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江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穆如清风
段子矜江临 第226章 下一次,你又会用什么借口舍弃我
* 她站在那里,背对着窗棂,下午炙热的阳光被干净的玻璃窗滤过,落在她身上,只剩下一层浅浅的娇懒。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她总算比原来看上去健康红润了些,脸上的线条也没那么有棱有角的锋利了。 尤其是修长的眉骨上那两条细细软软的眉毛,不经意间轻微一挑,就能流露出一股动人心魄的妩媚来。 周亦程望着二人几秒,很自觉地回避道:“先生,我先去停车场开车,在正门等您。” 男人没有回他的话,甚至没有侧头看他一眼,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段子矜看到他慢慢变深的目光,男人迎着阳光站着,那些光线也都穿不透他眼里深沉的雾瘴。 于是她一瞬间就明白了他心里远远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无波无澜。 当然,这可是她追上来之前,对着女卫生间里的镜子练了好久的表情。 若是二人的关系没有这么僵,就算他不过来吻住她,她也要冲上去勾着男人的脖子问上一句,是不是觉得我变漂亮了? 段子矜觉得请他吃饭这个事情至少成功了80%。 却没想到男人下一秒波澜不惊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不用了,我没时间。” 段子矜怔了怔,拦住他,“江临,你要这样闹到什么时候才罢休?” 闹?男人顿了下脚步,侧头看着她,薄冷的chún轻轻扬起来,显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寒意,“我以为昨晚我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段子矜的脸sè一白,微垂了下头,“是,你说得很清楚了。” 男人按下电梯,在离开前却听到她细弱蚊语的声音:“既然你对我没感情,那你今天来邵氏是什么意思,替我做的演示文稿和3d模型又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这样卑微的她,江临从没见过。 若是在以前,他对她说上几句重话,她要么是和他吵起来,要么是转头就走。 段子矜何曾露出过这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的神情? 男人的眼神在她柔软的发顶停留了很久,没有分毫动容,“在商言商。段小姐,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我给自己的公司争取一单生意,就一定是为了你?” 段子矜长长地“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害怕跟我吃饭?” 她挤进电梯里,不顾他的疏离和冷漠,仰着脸道:“你害怕对我动心,害怕自己心软。你不是真的想跟我分手,你只是想给我个教训,我说的对吗,江临?” 男人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蜷缩。 “其实我可以解释,我可以把话都说清楚。如果你现在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那我就等到你愿意的时候。”段子矜话说得很坦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你说的对,有个两情相悦的人不容易,错过这一个,下一个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了。你昨晚说的话,我也很生气,我也很难过,但是比起这些,我知道什么更重要,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我站在这里——” 她伸出手,扬起微笑,“江先生,我想请你吃晚饭。” 男人听着她的话,每听一句,眼里薄薄的寒霜就更加凝聚起一分。 最终,他看着她明艳的笑容,黑眸眯成狭长的弧度,“段子矜,你在讨好我吗?” 段子矜歪着头想了想,“算是吧,也可以说,我在追求你。” 男人低眉望着她,不知是不是段子矜的错觉,她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感觉到的温度,比曾经任何时候都要冷。 无论是以前吵架、冷战,甚至在格陵兰的港口,他都没有给过她这样的感觉。 那种疏远的距离感。 那种她已经无法挑起他情绪的无力感。 段子矜的心随着这两种感觉而慢慢揪紧。 男人却低着头睨着她,嗓音淡淡的:“你刚刚说,我在闹。” 他的话音很从容,语tiáo亦是平静得好像在给她讲道理,“悠悠,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你跟我说分手、你甩我的份?这话换到我嘴里说,就变成了是我在闹,而你,只需要给我点甜头,我就应该乖乖回来,嗯?” 他重新叫了她“悠悠”。 可段子矜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在一点点下沉。 最后,他薄chún的chún畔勾起一丝笑,可是那笑意却都浮在表面,未至心底,“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段子矜好像被一只冷箭穿透了心窝。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又缓缓缩紧。 她无法反驳江临的话。 因为直到昨晚,甚至直到他刚刚说出这段话之前,她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他爱她,他那么爱她。他不会真忍心和她分手,只要她再稍微努力一点,对他好一点,他立刻就会回头。 段子矜真的是这样想的。 也许昨晚江临说的那番绝情的话,让她有过瞬间的迟疑和犹豫。 可是他今天在她最困难最丢人的时候出现在会议室里救了她,一如往常每一次她惹了祸,他出来帮她平息事端的样子。 所以她真的以为,这个男人还在她的手心里,只要她稍稍用力攥住他,他就不会跑,至于他们之间的误会,可以慢慢消除。 事到如今段子矜才彻底明白过来——真正横在她和江临中间的,不是那些误会。 而是她的态度。 她若即若离,好像随时要放弃他的态度。 因为,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足这个男人安全感。 他无法容忍她的隐瞒,无法容忍她只要遇到一丁点困难就要弃甲而逃的胆小。 他需要的是一个可以对他坦诚,相信他能够和她并肩共同迎接风雨的妻子,而不是一个自以为是地为了他好,就瞒下所有事情、时时刻刻考虑着和他分手的女人。 江临说的对。 其实在去欧洲之前,在遇到nancy之前,她也不止一次地想过放弃这段感情。虽然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她总是在默默地付出一些她觉得伟大的东西。在真正需要她选择的时候,在这段感情需要得到她肯定的时候,段子矜总是在逃避,总是他在背后推着她往前走。 原来她是个……这么软弱的人。 “悠悠。”他看着她,眼里早已没了原来那些深深缠缠、层层叠叠的情愫,而是宛如一泓清泉,静水流深。 “你敢说我在闹,敢自信地认为只要给我些甜头我就会回来,而我却不敢。在格陵兰的公园和海边,我甚至不知道,我连心都挖给你,你却依然要走,那我还可以用什么留住你,下一次,你又会用什么借口舍弃我。” 段子矜在他的注视下竟下意识地垂了脑袋。 他的目光明明风轻云淡得好像没有重量,可是落在她心上,就变成了沉甸甸的石头。 “不和你一起吃饭,也不是因为我在躲着你。”男人声音温淡地开口道,“今晚我约了其他人,那边的饭局更重要一些。” 话音刚落,电梯就已经到了最底层的大厅。 他被西裤包裹着的劲瘦修长的腿迈了出去,等也没有等她。 段子矜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其实,哪怕他恨她、讽刺她,也比这样心平气和地和她谈话要好。 那至少证明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情绪。 可是现在,江临已经明显把她放在和其他东西同样需要考量的位置上了,并且考量的结果是,那边的饭局更重要一些。 段子矜心里拧得要死,手紧紧攥着手里的文件袋,终于在他的背影快要消失之前,小跑着追了上去。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江临。”她挡住他,褐瞳里全是不退缩的坚定,“这次,不管是什么困难,不管是你拒绝也好,接受也罢,你要看我的决心,我就拿出来给你看。” 男人望着她,语tiáo还是没什么起伏,“随你吧。” 段子矜的心被他一刺,她咬着牙告诉自己忍住,就像八年前,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那时的江临比现在不是冷漠多了?她不也一样坚持下来,把他追到手了吗? “先生。”恭敬地一声轻唤从旋转门的方向传来。 段子矜收回了拦着男人的手,转头看过去,是身穿灰sè西装的周亦程,“车已经在门口候着了,我们现在过去吗?贝儿小姐等很久了。”
段子矜江临 第227章 看见你就不想进去了
* 段子矜本来很从容坚定的表情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刹那间仿佛被寒气冻住,就像脸上结了一层冰,冰面又缓缓攀上了蜘蛛网般的裂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得有点过分。 周亦程刚才说什么?谁? 贝儿。 她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这个贝儿是王贝儿李贝儿赵贝儿,和江临有交集的贝儿,自始至终也就那么一个。 姚贝儿。 又是她。 如果说江临一开始带穆念慈回来时那个模棱两可的态度是为了刺激她,那现在他和姚贝儿出去吃饭又算什么呢? 他刚才拒绝她的时候说——今晚我约了其他人,那边的饭局更重要一些。 江临并没有直接告诉她,“那边的饭局”就是和姚贝儿的饭局。如果他和姚贝儿共进晚餐是为了让她难受,那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她,这样藏着掖着,倒好像是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的样子。 无所谓。对,就是这个词。无所谓。 现在江临对她的态度就是无所谓。 就像这样,她拦住他,他就停下,也不轰她离开。 而她若是不来打扰他,江临也不会主动理她,仿佛,她就是可有可无的。 不过,姚贝儿这三个字真是……怎么想怎么心里不舒坦。 更何况江临居然还说和她吃饭更重要一些。 段子矜心里难免有了些情绪,她yīn阳怪气道:“江教授,同样都是前女友,你再怎么说也应该一碗水端平啊。和她吃饭不和吃饭,合适吗?” 男人神sè如常,即使是听了她不高兴的话,仍然没有半点要解释什么的意思,“她在你之前约的我。” 比先来后到?段子矜用力抿了下chún,不满地轻声嘀咕:“谁约跟谁走?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说话。” 男人看着她写在脸上那点显而易见的小脾气,眸光微微深邃了几分。 他敛眉低目,双手chā在西裤兜里,“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段子矜眼看着男人走出了大厅,周亦程为他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自己便也走到门外拦了辆出租车。 坐上去以后,指着前面那辆深沉大气的劳斯莱斯,“跟着那辆车,别被他发现。” 司机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奇怪。 “看什么?”段子矜把文件袋往包里一揣,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淡声道,“那里面坐的人是我老公,我怀孕了,他要背着我去见别的女人。” “……” 原来如此,司机恍然大悟,想了想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可是看这个女人的神态举止落落大方、冷静从容,也不像是寻常女人遇到这种事时表现出来的歇斯底里。同情之余,心里不禁对她产生了些许敬佩。 没再说话,司机直接踩下了油门,按照她的意思,不远不近地跟在那辆豪车后面。 拐过第三个红绿灯时,周亦程总算发现了有点不对劲,他盯着反光镜里那辆穷追不舍的出租车看了一会儿,出声道:“先生,后面有辆车跟着咱们。” 后车座上的人没说话,周亦程回头小心翼翼地瞟了男人一眼,却见他清和俊朗的脸上,表情好像有了那么点不同。 远山般淡漠的眉,微阖的眼,挺拔利索的鼻梁下,那薄刃般的嘴chún……似乎是翘着? 周亦程微微有些意外,闭上了嘴,专心开车。 很快便到了约定好的酒店,段子矜见江临下了车,掏出钱交给了司机,“谢谢您,不用找了。” 说完就跟了上去。 此时已近傍晚,天边的夕阳将女人的影子投射在了酒店大厅的落地窗上。 男人步tiáo安然闲适地往前走去,一边抬手松了松领带,黑眸不动声sè地凝着窗上那抹身影,深处浮动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 可是笑意过后,又是深深的寂寥和疼痛——这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大堂经理见到男人后立刻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把他往包厢里面引,段子矜跟在二人身后,转过一个楼道的拐角,正看到包厢门被关上的样子。 她走过去,手扶住了门把手,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眼前那扇门。 江临今天对她说完那番话以后,她有些害怕,害怕此时此刻开门会见到他们二人你侬我侬,害怕这里真的会变成她的“捉jiān现场”。 “段总,您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一道惊奇的嗓音。 段子矜正觉得有些耳熟,侧过头便看到了一个模样清癯瘦弱的男人,架着一副眼镜,正茫然地看着她扶在门把手上的手。 “小五?”她对这个人有印象,是营销部的,因为姓吴,又内向得像个邻家弟弟,所以公司里的人都叫他小五。 “江总也叫您来了?”小五有些不可思议地问。 段子矜比他还不可思议,但她毕竟是个领导,总不能把什么话都写在脸上给自己的员工看。 她轻咳一声,“里面……这是干什么呢?” 小五更惊愕了,段总连这里面在谈什么都不知道,就找到这里来了?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面谈的话题确实和工程部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该不该说呢? 看出他的犹豫,段子矜忽然板起脸sè,两道细眉勾挑出丝丝缕缕的冷艳和不容进犯的气场,“我在问你话,听不见?” 小五一惊,忙如实招来:“公司和蓝月影视谈广告代言的事情,傅总人不在,所以江总过来替他。” 广告代言?段子矜想起来了,在江临和姚贝儿分手之前,他曾经送了她蓝月影视17%的股权。 营销部向来负责宣传、广告一类的事情,而傅言又是娱乐圈里说一不二的人物,自然在这方面比别人渠道多一些。 段子矜放开了手,退了两步,淡淡道:“那你进去吧。” 原来是公事,她怎么会以为他和姚贝儿之间还有什么私事可言? 小五沉默无语地看了她半晌,推开门,最后问了句:“段总,您真的不进去吗?” 透过门微微打开的缝隙,段子矜刚好看到了坐首那个深沉如海的男人,他连一个眼风都没有往外扫。 而他身边的女人却向这边看了过来,正对上段子矜的眼睛,二人都有些怔愣。 数月不见,姚贝儿依然拥有着惊为天人的美貌,妆容明艳漂亮,打扮得体大方,只是比从前少了些许盛气凌人的骄傲,在男人面前,难得显得温顺起来。 这种温顺在看到段子矜的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姚贝儿的脸sè倏地一白,不安地看向身边的男人,男人冷漠的反应多少安慰了她心里的紧张,她这才冷着脸,慢慢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这不是段小姐么?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段子矜望着她,表情淡得很,或者可以说是面无表情,“看见你就不想进去了。” 她怀了孕之后不怎么注重打扮,也很少往脸上涂什么脂粉,此时和光风霁月的姚女神比起来,真可谓是天差地别。 姚贝儿自己心里也明白这种差别,可她就是莫名有种感觉,那女人明明从头到脚都是黯淡无光的,却偏生有股将所有女人都踩在脚底下的傲慢。 那是一种淡而无痕的傲慢,不易察觉,也不会消退,仿佛生来就深镌在她的性格里,在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里。 这种感觉让姚贝儿非常懊恼,她冷笑道:“呵,那我出去给你腾个地方?” 这一屋子人都因为这句话而僵住了动作,小五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连道:“贝儿姐,您别冲动啊。我们好不容易才把您请来……段总?” 到最后,小五只好求助似的看着段子矜。 再傻也知道这硝烟是从段子矜来了之后才弥漫开来的。 段子矜却不为所动地微微一笑,“好啊,求之不得。” 姚贝儿拎起座椅上的包就要走,从前是她没有筹码才会输给这个女人,可是如今情况不同,她再也不是娱乐圈里摸爬滚打的戏子了,她现在是蓝月影视的第二大股东,谁还敢给她摆脸sè? 果然,她刚站起身来,一旁英俊而淡漠的男人就低低笑开了:“贝儿,脾气怎么还是这么急?” 他话里有意无意的熟稔和宠溺让姚贝儿心跳加速了一刹那。 也同时让段子矜的脸sè彻底沉了下来。
段子矜江临 第229章 孩子的父亲是谁
* 车开到医院的时候,天s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等唐季迟为她拉开车门,段子矜便自己从车里走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因为jīng神恍惚,医院大门前不到十级的台阶,她连着两次都差点踩空。 唐季迟扶着她的手臂,英俊的眉眼中盈满浓浓的担忧,但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怎么安慰她,只抿着薄chún,一言未发。 急救室的灯还亮着,病危通知书已经签了字,一份复件就摆在走廊的长凳上。 楼道里光线很亮,人也不多,可她就是莫名觉得眼前一片影影绰绰,什么都是模糊的。 在唐季迟扶着她往这边走时,抱xiōng靠在墙上的男人最先看到了她,沉凝的眸光微微一晃,脚下便朝她的方向走来。 男人的帽檐压得很低,显然是在医院这种公共场合不想被其他人认出来,段子矜一时间没看清他的脸,可是却认得他的身影,和他衣服上清爽干净的味道。 见到他来,唐季迟便松开了手,段子矜被男人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嗓音是一贯的好听,此时却少了平时的焦躁,反而听上去有些沉重,“悠悠,生死有命,你尽力了,不管结果怎么样……” “阿青。”段子矜一下子攥紧了他的衣服,声音也随着绷紧了许多,“怎么会这样?” 明明前两天她来的时候一切都还好好的。 “老爷子的病情向来就不乐观,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和老天借来的福气了。”段子佩淡淡安慰她,语tiáo除了沉稳之外,倒是听不出有多伤心。 急救室门口的女人听到这边的动静立马回过头来,几步窜到了段子矜跟前,本来蒙着一层水雾的眼睛里瞬间就开始往下掉眼泪,“段悠,你这个没良心的!把你爷爷照顾成这样,我看你怎么和你死去的爸爸交代!” 段子佩的脸sè冷了下来,“你少提我爸!” 他墨兰sè的瞳孔里迸射出来的yīn沉危险的气息,让段兰芝没说完的话立刻就咽在了嘴里。 她怔了怔,猛然发现唐季迟也在场,狠狠剜了段子矜一眼,便到一边去了。 段子矜抬手揉了揉额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底怎么回事?现在里面是什么情况?” “医生在尽力抢救了。”唐季迟低声道。 他来的路上便已打电话问过这边的情况,没说老爷子究竟是为什么突然发病,不过医护人员给他透的底是……这次估计救不回来了。 “悠悠,你也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段子佩道,“万一这时候你和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段兰芝又回过头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段子矜的肚子。 只见她宽大而舒适的外套下面,小腹确实能见到微微凸起的迹象,一瞬间段兰芝的脸都青了,她用手里的纸巾擦干眼泪,踩着高跟鞋几步就走到了段子矜面前,拧着眉,“你怀孕了?” 段子矜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还没开口,就被段子佩接过话来,“和你有关系吗?” “什么叫和我有关系吗?”段兰芝冷笑,原本哭的发红的眼睛,此刻却露出了某种极端明锐而凌厉的情绪,“我们段家虽然比不上那些家财万贯的名门大户,可你爷爷好歹也曾经是郁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连婚都没结,怎么能做出这么丧德败行的事来!” 她这话的音tiáo极高,走廊里偶尔有路过的医生护士统统往这边看来。 “段兰芝,你说话一定要这么难听?”段子佩冷声喝住她。 段兰芝气得发抖,“好你个段青,有你这么直呼长辈姓名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姑!” 她吵得很凶,手术室门前揣着耳机听音乐的年轻男子不悦地朝这边看来。见状忽然扯下耳机,起身走了过来,“妈,你小点声行不行?非要这么大嗓门嚷嚷?丢不丢人!” 他的个子不算高,比段子矜也没高出多少,五官长得不丑,可是和段子佩、唐季迟二人一比,就显得过于平凡了。 唐季迟认得他,是当初拖他帮忙找工作的那个……周皓? “我丢人?”段兰芝听到自己儿子这么说,面sè更加难看,扬手指着段子矜的脸,“我能有她丢人?” 周皓横了他们一眼,chā着裤兜往外走去,“跟我没关系,我先回去补个觉,没事别烦我。” “你这孩子!” 段兰芝真是被气得不轻,索性把所有的火气都撒在了段子矜头上,“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 先前无论段兰芝说了什么,段子矜的眸光始终是温淡平和的,像不起波澜的湖面。可是,在听到她问起孩子的父亲时,湖面却微微结了层冰。 她垂了垂眸,从唐季迟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她未束的头发有一缕从耳廓后面散了下来,遮住她jīng致而白净的脸庞。 女人的眼神很清澈也很坦然,可是这一低头的动作,莫名就带了一丝冷冰冰的凄楚。 他知道,她是想起了孩子的父亲,并且随着她的一抿chún,他也看出来,悠悠不打算把孩子的父亲是谁告诉段兰芝。 段兰芝怒视她,“段悠,我在问你话!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段子佩目光陡然一寒,女人却仿佛知道他要有所动作似的,突然抬手拦了他一下,抬眉迎上段兰芝那张气得扭曲的脸,“周夫人,我叫你一声姑姑只是看在你和我爸都姓段的份上,这些年来扪心自问,我没给你们周家添过半点麻烦,你亦没尽过一个长辈应尽的义务。今天如果爷爷出不了手术室,我和你们周家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不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他都没有认识你的机会。你又何必替我cào心?” “我没尽到长辈的义务?”段兰芝冷笑,“你这些年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你爷爷的钱,那都是你爷爷要留给我的钱!你要是真想跟我断绝关系,可以呀,把你欠我们段家的都还清楚!父债子还,你爹妈那份你也一并都还回来!” 唐季迟都快听不下去了,他俊朗的眉峰叠起了千沟万壑。 所谓“在郁城有头有脸”的段老爷子怎么会生出这样一个泼妇似的女儿? 可是她这话一说出来,段子矜却突然没了声音。 段子佩忍无可忍道:“段兰芝,你适可而止,别给脸不要脸!我爸妈欠你们什么了?” “欠我们什么了?”段兰芝布满鱼尾纹的眼角微微上挑,凉薄的嘲弄忽然间毫发毕现,她朝着段子佩护在身后的女人扬了扬下巴,“你让她自己说!” “悠悠?”段子佩回过头来,皱眉望着她。 段子矜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收攥起五指,犹豫了很长时间,才语速极慢地开了口:“当年爸妈的婚事,爷爷不同意……他们是偷偷离开的。” 这些事,阿青远在美国并不知情,可她却是从小听段兰芝和段老爷子唠叨到大。 原本段家也算得上富足,段老爷子给自己的大女儿和小儿子分别订了一门亲。可没想到在订完婚不久,段子矜的父亲却让另一个女人、也就是段子矜的母亲怀了孕,并且下定决心随她离开。某个清晨,他们收拾好东西准备远离这座城市,结果在过马路时,迎面开来了一辆来不及刹车的轿车,差点撞上段子矜姐弟俩当时怀着孕的母亲。 小儿子离家出走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段老爷子的耳朵里,他匆匆赶来,正好见到这一幕,想也没想便推开了那个女人,自己却被那辆速度极快的轿车撞出了几米远。 为了给段老爷子治病,段兰芝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嫁妆。可是段老爷子还是就此落下病根难以痊愈,而段兰芝也终于因为花光了嫁妆钱,不再被原本订了婚事的夫家所接纳,含恨嫁入了平凡普通的周家,过起了一生cào劳的生活。 即使父亲对爷爷不抱愧,段子矜和段子佩也必须为了当年段老爷子的舍命相救而感激。 如果不是他牺牲了自己的身体,甚至牺牲了整个段家富足而稳定的生活,她和阿青早就会随着母亲丧命在二十六年前。 后来段老爷子思念儿子心切,却又痛恨儿子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所以要了龙凤胎其中一个孩子过来抚养,便放他们夫妻离开了。 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段兰芝的眼里终于漫上了水光,她转过头去,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可是手里的包带却快要教她活生生捏断了。 段子佩整个人像是被雷击中,不敢置信地望着急诊室紧闭的大门,久久也说不出一个字。 父母当年的“任性而为”,毁了整整一大家的命运。所以段兰芝费尽心思撮合悠悠和唐季迟,一心想让她嫁入豪门,是不想让她过自己如今的苦日子,还是为了其他什么? 段子佩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多年铸造起来的内心世界好像在顷刻间天塌地陷。 可,话说回来,追求爱情有什么错? 说到底……究竟是谁的错? “段悠,我告诉你,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绝对不能是个没爹没姓的野种!”段兰芝咬牙道,“如果真的是,你现在立马去把它打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当年段子矜母亲也是未婚先孕才导致了这样一场悲剧,段兰芝在提到“野种”二字的时候,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段子矜在她严厉的目光中下意识护住了小腹,冷淡的细眉皱了起来,语气平缓、坚定:“它不是野种,我要把它生下来。” “不是野种?那你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我现在就要见他!如果他不娶你,这个孩子你也不能留!” “我……” 话没说完,急诊室的灯“啪”地灭掉了。 几人同时脸sè一变,再没心思关心孩子的事,纷纷往急诊室大门看去。 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瞬不眨地盯着那里,生怕一个眨眼就错过什么。 片刻后,只见医生推着浑身chā满管子的段老爷子出来。 他摘下口罩,抬手擦了擦头上淋漓的汗,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救回来了。” 也不知是没站稳,还是先前情绪绷得太紧,此时一放松,段兰芝竟软软地在急诊室门前跌跪下去,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护士赶紧过去把家属搀扶起来,医生有条不紊地叮嘱道:“还有三天的危险期,老爷子我们就先送进重症监护室里了,如果能熬过三天,之后我们再看情况。他好像还有意识,家属先跟他说两句话吧。” 段老爷子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眼神却在一片迷蒙中,朝着段子矜的方向投来。 她心里一沉,连忙推开阿青走了上去,看到这二十多年来都对她恶语相加的老人就这样毫无生气地横在自己面前,段子矜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一声“爷爷”叫出来,眼泪却比声音来得还快。 老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情绪起了波动,周身连着的机器也都“滴滴滴”地响了起来。 段兰芝一惊,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他在虚弱中直直地盯着段子矜凸起的小腹。 孩子。 真是段家一块挖不去的疮。 段兰芝恨得要对段子矜扬起巴掌了,“你爷爷都这样了,你还打算瞒着我们到什么时候!” 段子矜心乱如麻,望着老人呼吸机上越来越多的雾气,脑子一片空白,只咬chún道:“孩子的父亲……” “是我。” 清淡的嗓音,不容置喙的口吻。 段子矜愕然回头,只见身后西装革履的男人上前一步,握住了老爷子的手,“爷爷,我姓唐,叫唐季迟。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悠悠的事情,也一定会对她负责。其他事情,等您身体好了以后我们再商量。” 段兰芝震惊地望着他,“是你?” 也许是听懂了他的话,也许是累了,老人终于闭上了眼睛,昏睡过去。 楼道的拐角处,一个身穿灰sè西装的男人举起手机,迈步朝外面走去。 电话接通时,男人压低了声音道:“先生,我是周亦程……是,确定段小姐是安全的,是段老爷子这边出了事,所以她才急着离开,您别担心。” 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周亦程忙道:“负责段老爷子身体的医生是我们半年前从上海tiáo来的专家,老爷子刚从急诊室出来,情况暂时还不清楚。” 那边又说了几句什么,周亦程脸sè有些为难地回头看了一眼急诊室门口的几人,“是,是唐先生送她来的,现在还在一起。” 说完,他安静地等了几秒,而后回答道:“段女士倒是没因为老爷子的病情为难段小姐,不过他们刚才……” 男人听出了他话里的犹豫,“刚才什么?” 这声线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都能让人感觉到寒彻心扉的沉冷,周亦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总算知道为什么虞宋不爱接这种苦差事了,“刚才,段女士因为段小姐怀孕的事情有点生气,还问了孩子的父亲是谁……” 电话那头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良久,才听到男人略有些浑浊的呼吸,随之而来的还有几乎没什么波澜的语tiáo,“她说什么?” “唐先生说是他,段小姐……没否认。” ****首发言情小说吧,请付费订阅支持正版**** 处理完医院的事情,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 段子矜知道对于阿青来说,今天让他知道的事情有些难以承受。 毕竟这一家人对他而言,不过是远在大洋彼岸、四五年也见不上一次面的亲戚,要让他在一夜之间对他们产生血浓于水的感情,很难。再加上段老爷子从小对她的严厉和刻板他多多少少听说过一些,作为她弟弟,对那一家人滋生负面情绪是自然而然的事。 更何况哪怕是阿青偶尔才回国见他们一次,段兰芝都从没给他摆过什么好脸sè。 可是现如今却突然告诉他,你讨厌了整整二十六年的人是你的救命恩人。 段子矜原来不想把这份沉重的责任压在他肩上,毕竟受了爷爷十几年照顾的人不是他。仅仅因为在娘胎里受过老爷子一次恩惠,就要忍着老爷子古怪的脾气给他养老送终,这对阿青来说,本来也不公平。 所以她不求他能喜欢上这一家人,只希望他能理解,为什么她会执意从美国回来为段老爷子治病。 可是令她没想到的是,阿青竟然对她说:“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今天我守在这。”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段兰芝亦是听得一清二楚,有些错愕地抬眼看他。 段青向来不在医院陪床,每次总是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推脱离开。 许是受不了段子矜看他的眼神,男人的俊脸微微闪过一抹不自在,僵硬道:“要不是因为你怀孕了,我才不会……” 段子矜笑出声来,抬手捏了捏他的脸蛋,温声说:“嗯,我知道。” 悬了一个晚上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了。 唐季迟主动提出送段兰芝回家,段兰芝也没拒绝,可能是太累,jīng神有些萎靡。 他先段子矜送到公寓楼下,要送她上楼时,段子矜摇头道:“家里太乱了,现在也太晚,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唐季迟动作顿了顿,脚步停在单元楼门口,淡淡道:“好,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嗯。”段子矜点头应下,又看了眼后车厢里昏昏欲睡的段兰芝,低声道,“今天……谢谢你。” 唐季迟的眸光一深,他知道她在谢他什么。 “总这样瞒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他道,“如果江临一直是现在这种对你不闻不问的状态……悠悠。” 他扳过她的脸,一双黑眸在夜sè里却格外明亮,“我愿意给你的孩子当父亲。” 段子矜被他眼中的亮光刺得下意识退后一步,她定了定心神,开口道:“谢谢,可是唐季迟,你知道我的回答。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拒绝我一辈子的。” 唐季迟微微一笑,放开手,“是,我知道你的回答,但我总想试一试。”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早点回去休息吧。” 段子矜抿着chún点了下头,想对他道歉,却又说不出口,只好在他关切的注视下,转身向单元楼里走去。 坐电梯到了她所住的楼层,楼道里一片漆黑。 她刚伸手去掏钥匙,整个人却被谁转了个方向,用力抵在了门板上。 段子矜后背一痛,还来不及惊叫出声,略带着酒气的吻就将她的嘴chún堵了个结结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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