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子矜江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穆如清风
段子矜江临 第322章 穆医生,我真的尽力了
* 她的话让宋远达一瞬间黑了脸,看着对面女人满脸心不在焉、全然没把贝儿的死活当回事的样子,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本想先给她个下马威,没想到却被她摆了一道。宋远达平时对人颐指气使惯了,这会儿压下脾气来,话音都显得僵硬非常,“我拿出诚意,你就愿意替我说情?” 段子矜看了眼客厅里的穆念慈,心里斟酌了片刻,道:“下午我再去远达拜访宋总,现在我还有其他客人,您先去忙吧。” 如果仅仅是姚贝儿出了事,穆念慈没理由来找她。 这件事肯定也对江临有影响,她得先听听穆念慈怎么说,才好决定怎么回应宋远达。 待门外的人走后,段子矜回到客厅里,穆念慈正转着手里的瓷杯望着她,“看来你已经听说了。” 段子矜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瞥了眼电视里闹哄哄的播报现场,皱了皱眉,按下静音,“你一大早来找我,为的也是这件事?” “嗯。”穆念慈放下手里的杯子,语重心长道,“我不是政法界的人,也不知道像他这样背后搞些小动作置人于死地的风险有多大,但是他既然做了这件事,以后就难免会被人捏住把柄。” 段子矜涂过蔻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茶杯的杯壁,过了好半天才道:“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不过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第二天早晨起来就天翻地覆了? “我也不知道。”穆念慈道,“他临时取消了昨天下午早就约好的心理治疗,今天早晨再看的时候就已经是铺天盖地的新闻了。” 段子矜仔细回忆了一下,脸sè不禁有些难看。前天晚上她睡在他家卧室里,昨天早晨一醒来就被他压在了床上,后来因为太累,她一直睡到了将近傍晚的时候才起。 也就是说,江临对姚贝儿下手,就发生在昨天下午她睡着的那短短几个小时里。 当真是毫无征兆。 按照正常程序走,从决定提出诉讼到收集材料、等待开庭之间,少说也需要一周的时间。 可是他以雷霆的手段把姚贝儿带进法庭里,仅一个下午就把人qiáng行拘留了,“无期徒刑”四个字更是荒诞可笑,姚贝儿做什么需要判处无期徒刑的事了?就算段子矜再恨她,也绝对到不了想把她关进牢里一辈子的地步。 更何况,枪-打出头鸟,江临这般滥用私权、干预刑法,像个bào君一样把事情做得如此锋芒毕露,难免会招致不满。 这一点都不像是他平时思维缜密、稳重又成熟的作风。 穆念慈望着她,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在他面前透露过你恨姚贝儿,或者做过什么针对姚贝儿的事情?” 段子矜一怔,莫名想到了那天在慈善拍卖会上的事情,黛sè的眉毛轻轻颦了起来,“可能……有。” 她顿了顿,“我和姚贝儿竞拍同一条项链,好像也无意间说过希望她去坐牢的话……” 穆念慈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怪不得。” 段子矜眉毛蹙得更紧,“但我没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也没说过我希望她一辈子待在牢里,而且……” 而且她最后把项链扔在了垃圾袋里,其实,就是在给姚贝儿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她选择弯腰受辱,那段子矜自然二话不说,放她一条生路又如何?毕竟能在媒体面前,把脸面扔在地上践踏,对于姚贝儿这样清高的人来说,也足以称得上是wū点,够她痛苦后半生了。 正聊着,干洗店的人便将昨天她脱下的晚礼服送了回来。一并跟着来的还有一名haute-couture的高级设计师,欧洲人,带了名翻译,说是江先生特意吩咐她们从法国请来的高定大师,要替她量身定制一批同样风格的礼服供她挑选。 段子矜沉着脸要将人赶走,穆念慈却拦住她,“你现在把人赶走,对他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段子矜扬起的手便攥成空拳垂了下来,任她们为她拍照取材,又在她身上摆弄来摆弄去,记录了一堆尺码、详细询问了她的喜好后才离开。 客厅里重新恢复安静,穆念慈撑着额头道:“看来他真的疯到了一定境界了。” 段子矜面无表情,“穆医生,你要我一直这样配合他闹到什么时候?” 穆念慈微不可察地目光闪了闪,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女人的脸,好像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似的,语速都慢了下来,“江临为你做的这些事情,在你看来就仅仅是闹吗?” 段子矜没言语,表情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这让穆念慈觉得很为难,就在她沉思该怎么办事,却听到女人淡淡说:“穆医生,其实我觉得,以江临现在的状况来看,我已经帮不了他什么了。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他自己想给我什么。他是在完成他自己的心愿,只不过这个心愿刚好和我有关,我阻止不了他。” 穆念慈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哑然道:“要是你和他有些感情上的进展,或许能……” “感情上的进展?”听她说完这话,段子矜的嘴角忽然浮上了些许不知名的笑意,“还是让我和他和好的意思?” 段子矜闭了下眼眸,嗓子里溢出苦笑,声音透着微微沙哑,“穆医生,我真的尽力了。” 穆念慈沉默,可就在这时,借住在二楼的米蓝忽然打着电话从卧室里走出来,清妍美丽的脸蛋上满是qiáng压着震惊和烦躁的痕迹,却还冷声有条不紊地吩咐道:“马上封锁全部消息,公关部准备好危机应对,我半个小时就到公司。” 段子矜一怔,穆念慈亦是看了过去,她和米蓝并不熟悉,却也知道她是u家的现任董事长。 段子矜从沙发上站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米蓝边下楼边系着脖子上的丝巾,看到她时脚步一停,似是犹豫了两秒,还是如实道:“姚贝儿昨天被判了无期徒刑,宋远达昨天晚上替她提出上诉,今天早晨刚把人从临时看管所接回家,还不到半个小时,姚贝儿就在直播平台上直播自残。现在媒体已经炸锅了,她本人也被送到医院抢救,目前生死未卜。” 这下穆念慈和段子矜彻底被震慑得说不出话了。 怎么会这样? 米蓝看到段子矜渐渐有些发白的脸sè,忍不住走上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姚贝儿的身体暂时不会出太大事。但是你和江临……虽然我和阿青已经安排好了危机公关,但你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段子矜好半天才从巨大的惊愕里回过神来,她两个小时前还和宋远达说下午去拜访他,结果没想到…… 姚贝儿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情。 假如她真的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段子矜简直可以想象到宋远达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利用舆论来针对江临和legacy。 而这件事确实是江临做得太过偏执极端,就算他在郁城再怎么一手遮天,也架不住公众的言锋所向——何况,他还是个有心理疾病的病人。
段子矜江临 第323章 全当是为了我两岁的孩子行善积德
* 段子矜竭力压着心里翻涌上来的种种烦躁,镇静下来拿出手机给江临打了个电话,那边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于是她只好给虞宋打过去,那边刚“喂”了一声,段子矜就冷声道:“江临呢?我要见他,马上。” 虞宋愣了愣,“先生昨天晚上送您回家以后就没再回来过,我们现在也联系不上。我以为他和您在一起啊。” 段子矜xiōng口又是一窒,手不由得按上了沙发的靠背,紧紧抓着,“没有,他没和我在一起。” 那边也有些急了,段子矜思索片刻道:“这样,你先派人找他,找到以后让他来我家……不,直接去医院见我。” 她安排完这边,米蓝已经离开了,只剩穆念慈一个人还坐在沙发上,一瞬不眨地望着她。 段子矜一瞬间有点头皮发麻。 要说穆念慈那眼神有深邃,倒也不是。或许就是因为太平淡,还带了那么一丝一缕不加掩饰的探究,让她觉得好像心里有什么不愿意示人的东西在这样的目光中bào露无遗。 穆念慈拎着手里的车钥匙起身,挑眉,“要去医院,我送你?” 段子矜收了手机,就这么看了她几秒,从善如流地笑道:“好啊。” * 她到医院的时候,姚贝儿已经从所谓的“生死线”上下来了。 其实她的情况根本没有米蓝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么夸张,小手术而已,段子矜还没到的时候她就醒了半天了。 段子矜被拦在病房外,看到了黑着脸,几乎要用鼻孔出气的宋远达。 很明显的,宋总对她来探病的事情意见不小。 她拢了拢风衣,走上前去,“宋总,我听说姚小姐醒了,能不能让我和她聊聊?” “段小姐,我请你放过她吧。她还是个病人。” 段子矜歪着头笑,“难道我说我想进去一刀捅死她了?” 宋远达的脸sè更难看了,段子矜收起笑容,不咸不淡道:“这也许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宋总,你确定要把我拦在门外?” 宋远达一怔,仔细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再看她的时候目光都有点不对劲了,“你决定帮她了?” “不见得。”段子矜很坦白,正因为坦白才显得傲慢——连最起码的客套都懒得维持的傲慢,“看姚小姐什么态度吧。而且我最多只能尽我所能帮她,是否放过她,决定权在江总手上。” 宋远达也tiáo查过她,虽然查出的事情不多,但从贝儿口中知道了一些再来联想,不难推测出她就是两年前诈死的那位低tiáo的江太太。 他不禁冷笑,“段小姐这话说的,我可真是听不出什么诚意。如果连你都劝不住江总,那这世界上还有谁能劝得住他?” “也许有呢?”段子矜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我的诚意是足足的,就看姚小姐拿出来的诚意,够不够我使出这张王牌来救她。” 宋远达一愣神的功夫,段子矜已经从他身侧走了进去。 病房里,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病床上坐着的女人脸sè憔悴苍白,眼窝深深地陷了下去,黑白分明的眸子此刻看上去空寂无神。 听到响声,姚贝儿侧过头去,看清面前的人,死水一样的眼神几次起了变化,好像有人投下了一颗石子,慢慢打出了旋涡,咬着牙道:“段子矜。”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段子矜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不轻不重地回应,“姚贝儿,我和你认识也有三年了,你每次做的事情都能让我刮目相看。” 床上的女人嘴角扬起诡异的笑,“怎么,又来看手下败将的笑话?” “好笑吗?”段子矜淡淡看着她,褐瞳里,不惊不怒,无喜无悲,却莫名透着大彻大悟的了然,“当年听到我难产而亡的消息,你觉得好笑吗?” 姚贝儿蓦地一噎,黑sè的眼瞳里浮动着怔然,过了半天才从鼻子里挤出冷哼。 “听说你自杀的时候,我也没觉得好笑。”段子矜靠着椅背,语tiáo温凉安静,“我想你已经知道江临会被你的性格吸引,是因为你像极了当年的我。所以你恨我,其实我可以理解。毕竟当惯了女主角,一下子给人当了四年替身,心里有气是必然的,何况还是你这么清高骄傲的人。但是姚贝儿,你想没想过,如果江临喜欢的是清高骄傲的人,你后来的种种举动,不是在挽回他,反而是在把他往别人身上推?” 姚贝儿的眸间重重震了几下,很快恢复平静看着她,“段子矜,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我来向你讨债。”段子矜道,“好好把我们之间的账算清楚。” “你已经比我多得到那么多,你还要向我讨什么!” “多得到?”段子矜笑了笑,“我比你……多得到什么了?” 姚贝儿在她淡然还带着几抹蔑视的微笑中哑然失语,段子矜却站了起来,走到她床边,“我曾经也一直觉得,我已经比你多得到了太多,所以能放你一马的时候,我从来不想置你于死地。但是现在,你看看我的一念之仁,把我的生活、我的婚姻毁成了什么样?你恨我,难道我就不恨你?” “你恨我,所以你让江临对付我?” “我恨你是我的事,我和你不一样,不会把自己的情绪扔给别人来负责。我的一念之仁害了我的婚姻,所以现在孑然一身就是我自己的报应。”段子矜道,“而你,你所承受的,都是你自己犯下错后应该承受的。至于昨天判你的无期徒刑——那不是你应得的惩罚,我也没想过让你坐一辈子牢。” 姚贝儿chún角流露些许嘲讽的笑,“哦,那么现在你站在这里,是想告诉我,你又要放了我?你怎么觉得我会接受你的善意,不会再自杀一次?只要我死了,你和他就彻底变成千夫所指的罪人了,到时候你们还怎么能背负着一条人命心安理得地在一起?” 段子矜站着,她坐着,所以这个角度看上去有些居高临下,“所以我从来就没想和他重归于好。” 姚贝儿蓦地抓紧了白sè的床单,愣愣地望着她。 段子矜继续道:“如今你也是在鬼门关转过一圈的人了,我受的罪你都受过一次了,况且,要说我比你多得到了什么,也不是完全没有。” 姚贝儿紧紧抿着chún角,半天才问:“什么?” “当年那一刀扎在你的肚子上,听说你这辈子都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段子矜望着她,“你不会比我更懂得做母亲的快乐,我同情你,如果你能放弃以死来抹黑江临,那我会尽力劝他放你一条生路,全当是为了我两岁的孩子行善积德。” 姚贝儿震惊地看了她好一阵子,“你的……孩子?” “怎么样,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段子矜见她良久都没再开口,便道,“我就当你是同意了,以后山高水远,路不尽同,多做善事吧。” 她说完便转身往外走。 拉开门,正看到门外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男人沉黑的眸子攫着她的脸,沉默,如一座巍峨高山矗立在那里。 段子矜惊得退后一步,“江临?”
段子矜江临 第324章 你儿子的面子够不够大
* 男人看到她脸上的惊愕——或者说是惊慌的神sè,俊漠如远山般的眉峰微微蹙了下,顺势就拉住了她后倾的身子,双眸中透着不着痕迹的、淡淡的明锐和犀利,“怎么了,悠悠?” 段子矜知道这男人向来是睿智的,他的目光永远都携着洞若观火的了然和冷静。 这是他的常态,从她认识他起,他就一直是这样。 只不过这一刻,那份常态的了然和冷静,让她忽然间紧张起来。 大概是他出现的太突然了,大概,是她太心虚了。 段子矜被他握着手臂。男人手掌中用得力气不大,却教她动弹不得。 他就这么垂眸望着她,目光幽深,不带任何攻击性,只是习惯性的幽深和克制,嗓音低低哑哑的,“虞宋说你找我有事,等很久了?” 段子矜一时间无法确定他到底听到了多少,于是用另一只手匆匆撩了下头发,挤出一丝笑,“你刚到?” 男人以为她是在责怪他来得晚了,蹙了下眉,解释道:“路上有些堵车。” 虞宋在一边不言不语地垂眸看着地板,心道路上能堵多久啊?不就遇到一个红绿灯车有点多,等了两分钟吗?过了那个路口,一贯沉稳不惊、不紧不慢的男人催着他超车并道几乎是一路飙到医院来的。 段子矜显然不知道虞宋心里在想什么,光是眼前一个江临就让她有点无力招架了,她抿着菲薄的chún,迎上对方的目光,却发现男人已经没在看她了。 他的视线此时正擦过她的脸颊,从她的肩膀上经过,投进了病房里。 段子矜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病床上消瘦苍白的女人也正望着江临。 四目相对时,姚贝儿的身躯震了震,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相比之下男人就淡漠多了,看了一眼就又低下头,仔仔细细将段子矜打量一遍,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无异于在姚贝儿心里又戳了一刀。 他最先开口问的并不是她为什么住院,而是段子矜为什么来医院看她。 段子矜看到姚贝儿眼里逐渐裂开的缝隙和正在坍塌的东西,面不改sè地转头对江临道:“姚小姐刚从鬼门关上被抢救回来,你要进去看她吗?” 男人的黑眸陡然间沁了些冷意,声线都僵硬了,“你叫我来医院看她?” 段子矜弯了弯chún,绯红的chún瓣间溢出两个音节,“不是。” 男人的脸sè这才缓和了些。 知道他现在对病房里的女人没什么好感,她也不qiáng求他,顺手带上了病房的门,对江临道:“我们谈谈吧。” 不远处,得知江临来了的宋远达正要过来,许是他眉宇间的线条过于凌厉,望着段子矜的目光也让江临不太喜欢,于是男人淡淡给了虞宋一个眼神,虞宋立马会意。让保镖把宋远达拦在了十米开外的地方。 男人高大挺拔的身体就这样侧挡在宋远达和段子矜中央,乍一看竟像是一种无声的回护,明明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光是那岿然不动的姿态,就浸透着qiáng有力的独占欲。 他的黑眸一瞬不眨地锁在女人脸上,低低问:“想谈什么?” 不知是不是段子矜的错觉,她竟从他这一句话里隐约听出了一丝丝藏得很深的不安。 周围方圆十米全都被他的人清空了,就在姚贝儿的病房门口,连医生和护士都不得不绕着走。 段子矜静静地扫视了一圈,沉默片刻,开口道:“姚贝儿昨天下午被法院判了无期徒刑,觉得生活没什么希望,所以今天早晨在公众平台直播做傻事。” 男人还是方才的表情,狭长的眼角萦绕着某种淡而无痕的冷意,“她找死。” 段子矜闻言一怔。 哪怕她早知道这男人明里暗里就是在针对姚贝儿,可她还是诧异于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这还是她曾经认识的江临吗? 她愣了仅仅两秒钟,紧接着江临就看到面前的女人娇艳的眉眼间慢慢析出了沁骨的凉薄。 他心中莫名一紧,看着她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靠着椅背瞧着她,虽然他站着比她高出许多,可她从气势上是完全不输他的,甚至还有些主宰的意味,“宋总已经为她提出上诉了,不过我想,最终的判决应该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男人低眉敛目,神sè淡漠如寒山静水,“悠悠,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让你放过她。”她很直白。 “不可能。”男人亦是坦然,每个字都仿佛含着暗sètiáo的戾气。 大概是他近来对她总是言听计从,她太久没听他这么坚决果断、想也不想就反驳她,段子矜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不适应。 男人看到她眼角眉梢的怔愣和无措,亦是察觉到自己刚才语气太冲,心头懊恼的情绪席卷而来。 忍不住俯身,抬手想去展平她眉心的褶皱。 可是手一伸,又想起什么似的,顿在空中,小心翼翼地握成拳收了回来,“悠悠,这是她应得的。” “应得的?”段子矜好笑地看着他,褐瞳里蓄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丝丝入扣地点缀着冷艳和轻嘲,“她犯了什么应该判无期徒刑的罪吗?” 男人没回答,只用目光圈着她白净的脸蛋,哑声问:“你不是讨厌她?” “是,我是讨厌她。”段子矜说这话时,语气里抑制不住的全都是厌恶,“但要是因为我讨厌她,就bī她去死,那我和她有什么区别?心狠手辣、草菅人命,我会良心不安。” 男人眼瞳像是深不可测的渊谷,时不时被风撩起淡淡的斯文与温和,“不是你心狠手辣、草菅人命,你不需要不安。” 再深再重的罪业也是他的,心狠手辣的人是他,在他心里,她是白玉无瑕。 段子矜觉得这男人偏执起来简直无药可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让她连个chā针的缝隙都找不到。 “如果我说这是我的心愿之一呢。” 男人的眉眼凝然未动,“你的心愿是放过曾经差点害死你的人?” 段子矜被他反问的xiōng口一窒,呼吸卡在xiōng腔,始终沉不下去,半晌,她才侧过脸去,“我不知道。” 她的语气已经软了很多,至少在江临看来,和她这次回来后那遥不可及又不容进犯的冷漠相比,多了点他伸手就能触碰的烟火气息。 她真的不知道。 也许还有些她自己都不愿意触碰的理由——就像穆念慈所说的,江临如此锋芒毕露,难免被人抓住把柄。他今天所做的一切,以后都会反噬到他自己身上。 尽管这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段子矜还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幕发生。 仔细想想,她的难产,也不是姚贝儿直接引起的。 离婚协议书是江临亲笔签的,她会受刺激也是因为她自己心智不够坚定,再说——难产这件事,就算是一般产妇也有一定几率会遇到。何况她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谁能保证十月怀胎之后再生产,就不会有难产的可能性? 而且刚才她与姚贝儿说那几句话的时候,很明显感觉到了姚贝儿每每提起她难产的事情浑身会不自觉地僵硬一下。就像她早晨听说姚贝儿自杀的时候,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不是解气和痛快,而是她间接害死了一条命的慌张。 大概,姚贝儿的僵硬也来自于同一种慌张。 没有人想置她于死地。 一切都是巧合,刚刚好发生的巧合。 他怎么能这么想当然地把责任推给姚贝儿一人承担? 段子矜直直望着江临,“我已经拦不住你了,是吗?”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不管是给她点一桌子菜还是请来法国的高定设计师,那都是江临病态的偏执,她根本拦不住。 男人的眸光暗了暗,“悠悠,不要替她说情。” 段子矜淡淡一笑,“因为说不通、说不动。不管我怎么说,你都决意要这么做。” 男人抿着chún,没回话,神态却说明了一切。 “好。”段子矜抬头迎上他的眼神,“我说不动你,那你儿子呢,江临?你儿子的面子够不够大,够不够让你收回成命的?”
段子矜江临 第326章 你什么时候不恨我了,嗯?
* 男人如梦初醒般走上来,每走一步身体就更僵硬一分。 他一直望着她怀里的孩子,小银耳也同样眨着眼睛瞧着他。 江临抬起手,好像要去摸他,可是动作异常迟钝,手刚举起来就停在半空中。 于是小银耳就先一步举起手,攥住了他熨帖整齐的西装,小手上还带着从草地上沾的露水和泥土,一下子全都拍在了男人的衣角。 段子矜想把他抱回来却已经晚了,他的小手一挪开,男人的衣角已经皱巴巴的脏得不成样子。 她不禁皱了下眉,低头斥道:“银耳,再胡闹妈妈要打了。” 小银耳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就这么瞧了她两秒,又瞟了下旁边望着他发呆的男人,突然特别有眼力价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段子矜,“……” 男人天塌下来都不会皱一下的俊眉忽然蹙紧,连忙低声道:“没关系,一件衣服而已,别和孩子置气。” 怀里的孩子好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特别配合地嚎了几声,雷声大雨点小,眼泪没见几滴,动静倒是闹得挺足。 男人高大的身体霎时间绷得更紧了,向来内敛冷静的脸上写着明显的惊慌无措,低哑的声音裹着急促,“悠悠,他怎么了?” 段子矜无语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有点像是在翻白眼。 这孩子从小就这么狡猾,真不知道跟谁学的…… 她的身体毕竟不好,孩子又一天大过一天,抱一会儿胳膊就酸得不行,见男人还在那里怔怔的看着,整个人反应都慢半拍似的,段子矜沉默两秒,淡淡凉凉地开腔道:“我胳膊累了。” 男人这才回过神来,浓黑俊长的双眉微微一拧,在她身边单膝蹲下,“我给你揉。” 段子矜,“……” 这男人的智商可能是被狗吃了。 思及至此,她又翻了个白眼。 他的手掌在她手臂的关节上有轻有重地按着,黑眸却一瞬不眨地锁在孩子脸上。 小银耳闹了十几分钟,又有点犯困的迹象,段子矜也不想吵他,见这男人小心翼翼不敢进犯的样子,她也懒得开口给他提醒,便叫佣人把小银耳抱了回去。 男人一直盯着佣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迟钝的思维这才开始慢慢恢复。 他站起身来,腿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和疼痛,江临没有理会,按着石桌走到她对面坐下,低声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她抬眸瞥了眼男人,眼帘又垂下,“玉心家的孩子乳名叫红枣,他就叫银耳。” 江总显然是对这个接地气的名字很不满,脸sè都不那么好看了,“我找人给他起个名字。” 午后的风吹过草地,吹动着女人柔软的发丝,一根根漂浮在她白皙的侧脸旁,眼角眉梢皆是妩媚动人的美,像十八岁的少女那样明艳,又比十八岁的少女看上去成熟。 段子矜沉默了好半天,才抬头看他,“现在重要的不是他叫什么名字……名字的事,可以往后放一放,我想跟你商量的是另一件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虚搁在石桌上,闻言倏尔像触电般,不受控制地缩了一下。不过他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却是温淡无物、表情克制而压抑,没有任何显而易见的波澜,“你说。” “你要和我争他的抚养权吗?” 她的话无疑是在男人心上豁开了一个口子,刚聚拢的喜悦瞬间就被遽烈的疼痛冲散。 抚养权——这意味着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在一起,还是,有可能会离开。 男人沉静漆黑的眼眸里涌出凉薄的自嘲,chún角都弯了起来,沙哑的笑声一缕缕溢出来。 也对,她什么时候说过她会留下了? 亲归亲,抱归抱,睡过归睡过,那都是被他qiáng迫的。 她不是没反抗,只是反抗没有什么效果罢了。 她不计较他的侵犯,也是因为念慈找过她、说过他现在jīng神状态不好、不能让他受刺激之类的话吧? 可笑他竟然会理所当然地把她的被动承受当成一种微末的希望。 男人的五指越攥越紧,关节处寸寸泛着青白,人好像刚从yīn冷cháo湿的沼泽地里捞出来似的,sètiáo沉暗,浑身上下充满张力的线条里,有yīn郁的气息扑面而来,“你想怎么样?” 段子矜静静注视着对面沉鹜冷漠的男人,语tiáo很轻缓,字字句句都像是斟酌后才发出来的,很冷静,条理分明,“刚回来那会儿,我因为害怕你和我争夺银耳的抚养权,所以不想把这个孩子还活着的事让你知道。” 听了她的话,男人嘴角的笑意更加yīn鸷,带着伤人于无形的锋利,“为了让我放过姚贝儿,你还真舍得下血本。我是不是应该感谢她,如果不是她,我连自己还有个儿子,都没机会知道,嗯?” 段子矜凝眉望着他,刻意忽略掉他言语中的讽刺,平和道:“告诉你这件事,不完全是为了她。” 男人没说话,看着她的目光里,破天荒的没有温度。 她继续道:“这几天我认真想过,不管怎么说,银耳身上都流着你一半的血,我和你之间的恩怨,不该影响到他。就算他无法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至少他该知道他父亲是谁,至少以后他想见你的时候、或者你想见他的时候……” 她没说完,很多情绪好像堵在xiōng口,过了许久才道:“我很怕你跟我抢他,我抢不过你,但是江临,他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不能剥夺他和他亲生父亲相认的权利。” 极低极暗哑的笑声从男人喉咙里溢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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