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伏妖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今年看样子得在潼关过年了。”李景珑长叹道。
“都上来。”苍狼见前头是段斜路,回头吩咐道。
众人便都跳上了车,苍狼竟也扒了上去,那雪车直似要散架般,伴随着数人的狂叫,沿着曲折山路一路滑向山下官道。
“好多人!”鸿俊说。
“不管了!”苍狼答道,到得雪车快冲到百姓们近前时,便翻身跳了下来,抵着那车,减缓冲势,稳稳落在官道上。难民一见这么大头狼,瞬间惊叫起来,引发了sāo乱。
陆许示意苍狼别说话,再套上车,苍狼便飞也似的拉车,将车拉近了潼关。潼关前简直人山人海,雪车无法再进一步,苍狼便“嗷呜”一声,跳上高处,没入了山林之中。
余下的路只能用走的,潼关前还下着大雪,近十万人挤在一起,却暖和了些,鸿俊便与陆许跳下来推车,眼看那人群极慢地往前挪。
莫日根越过人群回来了,坐在车上,一手搭着李景珑肩膀,说:“让我也歇会儿。”
“那前头没动。”朝云说,“我先去探探路?”
鸿俊忙摆手,这里一旦出现妖怪只恐怕百姓会互相践踏,万一害得踩死人就不好了。
“在动。”鸿俊站在雪车上,发现潼关下有两个很小的门,正在检查,并分批放人进去。
“守潼关的人是谁?”李景珑问。
“高。”陆许眯起眼眺望,说,“谁?”
“高仙芝。”李景珑答道,“说不定我表哥也来了。”
“慢慢等罢。”侧旁有人说,“指不定十天也进不了城。”
人实在太多了,鸿俊说:“我去探听下消息罢。”
华北大地陷于战火,现下也不知道安禄山的叛军到哪儿了。天寒地冻,鸿俊便与陆许分头,前去朝人打听情况。
天宝伏妖录 157.安营扎寨
鸿俊将凤凰羽毛留给了李景珑, 自己则在外围走动, 见潼关下起了几口大锅, 香气扑鼻,想来是唐军临时在施吃的,让百姓不至于饿死,便赶紧过去给伙伴们讨点吃的。
挤到近前, 见不少百姓端着破碗在喝汤, 煮肉的人却是个jīng壮大汉。
“给一口吃的呗。”鸿俊说,“能买么?”
“钱?”那壮汉说, “钱抵得过这天寒地冻的一点吃的么?能赎得清我的罪么?”
鸿俊怔怔看着, 一时不知如何作答,那壮汉又道:“大唐亡了!亡了!”
四周百姓表情麻木, 再不说话,壮汉说:“你要吃吗?拿碗来!来罢!碗!”
鸿俊四处看看, 不知其何意, 捡了个碗,壮汉便从锅里舀了吃的给他, 里头载浮载沉, 装着几块连皮肉, 鸿俊看到那碗里吃的,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马上将那碗连着吃的一同扔了, 转身就走。
背后壮汉还在喊他回来, 回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嘲讽似的大笑。
然而鸿俊已听不见了, 脑海中俱是自己与陆许从洛阳城火海之中,救出的那婴儿,以及婴儿xiōng膛上,陆许所烙下的符印。
他脑海中一阵晕眩,只在人群里盲目地走着,天地间的戾气翻涌着,嘶吼着朝他冲来,近十万人死里逃生的噩梦、失去亲人的惨痛,官道上百万人浩浩荡荡的尸体,萦绕在这世上,久久不散的怨恨,尽数涌入了他的xiōng膛中。
鸿俊顿时心脏疯狂抽痛,仿佛不能呼吸,走着走着一个踉跄。
“鸿俊……”
陆许发现了他,一阵风般冲了过来,只见鸿俊一身黑气散发开去,四周百姓惊惧大喊。
“他怎么了?!”
陆许额上光角顿时出现,以手飞速按上鸿俊额头,黑气顺着他的手臂不断往上蔓延,陆许吼道:“鸿俊!”
刹那间,鸿俊眼中恢复片刻清明,心脏又是一阵抽痛,跪在地上,抱住陆许一腿。陆许忙将他搀扶起来,带到一旁,无视了周遭人等恐惧的眼光。
“鸿俊,听得见我的话么?”陆许说,“清醒点!鸿俊!”
鸿俊竭力镇定下来,抬头看陆许。
“坚持住,坚持。”陆许的声音时而遥远,时而靠近,鸿俊脑中天旋地转渐止,他努力tiáo匀呼吸,总算按捺下内心的那痛苦与悲伤。
“我……”鸿俊颤声道。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陆许低声道,“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死亡一来,受苦也就从此结束了。”
鸿俊听到这话时,内心便稍稍好受了些,陆许又说:“执念,归根到底不过是对活着时欲望的执着,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谁告诉你这句的?”鸿俊昏昏沉沉道。
“你说的。”陆许答道。
他听鸿俊讲述过,青雄用这一法术封印他体内魔种的记忆,这一刻似乎起到了奇效。
鸿俊又歇了会儿,说:“好多了。”
陆许便带着他,回往雪车上去,众人见鸿俊脸sè都不太好,李景珑问:“怎么了?”
鸿俊摇摇头,说:“饿着了。”
“方才有人来抢吃的。”莫日根说,“都被朝云赶走了。”
老yòu妇孺已有不少冻死或饿死在了路上,此刻潼关前逃难的,尽是些青壮年,这群百姓早已饿得眼睛发绿,再来两场雪,恐怕撑不到进关。刚刚竟是动手抢夺他们的食物,所幸朝云大打出手,将他们统统揍了一顿。
众人又等了会儿,只见天sè渐暗,看样子今天铁定进不了关。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莫日根皱眉道。
百姓逐个逐个地盘查,耗时甚剧,关大门不开,只开两侧小门,每个人说上几句话,一个时辰也只能放七百人入内,一天十二个时辰,盘查官lún班,放入内的不到一万人。
关外则黑压压地聚集了十来万人,那放行速度简直如乌龟一般。
“就不能开大门么?”鸿俊皱眉道。
“不可能。”陆许说,“大门一开,百姓便一拥而入,万一有jiān细混进去怎么办?”
从前陆许驻守凉州时,在嘉峪关下便碰上过这等情况,塞外胡族派出年轻力壮的五百名战士,乔装改扮,混在入关的百姓中。入关后夤夜里应外合,将守城卫兵全割了喉,嘉峪关是以惨遭血洗。
眼下难民足有十余万众,又都是身qiáng力壮的青壮年人,混个五千名jiān细进来,根本发现不了。
“慢慢等罢。”李景珑答道。
被朝云揍完后,周遭百姓自觉让开些许,与他们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车上虽然都是年轻人,却都不大好惹。
更有人私下猜测他们的来历,鸿俊歇了会儿,缓过来后问朝云:“情况怎么样?”
李景珑答道:“他们找巡逻卫兵告状去了,等罢。”
陆许说:“不会把咱们抓起来吧?”
“令牌全丢了。”莫日根说,“有谕旨没有?”
众人翻了半天,竟没有证明身份的文书,待会儿只能随机应变。
潼关守卫却也并非完全的不作为,派驻了不少人四处巡逻,预防出现混乱,只见刚被揍完,尚且鼻青脸肿的中年人带着两名潼关卫过来。
“哎!”守卫过来便道,“方才接到……侯爷?”
那守卫竟是先前追随李景珑征战的洛阳卫!两名守卫忙上前行礼,惊讶道:“侯爷怎么变这样了?”
“说来话长。”李景珑苦笑道。
“快快!将侯爷迎进去!”守卫忙在前头开路,众人都道谢天谢地,总算能告别这生不如死的日子了。原来洛阳城破之时,余下的数十名洛阳骑兵带着百姓,连夜逃出城去,先行得一时,便带着百姓们顺利进关。
关内如今早已翻了天,沿途大小县城全是征兵的,高仙芝接管了潼关,众人一合计,便暂且在潼关驻留,以备随时出战,为战死的袍泽们报仇。原本他们当了逃兵,按军法论,理应斩首,但高仙芝念在洛阳城守官员战死的战死,投敌的投敌,这群士兵战到了最后,并保护百姓撤离,便网开一面,让他们带罪立功。
“封常清大人将我们编入了守城队伍……”
那守卫引他们进了潼关,解释道。
“太好了!”李景珑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说,“马上带我去见他。”
封常清正与高仙芝等人在开会,得知李景珑来了,却不先召见,只令他们在潼县中尽快歇下,换了一拨卫兵,带他们前往落脚处时,却见阿史那琼正坐在院外玩飞刀。
“老大!”阿史那琼一见众人便惊道。
“哎!”鲤鱼妖激动万分。
“没叫你!”阿史那琼朝李景珑道,“你们逃出来了!”
阿泰听到响声,也快步冲出,众人久别重逢,瞬间热泪盈眶,鸿俊见到他们,总算安下了心,只道:“太好了……大伙儿都还活着。”
潼县小雪飞扬,这座关下的小县城一时热闹非凡,逃难的百姓、运送物资的军队、打铁的、贩夫走卒、征tiáo来修建防御工事的劳役,将近四十万人,全部聚集在了此处,令道路泥泞不堪。
先前阿泰与阿史那琼、特兰朵前来,找到守关的封常清,封常清便特别拨了一间大屋,供驱魔司临时使用,让他们等候李景珑。毕竟此地听说安禄山西来,大户人家早已逃得不知所踪。
众人郁闷的郁闷,激动的激动,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嫂子呢?”鸿俊又问。
“动了胎气。”阿泰说,“正养着,你快来给她看看。”
那天洛阳法阵崩毁时,地脉能量肆虐,特兰朵一感觉到不对便马上撤出,但遭到那能量一冲,仍动了胎气。幸而一路无事,逃到潼关后阿泰哪里也不敢去,只得天天陪着。阿史那琼则出去找过几次,问过沿途百姓,都不知李景珑去了何处。
余人在院外整顿,鸿俊进得房内,特兰朵刚睡醒,笑道:“你们都没事呢!我还说让泰格拉和琼哥去找你们,总算来了,太好啦!”
鸿俊不谙妇科,只能先给她把过脉,幸而脉象平稳,无甚大碍,答道:“大伙儿能保护好自己……才最重要,是我的错,对不起……”
特兰朵笑吟吟地说:“怎么说这话呢!你本来也不欠这世上的,反倒是世间欠你的,还朝我们道歉做啥?”
鸿俊一想也是,叹了口气,特兰朵已有些显怀,鸿俊看过大夫开的药方,觉得无甚大问题,便道:“放心吧,没事儿。”
特兰朵拍了拍肚皮,说:“小家伙儿就是不安分。”
鸿俊第一次近距离与孕妇接触,好奇道:“他听得见咱们说话么?”
特兰朵说:“不知道呀,你凑过来试试?”
鸿俊朝特兰朵的肚子说:“喂。”又贴上去听了听,没甚动静,两人相视,又笑了起来。
“可惜我们不会有孩子。”鸿俊答道,他还挺喜欢小孩儿的,突然想到许久前看见的未来——李景珑在那孩子的耳畔说着话,又抱起了他。他们终究会分开的,就像李景珑曾言,失去对方的日子也许会很痛苦,但那只会持续数年或十数年,最终仍会走进新的生活。
想到这里,鸿俊便按捺不住地生出一股绝望,他甚至感觉到,内心的重重魔气几乎快要不受控制地溢出来。但又有种更奇怪的力量,正在与它剧烈斗争着,那不是心灯,也并非不动明王的金光。这两股力量正在互相拉扯,魔气令他产生怨恨,犹如一个声音在他的耳畔说“为什么我要接受这宿命?我做错了什么?”
另一股力量则在告诉他,为了李景珑,为了大家,这是值得的。
“俊啊?”特兰朵担忧地看着他。
鸿俊惊醒过来,特兰朵怀疑地问:“你没事儿吧?”
鸿俊定了定神,忙道:“你说宝宝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我想要个像泰格拉的男孩儿。”特兰朵笑道,“可他想要个小公主。”
这生下来可当真不是王子就是公主了,毕竟是萨珊王朝继承人的孩子。鸿俊道:“我猜是个男孩,呃,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
特兰朵说:“那可太好啦,就可惜,嫂子以后不能帮你们打架了。”
鸿俊忙道身体要紧,让特兰朵好好休息,心中许多念头,仍旧挥之不去。
回到正厅中时,两名仆役摆开了筵席,众人都在等鸿俊前来才动筷子。一时厅内,大伙儿都忘了先前的狼狈逃亡,也忘了在洛阳城中是如何惨败,只有重逢的欢喜与谈笑风生。
“他们是咱们在洛阳救的百姓。”阿泰说,“要过来朝长史报恩,我说不必了。”
鸿俊看到吃的早已眼睛发绿,忍着扑上去大吃的冲动,忙道:“大伙儿吃吧!”
众人一声欢呼,便开始动筷。鸿俊拿了碗,坐在李景珑身边喂他,李景珑说:“你先吃,我自己可以。”
李景珑连抓筷子都在发抖,鸿俊便说:“我还不饿。”
最饿的是莫日根,恨不得烧菜的能上一群烤全羊,他告罪以后便开始狼吞虎咽,大吃大嚼,还不忘给鸿俊夹菜,这群逃亡的都跟饿鬼一般。鸿俊用个tiáo羹,拿着碗,给李景珑喂饭吃。
吃到一半,李景珑突然叹了口气,望向鸿俊时,眼中充满了愧疚眼光。
“你动作好熟练。”陆许说。
陆许冷不防来了这么一句,众人险些笑喷出来,沉重的气氛复又变得轻松了不少。
“小时候,重明偶尔还得追着我喂饭。”鸿俊答道,“赵子龙那会儿还没来呢。”
众人忍不住想起鸿俊小时候满山跑,重明追在后头,拿着个碗让他吃饭的景象,终于一起爆笑。
“你养父不是凤凰么?”陆许问。
“对啊。”鸿俊说,“其实是家里的饭菜实在太难吃了。”
喂过李景珑,鸿俊才将菜扒拉到一起,狼吞虎咽地开始吃,众人酒饱饭足,看着鸿俊,都不禁眼眶发红,一时心痛无比。
李景珑沉默片刻,而后一时说:“接下来我须得与封将军先商量,再决定是否回长安,大伙儿想回家么?”
“战事现在都这样了。”阿史那琼说,“回长安能做什么?”
阿泰说:“我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让特兰朵先住着。”
刚一说到,特兰朵便笑盈盈地过来,说:“我收一下,你们兄弟聊。”
鸿俊刚吃完,众人慌忙起身,动手,让特兰朵先歇着,特兰朵也歇不住,莫日根又将外头的仆役叫进来,收拾了案几,铺开大唐的地图。
“要么我看,暂时就在潼关扎营罢。”莫日根说,“这一路跑来,奔波劳碌了一年多,不想再跑了。”
陆许说:“这儿是距离安禄山最近的地方,守关也好有个照应。”
李景珑欣然点头,众人都不想再奔波了,事实上从抵达杭州那天起,大伙儿就没有一刻真正的顺心过。
“我们给永思送信了。”阿史那琼说,“让他火速过来。”
到得如今,大伙儿才真正有再次聚齐的希望,鸿俊还是第一次如此qiáng烈地觉得,只有驱魔师们在一起,才有对抗敌人的勇气,少一个人都不行。
天宝伏妖录 159.子承父业
() 鸿俊在都卫府上四处闲逛了一会儿, 府中开着梅花,香气扑鼻, 此处乃是潼县的一家大商人宅邸, 原主人自然已拖家带口避难去了, 封常清便毫不客气地征用了大宅,隆冬时梅花仍开得生机勃勃。
“春天来时, 这花就谢了, 有些景sè, 只有酷寒中才能看见。”一个声音在鸿俊背后响起,鸿俊蓦然转身。
只见一名与他身高相仿的武官走来,披散长发,容貌俊美,皮肤白皙, 高鼻深目,双目乃是深棕sè。
那武官一见鸿俊, 便怔得一怔, 旋即折了朵梅花, 递给鸿俊。
“送你。”武官说道。
鸿俊忙道谢,不知此人是何身份,武官却皱眉道:“你……令我想起一位故人。你可认识一位姓孔的大夫?”
鸿俊说:“孔宣?那是我爹!”
武官便笑了起来, 行了个礼,朗声道:“竟是恩公之子!我叫高仙芝, 你可唤我高叔叔, 当真是缘分!孔大夫他……”
“过世了。”鸿俊答道。
高仙芝便点了点头, 鸿俊入城时听说过,潼县守将乃是高仙芝与封常清,高仙芝官阶更在封常清之上,乃是征讨叛军的主力将领,只没想到这么年轻。
高仙芝做了个请的手势,鸿俊正想问问父亲的事,高仙芝便吩咐人在梅坞前摆上茶,放了火盆,请他吃茶,又道:“军中不敢多饮,招待不周。”
鸿俊忙道没关系,笑着说:“我酒量不好。”
高仙芝说起当年往事,鸿俊方知当年高仙芝进军连云堡,中了流箭,最后是孔宣妙手回春,将他治好的,屈指一算,竟是将近二十年前,那一年鸿俊还没出生,根据时间推测,父亲也还未遇见母亲。
高仙芝问起孔宣,鸿俊只道被仇家杀害了,高仙芝便意外道:“悬壶济世的大夫,也有仇家?却是何人如此歹毒?”
鸿俊黯然不想回答,高仙芝便理解地点头,说道:“救了一些人性命,势必就会得罪另一些人,行医之人,凡事但遵循本心而已。”
“是啊。”鸿俊笑道,“就像行军打仗一样,既杀人,也救人。”
“当年你爹也这么说。”高仙芝微笑道。
“潼关这一战,能打赢么?”鸿俊竟是与李景珑问出了一样的问题,此刻他担心的,唯有潼关情况,他实在不希望再看到洛阳那样的沦陷了。
“自然能打赢。”高仙芝说,“之所以弃守陕郡,正是为了守住潼关。”
“那就好。”鸿俊放下了心,唯独希望自己离开,前往塞北时不要再出变数,然而听到这话时,却蓦然察觉一事,说,“等等,弃守陕郡?”
前院内,封常清叹息道:“你看看潼关下的军队,虽有二十万之众,却俱是临时招募来的贩夫走卒、市井子弟;再看安禄山的叛军,俱是在塞外所向披靡,与各族作战的jīng锐,平原会战一起,顿将溃不成军。”
李景珑皱眉看着封常清。
封常清说:“陕郡绝对守不住,撤往潼关,乃是无奈之举。”
“你们就这么弃守了陕郡?”李景珑简直难以置信,“外头这么多百姓,沿途冻死的无数人命,这该算在谁的头上?”
“不如你来教我这一仗怎么打?!”封常清怒道。
李景珑万万不料,弃守陕郡,沿途数百里地饿殍遍野、尸横就地的景象,竟是出自封常清之手。官兵一撤,顿时引起恐慌,百姓们纷纷逃离,天寒地冻,有太多的人在这场迁徙中被活活冻死、饿死在了平原上。
“朝廷会治你死罪。”李景珑低声说。
“只要守住此地。”封常清沉声道,“过后再清算,这条老命,谁要谁拿去。”
以朝廷平素所为,李景珑知道此刻长安一定已吵翻了天,平时高力士等人哪怕无事也要互相倾轧,怎么会轻易放过封常清?!
“我得回去。”李景珑拄着拐,转身要艰难离开,又喊道,“鸿俊!”
“去哪儿?”封常清说,“给我站住!”
李景珑心道封常清还不知危险,他隐隐约约,已有了不祥的预感,尤其杨国忠归朝,简直是先前自己最大的疏失。万一杨国忠欲故意放安禄山入关,朝封常清与高仙芝降罪,将两人tiáo回朝廷问责,安禄山将长驱直入,进关中之地,犹如虎入羊群!
封常清已听阿泰、阿史那琼转述洛阳苦战,更知道安禄山阵营中充斥着大量的妖怪,又道:“你身为驱魔司长史,若率众回往长安,万一安禄山派妖怪过来攻打潼关,此处凡人,又如何抵挡?”
李景珑刹那沉默了,封常清又说:“哪怕你现在回朝去,你能将杨国忠怎么样?你除去杨国忠,高力士可不是妖,贵妃真要报复,你还能造反不成?”
李景珑深深呼吸,封常清自若道:“做好你的事,朝廷大不了削我官职,将我流放塞外,谁怕?如今叛军势大,正是用人之际,陛下不会如此糊涂。”
李景珑说:“这公平吗?!”
封常清诧异地打量李景珑,说:“这不像你。”
李景珑瞬间哑然,封常清却释然道:“也像你,像未入驱魔司前的你。”
李景珑仿佛被这句话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自厌的情绪一时更甚,却全然无法反驳,只听封常清又说:“每个人都须得守住自己的位置,这场仗才有希望。”
“我懂了。”李景珑答道。
梅坞,鸿俊捧着茶碗,听高仙芝说话听得入了神,高仙芝笑道:“……孔宣与我无话不谈,那时还说,唯一的愿望,就是娶个媳妇,生个孩子。我说你一表人才,想娶媳妇又有什么难的?去长安走一遭,只怕无数女孩儿争先恐后……”
鸿俊听到这话时,不禁心中叹了口气,高仙芝十分地自来熟,在听见他们弃守陕郡时,鸿俊不由得一颗心沉了下去。但高仙芝眉飞sè舞说起往事,那时孔宣刚离开曜金宫,正值无忧无虑的时候,当年与高仙芝相熟,也并无多少心事,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想到孔宣当年的使命,鸿俊便心情郁闷,可若非如此,自己也不会来到这世上,知晓诸多爱恨,如今想来,后悔么?他却是不后悔的,也从未怪爹娘将自己生下来。
“后来他喝醉了。”高仙芝又道,“还说,他生在这世上,就是为了解脱众生。”
“是罢。”鸿俊笑着说道,“兴许他生下来就是替众生去受苦的。”
高仙芝道:“行医是善举,自然为子孙积蔽yīn德,怎么能说是替众生受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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