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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这盏灯笼,就这么微微摇晃,灯火闪耀在大宅之中。

    若是晴朗的夜色,必然会惹来飞蛾扑火,就是不知这荒郊野岭的雨夜之中,它的存在,意义何在。

    年轻道士没有睡意,陈平安小口小口喝着朱红酒葫芦里的烈酒,听着张山说他之前几次遭遇妖魔的惊险经历,陈平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年轻道士下意识望向窗口桃木剑,铃铛安静,并无异样。

    很快房门那边传来敲门声,原来是那两位读书人联袂拜访,陈平安手提酒葫芦,过去打开门,门外大雨声势依旧吓人,而且歪风斜雨,以至于廊道地面都没有一处干燥地方,姓楚的修长书生手持雨伞,一手拎着酒壶,面带微笑,姓刘的读书人双手凑在嘴边,呵气取暖,笑道:楚兄这趟出门,带了几壶好酒,如今还剩一壶,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今夜是不敢入寐了,就想着能不能借着酒劲,回去后来个倒头就睡,楚兄就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若是两位愿意小酌几口,咱们共饮一番?事先说好,我的酒量是最少半斤才倒,所以你们只能稍稍喝一些,见谅见谅。

    陈平安提起手中朱红色酒葫芦,笑道:我自己带了酒,你们可以三人分一壶。

    当时给陈平安以及年轻道人撑伞的刘姓读书人,大步走入屋子,爽朗大笑,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楚姓读书人笑着尾随其后,将雨伞放在墙脚根,四人围坐火盆,煨酒片刻,刘姓书生一拍脑袋,酒杯忘拿了。

    然后他苦笑着望向同伴,楚兄,我是不敢去拿了。

    楚姓书生笑着起身,无奈道:若是世间真有鬼神,岂不是不用怕死了?是好事才对。再说了,读书人腹中自有浩然正气,想必鬼神也要敬畏几分,你怕什么。

    人一多,坐在椅子上的刘姓书生就有了生气,玩笑道:我连小小举人都考不中,说明肚子里的浩然正气没有多少斤两,当然害怕,楚兄却是进士之材,远胜于我,当然可以不用害怕。

    楚姓书生笑着摇头,大步离去,他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对面厢房,然后推门关门,快步走回,拿来了四只酒杯,酒杯内壁,绘有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五彩公鸡,道士张山接过一只酒杯,试探性问道:楚兄,刘兄,这该不会是彩衣国独有的斗鸡杯吧?

    刘姓书生眼睛一亮,道长也听说过我们彩衣国的斗鸡杯?

    桌上灯火不够明亮,年轻道人便双指捻住酒杯,将其倾斜,借着火盆炭火的光亮,仔细观察着两只五彩公鸡,感慨道:大名鼎鼎,大名鼎鼎啊,自然早有耳闻,小道来自北边的俱芦洲,行走江湖的时候,曾经见过两位武林豪客为此一掷千金,借斗鸡来赌博,很神奇,听说只要酒杯倒入大半酒水,再往杯壁注入一缕灵气,两只公鸡就会自行相斗,不死不休,而且哪怕是中五境神仙里头的十境圣人们,都未必看得准胜负走向,所以斗鸡杯只要出了你们宝瓶洲,价格就是百倍千倍往上暴涨,南涧国的那座渡口,彩衣国的斗鸡杯,正是登船的重要货物之一。

    刘姓书生脸色颇有自得,点头笑道:什么灵气不灵气的,我可不清楚,只知道咱们彩衣国的江湖宗师,喜欢以此取乐,往杯中倒入酒水之后,反正他们只要双指一捏,就能够让斗鸡杯活过来,然后争斗不休,直到分出胜负。至于为何如此玄妙,我曾经在各地县志上,看到过一些记载,说是烧制斗鸡杯的五彩土,是天底下独一份的有趣之物,而且相传此土一旦离开彩衣国境内,很短时间就会变了气味,与寻常土质再无差别,所以才使得斗鸡杯成了咱们的独有瓷器。

    道士张山啧啧称奇,心想谁若是能够垄断斗鸡杯的瓷土,岂不是日收斗金,一夜暴富?

    陈平安相信这个说法,因为对于土壤属性,陈平安由于烧瓷的缘故,接触颇深,龙泉窑工祖祖辈辈都是窑工,烧瓷就需要跟土打交道,所以陈平安听说过不少神神道道的说法,比如姚老头曾经讲过,泥土离了地,最后是塑成泥菩萨,吃香火;还是烧造成瓷器,送进了皇帝家里;或是成了老百姓家里的破瓶烂罐,难逃火烤水浸,都是有其根脚的,各有各命,与人相似。

    刘姓书生喝过了三两酒,满脸通红,正好微醺,是精神状态最好的时刻,微微摇头,笑问道:道长背负桃木剑,一看就是神仙中人,能否让这斗鸡杯‘活’过来?若是可以,咱们不妨赌一赌,找点乐子,小赌怡情,咱们赌点什么?

    这位读书人脸上焕发出一股异样神采,显而易见,喝没喝酒,完全就是两个人,而且多少还有点赌性。

    楚姓书生叹息一声,轻声劝道:刘兄,喝过了半斤酒,赶紧歇息吧。

    道士张山也连忙说道:一只斗鸡杯,能值好些银钱,何必挥霍了。

    刘姓书生一口饮尽杯中酒,大手一挥,将手中那只酒杯狠狠砸在墙壁上,摔了个粉碎,哈哈笑道: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留其名者又死尽,唯有此物千百年,真是荒谬,一只斗鸡杯,在彩衣国内能值几个钱?二两银子罢了,一个进士值几个钱?那可就贵喽,反正我刘臻买不起

    楚姓读书人脸色尴尬,解释道:刘兄醉酒之后,就喜欢说胡话,恳请道长和公子多多包涵。

    陈平安笑了笑,默默喝酒。

    最后醉话连篇的刘臻被同伴搀扶回去,张山送到门口。

    陈平安瞥了眼门口那边,始终没有起身挪步。

    ————

    大雨之中,有一位大髯刀客,穿过重重雨幕,大步流星走向宅子,叩响大门。

    老妪站在门槛内,沙哑问道:有何贵干?

    汉子喊道:躲雨!

    老妪阴恻恻道:你这汉子,说话中气十足,不是需要躲雨的人。

    汉子没好气道:怎的,贵府连一个落脚的地儿都没啦?!

    老妪嘿嘿笑道:落脚地儿倒是还有些,就是你这汉子气盛,我家主人怕是不会喜欢,若是惹恼了脾气不好的主人,莫说是落脚的地方,便是搁放一百七八斤精肉的地儿,都会有了。

    刀客那一脸络腮胡子,根根坚硬好似枪戟,一手按住刀柄,睁眼圆瞪那大门,恁的废话!赶紧开门,这雨下得好生邪气,我不躲雨怎么行,以后还怎么逛青楼,岂不是给那些磨人的小妖精活活笑话死?

    大门缓缓打开,老妪轻声叹息道:给别人笑话死,总好过真的死了啊。

    大髯刀客微微凛然,但是很快就哈哈大笑道:老子这副童子之身,积攒了三十多年的阳气,怕个卵!莫说是妖魔鬼怪,便是它们的祖宗见着了我,也要主动避让。

    粗粝汉子走入院子,眼见着那堵影壁,皱了皱眉头。

    老妪再次重重关上大门。

    门外的一尊石狮子,咔嚓一声,原来是头颅坠地,摔成了粉碎。

    只是这点动静,早已被大雨声掩盖过去。

    ————

    宝瓶洲南方某些国家的大族之内,女子多住在独有的闺阁绣楼,一些家风苛刻的士族,甚至会拆掉上下通行的楼梯,将待字闺中的女子如书籍一般束之高阁,等待出嫁之日。

    最后一进院子便有一座绣楼,二楼美人靠处,夜幕深沉,却有男子在为女子画眉,手中眉笔轻轻落在女子脸上,那女子血肉模糊,**不堪,多处裸露出白骨森森,甚至还有白蛆翻滚,却依稀可见她的笑意盎然。




第二百一十六章 出手
    张山目送两位书生去往对面厢房,站在廊道,伸手向外,接了一小捧雨水,掂量了一番,覆手倒掉之后,返回屋子,关上门后,用干燥的那只手,拿出了一张普通的黄纸符箓,张山轻声道:此处果然有问题,雨水颇为‘阴沉’,极有可能蕴含着煞气,小道这张符箓,名为起火烧煞符,普通得很,但是广为流传,就因为它最能够感知到煞气的存在

    年轻道人双指拈住符纸,默念咒语,然后往手心湿漉漉的那只手迅猛一贴,黄纸符箓就在张山的手心轰然燃烧起来,很快就化作灰烬,年轻道人脸色凝重,将灰烬刮入火盆当中。

    陈平安问道:这张灵符,多少钱?

    道士张山一点没觉得奇怪,认真回答道:这类灵符不入流品,如官场胥吏不入清流,是一样的道理。故而价格低廉,成本只是一张黄纸,加上一位下五境练气士的抄录功夫,一枚雪花钱能买将近三十多张烧煞符,折算成银子,也就是三两银子一张,委实不算贵。

    陈平安点点头。

    关于画符一事,他曾经亲眼见识过破障符的玄妙,当时在山路上被嫁衣女鬼所蛊惑,众人走在黄泉路上,陷入类似鬼打墙的危险境地,林守一便驾驭一张隶属于山水符的破障符,引领众人前行。

    之后在落魄山竹楼,李希圣在竹楼墙壁上画字符,字成则符成,其实属于极高的造诣和境界,最后他托书童崔赐送给陈平安一本道家符箓入门书籍,一大摞材质各异的符纸。当然还有那支风雪小锥笔,使得陈平安如果想要紧急画符,根本无需朱漆印泥,朝笔尖呵一口气就能润开笔锥。

    但是陈平安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遍那本薄册子《丹书真迹,倒是学会了书上记载的五六种最粗浅符箓,而且按照书籍所说,世人画符即写丹书,分九品,上五境练气士写一二三三上品丹书,中五境写四五六中三品丹书,下五境写七**下三品丹书,陈平安虽然不是练气士,可是依靠着那十八停剑气运转的一口气,一气呵成,也能写成一些《丹书真迹上的入门符箓,品秩再往上的符箓,对于当下的陈平安来说,就是奢望了。

    李希圣曾经说过,画符即练剑,这也是李希圣不是授人以鱼,而是授人以渔的初衷所在。

    但是陈平安一路南下,仍是希望专心致志练拳,便只抽空写了三种符箓,缩地符,阳气挑灯符,宝塔镇妖符,各两三张,以防不测而已。

    缩地符能够让陈平安在转瞬之间,缩地成寸,一步踏出可以去往方圆十丈内的任意一处;阳气挑灯符是山水破障符的一种,置身于乱葬岗古遗址,若是再次遭遇鬼打墙的情景,就可以跟随挑灯符顺利走出迷障;宝塔镇妖符则是杀力较大的一种符箓,符纸一出,就可以凭空出现一座玲珑宝塔,将妖邪暂时拘押其中,内蕴雷霆之威,可以鞭打魂魄。

    三者都属于《丹书真迹所载,最普通的那个范畴,评价不高,只是作为某种符箓流派的典型,才被记录其中。

    道士张山喝过了酒,酒量不济,想着有陈平安帮忙守夜,加上为了节省一颗回阳丹的缘故,给阴沉大雨敲打了一路的身躯,早已疲惫不堪,便晕乎乎睡去。

    陈平安对于守夜,那是再熟悉不过,小口小口喝着酒,在张山熟睡之后,猛然转头,望向房门那边的墙脚根。

    那边,斜放着一把遗落于此的雨伞。

    这把油纸伞,最早是刘姓书生手中撑起,进入宅子之后,是楚姓读书人撑伞来此。

    雨伞安安静静靠在墙脚根,雨尖朝地,伞柄朝上。

    哪怕是如此搁放油纸伞,可是地面上,几乎没有水迹。

    这不合理。

    而且陈平安察觉到了一丝阴寒之气,让人背脊发凉。

    于是陈平安站起身,像是喝多了酒,脚步摇晃不稳,一边走一边嘀咕埋怨:哪有雨伞这么倒立搁放的,家乡那边,敢这么做,是要被老人骂死的

    到了墙角那边,陈平安还打了个酒嗝,伸手去抓伞柄,就要将油纸伞颠倒过来,只是骤然之间,一张符箓滑出袖子,陈平安眼神凛然,哪有半点浑浊醉酒,双指闪电捻住那张黄纸,正是宝塔镇妖符,啪一下按在伞柄之上,一座七彩琉璃宝塔浮现空中,宝光刚好罩住油纸伞,伞面纹路扭曲,顿时发出一阵呲呲响声,如肥肉下锅一般。

    悬空宝塔的光彩黯淡下去,很快就烟消云散。

    陈平安一不做二不休,免得自己学艺不精,画符的品秩太低,导致错失良机,干脆将其余两张镇妖符一并祭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贴在油纸伞的伞面之上,然后无需如何强提一口气,武道三境巅峰的陈平安气随心意流转,一身拳意骤然爆发,以距离极短爆发力极大的寸拳,连绵不绝地砸在三张镇妖符之上,拳罡不毁雨伞丝毫,汹涌拳意却几乎全部渗透雨伞之内。

    这就是寻常武夫三境,和崔姓老人调教出来的三境,两者之间的云泥之别。

    陈平安做完这一切后,手中攥紧朱红养剑葫,随时准备让初一十五出来御敌。

    但是雨伞一阵颤抖摇晃之后,带有一股腥臭味的黑烟袅袅升起,逐渐消散之后,便彻底寂静无声。

    陈平安有点懵,这就完了?

    这把肯定暗藏玄机的古怪油纸伞,就没有点后手杀招?

    比如黑烟滚滚,怒吼震天,跑出来一头狰狞恐怖的邪祟阴物?

    当初山间小路遭遇的嫁衣女鬼,让陈平安记忆犹新,处处牵着他们的鼻子走,精通雷法的目盲道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若非风雪庙魏晋一剑破开地界,尽显剑仙风采,恐怕陈平安当时就要被迫使出两缕剑气,就不会有之后与少年崔瀺在井口对峙的机会了。

    陈平安蹲在地上,怔怔盯着油纸伞,喝了口酒后,还不忘提起雨伞抖了几下,伞内有簌簌灰烬倾泻的细微声响。

    陈平安蹲在那里挠头,喝着酒,心头感觉有些空落落的,在落魄山竹楼习惯了每天死去活来,如今就像喝惯了烈酒,再去喝水?

    不过陈平安默默安慰自己,不管这把油纸伞跟哪个书生有关系,还是进了宅子之后才被阴物隐匿其中,雨伞内的这点小古怪,肯定只是探路的过河卒而已。所以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于是陈平安站起身,坐在桌边,借着灯火,从方寸物中驾驭出那支风雪小锥笔,呵了口气,开始画符,符箓还是宝塔镇妖符,但是符纸不再是黄纸,而是换成了一张金色质地的符纸。

    画完一张符纸,陈平安习惯性拿起手边的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略作休整之后,等到气息平稳,才敢下笔。

    风雨夜,风雪笔,略带酒意的陈平安,下笔如有神。

    手边是一枚朱红色的养剑葫,和木匣内的两把降妖除魔。

    当然还有床榻上,道士张山的呼噜声相伴。

    ————

    疾风骤雨,偶尔被电闪雷鸣撕开夜幕,距离古宅外的一座小山坡上,有一位手捧拂尘的中年道人,神色灰暗,摊手望去,一枚造型古朴的青铜花钱,突然崩碎开来,中年道人脸色阴沉不定,忍着心疼,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丢掉,冷哼道:一双人不人鬼不鬼的狗男女,还要负隅顽抗,徒增痛苦罢了。

    中年道人身旁站着一位衣衫单薄的高大男子,浓眉大眼,任由雨水怕打全身,眼眸之中,偶有一丝金色光芒闪过,腰间悬挂有一只拳头大小的印盒,眼见着道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损失了一员心腹爱将,便有些不耐烦,冷笑道:若是还要硬闯进去,那么事成之后,可就不是五五分账了!

    道人不愿在此事上纠缠不休,放过来问道:那大髯刀客是何方神圣,为何恰好在今夜造访古宅?

    高大男子嗤笑道:听说去年末彩衣国来了个外地游侠,仗着有把好刀,收拾了几头不成气候的乡野阴物,就暴得大名,观其行走于这场大雨中展露出来的神意,顶多就是一位四境武夫,若是别处,还要忌惮几分,如今在我的地界上,不值一提。到时候你我一并收拾,你大可以拿去制成傀儡,我决不阻拦,但是刀要归我。

    中年道人一挥拂尘,全身雾气升腾,被雨水浸透的道袍竟是瞬间干燥,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高大男子犹豫片刻,仍是问道:那古宅主人的靠山,当真已经在神诰宗内部失势?

    中年道人点头笑道:你这位山神的消息,未免也太阻塞了。

    高大男子满脸阴霾,咬牙切齿道:还不是怪那栋宅子的出现,弄了个神诰宗密不外传的破烂阵法,一点点蚕食了方圆百里的灵气,害得我这百年以来,金身渐渐朽坏,如今谁还愿意把我当山神看待,混得比别处的土地爷还不如。此仇不报,难解我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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