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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老人再问道:知道齐静春私底下是怎么说的吗?他对我说,‘师兄是真喜欢下棋,胜负心又有点重,我又不愿下棋的时候骗人,如果师兄总输给我,那他以后就要失去一件高兴事了。’

    少年崔瀺硬着脖子说道: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老人怒其不争哀其不幸,训斥道:你就是死鸭子嘴硬。从来知错极快,认错极慢!至于改正,哼哼!

    少年崔瀺怒道:还不是你教出来的!

    老人瞪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惋惜道:马瞻的背叛,可能比你崔瀺的谋划,更加让小齐失望吧。

    崔瀺嗤笑道:马瞻这种人,我都不稀罕说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如果说我好歹是为了大道契机,为了香火文脉,那他呢,就为了那么点什么书院山主啊将来有望掌握一座学宫啊,为了这么点虚头名利,就舍得同窗之谊,甘心做别人的棋子,也真是该死。老头子,当初你给了齐静春一句临别赠言,‘学不可以已。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这句话广为流传,我是知道的,但是你给了马瞻什么?

    老人淡然道:天地生君子,君子理天地。可惜了。

    不知是可惜了这句话,还是可惜了马瞻这个人。

    崔瀺讥讽道:马瞻带着那些孩子离开小镇后,起先与我的一枚棋子相谈甚欢,颇为坦诚相见,就提到关于离开骊珠洞天还是继续留下一事,他与齐静春出现过一场争执,齐静春最后对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让马瞻有些惊吓,‘君子时诎则诎,时伸则伸也。’马瞻这个蠢货,在齐静春天翻地覆慷慨死之后,还顺着私心,做着一院山主的春秋大梦,只有到快要死的时候,才开了窍,总算确定齐静春当时在学塾,其实早就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了,只是一直不愿揭穿而已,仍是希望他马瞻能够好好照顾那些孩子。马瞻真是后知后觉,两次被拖延敷衍后,终于知道万事皆休,他这辈子总算唯一一次,激起了那么些男儿血性,以失去来生来世作为代价,伤了我那枚棋子,才使得那些孩子能够返回小镇,最终多出这么多事情来

    说到最后,白衣少年越来越有气无力。

    老秀才唏嘘不已。

    骊珠洞天诸多人和事,尤其是齐静春坐镇的最近一甲子,天机被隔绝得更加严密,齐静春,杨老头,以及一些幕后人物,纷纷暗中出手,使得这座小洞天变得扑所迷离,变数极多,就算是老秀才都极难演算推衍,不敢说推演出来的真相就一定是真相。

    高大女子的温和嗓音轻轻响起,聊完了?

    崔瀺发现老秀才脸色有点难看,重重叹气,眼角余光瞥见那女子正望向自己,老人只得磨磨唧唧地摘下背后行囊,掏出一副卷轴后,轻轻解开绑缚卷轴的线绳。

    陈平安一头雾水。

    她走到陈平安身边,笑道:等下你可以出剑三次。

    她眯起眼,望向荷叶外的天空,缓缓道:等下我会恢复真身,你不用奇怪。

    最后她好像记起一事,歉意道:忘了说两个字。

    陈平安抬起头。

    高大女子收敛起笑意,毕恭毕敬称呼道:主人。

    (本章完)




第一百五十章 去开山
    红棉袄小姑娘虽然出现短暂的气馁,可她是李宝瓶唉,很快就斗志昂扬,不动声色地挪开脚步,偷偷摸摸从高大女子的左手边位置,绕到她身后,再走到她右手边,看看她的衣裳,瞅瞅她的大荷叶,李宝瓶觉得还是好看,真是美。

    听过了崔瀺的骂娘和老人的训斥,陈平安琢磨出一些意味来,可仍是不敢置信,咽了咽口水,对高大女子小声问道:这位老先生,是齐先生的先生?是那什么文圣?儒家的大圣人?

    难怪这一路走得如此跌宕起伏。会遇上戴斗笠的阿良,风雪庙的陆地剑仙,当然还有这个姓崔的。

    高大女子点头笑道:是这样的。

    女子真身,是石拱桥底下所悬的老剑条,孕育而出的剑灵,在近万年的漫长等待期间,她曾经亲眼见证了最后一条真龙的陨落,那场可歌可泣的落幕之战,三教和诸子百家的大练气士,联袂出手,仍是死伤无数,战死之人的尸体如雨落大地,魂魄凝聚不散,连同真龙死后的气运,混淆在一起,最后造就了骊珠洞天,却被她视为稚童打架孩子儿戏。

    这位剑灵从头到尾全在冷眼旁观,偶尔眼前一亮,就偷偷拾取几件漂亮好看的物件,神不知鬼不觉。

    她本以为自己的余生,要么就是睡觉,要么就是打着哈欠,观想那些气势恢宏的远古遗址,在其中飘来荡去,比孤魂野鬼还不如,就这么一点点在光阴长河里随波逐流,等待灵气涣散殆尽的那一天。

    但是在骊珠洞天破碎之际,她挑中了陈平安作为第二任主人,不是天生大剑仙胚子的宁姚,不是来历不俗的马苦玄,更不是什么谢实曹曦这些土生土长的小镇天才。

    这一切,齐静春功莫大焉。

    先是那一夜,齐静春独自一人枯坐廊桥到天明,就在那块风生水起的匾额下边,为的就是说服她睁眼看一看泥瓶巷少年,哪怕一眼都好。

    其实剑灵的第一眼感觉,是没有感觉。

    她实在是见过太多太多惊奇了。

    所以她无动于衷,对她而言,骊珠洞天破碎下坠也好,天道反扑百姓遭殃也罢,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可她确实有一点好奇,齐静春这么一个被誉为有望立教称祖的读书人,为何偏偏选中一个连书都没读过的孩子。

    所以她在那天之后,多看了少年几眼,仍是没觉得如何。

    后来她实在无聊,终于记起在齐静春离去之时,凭借小镇圣人的身份,截留下了骊珠洞天最近十多年光阴长河之中的——一抔水,它被齐静春以大神通捞取起来,放在了廊桥底下。

    于是她有一天,闲来无事,总得找点事情做不是?便开始现出真身,悬停在廊桥底下的水面上,她一边梳理头发,一边观水。

    全是那个泥瓶巷少年的点点滴滴。

    有伏线千里的幕后谋划,有市井巷弄的鸡毛蒜皮,有包藏祸心的善举,有无心之举的祸事,有家长里短有悲欢离合,有伤心有诚心,有人生有人死。

    她觉得挺有意思,比看一群孩子打打杀杀围殴一条小虫有意思多了。

    比如屁大一个孩子,背着差不多有他大半人那么高的背篓,说是要去上山采药,然后还没上山,就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又比如孩子站在小板凳上,手拿锅铲碎碎念,今晚一定要烧一顿好吃的,不咸不淡刚刚好。

    还比如那个跑着离开糖葫芦摊的孩子,一边跑一边流口水,只能努力想象着小时候尝过的滋味。

    最后比如那个孩子为了活下去,大中午都在溪水深处钓鱼,全然不知神仙难钓中午鱼的道理,晒得比黑炭还黑。

    剑灵知道这些皆是苦难,但是她又从来不觉得这是什么难熬的苦难。

    因为剑灵曾经跟随她的主人,征战四方,尸山血海,满地神祇的残骸,能够堆积成山。那些大妖的妖丹,能够一次性串成糖葫芦,吃起来嘎嘣脆。那些化外天魔的身影,遮天蔽日,一剑摧破。

    所以齐静春再次找到她后,她仍是不愿点头。只是齐静春这么会说道理的圣贤,都无计可施的时候,齐静春重新收回了那一抔光**,在廊桥上轻轻倒入龙须溪水,那些画面缓缓流淌,从为了送信身形匆匆的少年陈平安,最后回到在神仙坟里祈求娘亲身体平安的孩子陈平安。齐静春在倒水的第一时间,就决定不再坚持说服剑灵。

    他开始走向廊桥一端,恰恰是他大失所望的最后关头,有一句无心之语,总算略微打动了铁石心肠的剑灵,我们都对这个世界很失望啊。

    剑灵不动声色,那抔水即将全部融入溪水,最后一幕是孩子在泥瓶巷与父亲告别,爹,我五虚岁,是大人啦!

    剑灵望向那个背影,说道:让他走一趟廊桥,如果他能够坚持前行,我可以考虑。

    齐静春震惊转头,随即开怀大笑,使劲点头,我相信陈平安,请你相信齐静春!

    男人大步走下廊桥台阶,两只大袖子晃得厉害,仿佛里头装满了齐静春的少年时光。

    剑灵被少年一句问话打断思绪。

    少年小心翼翼问道:既然是齐先生的老师,那我们能不能不打?

    剑灵松开手中的雪白荷叶,它先是飘向高空,然后一瞬间变得巨大,足足撑起了方圆十里的广阔天幕。

    她摇头道:为了齐先生,你必须要打这一架。

    陈平安挠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跟齐先生有关,你又这么说了,我相信你

    少年停顿片刻,眼神坚毅,凝视着高大女子,咧嘴笑道:打就打!

    她会心一笑,转移视线,望向那个还在拖延的老头子,为了解开绑缚卷轴的那个绳结,就花了大半天功夫,这会儿还在嘀嘀咕咕呢。

    我曾经只知道躲在书斋里做学问,错过了很多,走出功德林后,就想要尝试一下以前不敢想象的生活,比如痛快喝酒,跟人粗脖子吵架,吃辛辣的食物,光膀子下水游泳,就这么一路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的名山大川

    她打趣道:文圣老爷,还没完呢,脖子横竖挨一刀,嗯,是一剑,你这么拖着毫无意义。

    老人悻悻然道:我这不是等着你们俩改变主意嘛。

    她眯眼冷声道:老家伙,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秀才呵呵一笑,老家伙?

    她笑容愈发温柔,我记下了。

    老人破罐子破摔的意思,打就打,谁怕谁。真以为我打架不行啊,那只是对比我吵架的本事。

    老秀才总算解开绳结,手腕一抖,那幅画卷啪一声,横向铺展开来,斜斜坠向地面,老人一手持画卷这一端,这幅山河长卷是真的长,瞬间铺面了水井四周的地面,陈平安先前想要挪步,被高大女子按住肩膀,让他不用动。

    胆大包天的李宝瓶干脆就蹲在地上,仔细观摩起来,不忘伸手这里戳戳那里点点。

    加上站在老人身后的少年崔瀺,此时帮老秀才捧着行囊。

    老人轻喝道:收!

    依旧是老水井这边,蹲在地上研究那些山山水水的李宝瓶蓦然惊醒,铺在地上的画卷没了。

    而且小师叔和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女鬼姐姐,以及先生的先生,她该称呼为师祖的老人,一起消失不见了。

    她抬起头望去,恢复成了一支卷轴,安安静静悬停在空中。

    少年崔瀺对此并不感到奇怪,站在原地乖乖捧着行囊,一脸哀莫大于心死的愤懑表情。

    她猛然站起身,高高举起那方印章,大声问道:姓崔的,我小师叔呢?!你不说我拍你啊!我出手揍人从来没轻没重的,不小心拍死你我不负责的啊!

    崔瀺看了眼小姑娘,脸色漠然,点头道:你拍死我算了。

    挑衅是吧?

    白衣女子就算了。你这个坏蛋也来?

    李宝瓶愣了愣,然后大怒,二话不说就一阵撒腿飞奔,绕过画卷后,个子比白衣少年矮的她,一个身形敏捷的跳跃,手中印章啪一声重重砸在崔瀺脑门上。

    少年崔瀺满脸匪夷所思,眼神痴痴,伸手摸了摸更加红肿的额头,他突然就丢了行囊,蹲在地上,抱头喊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谁都能欺负老子啊!

    小姑娘没来由有些愧疚,握住印章的手绕到身后,将作案工具悄悄藏了起来,然后就开始去研究那画轴,希望能够把小师叔找出来。

    ————

    陈平安环顾四周,有点类似当初被剑灵第一次扯入水底,四周皆是茫茫虚无,因此衬托得某些实物显得格外实在,比如眼前远方,有一堵高墙,不管陈平安怎么伸长脖子,都看不到墙壁的尽头。

    站在他身边的白衣女子,伸手握住那把被金色丝结挽在一起的青丝,笑道:这既是在山河卷里,也是在文圣的意识之中,说起来比较复杂麻烦,你只要知道在这里出剑,你我都可以没有后顾之忧,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答应老头子的一个原因,要不然当时就在河畔大崖上开打了。

    她另外一只手突然按住陈平安的肩头,现在这里是太近了,所以你看不到真身面貌,我带你后退一些,先退个八百里好了。

    陈平安感觉整个人都在风驰电掣,倒退出去不知道多远,最终站定后,少年顾不得身体的不适和气府的沸腾,张大嘴巴,望向那座山,八百里之外遥遥远望的一座山,还能如此巨大?

    家乡披云山跟它比起来,应该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土堆?

    高大女子脸色肃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文圣答应在这里打架的话,可以给你一点额外的待遇。

    陈平安已经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有些口干舌燥,啥?

    她凝视着少年的那双眼眸,在这里,你出剑之时,会拥有类似十境练气士的修为。当然,这是假象,但却是极其真实的假象。我希望你置身其中后,能够仔细体会,这对你将来的修行没什么用处。

    她自己被自己逗乐,忍俊不禁道:好吧,我只是想要让你知道一件事,别光顾着练拳,尤其是老是觉得练拳就是为了活命,那也太没出息了,怎么可能志向只有这么点大?你想啊,你是谁?

    陈平安呆呆回答:陈平安?

    答非所问就算了,关键是你不是陈平安还能是别人?

    她弯下腰,揉了揉少年的脑袋,除了是陈平安,还是我的主人啊。

    少年有些难为情。

    大山之巅,有老人愤愤道:好嘛,之前着急得很,现在不急啦?

    剑灵深呼吸一口气,指了指那座山岳,那是中土神洲最大的一座五岳高山。

    陈平安点点头。

    她望向远方山岳,眼神炙热,那么如果山岳挡住你的大道,你该怎么做?

    陈平安轻声道:爬过去。

    她嘴角翘起,并不恼火,又问道:但是当你手中有剑呢?

    陈平安想起自己手持柴刀开路的场景,问道:开山而行?

    她大笑道:对!

    高大女子大踏步向前走出,站在陈平安身前,她伸出并拢手指,在身前由左到右缓缓抹过。

    一点极小极小的光亮,在最左边的位置,骤然爆开。

    如日当空。

    然后一直蔓延向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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