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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伏妖录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天夜翔
其时裘永思正等在河谷的避风处,先是撕去套着旱魃的麻袋上的符咒,再解开袋口,将旱魃倒了出来。
旱魃醒了,睁开双目,定定看着李景珑。





天宝伏妖录 201.借刀杀人
驱魔师们各自四散, 虽不在他们身周,却仍充满了警惕,预防旱魃随时bào起。陆许站在河谷畔的废弃民房外, 莫日根在旁洗澡,远远地看了一眼。
“不会有什么事。”陆许道, “我用梦境让他稍稍安定下来了。”
陆许的梦是对付尸鬼一系的最好手段,昔时陆许被心魔附体之时, 自战死尸鬼王以下,鬼族几乎毫无反抗之力,沉浸在他的噩梦里。用同样手段, 让旱魃做了整整一天的梦, 哪怕是这等qiáng悍大妖怪,身上戾气亦被洗脱了不少。
“谈谈罢。”李景珑认真道, “你我素不相识, 出行前战死尸鬼王还指点我等迷津,抵达咸海后须得朝你求助,为何你一言不发就攻击我们?”
鸿俊递出一片战死尸鬼王交给他的勾玉, 旱魃只是看了一眼,那干枯的脸上便抽搐起来, 带着莫名的意味。
“是他?”旱魃身形极高, 此刻被捆妖绳绑缚着, 瘦削枯槁的双腿只能略略张着, xiōng膛漆黑干枯的皮肤贴在肋骨上, 鸿俊突然发现了一件事——他没穿衣服, 是一具裸体男尸。
李景珑道:“鸿俊哪里得罪你了?”
“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旱魃恢复了冷静,兴许是知道自己眼下挣不脱驱魔师们的控制,不再像先前般嚣张。
李景珑也不瞒他,将寻找法器之事约略交代,又厘清了阿泰与阿史那琼回往怛逻斯的经过。旱魃一语不发,只沉默听着。
“你就是新任妖王。”旱魃沉声道。
鸿俊点了点头,说:“前辈,我……”
那一刻,旱魃蓦然bào起,李景珑瞬间道:“当心!”说毕如疾电般挡在鸿俊身前,说时迟那时快,旱魃露出尖锐牙齿,就要咬上鸿俊咽喉,幸而李景珑反应更快,蓦然推开鸿俊,饶是如此,旱魃的利齿仍在李景珑手臂上一划,顿时鲜血淌出。
旱魃有数千年修为,捆妖绳竟是有些困不住它,一身尸毒更是了得,李景珑手臂见血,瞬成黑sè,鸿俊这一下被激怒了,蓦然bào起,一拳狠狠揍在旱魃脸上,将他揍得后仰,摔在地上。
“我究竟哪里招惹你了?!”鸿俊吼道。
李景珑一时脚步踉跄,众驱魔师听得鸿俊怒吼声,瞬间围聚过来。陆许要再以梦境之力让旱魃睡会儿,李景珑却摆手示意不必,鸿俊马上给他解毒包扎,李景珑却道:“都回去。”
旱魃竭力坐起,定定看着李景珑:“你们还想杀多少妖族子民?”
李景珑一怔,鸿俊道:“我是妖王!怎么会杀自己的子民?”
“当真如此?”旱魃一双眼中充满了仇恨,说,“那么巴山之蛇,又如何作解释?”
鸿俊顿时语塞,反而是李景珑解释道:“巴蛇与鸿俊的父亲——孔雀大明王素有恩怨,这是私怨,妖族内部私斗,岂可一概而论?”
“你是本族叛徒。”旱魃凝视鸿俊,缓缓道,“你与狄仁杰后人狼狈为jiān,卖族求荣!假以时日,中原妖族势必万劫不复!”
听到这话时,鸿俊怒意更甚,正要出言反驳,李景珑却一手按在他的膝头,示意他冷静点。
“有人在挑拨离间。”李景珑沉声道,“谁朝你通风报信?”
旱魃只是冷笑一声,鸿俊听到这话时,瞬间想起青雄在圣地中的态度,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青雄想趁他们离开中原时,借旱魃之手杀死自己?
“这不可能……”鸿俊想到此处,顿时背脊发寒,一时天旋地转,无措之至,他定了定神,朝旱魃说,“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前辈。”
“我现在被你捆着。”旱魃冷笑道,“你若当真将我视作前辈,便是如此待人?”
鸿俊自然不可能解开他,否则后面打起来没完了。
“谁告诉你我是叛徒?”鸿俊沉声道,“说!”
李景珑等人常将鸿俊视作小孩儿,平日里朝夕相处,更从未把他当妖王看待,直到这一刻,鸿俊发怒时竟隐隐有股王者之威,他的气势散发开来,凤凰、孔雀的妖力竟是朝旱魃形成了压迫感!
旱魃虽是上古时便已出现的超级大妖怪,却终究未受过天地册封,面对龙凤麟龟时仍逊了半截,尤其凤凰,那真火之力更时时压制着他的气焰,他顿时不受控制地往后一仰。
在面对比自己更高阶的妖怪时,那种恐惧纯粹出自本能,由不得修为与脾气决定。
“不知道。”旱魃竭力控制住自己,不露惧sè,然则那嘶哑声音中所带的震颤却出卖了他,“你们中原妖族派出一名信使,告诉我巴蛇已死,新任妖王与驱魔师勾结,欲将本族赶尽杀绝……”
鸿俊沉声道:“信使呢?”
“走了。”旱魃道,“还提醒我,若想重塑肉身,便需吞噬你血肉,只因你身上有凤凰留下的力量……”
李景珑道:“信使是哪一族?”
旱魃答道:“夜中我在棺内沉睡,未见其人。”
鸿俊深吸一口气,收起威慑妖力,内心深处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已不想再多解释,起身离开。
驱魔师们注视旱魃,便各自散了,留下李景珑与旱魃沉默相对。
月亮升起来了,在这一望无际的河滩平原上,孤辉万里,照耀小亚细亚的大地。鸿俊坐在屋顶上,望向远方。
能不远万里抵达此地的妖怪,唯一的可能就是禽族,禽族受青雄管辖,要将他截杀在此处……
“其实我想过,是不是先提醒你一声。”李景珑的声音在屋下响起,继而他攀住平房屋檐,翻身上来。
鸿俊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望向远方。
“传信的白隼都是青雄手下。”李景珑说,“我猜它们都得到了命令,在那一夜,打算将大伙儿tiáo开,再让旱魃把你抓走。这是一个陷阱,鸿俊,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以如今的情况,我不得不说。”
鸿俊与李景珑对视一眼。
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青雄派出的白隼速度极快,不到数日便探明情况,打算借这个机会,让驱魔师们尽数交待在此处。若非禹州突然出现,旱魃只恐怕已经成功了。
“我是不是做得很糟?”鸿俊突然问。
李景珑沉吟片刻,而后摇头道:“不,鸿俊,你没有错,我只是想不到。青雄对我们人族竟是如此执着。都怪我,永思已提醒过我不止一次。”
鸿俊道:“让我静会儿。”说着他跃下屋顶,离开李景珑身旁。
“鸿俊!”李景珑正想喊他,鸿俊却已走了。
“捅穿了?”裘永思在民房旁道。
李景珑无奈叹了一声,裘永思十分意外,说:“没想到这么快。”
李景珑道:“该来的,总归会来。兴许重明早已料到,当初阻拦我与鸿俊在一起,也正因如此……”
“旧去新来。”裘永思认真道,“乃是天道,任谁也无法阻拦这点,你们不过是站在了一条岔路口上。比起这个,我更怀疑那个叫禹州的……”说着他朝篝火的方向看了一眼,陈奉已睡着了,被禹州抱着,两人靠在篝火前。
李景珑皱眉道:“他知道不少事儿,乃是为了保护鸿俊而来。当真奇怪了,从前没见过这号人。”
鸿俊躺在房内石榻上,发现李景珑为他们短暂休息的这一夜,显然还提前做了准备,还铺上了毯子。驱魔师伙伴们也都默契地让出了两间空房给李景珑与自己、莫日根与陆许过夜。
鸿俊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青雄想杀他这一事实,对他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换作玉藻云,哪怕是战死尸鬼王下这个手,也不像现在一样让他觉得痛苦与混乱。他从小就没有亲人在身边,唯重明与青雄。重明身为养父,青雄则如同他的师父。第一次学认字、第一次讨论妖怪,经脉、武学,大多是青雄所授。人间的美好,也俱是青雄所述。
在这个夜里,他想起了无数与青雄相伴的回忆,但现如今,他竟是想杀自己……
平原上狂风呼号,鸿俊痛苦地闭上双眼,幸而现在天魔早已离去,否则得知这一刻的刹那,魔气定然铺天盖地,再无法抑制。真相如此残忍,甚至比揭开父母身亡时的刹那还要让他更震惊无助。
“你是妖族的王子。”
青雄的声音似仍在耳畔回响,鸿俊不禁蜷缩起来,在榻上颤抖,呼吸着这冰冷的空气。他甚至不知道回去后,得如何去面对圣地与妖族,更无法想象现在青雄所抱的态度,令他有种被同族遗弃的无力。这房间四面漏风,到得深秋之际更是冰冷,一瞬间淹没了他。
一声轻轻的开门声响,李景珑推门进来,低声道:“睡了吗?”
鸿俊没有回答,李景珑便躺上榻,从身后抱着鸿俊,那一刻鸿俊安稳了些许,也许心灯的力量有之,李景珑的体温有之,不再让他有孤寂之感,他闭上双眼,只觉得很累很累,进入了梦里。
自从三千梦魇离开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噩梦了,唯独在这一夜,那连心灯也驱散不尽的无力与悲伤填满了他的内心。令他梦见了浑身散发着黑气的大鹏鸟,它的翅膀展开后足可遮天,滔滔不绝的魔火席卷了整个世界。
它的双目凝视着鸿俊,而倏然间背后一只有力的手臂抓住了他,李景珑出现在他的身畔,低声道:“别怕!”
李景珑抬起手,心灯光芒喷薄而出,抵住了那惊涛骇浪般的魔火,鸿俊在一片qiáng光下睁开双眼。
“醒了?”
现实的阳光照进房中,鸿俊只觉得全身酸痛,回头看了李景珑一眼,破晓时的阳光照进房内。
“得去救阿泰。”鸿俊道。
“别着急,咱们还有时间。”李景珑说,“鸿俊,我有话想对你说。”
两人还维持着昨夜的睡姿,鸿俊想起一夜前的种种,答道:“我现在不想讨论。”
李景珑一怔,继而点头道:“好,鸿俊,无论如何,你都记得,大伙儿一直在你的身后。”
鸿俊回头,看了李景珑一眼,眼中充满了莫名的难过,但他心里知道,纵有万千烦恼心结,李景珑都会替他解开,唯独这一件,是任何人也无法改变的。青雄、曜金宫、种种前因,俱是他的来处。这来处乃是铭刻在他生命中的,最重要的一块。
驱魔师们已收拾行装,预备上路,旱魃被放在了路边,再次被封印起来。
“能劝服不?”李景珑道。
裘永思摇摇头,说:“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么?”
众驱魔师聚在一起,鸿俊只是沉吟不语。
“因为琐罗亚斯德。”裘永思说,“当年的旱魃,是被神火烧掉了肉身。”
昨夜里,李景珑还抱着让裘永思劝服旱魃的想法,最初大伙儿都以为旱魃只是遭到了蒙蔽,只要将真相说开,说不定会协助己方,协助行动。但现在看来明显是不可能的,大战在即,不能在他身上耗太多时间。陆许重新以睡梦封住了旱魃,裘永思则加上符纸。
“我要耗费部分法力来维持梦境结界。”陆许说,“会分神。”
“交给你了。”李景珑朝莫日根说,莫日根与陆许、阿史那琼一同行动,负责阻截安曼的兵马,倒不甚危险。
“我们仨则走另一边。”裘永思道,“这位禹兄……我看不如……”
“你没事罢?”禹州突然朝鸿俊说。
鸿俊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陈奉刚睡醒,揉着眼睛问道,上前抱住了鸿俊的脚。
鸿俊牵着他的手,示意别问了。
李景珑本想让禹州与陈奉负责押送旱魃,但陈奉执意跟着,李景珑便道:“你俩与我们一起行动吧。”
众人议定,却都带着担忧,望向鸿俊,恐怕他状态不稳,鸿俊便qiáng打jīng神说道:“大伙儿先救出阿泰,过后再说。”
于是众人在河谷处分别,各自驰往任务地点。




天宝伏妖录 203.归来有期
“这法宝太qiáng了!”裘永思喝道, “走罢!”
圣剑接二连三,撞向五sè神光,每一次撞击, 五sè神光便消耗数分,眼看就要被无情撕碎的刹那, 阿泰在他们身后念诵起咒文。那是一连串萨珊语, 犹如歌唱般悦耳动听, 瞬间响彻天际。
巴思连声怒吼, 只见祭坛上, 披头散发的阿泰全身泛起白光,身披皮甲,一头棕sè鬈发化作鎏金sè, 背后琐罗亚斯德雕塑轰然碎裂,化为齑粉,紧接着, 一个高大的身影拔地而起。
怛逻斯城内发出震撼的叫喊, yīn暗天地间,圣剑环绕怛逻斯高空旋转, 继而汇往中央, 鸿俊将五sè神光一撤, 与李景珑、裘永思踉跄后退。
大地上, 琐罗亚斯德身影现出lún廓, 阿泰咒语念完, 低声道:“弟兄们, 谢谢。”
紧接着,阿泰抬起右手,往祭坛上一按,神火重燃,腾空而起,化作一道火柱!
所有人同声惊呼!
阿泰抬起双眼,注视天空,此刻他琉璃般的双目变浅,背后散出缠绕火焰化作的六翼,蓦然爆发,琐罗亚斯德高大身影立于阿泰身后,而下一刻,巴思背后幻化出一个巨大的神影……
天使飞旋,空中明光万道,聚为天火陨石,朝大地坠下,在那陨石雨中,巴思手捧经文,所召唤出的神祇一身白sè长袍飞扬,神光若隐若现,伸出右手,抓住了空中巨大的圣剑,左手接过经文。当空说了句话。
琐罗亚斯德同样沉声回应。
鸿俊:“……”
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战斗,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向天空,这已经不再是巴思与阿泰的对抗,而是两大教派、两名先知显圣的战场!天音震响,大地之上,却已无人能听懂神言,只见高空中神光万道,一剑斩下,琐罗亚斯德则起弓箭步,左掌翻,右掌拢,圣火轰然迸射。
巴思出剑,阿泰翻掌接剑!
先知显圣,对撼刹那,平地卷起一道飓风,冲击波扫开,祭坛后壁画瞬间崩解,如流星般四射,砖瓦尽被掀飞,那股冲击波扫开的刹那,几乎是擦着地面二十万百姓头顶掠过,将怛逻斯摧为废墟!
“现在!”李景珑喝道,“掩护鸿俊!”
下一刻,李景珑与裘永思各出法术,鸿俊知道要取大日金lún,这是唯一的机会。
裘永思喝道:“上不去!他们交战的力量太qiáng了!”
哪怕面对安禄山时,亦没有现在神力相冲的力量恐怖,集中爆发之处,也即冲击波中央,那气浪几乎已让人无法靠近。
眼看大日金lún已唾手可得,在这里眼睁睁放弃,众人如何甘心?
禹州退后半步,望向天空,再转头望向鸿俊。
“你有办法吗?”鸿俊朝禹州喊道。
“有……可是……”禹州眉头深锁。
“别可是了!快!”鸿俊喝道。
禹州再回望李景珑一眼,李景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吼道:“禹州!谢谢你!”
禹州终于把心一横,抓起鸿俊一手,拖着他飞往天际,冲向圣剑与神火相撞之处,鸿俊只觉眼前光芒一闪,身前犹如有巨大的龙躯掠过。
裘永思与李景珑顿时怔住了,甚至忘了释放法术。
裘永思:“这……”
轰然巨响,法术相撞中央,银sè鳞片闪烁着qiáng光,在那气团中迸射出一条近三丈长的鱼身,鸿俊蓦然发现自己骑在鱼背上,就这么狠狠地撞进了法术气团中!
再下一刻,禹州在耀眼光芒中说了句什么,却已被爆炸声响掩盖,紧接着,鸿俊被送到了巴思面前。
巴思睁大双眼,鸿俊已手起刀落,陌刀出手,沿着他两臂之间一挥,将他右臂整个上臂斩断。巴思一声狂吼,鲜血在空中喷射,大日金lún脱出,坠往大地,紧接着鸿俊在空中一个侧身,飞速接住了金lún,巴思马上以左手牢牢抓住右手。然而圣剑失去控制,降神消失,此消彼长,大地上圣火爆为一道海啸般的火墙,倒卷而来,将巴思横摧出去。
鸿俊刚握住大日金lún,冷不防圣火便卷到面前,禹州已恢复人身,闪现于鸿俊身前,将他一抱,飞往祭坛。
圣火一收,琐罗亚斯德却没有消失,阿泰身披甲胄,一身火焰光芒,犹如这长夜中的火焰光明神,乌云逐渐退去,再次朗照被神祇飓风之力所摧的怛逻斯。
阿泰开口,说了句萨珊语,那声音却仿佛出自背后的先知琐罗亚斯德,圣城之中鸦雀无声,尽是跪地的百姓。下一刻,阿泰又是一句,鸿俊落地时,与李景珑交换眼神,双方眼中俱充满了震惊。
不少伏兵一身鲜血,排众而出,到得祭坛下,双手作火焰腾飞状,捧在xiōng前。
接着,阿泰说出了第三句话,二十万百姓产生了sāo动。
“他说什么?”鸿俊喃喃道。
下一刻,琐罗亚斯德消失,祭坛上的神火轰然熄灭,余烬扬起,阿泰手指上光芒一闪,闭上双眼,昏倒在地。
“快走。”裘永思当机立断道,“该得的都得到了!趁现在!”
李景珑马上带众人突围,但所谓“突围”已是多余。偌大一个怛逻斯,还有谁敢拦阻他们?拉珊准备好了马匹,让大伙儿火速上马,背后跟随了不少黑衣卫士,众人策马,在这短暂的静谧中,飞速驰离了怛逻斯城。
下雨了。
鸿俊抬头,望向天空,谷地的雨水如黄豆大一般,下起来便铺天盖地,不到一会儿,地面积起了水流。
“现在去哪儿?”鸿俊回头道。
“会合处!”裘永思说,“快到了!”
鸿俊与李景珑对视,李景珑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示意做得好。
拉珊等人拖着一辆车,跟在后面,阿泰躺在车上,哗啦啦的雨水落下,冲刷着他瘦骨嶙峋的身躯,而受伤的裘永思负责跟车照顾阿泰,以防再有不测。
会合点乃是一方干涸的河床,下起雨后,此处已渐渐蓄积起水来,抵达时一场血战刚刚宣告结束,安曼被捆住手脚,放在了河床中央,雨水冲走了满地尸体上的鲜血。
阿史那琼手持弯刀,站在安曼面前,一身黑衣贴在身上。守护在他身后,身穿黑衣大食军的战士们纷纷脱下黑sè的外袍,现出内里橙红sè的、半覆左肩的祆教卫队战袍。
追随阿史那琼的卫士仍有百余人,此刻分散在整个河谷中,安静地看着阿史那琼朝安曼行刑。李景珑等人抵达时,却不近前,远远站在河谷上,淋得满身湿透,看着河谷中央。
拉珊解下车套,与一众祆教卫士,拖着车抵达河谷前。纷纷脱下黑sè的外袍,现出内里装束。
士兵们一身武袍被淋湿后贴在身上,现出血肉之躯的肌肉lún廓,血水遍地。阿泰仍在车中昏迷不醒,xiōng前放着大日金lún,手上戴有戒指。阿史那琼举起刀,喊了一声。
卫士们纷纷以手抹去脸上雨水,悲愤地发出呐喊,双手作火焰飞腾手势,放在xiōng前,齐齐单膝跪地。
阿史那琼瞥向安曼,安曼则抬起头,安静地看着他。
李景珑站在河谷上,伸出手,握紧了鸿俊的手,继而以手指分开他的五指,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对视一眼,鸿俊便靠在李景珑身前。
阿史那琼带着哭腔,说着什么,卫士们又齐声呐喊,显然是在处决安曼。莫日根一手搂着陆许的腰,静观这一切,谁也没有说话。
bào雨铺天盖地,突然一道闪电从天顶落下,鸿俊忍不住出声惊呼,与其说是闪电,更不如说是一道从天而降的巨大火柱,霎时间将安曼烧成了焦炭。而安曼仍保持跪姿,一动不动地留在那河谷中。
阿史那琼收起佩刀,所余不多的萨珊军便起身,朝他集合。阿史那琼走近车前,带领萨珊军余部跪在车前,朝昏迷的阿泰效忠,继而过来通知可以走了,李景珑便下令,集合启程。
沿途谁也没有说话,心情仿佛一时都十分沉重,就连李景珑也未曾意料到,阿泰的复国之途,竟是这样收场。而这意味着成功还是失败,亦无法评价。雨越下越大,抵达巴津城时,驱魔师们都已疲惫不堪,阿史那琼提议前往圣殿暂住,李景珑便答应了,大伙儿沿着山路上去,在废弃的圣殿内稍作休整。
“好了。”李景珑坐在圣殿中间,朝众下属说,“大伙儿辛苦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振士气,毕竟这一路走来,确实是太辛苦了。接着,他朝众人亮出大日金lún,认真道:“我们又得到了一个,阿泰与琼也安然无恙,还认识了这么多新的朋友,这是一场光明磊落的胜利,好好休息罢,回到渝州后,也快过年了,咱们再好好庆祝!”
按驱魔司的惯例,每一场艰苦作战之后,都会有个简单的庆功宴,这趟怛逻斯之旅虽然一直在奔波,每个人也都被整得很累,却是他们自从长安之后,真正意义上全员参与,打的一场胜仗。驱魔师们便都笑了起来,各自去找地方歇下。
商队送来食水,朝当地人购买了几头羊杀了以后交给祆教卫士,巴津距离伊|斯|兰中心巴格达较远,辐射力未及,当地仍有不少祆教教徒,听见琐罗亚斯德在怛逻斯显圣后,便冒雨前来朝拜,并朝他们进贡食物。
旱魃被关在了圣殿地下,先前关押阿史那琼之处,鸿俊检视捆妖绳时,被麻袋套着的旱魃突然传出声音。
“放了我。”旱魃说,“小孔雀,否则你会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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