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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桓阳并不转头,只以手指随意点了点身旁的椅子,夫人积劳成疾,重病不治

    桓阳略作停顿,冷声道:死后牌位不放入我桓氏祠堂!不许葬在

    大堂众人噤若寒蝉,不敢有半分质疑。

    老夫子何崖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断桓阳的后半句话,惨然道:堡主,夫人是有过错,可是希望堡主看在这些年夫人相夫教子操持家业的份上,准许夫人葬在后山吧,堡主,就算我何崖求你了

    说到最后,这位为飞鹰堡鞠躬尽瘁的老管事,为一拨拨稚童传道解惑的老夫子,竟是泣不成声。

    桓阳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椅把手,打得整张椅子瞬间断折垮塌,脸色阴沉,思量片刻,冷哼道:此事稍后再议!

    一向待人和善的桓阳,此刻如一头饥鹰饿隼,环顾四周,看得所有人头皮发麻,都不敢与之对视,纷纷低头。

    飞鹰堡能不能存活下来,现在还不好说,你们暂时都不要离开这里,谁敢擅自离开大门者,何崖,杀了他!

    桓阳撂下这句话后,独自离开大堂,登楼而上,最后来到那座连父亲都不知为何要命名为上阳台的地方,这辈子从未如此铁石心肠的男人,举目远眺,试图早一步看出那场大战的结果,只可惜武道修为平平,目力有限,看不出半点端倪,依稀可见云海散去剑光纵横而已。

    桓阳压低嗓音,咬牙切齿道:若是那鬼婴生下来,真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由我飞鹰堡全权掌控,倒好了!

    ————

    老道人带着三人顺顺利利逃离了飞鹰堡,一路往北边大山深处钻,这一趟,顺风顺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零星的阴物鬼魅出来搅局,并无太大的波折。

    不说劫后余生的三位年轻人,就连老道人自己都觉得无法想象。

    一时间四人都有些恍若隔世。

    站在山坡之上,桓常突然说道:我要回去。

    邋遢老人暗中点头,有此心思,且不去谈幼稚与否,将来才有希望帮助桓氏重振旗鼓。

    若是只顾着埋头仓皇逃窜,老人不会看轻女子桓淑,却要打心眼瞧不起桓老兄弟的这位嫡孙。

    原先那座漆黑如墨的云海已散,虽然暂时仍然不好说飞鹰堡就已经脱离死局,可到底是一个好兆头。

    老道人举目望去,以山门道法粗略观其气象,飞鹰堡内的浓郁阴气,几乎消散殆尽。

    于是出言劝慰桓常,别着急回去,如今大势好像已经转向我们这边,你在这个时候,绝不可节外生枝。

    桓常握紧腰间刀柄,手背青筋暴起,闷闷道:父母还身处险境,我做儿子的却要袖手旁观,不当人子!

    老人哑然失笑,没有不耐烦,耐心解释道:无畏的牺牲,并非真正的勇气,桓常,要做你爷爷那样的男人,只有真正到了退无可退的时候,大义之所在,才去做那一刀劈开灵官像的壮举!便是我们隐居山上的修行中人,听过之后,也要拍案叫绝,称呼一声英雄。这份胆识气魄,可不是匹夫之勇,不是去白白送死。

    桓常默默点头。

    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轻武夫,到底不是钻牛角尖的性子,如果心性不宽,身为飞鹰堡下一任堡主,早就容不下在飞鹰堡蒸蒸日上的外姓人陶斜阳。

    桓淑轻轻扯住桓常的袖子。

    桓常抬头一笑,我没事,放心吧。

    老人有些欣慰。

    如此江湖,才有滋味。

    年轻道士黄尚喃喃道:师父,那两个外乡人,难道真能将那尊魔头斩杀在天上?

    老道人哭笑不得,叹息道:有能耐布置下这么大一个局,颠倒百里风水气运,极有可能是一位金丹境的大魔头,那搬动山岳之术,别说是师父我,就是你那位天纵之才的师祖,在修为巅峰之际,一样都做不到,那两个年轻人,如果能够赶跑强敌,就已经是万幸,根本不用奢望成功杀敌。

    脱离险地,老人那根时刻紧绷的心弦便松了,顿时显得神色萎靡,今日一战,让这位山居道人实在是心力憔悴。

    老道人靠着一棵大树,除非是扶乩宗的大修士闻讯赶来,而且必须辈分不低,否则很难拦下那位驾驭云海的魔道巨枭。

    三人脸色沉重,桓淑咬紧嘴唇,心情尤为复杂。

    爹娘还在困境之中,祠堂外还有个自愿等死的傻子。

    自己和兄长哪怕苟活,仍然前途渺茫,何去何从,桓淑当真不知道。

    黄尚神色黯然。

    辛苦修道数载,片刻不敢懈怠,本以为已经道法小成,逢山遇水,不在话下,哪里想到只是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飞鹰堡,就差点丢了性命。

    老人打破这份沉闷气氛,大口喘气之后,笑了笑,不过放心,只要这次魔头铩羽而归,想必仍会引起扶乩宗的重视,那魔头百年之内,绝对不敢再兴风作浪了,扶乩宗有两位结为道侣的仙人,一旦惹恼了他们,任何一人下山灭杀魔头,易如反掌!

    老人似乎犹不解气,做了个翻手的动作,加重语气笑道:易如反掌!

    ————

    祠堂外,陶斜阳忧心忡忡。

    却不是担心飞鹰堡沦为人间炼狱。

    而是担心将自己年幼时就丢入此地的家族老祖,此役折损太重,害得他无法一步步成长为沉香国宗师第一人。

    他要将心仪美人收入怀中,那个他看着从小女孩变成少女再变成婀娜女子的桓淑,他是真心喜欢。

    美人,他要。江湖,他也要。

    说不得以后还有机会去山顶看一看风光。

    偶尔几次假借为桓氏奔波江湖的机会,与老祖宗私底下碰头,那位老祖有次曾经教诲过他,只要是喜欢的东西,就应该抓在自己手里,实在抓不住的,要么干脆别多想,要么直接毁掉。

    陶斜阳深以为然。

    四下无人,卸下面具的陶斜阳,神色阴晴不定,收起杂乱心绪,最后实在觉得那对早已无用的石狮子碍眼,先后两刀劈下,将两尊石狮劈作两半,轰然倒地。

    发泄心中郁气之后,年轻人立即醒悟这件事做得差了,一旦老祖谋划失败,不得不退回老巢休养生息,自己这般赌气行径,很容易露出蛛丝马迹,被那个该死的老家伙看出点什么,于是心思缜密的陶斜阳便快步向前,以浇灌纯粹真气的刀柄,一点点敲烂颓然倒地的石狮雕像。

    然后他快步走向飞鹰堡主楼,半路上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打得自己口中鲜血四溅,这才罢休。

    山上凶险,风大人易倒。江湖险恶,水深船易翻。

    人心起伏最难平。

    心定且赤诚,何其难也。




第三百零一章 伤心
    人间大势,其实多是山上决定。

    远离飞鹰堡的天上。

    双方对峙。

    他们的胜负,几乎决定了一座飞鹰堡的生死存亡。

    三把本命飞剑加上两个年轻人,又有缚妖索和五彩腰带缠身。

    高冠老人可谓身陷重围,并非对方人多势众,而是仅仅是被对方用层出不穷的法宝耗死堆死的。

    面对两个莫名其妙的年轻怪物,高冠老人仿佛自知必死,神色怅然,充满了无奈,缓缓道:若非如此,方才那金袍少年刺我一剑的时候,我就自行炸裂金丹了,再以残留阴神炸死你,毕竟老夫早年巅峰,是摸着元婴门槛的大金丹修士,哪怕你躲得过,也绝对不会好受,说不得这副漂亮皮囊,就要没了。

    陆台点点头,并不否认。

    眼角余光则一直盯着高冠老人的两条胳膊,那才是真正禁锢住老人的杀手锏。

    老人何等老辣,低头望去,啧啧道:都是好东西啊。

    老人环顾四周,有些落寞,当初若非太平山一位老祖的高徒,觊觎我的五岳冠,我却不愿双手奉上,哪里会沦落到今天的境地,他索要无果,便私通散修,出钱请他们大开杀戒,杀得我亲朋好友一个不剩

    说到这里,老人嘿嘿而笑,老夫也不是吃素的,便找机会宰了他们两个龙门境修士,那可都是真正的天才,与你们两人差不多,运气好的话,有望跻身元婴境,金丹境是板上钉钉的。所以太平山便气疯了,再顾不得什么风度不风度,明面上是一位年轻金丹与我捉对厮杀,最终杀得我境界大跌,事实如何?哈哈,好一个太平山,那年轻金丹背后可杵着一位元婴地仙呢,为的就是要我给那年轻金丹喂招,既得了打杀一位老金丹的声望,又得了稳固境界的实在好处,美其名曰物尽其用,你们说这些个名门正派,厉害不厉害?

    陆台视线越过蒲团老人,望向远方的陈平安。

    他能与陈平安心湖说话,并且保证不被所有中五境修士窃听,陈平安却无法回答,江湖武人凝音成线的手段,市井百姓觉得神奇,可在山上修士看来,实在是最下乘的拙劣手法,因此陆台想要知道陈平安的决定,双方只能眼神交流。

    明知道两个年轻人在眉来眼去,可谓枭雄末路的高冠老人,没有理睬这些,艰难抬臂,伸出一根手指,轻弹从心口透出的锋锐剑尖,这个英雄气概的动作,使得老人呕血不已,只是老者神色自若,如果没有认错,应该是那名沉香国第一剑客,从扶乩宗重金购买的佩剑吧,本来就算半件山上法宝,吃掉老夫的心头血后,总算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坐实了法宝称号。

    高冠老人哈哈大笑,转头望向那个踩在飞剑之上的金袍少年,伸出三根手指,小子,真是有钱啊。你背后所负的那把长剑,虽然不知道为何从头到尾都没出鞘,该不会还是一样法宝吧?

    陈平安无动于衷,一言不发。

    高冠老人收回视线,望向天空,深呼吸一口气,天上大风,吹拂得狼狈老人双袖猎猎作响,

    我这一身物件,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坏我大道,就别做梦拿到手了!

    老人蓦然放声大笑道:我这一死,也算值得了,心口长剑,双手彩带和缚妖索,再加上头顶五岳冠,屁股底下的蒲团,也勉强能算一件,能够有五件法宝一起殉葬,元婴地仙还差不多!若是再加上三把本命飞剑,上五境的山巅仙人,也不过如此吧?

    老人身躯开始腐化,一点点灰烬从身上簌簌而落,但是丹田处却绽放出一团刺眼的光彩,向四面八方激射而出。

    几乎同时,初一十五和麦芒,全部疾速撤退,远离那位要自爆丹田的龙门境修士。

    以及那把饱饮老者心头精血的长剑痴心,也随后被陈平安以剑师驭剑术,从心口处拔出,只是拔出之前,不忘狠狠一搅,将老人心口完全捣烂,显而易见,就算是冒着长剑被炸裂的风险,陈平安也要确保老人的必死无疑。

    老人低下眉眼,随着那根对陆台而言至关重要的五彩腰带,离开手臂,高冠老人顿时觉得浑身一轻,再无须龙游浅滩被虾戏,老人眯起眼眸,只等另外一条胳膊上的缚妖索也被金袍少年取走。

    但是老人呆若木鸡。

    那条品相极高的金色缚妖索非但没有离去,反而愈发绑缚住他的胳膊,摆明了要当他的殉葬品。

    老人直到这一刻,机关算尽,到头来仍是被束手束脚,才彻底爆发出压抑心底的阴鸷暴戾,以及内心深处潜藏的那抹恐慌。

    这份情难自禁的惶恐不安,半点不输当年被那位太平山年轻金丹追杀。

    什么元婴地仙厚颜无耻的保驾护航,迫使老人给太平山的那位金丹喂招,自然是高冠老者的信口雌黄。

    为的就是营造出自己愿意慷慨赴死的假象氛围,在缚妖索和彩带松开之后,他就可以分出一缕精粹阴神,舍了肉身和修为,彻底远去,虽然伤及大道根本,可总好过命丧当初,回头去市井找一棵修道好苗子,言语蛊惑,随口编织一个凄惨壮烈的故事,之后兢兢业业帮其修行,然后再伺机夺舍便是。

    不管了,顾不得太多!

    哪怕手臂上还缠绕有缚妖索,再不金蝉脱壳,就真的只能束手待毙了。

    高冠老人的丹室气海一同炸开,蒲团彻底毁坏,那顶五岳冠被一弹而开,向身后的金袍少年飞去。

    一时间,天上罡风絮乱,向四面八方炸开,灵气骤然崩碎,如铸剑室的壮汉打铁,星火四溅。

    由于陆台是练气士,更加难熬,哪怕已经隔着五十丈远,仍是一退再退,即便形势严峻,陆台仍是竭力以心声告知陈平安,选择一个能够保证自身安全的位置上,以此作为契机,淬炼武夫体魄神魂,大有裨益。

    隔着那团絮乱气象,陆台看不清楚陈平安的动作,但是相信以陈平安的谨小慎微,会做一个安全之策。

    不知不觉,陆台早已将武道四境的陈平安当做了同道中人,甚至在某些生死抉择之中,愿意信赖甚至是一定程度上依赖陈平安。

    对于山上追求自身不朽的练气士尤其是有望证道的天之骄子而言,殊为不易。

    高冠老者已经不再奢望尽善尽美,虽然敏锐察觉到几处地方的飞剑隐匿游曳,借着丹室轰然炸开天上光芒刺眼的瞬间,高冠老者的一缕精粹阴魂瞅准一个间隙,果断往更高处一闪而逝。

    虽然阴魂之上,始终有一缕金色丝绳紧紧缠绕,可是在这份惊天泣鬼神的动荡之中,可以忽略不计。

    不曾想那金袍少年虽然没有中计,没有伸手去接住那顶五岳冠,而是由着它往大地坠去,一点时间都没有耽搁,但是高冠老人的阴魂信心十足,踩着那把夸张飞剑,金袍少年也追不上自己,除非是一边御剑,一边使用方寸符,并且前提是找准自己的逃遁方位,三者缺一不可。

    尤其是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因为缚妖索很快就要被阴魂挣脱,先前丹室和气海一同自爆,缚妖索上边的灵气所剩无几,再难牢牢约束住阴魂了。

    要不然为何说山上修士,最怕万一二字?

    天上,金袍少年陈平安,接连使出两次方寸符,一次离开了飞剑针尖,第二次更是凭空来到那缕精粹阴魂之后,第一次拔出了那把剑气长城老大剑仙暂借的长气,陈平安心无旁骛,脑海之中,全是破败寺庙齐先生面对粉色道袍柳赤诚的那一剑。

    一剑斩下!

    可怜阴魂如同一叶残破浮萍,被剑气洪水迅猛冲刷而过。

    人间再无此人半点痕迹。

    一剑功成之后,陈平安当下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凄惨地步,持长气剑的整条胳膊都已经变成白骨,以至于五指都握不住那把长气剑,长剑坠向大地,不但如此,陈平安整个人颓然也砸向地面。

    初一十五充满焦急,在下坠的身形四周飞旋,却不知所措。

    好在手脚皆有莲花符箓生发绽放的陆台,在半空截下陈平安,最终扶着他站在缓缓下降的飞剑针尖之上,陆台自己则在飞剑之外的空中大袖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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