哑无奈,“探儿!”
井乙待要再去揪出那女子时,帘子已被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拉开,白玉般的手指流转着一抹鲜艳的玫红,竟似有弯弯虹彩在人眼前晃过。
帘内竟是一个才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身素衣,黑发如墨,容貌清秀之极,一双黑而大的眼睛盈满泪水,顾盼之际尽是小鹿般的惊惶无措,令人见之生怜,恨不得捧于掌心细加呵护。
井乙想去抓人的大手不由顿住,呆呆地看住少女,疑惑地问向阿原:“这……是凶手?”
李斐文人出身,走得未免慢些,此时方才赶到,气喘吁吁问道:“怎么不抓人?”
待看清车驾中风都能吹跑的纤弱少女,一时也呆住了。
那少女已提着裙裾,小心翼翼地下车,却还是踉跄了下。
朱继飞忙奔上前,将她轻轻扶住,轻柔问道:“还撑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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