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灵异

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年轻人从家里偷出这些家当,心理价位本就是二十两银子左右,立即喜逐颜开,赶紧拿起那颗银锭,死死攥紧在手心,悄悄掂量一番,再以指甲轻轻刻划,没错了,是成色极好的真金白银,唯恐少年反悔,藏好银锭后,两手扯起桌沿下的布角,猛然一提,三两下就卷成了一个包裹,里头的物件相互撞击,噼啪作响,系紧后向白衣少年身前一推,笑得合不拢嘴,这位公子,都归你了。

    少年崔瀺提着包裹,打趣道:

    年轻人赔笑道:小人是咱们郡出了名的老实人,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公子只管放一百个心,这笔买卖保证公子只赚不赔。

    少年崔瀺一手提着包裹,向城隍庙那边追赶陈平安等人,一路加快步伐,临近马车后,将包裹随手抛给谢谢,再来到陈平安身边,指着不远处城隍庙的醒目屋顶,介绍道:这座黄庭国最大的城隍庙,相传在前朝西蜀末年,统辖数州城隍,所以屋檐覆有绿色琉璃瓦,规格极高,一般城隍阁庙,肯定不敢铺盖这种名贵瓦片。原址并不在此处,改朝换代之后,洪氏掌国,才移建现址,其实这座城隍阁的原址,是个不错的地方,有老水井,是一口灵泉,如今被黄庭国一座山门改造成了客栈,专门接待修行中人和朝野上下的富贵人家,灵泉散发出来的灵气,有助于修行,这种地方,在山下俗世,可遇不可求。

    陈平安问道:贵不贵?

    崔瀺想了想,对你来说,死贵死贵。

    陈平安瞥了眼身旁正在凝望城隍庙翘檐脊兽的林守一,轻声问道:怎么个贵?

    崔瀺笑道:一人一晚,最少白银百两吧,最靠近那口水井的院落房间,估计会翻一番还不止。

    身为大骊国师,崔瀺当初掌握着王朝一部分谍报系统,专门针对大骊和周边国家的山上势力,像黄庭国这座郡城的大小内幕,城隍庙的变迁历史,属于必看的谍报内容之一,至于为何了解原址客栈的具体价格,只是国师崔瀺在闲暇之余,权且用来解闷的消遣罢了,而且说不定入宫觐见皇帝陛下的时候,还能当做一个君臣对弈时的有趣谈资。

    陈平安压低嗓音问道:如果我手上有一枚金精铜钱的话,换算成银子,是多少两?

    白衣少年伸手指了指越来越近的城隍庙,不说话。

    陈平安疑惑道:什么意思?

    崔瀺笑道:我的意思就是值这么大一座银山。

    陈平安微微张大嘴巴,看了眼占地广袤建筑绵延的城隍庙,偷偷扶了扶自己身后的背篓。

    当草鞋少年发现自己背着一座银山,突然感觉是有点沉啊。

    崔瀺将这个细节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陈平安犹豫了半天,在即将进入城隍庙之前,停步问道:崔东山,我能不能跟你借银子?

    白衣少年好像一直在等陈平安这句话,双手拢在袖中,笑眯眯点头道:当然可以啊,你可以把我看作是一位百宝童子,要钱有钱,要法宝有法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要不到的。

    陈平安下定决心,缓缓道:那我们今晚就住在那座客栈,之后不管住多长时间,一切开销,暂时由你垫付,事后你报给我一个数目,利息你来定,将来回到龙泉县,我就连本带利一起还给你。行不行?

    崔瀺一只手抽出袖子,摆手道:利息就算了,到时候还给我本钱就行。给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嘛。

    正在此刻,李槐手里拎着半串糖葫芦,突然蹲下身,瞪大眼睛凝视着白衣少年的靴子。

    原来崔瀺靴子上边站着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蚂蚱,被李槐死死盯住后,原本想要顺着袍子向上攀援的古怪蚂蚱,立即僵硬不动,李槐看着小玩意儿,好奇心大起,就要伸手去逮住它,银白色小蚂蚱受到惊吓,再不敢继续装死,立即动作灵敏地蹦跳起来,前爪勾住崔瀺外袍的细密丝线,飞快奔跑,迅速来到崔瀺腰间,最后一个弹跳,挂在袖口底下,微微晃荡。

    白衣少年笑脸如常,右手腕一拧,双指抓住蚂蚱,轻轻虚握于手心,往左边袖口塞去。

    更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那只活蹦乱跳的雪白蚂蚱在少年手心,如冰雪消融,瞬间变成了一颗银锭,只是银锭竟然还会蠕蠕而动。

    在袖中藏好银锭或者说是蚂蚱,白衣少年环顾四周,于禄和谢谢这两位来自卢氏王朝的少年少女,神色平淡,而陈平安这伙来自骊珠洞天的小土包子,则一个比一个震惊。

    崔瀺显然不愿多说什么,转头对于禄说道:你和谢谢姑娘去请一些香,等下我们进了城隍庙用得着,最好顺便买个香筒,当然别忘了买个样式素雅一点的,要不然香筒的钱我可不付。

    高大少年带着黝黑少女一起去请香。

    陈平安一语道破天机,崔东山,这颗银锭是你先前购买那包囊物品的钱吧?它怎么变成蚂蚱跑回来了?

    白衣少年一脸无辜,我分明付过了钱,货钱两清,可是银子自己长脚,非要跑回来找我,我也很为难啊。

    李槐还蹲在地上,一脸艳羡,啧啧道:真是好东西啊,我要是有了这么颗银锭,走遍天下都不难。

    白衣少年低头笑问道:你喜欢?想不想要?这小家伙叫虫银,没什么用处,就是好玩。这种精怪诞生的缘由,不得而知,反正许多王朝的大型银库,一百年都未必能够出现一只虫银,而且就算出现了,都不大,变幻出来的银子模样,顶多就是大一点的碎银块,像我袖中这么大的个头,很少见很少见,所以我才愿意带在身边,而且它水火不侵,哪怕承受万钧之力,也不伤分毫,任你切割成数十块,只要堆放在一起,它一样可以很快恢复完整面貌。李槐,你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李槐站起身,一本正经回答道:我只有一个姐姐,叫李柳,可她暂时还算是阿良的媳妇。

    白衣少年知道这个小兔崽子的言谈风格,白送要不要?我对你姐可没想法。

    李槐问道:那我以后吃饭付钱,带着陈平安他们顿顿吃香的喝辣的,它是不是每次都能自己跑回来?

    崔瀺笑眯眯点头,抖了抖袖子,将那颗银锭抖落出袖口,递给李槐。

    李槐想要接过银锭,动作略微停顿,转头望向一旁的陈平安。

    陈平安说道:吃饭当然要付钱,不能变着法子赖账。崔东山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你李槐是齐先生的弟子

    李槐立即双手放在身后,紧紧贴住屁股,对着白衣少年摇头道:唉,还是算了吧。

    陈平安继续道:李槐,我话还没说完,但是虫银可以收起来,人家好心好意送给你好东西,你先收下来再说。至于以后如何使用,那就以后再按照规矩来,

    李槐眼睛一亮,一把抢过白衣少年手中的银锭,就要往自己怀里塞,想了想,赶紧转过身,背对众人,打开小书箱,把银锭往里边一丢。

    少年崔瀺悻悻然收回手,无奈道:真是常年打鹰,给鹰啄了眼。

    于禄已经买来一只做工精良的黄杨木香筒,装了满满一筒香枝,足够众人多次入庙烧香了。

    除了谢谢要照看路旁的马车,其余一行人走入城隍庙,各自敬完香后,看到主殿一副楹联。

    临死去只落得孑然一身,赴阴司始问子孙安在;到头来徒留下千古骂名,来地府方知万事皆休。

    城隍爷居中高位,两侧有下辖佐吏,依次排开,声势浩大,仅是拥有将军头衔的泥塑神像,就多达八尊,分别是阴阳司速报司注寿司在内的八司主官。少年崔瀺还说宝瓶洲最高规格的城隍庙,也就止步于此了,但是天底下最大的某座城隍阁,拥有二十四司之多,就连检簿司驱疫司和学政司都有,几乎可以媲美一座小国的朝堂。

    林守一看得津津有味,李宝瓶倒是兴致不高,李槐胆子最小,就只敢紧紧跟在陈平安身边。

    仔细看过了主殿内墙上的著名壁画十八层地狱,让人觉得不虚此行,之后走出主殿,后殿是一座类似县衙判案的大堂,城隍爷端坐于大案之后,左右站立有文武判官,堂外楹联却只有一半,心诚则灵,无需你磕头,速速退去,下联却空白一片。

    李宝瓶这下子来了兴趣,开始自己瞎琢磨下联内容,可是怎么都不满意,皱着眉头,不愿认输。

    少年崔瀺和于禄也都站在空白楹联下方。

    陈平安则带着林守一和李槐,在门口向大堂内张望,里边有泥塑像匍匐磕头,有塑像披戴枷锁,有塑像则低头下跪。

    有一位并未携带家眷的青衫老者,看到李宝瓶这一伙人醒目的绿竹书箱,会心一笑,来到少年崔瀺附近,一起仰头望向空白楹联,笑问道:诸位小夫子,可曾想到好的下联?

    崔瀺置若罔闻。

    李宝瓶一旦认真想事情,就会专心致志,是真的没听到。

    唯独于禄微笑答道:想到一些,但自己都不满意,实在是太过狗尾续貂,就不跟老先生献丑了。

    老人爽朗大笑,抬手指了指楹联,关于这对联,郡城一直流传着一条不成文规矩,无论是人是鬼,是精魅还是古怪,只要谁能够写出一副服众的下联,就可以成为这座老城隍的贵客。

    于禄疑惑问道:老先生,如何才算服众呢?

    少年崔瀺懒洋洋道:扪心自问。

    李宝瓶刚好想好一茬问题,打死一头思绪上的拦路虎,凑巧听到一问一答后,小姑娘便下意识补充道:夜深人静,良知清明,扪心自问,脱口而出。

    白发苍苍的青衫老者缓缓点头。

    虽然红棉袄小姑娘最终没能想出合适的下联,但是那位老人仍是执意要将他们一路送出城隍庙,站在门槛内,向众人微笑告别。

    离开这座古老城隍庙后,陈平安向人询问那座客栈的所在,结果人人茫然不知,好像郡城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地方,只得望向白衣少年。

    少年崔瀺笑问道:不然还是算了?我也是听到些小道消息,未必当真。再说了,真要没这么吃金吞银的地方,你都不用跟我借钱了。

    陈平安看了眼林守一,后者一头雾水,陈平安执着道:你们先慢慢逛逛集市,我再问问看。

    背着背篓的草鞋少年,独自快步小跑向前,在队伍远方,问过一人又一人。

    少年崔瀺走向马车,神色隐隐不悦,忍不住腹诽,你陈平安哪怕背着一座金山银山,可这是花钱如流水的勾当,最后还是给别人作嫁衣裳,至于如此殷勤吗?

    白衣少年弯腰掀起车帘子的时候,转头看了眼蒙在鼓里的林守一,眼神阴郁的少年,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嫉妒。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拔河
    陈平安最后只问到了城隍庙旧址,没有谁听说过崔瀺嘴里的那座客栈,这座郡城是黄庭国北部的大城,要赶到老城隍旧址,几乎要走过半个郡城,等到众人顺着最后一位行人的指点,已是临近黄昏,只发现了一堵朱红高墙,又花了很久,才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入口不显眼的巷弄,勉强能够通过两辆马车。

    越往里走,越给人别有洞天的感觉,脚底下青砖路的缝隙之间,时不时散发出一阵浅淡的雾气,飘入两侧高墙后,悠悠然汇聚,如清泉在墙面缓缓流淌,隐约间有流水声响。

    少年崔瀺见陈平安他们疑神疑鬼,解释道:这条巷子,是这家客栈的招牌之一,名为行云流水巷,接下来进了宅邸大门,应该马上就能见到一座明月影壁,因为影壁中栖息有来历不明的精魄,形态不定,大体上与月相相符,阴晴圆缺,全部在影壁上显露出来。不过真正值钱的影壁,还得是日月合璧,如果万一能加上点星象,恐怕宗字头的仙家府邸,都会舍了颜面出手疯抢。

    巷子尽头,是一扇大门,门上雕刻有两尊高大彩绘门神,比青壮男子还要高大,威猛凛凛,身材魁梧,皆披挂金色甲胄,一人骑虎持剑,一人乘蛟扬刀,两尊门神瞠目怒视小巷,因为是阳刻木雕,而不是普通人家的纸质,所以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强烈压迫感。

    李槐偷偷咽了口唾沫,觉得自己还是露宿山头,更加自在舒坦一些。

    大门缓缓打开,一位生有一双桃花眸子的美妇人,扭动腰肢跨过门槛,姗姗走出,身后两位梳着双鬟的妙龄女子,腰间各自悬佩有一把青鞘长剑,她们没有跟随妇人走向那拨客人,而是站在门口。

    美妇人施了一个仪态万方的万福,奴家刘嘉卉,嘉庆的嘉,花卉的卉,名字实在难登大雅之堂,诸位贵客喊我嘉卉就可以。敢问贵客们,可是要在咱们秋芦客栈下榻?之前可有预约?

    妇人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直直望向那位让人眼前一亮的白衣少年。

    只是那俊美少年无动于衷,十分无礼,美妇人和美少年两两对视,前者虽然内心有些不悦,脸上仍是笑意不变。

    门口两名婢女就有些明显的怒气了。

    郡城之内,谁敢对自家夫人如此不敬?就连身为一方封疆大吏的郡守大人,若是在郊游或是烧香的时候遇上夫人,一向以礼相待,客客气气喊上一声刘夫人或是二当家,一旦有事相求,需要秋芦客栈帮忙牵线搭桥,更会当面尊称为刘仙师。

    美妇人的眼角余光,迅速瞥了一下神色冷漠的林守一,并未察觉异样,便继续凝神望向白衣少年,柔声问道:这位公子,可是觉得奴家和秋芦客栈有何不妥?到了此处,才觉得大失所望,名不副实?

    少年崔瀺有些不耐烦,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草鞋少年,你拜错菩萨了,管钱的正主儿,是这位。

    妇人心中讶异,赶紧单独给陈平安施了一个万福,算是赔礼道歉,不等妇人说话,陈平安看了眼大门,收回视线后,深呼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们人比较多,房间够吗?

    妇人嫣然一笑,够,怎么不够。虽然马上就是本郡三年一度的水神庙祭祀大典,各方仙师都来为郡守大人捧场,秋芦客栈生意还算可以,但是各位贵客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哪怕奴家把自己的小院子腾出来,临时搬去住别处的客栈旅舍,也绝不敢让贵客们扫兴而归。

    最后陈平安要了一座名为清露的大院子,位置最靠近老城隍的那口老水井,算是秋芦客栈的天字号院落,之所以空闲到现在,实在是价格太过高昂,不按人头算钱,反正一天就是两千两银子,下榻秋芦客栈的人,不乏获得练气士身份的修道之人,但是修行一事, 若是不会精打细算和燕子衔泥,没有底蕴雄厚的家族和靠山,或者自己没有日进斗金的生财手段,手头就会极其拮据,跟市井百姓想象中富可敌国的仙师,完全是两回事。

    秋芦客栈那口老井,确实是灵气流溢的泉眼所在,可对于练气士而言,为此付出一天两千两银子,是绝对不划算的亏本买卖。所以这栋院子,更多是富甲一方的地方权贵,用来招待官场大佬和江湖豪侠的砸钱手笔。

    刘夫人亲自带着这拨外乡贵客穿廊过道,最后来到一座幽静院落,院内角落生长有一大丛芭蕉,有一只半人高的石头水缸,豢养着一群五颜六色的鲤鱼,水面上的水莲花,有小荷才露尖尖角。

    刘夫人笑着指了指石桌上一只铜铃,道:若是有事,你们只需要轻轻摇晃铜铃,就会有手脚伶俐的丫鬟赶来院子。再就是这栋院子后门那边,推开竹门往北行去三十余步,可以看到一座凉亭,名为止步亭,搁放有三张蒲团,仙师可以在亭子里吐纳灵气。水井那边,不对外开放,希望你们谅解。

    陈平安点头道:我们记下了,不会越过止步亭,擅自去往老井。

    刘夫人眯起那双天然春意的桃花眼眸,笑容真诚,柔声道:将心比心即是佛心。

    李宝瓶好奇问道:刘夫人,你们大门那边不是应该矗立有一堵影壁吗?

    刘夫人叹了口气,不愿细说其中内幕,含糊带过,先前出了点小事情,影壁失去了月相异象,便干脆拆掉了。
1...128129130131132...1977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