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莫日根说:“不一样,这不一样,陆许!”
莫日根看着陆许,只觉有满腹话想说,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莫日根:“我以为,白鹿是个漂亮的姑娘。”
“我既不漂亮,也不是姑娘。”陆许答道。
莫日根说:“我想,她也许不知道自己就是白鹿,然后我来了,我会好好地爱她,照顾她……”
陆许眉毛一扬,示意莫日根手里的栗子快点开,自己等老半天了。莫日根只得把栗子扔给他,又说:“……可这一路上,这一切快得我来不及想清楚,我从没想过,咱俩会……都是男人,也没想到,你就是白鹿。”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许问。
“咱俩是命中注定在一起的!”莫日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
“我怎么不知道?”陆许打量莫日根,说,“谁要和你命中注定啊!”
莫日根道:“否则你为什么到榆林去找我?”
“那时我脑子是昏的!”陆许说,“现在清醒了不行?”
莫日根终于忍无可忍道:“你什么意思?我也豁出了性命来救你,你不能因为最后带你出来的是鸿俊,你就……”
“哟,你俩剥这么多栗子,要做几个菜?”阿史那琼满手面粉,打量两人身前的整整一木桶栗子说。
“闭嘴!”陆许与莫日根异口同声道,陆许起身走了。
鸿俊睡到一半,被外头临死前拼命挣扎的jī给吵醒了,李景珑从未杀过jī,按着那jī割脖子放血,偏偏没割对地方,导致那jī疯狂尖叫,扑打翅膀,歪着半截脑袋,拖了满地血到处跑。
鸿俊bào躁地吼道:“安静点行吗?!”
他睁开眼,睡眼惺忪地到栏前,望见下一层李景珑正在追那jī,当即一飞刀过去,jī“咕”的一声,倒在地上,世界总算安静了。
李景珑两手血,马上抬头道:“鸿俊!”
鸿俊消失在三层,李景珑疾步上去,鸿俊却下了二层,捡起那jī,李景珑又跟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李景珑便有点儿讪讪。
“做什么?”鸿俊皱眉道。
“过年了。”李景珑答道。
鸿俊便点了点头,不吭声,李景珑烧了水,在九层楼一侧的院里,一下一下地拔jī毛。
李景珑的右手始终有点发抖,昨夜似乎被獬狱咬了后留下伤,却伤在经脉中。鸿俊思忖再三,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忍不住打量李景珑,这些天里,李景珑似乎意识到他对他的疏远,且到得现在,李景珑已变得有点小心翼翼,就像说什么都怕他生气。
他的眼眶上还带着被鸿俊打出来的瘀青,鸿俊突然就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还在生我的气?”李景珑埋头拔jī毛,说道。
鸿俊听了这话,忽然有些心酸。
李景珑又说:“是我没用,你还难受么?”
李景珑抬头看鸿俊,鸿俊答道:“不难受了,你这么担心我做什么?不如担心担心你自己。”
李景珑把jī翻了个面,继续拔毛:“在意你还不好?”
鸿俊说:“我能照顾好自己。”
李景珑突然说:“我怕你难受,可你什么也不朝我说,哪怕对莫日根,对泰格拉,如果我没猜错,待会儿见了永思,你的话都比现在多。”说着他又抬头看着鸿俊,说:“哪怕是陆许,你也愿意与他说说话。我不明白,是我做错了什么?”
鸿俊怔怔看着李景珑,那一刻,他有股告诉他的冲动。但说出口,又有什么用呢?李景珑已忘了过去,知道以后,他会内疚么?他该说什么?
“我与陆许,其实很久以前就认识了。”鸿俊答道。
“他告诉我了。”李景珑淡淡道,“这挺好。”说着又把jī翻了个面,两人一起看着李景珑手里的那只被扒光毛的jī。
“你从那次醒来以后,”李景珑又说,“就在生我的气,因为我瞒着你,是不是?”
“不是。”鸿俊答道。
李景珑指指自己瘀青的眼眶,侧头,说:“这儿给你再打一拳?哥哥只是不想你怕,不想你觉得给大家添了麻烦。”
“真不是。”鸿俊坚持道。
李景珑一本正经地说:“那么究竟是因为什么?”
鸿俊又不吭声了,李景珑拔着jī毛,低下视线,又说:“鸿俊,你觉得我聪明不?”
“很聪明。”鸿俊答道,“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了。”
“可我猜不到你为什么生我的气。”李景珑抬眼,望向鸿俊,那眼神里竟是带着令人心酸的茫然。
“我没有生你的气。”鸿俊答道。
“有。”李景珑说,“从你睡醒以后,你就变得不一样了。我承认,是我没用,从凉州城那天起,我就一步错,步步错。我恨不得能让时间倒回去,回到那天夜里,我就不该出去。”
鸿俊沉默片刻,而后说:“我要走了。”
“去哪儿?”李景珑答道。
鸿俊答:“回家。”
李景珑:“我答应过你的,陪你一起去曜金宫。”
鸿俊想拒绝他,他实在无法放下记忆里的那一幕,但他也开不了口,只能保持沉默。
“哟。”阿史那琼在二层朝下看,说,“姓李的,你这jī毛还要拔多久?拔得比你们贵妃的脸还干净了。”
李景珑:“……”
鸿俊站起来走了,李景珑简直想和阿史那琼打一架。
裘永思与鲤鱼妖则并排坐在一条冰河前,河面上凿了个洞,各持一杆,在那冰洞里钓鱼。
鲤鱼妖说:“为什么我是一条鱼也要来钓鱼?”
裘永思说:“不然怎么办?年夜饭没有鱼,简直招晦气,总不能把你给煮了罢?”
鲤鱼妖只好不说话了。
当夜,李景珑摆开桌,莫高窟中开酒菜恐怕冲撞了菩萨,便挪到最远处,平时画师们聚集的一处侧殿内开年夜饭。
“怎么样?”莫日根朝李景珑问,上前为他搭手,把案几搬上去。李景珑的右手还有点抖。
“还在生气。”李景珑说,“问不出来,你呢?”
莫日根说:“我自己还没想清楚呢。”
说话时陆许入内,一瞥两人,两人马上不说话了。
鸿俊闻到香味,他早已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饿得快前心贴后背,什么魔种,什么噩梦,什么妖啊魔的,统统都被抛到了脑后,赶紧坐下来。裘永思哈哈大笑,上前骑在鸿俊肩上,鸿俊大叫一声,按着他要揍。
“可想死我啦!”裘永思笑道。
鸿俊说:“你居然也赶到了!”
裘永思拍拍鸿俊的背,亲热地搂着他,说:“还好来得及时。”继而凑到他的耳畔,低声说了句。
“别怕,无论发生什么,大伙儿都陪着你。”
鸿俊:“……”
鸿俊抬头看裘永思,裘永思现出温暖的微笑,转身到另一案前坐下。阿泰与阿史那琼也进来了,阿泰朝鸿俊使了个暧昧不明的眼神,鸿俊便笑了起来。
众人都识趣地没有提有关魔种之事,陆许则坐到鸿俊隔壁,李景珑说:“今天烧了不少菜,没法分了,把案并在一起,大伙儿各取所需吧。
“赵子龙呢?”鸿俊问。
“这儿呢。”桌上盘子里,鲤鱼妖答道。
众人:“……”
鲤鱼妖躺在盘里,动了动尾巴,身上还铺了些葱姜蒜,只没把它蒸熟。
“年年有余,应个景。”
天宝伏妖录 71.诺不轻许
一个时辰后, 村庄里, 鸿俊推开一间民宅的门。
此处是一个被战死尸鬼践踏过的村庄, 早已门户破败, 无人居住。李景珑安顿了马儿后, 便与鸿俊坐在民房内,生起了火炉,两人依偎在一起。
鸿俊将凤凰尾羽放在李景珑单衣前, 李景珑却低声说:“我不冷。”
鸿俊以手试他额头,李景珑却抓住他的手,握在自己的两手中,两人安静地看着炉火出神。
“想家了是么?”
“不。”鸿俊黯然道。
李景珑安慰道:“我相信那天夜里, 重明只是说说, 为人之父, 是不会拒绝孩子回家的。”
鸿俊答道:“回去, 只是想问清楚真相。”
李景珑眉头拧了起来, 鸿俊喃喃道:“曜金宫是我曾经以为的家, 可当我知道了过去以后,这一切, 都变得不一样了。”
接着, 他朝李景珑说起了鬼王所言,李景珑万万没料到竟是这样。最终, 鸿俊黯然道:“把曜金宫当作家, 也许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
“回吧。”李景珑突然说。
鸿俊:“?”
鸿俊抬头望向李景珑, 李景珑却说:“回驱魔司, 驱魔司是你的新家。我答应你……”
李景珑搭着他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放在鸿俊的xiōng膛上,又拉起鸿俊的右手,让他反手覆于自己的xiōng膛。
“只要我的心脏尚未停止跳动。”李景珑认真地说,“鸿俊,你就永远不会成为天魔,也不会变成怪物。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驱魔司一天还在,你就不会无家可归;只要我活着,当你打开那扇门时,我就在驱魔司里等你。”
鸿俊的心脏猛烈地跳了起来,仿佛有一条冰河正在他的心底缓慢碎裂,发出清响。
“我……我……”鸿俊听到这话时,颇有点不知所措,他与李景珑一对视,却忍不住只想避开他的目光。
“我不。”鸿俊最后说。
“那我陪你一起。”李景珑说,“到哪儿都陪着你。”
鸿俊的呼吸急促起来,他甚至不知道今天自己是怎么了,从李景珑发现他离开,一路追来时,心里便一阵阵地揪着,他有点儿恨他,却又伴随着说不清楚的,不知道是什么,别的其他的感觉。
尤其在李景珑揪着他,大声说出“我待你这般”的话时,这让他快要无法呼吸。
“又怎么了?”李景珑不解道。
“没什么。”鸿俊马上说,“我困了,我想睡会儿。”
李景珑便搂住了他,说:“睡吧。”
天寒地冻,李景珑的怀抱十分温暖,就像往常一般,但却又带着与往常不一样的感觉。他的身上带着少许连日奔波的汗味,而xiōng膛里那温暖的光,令鸿俊无比迷恋与踏实。
这是他自从做了那个梦后,睡得最为踏实的一夜,仿佛这小屋外的漫天飞雪都散发着心灯的温暖白光。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竟是回到了骊山的温泉中,两人赤着全身,站在温暖的水里,李景珑给他的耳朵上药,彼此赤|裸身躯相贴,鸿俊面红耳赤想躲开,李景珑却将他拉了回来……
“就……这么。”
“这样,这样。”
“哎哎!快放开我!”
灯红酒绿的平康里,那夜李景珑一脸正经,在巷内守狐妖时,朝他讲述的整个经过,那描述极富冲击力,听得鸿俊一张俊脸通红,起了反应。
“脱光了,抱着……”
李景珑在平康里外头,朝自己煞有介事地描述,与温泉中两人的紧贴景象仿佛奇异地叠在了一起。紧接着他一手覆在自己侧颈上,低头吻了上来。鸿俊的心跳瞬间加速,如夜中他握着他的手,注视他的双眼,朝他说出承诺之时。
李景珑分开他的手指,彼此十指相扣,那阵悸动直传到他的心里。
鸿俊随之一动,醒了,倏然感觉到自己竟是在梦中不小心射了出来,而李景珑还在熟睡,手指扣着他的五指。
外头雪停了,鸿俊抬膝,感觉到自己裆部湿了一大摊,表情尽是不忍卒睹,他小心地把手指从李景珑掌间慢慢地抽出来。昨夜他们是坐靠着睡的,鸿俊枕得李景珑半身发麻,幸亏他还未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裤子湿了!而且还没地方洗!
鸿俊看见披在一旁的外袍,便扯过袍角,拉进大腿擦拭,李景珑也醒了,却不吭声,睁开双眼,奇怪地看着鸿俊动作。
鸿俊还没意识到,满脸通红,盘膝坐着,拉开裤子埋头擦拭。
李景珑凑过来看了一眼,倏然爆笑起来,鸿俊顿时“啊”的一声大叫,给了李景珑一拳,差点把他打骨折。
半个时辰后,两人策马穿过雪原,抄最近的官道往凉州城去。
大年初二,家家户户门口铺着鞭炮的红屑,如雪地中绽放的红花,李景珑怒道:“你差点把我的肋骨给打断了!”
鸿俊回头,咬牙切齿道:“别提了!”
“哎。”李景珑说,“这回又梦见什么了?梦见哥哥了?”
鸿俊被这么一说,更是炸了,只恨不得揍死他。
偏偏李景珑又问:“你不会是第一回吧?”
“不是!”鸿俊怒吼道,“再说我不理你了!”
李景珑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两人进了凉州城,李景珑便先牵着马,让鸿俊在外头等,去给他买换的单衣短裤,片刻后又去了澡堂。一连半个月没洗过澡,鸿俊总算可以好好洗一洗,换身衣服。
“洗完在外头等我。”李景珑说。
“你去哪儿?”鸿俊茫然道。
“送信。”李景珑答道,“告诉驱魔司的弟兄们,找到你了。”
鸿俊泡进澡盆里,长吁了一口气。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春梦,好几年前,在曜金宫时也做过。那时他还以为自己niào床,生怕被重明发现挨骂,便把裤子藏了起来。后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会儿做梦是梦见什么?似乎是听到有人喊他,还是与一个差不多大的少年打架,打着打着,对方就亲了自己……鸿俊摇摇头,把那混乱的思绪驱逐出脑海。为什么昨天会梦见李景珑?梦到他也就算了,居然还在温泉里……
鸿俊想着想着,忍不住又硬了,当即缩在水里,头晕眼花地泡了一会儿,舀了瓢冷水浇在头上,才好了些。
洗过出外时,李景珑还没回来,浴室外的侧房里,伙计摆好食盒,说是长史吩咐的,让他先吃,鸿俊便吃了起来。
及至午后,左等右等,李景珑还不回来,鸿俊突然又有种被扔下的感觉——大年初二,凉州城内喜气洋洋,唯独他自己坐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也不认识,连鲤鱼妖也没跟来。
脚步声响,鸿俊以为是李景珑回来了,便朝外张望,却是澡堂里的伙计。
要么现在就走?鸿俊左思右想,可想到前夜害李景珑追了整整一天一夜,又实在做不出这事儿来了。
“啊啊啊——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啊!”鸿俊快抓狂了。
而就在此刻,李景珑转过屏风,出现了,诧异地看着他。
李景珑刚洗过澡,头发还半湿着,坐下道:“总算把事儿办完了。”
鸿俊说:“怎么回来也不先说一声?”
李景珑观察鸿俊眼sè,说:“又生气了?”继而明白过来,笑道:“等好久了罢。怎么也不煮茶喝?”说着将铜壶放在小火炉上,径自取过食盒,开始用饭。
“我不回长安。”鸿俊没好气地说。
“知道。”李景珑漫不经心答道,“待会儿就出发,去太行山。”
鸿俊打量李景珑,问:“你真的去?”
“当然。”李景珑理所当然地说道。
鸿俊忍不住看李景珑,从前不觉得,昨夜过后,却突然觉得在他身上,有股十分吸引人之感,他的五官lún廓乃是汉人的那种深邃,剑眉星目,身材也极好。但眉目间隐隐有股生人勿近的、端着的气势。除了朝他笑起来时,平日总是这么个德行,看得人心痒痒的,忍不住想气他,或是动手揍他。
李景珑吃过饭,自己动手煮茶,先给鸿俊倒了杯,自己喝茶时沉吟思考。鸿俊便知道他又在打什么主意,便说:“那么咱们可得先约法三章。”
李景珑险些把茶喷出来,打量鸿俊,说:“你说就是。”
“上了曜金宫,你得听我的。”鸿俊答道。
李景珑说:“那是当然,去你家,是客随主便。还有呢?”
鸿俊想了想,最后说:“没有了。”
李景珑:“……”
“你出去这么久,就不怕我走啦?”鸿俊又问。
“追上你一次,你就不跑了。”李景珑斟着茶,眼睛却看鸿俊,笑着说,“你舍不得我。”
鸿俊的心蓦然又被这句话给牵了一下,心里一时酸溜溜的。
喝过茶,李景珑便结了账,带着鸿俊离开凉州。出城时,鸿俊刚上马,李景珑却在背后翻了上来,骑在他身后,解释道:“我让他们先一步回长安了,随时留意妖王动向,走,驾!”
鸿俊:“……”
鸿俊道:“我不和你一起骑马——!一人一匹,挤着我干吗!”
李景珑抖开马缰,他健壮的xiōng膛抵着鸿俊后背,说:“不用你自个控缰,还不好了?”
以前鸿俊几乎完全习惯,与李景珑身体接触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然则现在却觉得李景珑控马时,稍稍往前俯身,压迫感则让自己一下就非常紧张。幸而今日下午的路倒是不长,到得驿站时便已天黑,各村镇又都早歇过年,跑了不到个把时辰,李景珑便去住店打尖。
鸿俊牵着马,听到李景珑与店小二说话,让小二去备点酒菜,预备过年,晚上吃点好的,鸿俊便从门后偷偷地看他,心里不知为何,又紧张起来。
李景珑安排完,便转身找他,看到鸿俊躲在门后,不禁好笑,朝他走来。
“偷看什么?”李景珑乐道,“你这小子成天都在想啥啊。”
在两人一起骑马时,李景珑的xiōng膛抵着他的背脊,隔着温暖的外袍,那坚实有力的心脏跳动,让鸿俊觉得安全无比,仿佛就有了归宿。
父母的离开已在成长岁月中逐渐接受,然而他在梦醒时所恨的、所难以忍受的痛苦,更来自于发现害死爹娘的人,赫然是李景珑。
鸿俊侧过头,看了眼睡在身畔的他,他的睡容英俊而沉稳,嘴chún温润转折,侧脸鼻梁高耸,眉毛分明。看着看着,鸿俊又开始有点恨他了,若没有那件事,也许自己还有一个人可以依靠……
他翻过身,面对墙壁,心中如绞一般地难受。
翌日两人再出发,李景珑正要带他时,鸿俊却先上马,一溜烟地跑了。李景珑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只得追在后头。
这一路上,鸿俊心中充满忐忑,白天与李景珑赶路,夜里在客栈歇息,李景珑只以为他临近回家,心情低落,只不住想话来劝。夜间李景珑坐在桌前写信回长安,鸿俊便坐在榻角,捧着一本书,三不五时,瞥他一眼。
李景珑眼角余光所见,自然知道鸿俊正看着他发呆,也不多问。随着初春天气转暖,两人又不断南下,沿途冰雪渐化,李景珑特地挑关中南部道路走,过得将近十天,道路两侧便有了些绿意。
及至正月十二,两人竟是到得太行山下,鸿俊抬头仰望山谷,又生出了畏惧之心。他回头看跟在身后的李景珑,李景珑却泰然自若,注视鸿俊双眼。那一刻,鸿俊突然有股冲动——想转身离开,不回曜金宫了。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陪你。”李景珑说,“真相就在那儿,每个人一生里,总得至少面对一次,别怕,鸿俊。”
鸿俊从李景珑的目光中获得了信心。
“你以前也面对过么?”鸿俊问道,又转头眺望太行山巅。
李景珑没有说话,鸿俊又问:“什么时候?”
他策马往太行山里去,李景珑不疾不徐地跟在其后,眼里带着笑意,没有回答,然而鸿俊已下定了决心,再不畏惧。
北上太行山,艰哉何巍巍,羊肠坂诘屈,车lún为之摧。
古有太行八陉,乃是八条横绝云顶的咽喉要道,第一天入山,战马连石路都走得十分艰难,许多军事关隘俱已废弃,马蹄踏在山腰道路上,只要踏错一步,便将沿着山崖滚下去。
幸而这两匹战马是在鸿俊上次入魔,杀了大宛名马后,贾洲又为他们配的百里挑一的好马,更通人性,一路竟是这么磕磕碰碰地走了过来。
入夜时,两人便在关隘废墟中生火;白天则穿过重重云雾,前往山脉中段。
李景珑尚是第一次进太行山,昔时便闻此处乃是绝飞猿、断鸟路之地,没想到竟是如此险峻。
“你当初是怎么走出来的?”李景珑问。
两人牵着马在山道上慢慢地走,马儿已开始有点害怕了,过去一匹,另一匹站着不肯动,李景珑在后面推,鸿俊在前面拖,哄着那匹马一点点地往前。
“全靠走。”鸿俊答道。
“我说呢。”李景珑还险些被马儿踹。过得险道后,是一大片草甸,乃是地脉汇聚之处,又有一温泉,两人便幕天席地地洗了个澡,再看着满天星河过夜。
鸿俊侧身枕着自己手臂,注视李景珑,两人躺在草地上。
“要么你在这儿等我吧。”鸿俊说,“后头的路更难走。”
“你太小看我了。”李景珑笑道,“万一你不回来怎么办?”
鸿俊便笑笑,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愫,翻了个身,背对李景珑,数着面前的草叶。李景珑稍起身来,把外袍披在两人身上,就这么睡了。
天宝伏妖录 72.太行山巅
正月已过, 不知不觉,距离开敦煌竟已有月余, 鸿俊心中有股不安, 随着逐渐深入太行山, 这不安竟是越来越qiáng烈。有时候, 他突然生出与李景珑折返的念头,有时他更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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