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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陆台看着模样凄惨的陈平安,既是心疼,又有怒气,陈平安,你也太莽撞了!还要不要命了,由着他逃走又如何,一缕阴魂而已,想要复出,最少也是几十年甚至百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你我还会怕了他?!

    陈平安歪头吐出一口血水,还有心情顺着视线望去很久,看得陆台哭笑不得。

    陈平安收回视线,转头望向那位老修士身死道消的高空战场,并没有什么志得意满的表情,我是在杀人。

    陆台赶紧掏出一只瓷瓶,倒出芬芳且浓稠的膏药在手心,缓缓倾倒在陈平安那条惨不忍睹的手臂上,哪怕是陈平安这么能熬的家伙,仍是呲牙咧嘴,陆台低声解释道:忍着点,可让人白骨生肉。

    陆台发现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心中了然,没好气道:方才我已经帮你接住了长剑和那根缚妖索,暂时收在腰带之中,不过事先说好,缚妖索破损得厉害,需要花费不少雪花钱才能修缮如初,不过你放心,这笔钱当然是我来出。

    陈平安松了口气,随即问道:那顶高冠?

    陆台白眼道:咱们脚下都是荒郊野岭,不怕给人捡漏拿走,好找的。

    两人一飞剑,缓缓向地面下降。

    陈平安叹了口气,那块蒲团已毁,有点可惜,此次斩妖除魔,竟然就只剩下一顶可以搬出山岳的高冠。

    不过当初逆流而上,执意要将老修士斩杀当场,对于神魂淬炼,陈平安收益颇丰,武道四境第一次有沉下来的感觉,不再是那种虚无缥缈捉摸不定的意味。

    这一场变故或者说机缘,跟当初远游大隋途中,顾璨他爹那尊阴神的选择,极为类似。

    陈平安觉得这场厮杀,哪怕没有那顶五岳冠,哪怕缚妖索彻底崩坏,也都不算亏。

    如今自然是赚大了。

    不说其他,只说那把充满邪祟气息的长剑痴心,品相就提升了一大截,转手卖出,可都是钱呢。

    不过世间法宝终究是身外物,唯有拳法和剑术,才是陈平安真正想要死死抓住抓牢的立身之本。

    陆台突然笑道:那顶五岳冠,长得挺漂亮啊。那老家伙似乎尚未完整发挥出这件法宝的威力,应该是不清楚五岳冠真实来历的缘故,回头我回到中土神洲,去自家藏书楼和几个地理世家翻翻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陈平安笑道:得嘞,这就是想收入囊中的意思了。你撅起腚儿就知道要放什么屁。

    陆台愤愤道:陈平安,好歹读了些圣贤书,你能不能斯文一点?

    陈平安呦呵一声,俩大老爷们,瞎讲究个啥?

    陆台丢了个妩媚白眼。

    哪怕一路同行,如果加上乘坐吞宝鲸从倒悬山到桐叶洲,已经不知道几个千里了,可陈平安觉得还是有些吃不消。

    两人落在飞鹰堡外的山林之中,陆台心意一动,本命飞剑麦芒一闪而逝。

    陆台主动泄露底细,麦芒相较针尖,杀伤力平平,但是麦芒诞生之初,就拥有一项罕见神通,‘觅宝’。

    听听,同样是飞剑,别人家的,就是不一样吧。陈平安笑着拍了拍养剑葫芦,初一和十五都已经藏身其中。

    不过这一次,即便是初一,都没有跟陈平安怄气,应该是这次生死之战,不像以前在城隍庙和千军万马之中那两次,立功不多。

    但是真正的原因,还是陈平安嘴上说着艳羡的言语,内心深处,对初一十五仍是充满了感激之情。

    陈平安在一棵大树底下盘腿而坐,瞥了眼白骨惨惨的胳膊,撇撇嘴。

    陆沉没来由红了眼睛,整个人显得有些沉默。

    陈平安看了他一眼,哭哭啼啼,娘们似的!

    陆台怔怔。

    陈平安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当初在落魄山竹楼,陈平安就被光脚老人这么骂过,十分难过。

    现在发现这样骂别人,果然还挺带劲。

    陆台看到爽朗大笑的陈平安,他心境跟着安宁下来,跟他相对而坐,问道:为何要这么拼命?

    陈平安一脸天经地义,我们不是事先说好了吗,你去飞鹰堡主楼,我来对付那座云海。答应过你的事情,总要做到吧?何况后来那老邪修铁了心要杀我,我不拼命就活不下去,还能怎么办。

    陈平安停顿片刻,略作思量后补充道:都跟人打生打死了,把情况往最坏处想,总是没错的。如果缚妖索真的毁了,我这个时候也不会怪你,那是我自己的决定。就像之前咱们对付那拨杀人越货的家伙,我觉得可以收手了,你还是要去追杀幕后主使,是一样的道理。

    陆台歉意道:那根彩带,是我的本命物,受不得损伤,对不住了。

    陈平安摆摆手,示意陆台不用多解释什么,看了眼陆台的黯然神色,笑着安慰道:这可不是因为我自己觉得无所谓啊,而是我愿意相信你,才会觉得有些事情,你做了,就自有你的权衡和考量,朋友之间,不用说太多。

    陆台又有些眼眶湿润,陈平安语重心长道:你啊,不是女儿身,真是可惜了。我以前有两个江湖朋友,就是跟你说起过的年轻道士和大髯游侠,在这种事情,就都没你这么扭扭捏捏,你太不爽利了。

    一个随便把别人当朋友的人,往往不会有真正的朋友。

    一个喜欢嘴上称兄道弟的人,心里其实没有真正的兄弟。

    所以陆台知道从陈平安嘴里跑出来朋友两个字,分量到底有多重。

    可以为之托付生死!

    陈平安事实上就是这么做的,高冠老人以五岳压下,只要陆台出手再慢一点,哪怕陈平安躲在山底下的大坑之中,依然会被阵法灵气所镇压,活活闷死其中。

    陆台一想到这个,便又有些愁肠百转,整个人愈发像是女子了。

    因为他当时在那个小院中,是唯一的听众,亲耳听着陈平安亲口说过的那些事情,那些有关梦想和愿望的事情。

    于是陆台斩钉截铁道:陈平安,这次分赃,我会让你赚一个盆满钵盈的。

    陈平安翻了个白眼,懒得说话。

    长久的沉默。

    唯有秋日的阳光,透过疏疏密密的枝叶,撒落林间。

    陆台终于幽幽开口道:陈平安,你怕死,我怕命。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同病相怜?

    陈平安摇头道:当然不是,我比你爷们多了。

    陆台好不容易与人这般吐露心扉,结果给人浇了一头冷水,顿时大怒,陈平安!你这厮怎的如此无趣!

    陈平安眨眨眼,我一个大老爷们,要另外一个男人觉得我有意思做啥,我有病啊?

    陆台恹恹道:好吧,我有病。

    然后他细若蚊蝇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男人还是女人。

    陈平安耳尖,愣了愣,啥意思?!

    陆台后仰倒去,躺在地上,就是字面意思,我就是个怪物嘛,从小到大,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我爹娘加两个师傅,再加一个家族老祖宗,你是第六个。到了上阳台后,我才能够真正

    说到最后,陈平安已经完全听不真切。

    陈平安憋了半天。

    陆台痴痴望向天空,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既然说出口,就受得了你任何看法。

    陈平安挪了挪位置,靠近一些陆台,充满了好奇,又有些难为情,低声问道:女人来那个的时候,是不是很痛啊?

    陆台如遭雷击,黑着脸转过头,咬牙切齿道:你怎么不去问你喜欢的那个姑娘?!

    陈平安下意识挠挠头,这我哪敢啊。

    陆台突然笑了起来,指了指陈平安的手臂。

    陈平安骂了一句娘,赶紧放下那条血肉缓缓生长的胳膊,真疼。

    两人再次无言。

    陆台坐起身的时候,蓦然发现那个家伙,在伤心,而且是很伤心的那种。

    陆台只觉得不可理喻。

    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陈平安这么想不开。

    只见陈平安膝盖上,放着一枚陆台从未见过的印章,小小的。

    今天的飞鹰堡,大难临头,最后安然无恙。

    而他陈平安也还好好活着。

    骊珠洞天。

    所有人也都安然无恙,甚至像他陈平安这样的泥腿子,还走了这么远的江湖。

    因为我们有齐先生。

    那么。

    齐先生人呢?




第三百零二章 分道
    返回的路上,陈平安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那条白骨裸露的胳膊,血肉正在缓慢生长,其中一条条经脉如草藤缓缓蔓延,十分玄妙,陈平安看得仔细,好似一位夫子在做学问,却把陆台结结实实给恶心到了,心想陆氏家族也豢养有一些秘不示人的武道宗师,但四五境的时候,肯定没陈平安这份定力。

    陈平安一边走一边看,忍着痛,津津有味,随着亲眼见证那些经脉的生长,对于运气一事,大受裨益,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症结,茅塞顿开。临近飞鹰堡,陈平安只好收起胳膊,免得被飞鹰堡老百姓当做魔道中人,有法袍金醴傍身,可以将这幅凄惨场景藏在袖中的同时,又不会影响到陈平安手臂白骨生肉的进程。

    飞剑麦芒之前已经捎回了那顶五岳冠,陆台掂量了一番,说这是件年头久远的法宝,品相极高,上边五岳真形图的绘制,无论是技法还是形制,都显示这顶五岳冠来自中土神洲,极有可能是后世流落到桐叶洲,明珠蒙尘,说不定最早会是中土某位著名山岳正神的本命物。

    陈平安对这些还算感兴趣,当是丰富自己的见识,至于陆台是否会独吞五岳冠,或是故意贬低了五岳冠的价值,陈平安则是想也没想,因为打心底觉得陆台不是那种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道复杂,人心难测,故而可以有,但不可以过。

    两人并未径直去往飞鹰堡主楼,先悄悄回到了校武场,收起了那把窦紫芝从扶乩宗重金购买的法剑痴心,汲取了一位龙门境巅峰修士的心血灵气后,长剑的剑身愈发清亮如雪,纹路如一泓秋水幽幽流转,愈发灵动活络,光彩湛然,便是眼高于顶的陆台,都忍不住再次取剑打量一遍,啧啧称奇,说那老魔头言语之间,真真假假,但是关于境界一事,应该属实,跌境之前的生前巅峰,多半果真摸着了元婴境的门槛,这种层次的金丹修士,在中土神洲也算不错了,可以挺直腰杆登山。

    因此这把痴心,或者吃心更为准确的法剑,算是获得了一桩天大机缘。

    以至于陆台奉劝陈平安,别将痴心售卖出去,以后遇见了邪道修士或是妖魔阴物,大可以一剑穿心过,既能为自己积攒阴德,又可以提高佩剑的品相,两全其美,何乐不为。

    眼见着陈平安有些犹豫,陆台破天荒训斥起了陈平安,道:修道之人可以不讲善恶,那是屁话混账话,可是世间器物法宝,哪来的正邪之分,以邪器行正事,有何不妥?

    陆台越说越气,恨不得伸出手指,指着陈平安的鼻子骂,你都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白骨生肉,为何这点心坎都过不去?陈平安!你要还是这种死脑筋的性子,长生桥不修也罢,劝你一门心思当纯粹武夫好了,别奢望什么大剑仙,就你这种心性,就算以后有了长生桥,成了练气士,那么你在破开上五境瓶颈前的心魔,说不定就要比天还要大了!你知不知道,世上每一个跻身元婴境的练气士,与天地争胜的雄心壮志,术法神通和毅力韧性,都已经很了不起,但是为何上五境如此艰辛,就在于关键在这一道关隘,凶险之处,不在世人误以为的天劫之流,那些只是表面的,真正的死敌,是自身的本心,你道心有多高,心性有多坚,你心魔法相之高,就可以高达百丈千丈,并且如上古神灵金身,坚不可摧,你还怎么破开

    陈平安没有反驳什么,只是指了指陆台鼻子,小声提醒道:又来了。

    陆台停下言语,狠狠擦拭鼻血。

    无关天下大势走向,只涉及到陈平安的一人大道,陆台身为阴阳家陆氏子弟遭受的天道反扑,比起先前那一次,就要小许多。

    陈平安突然说道:外边来人了。

    陆台瞥了眼陈平安,这份敏锐的神识,大概已经完全不输六境武夫,当真只是四境武夫?

    他越发好奇传授陈平安拳法之人。

    一行四人小心翼翼步入校武场,正是老道人和徒弟黄尚,以及桓常桓淑兄妹,他们之所以没有去往主楼,还是邋遢老人的主意,在北方山林高处,无意间见到了陈平安和陆台重返飞鹰堡的身影,老人就决定来此汇合,先问清楚那位魔头的动向,两拨人再一起去往主楼,显然更加稳妥。

    老人打了一个道家稽首,自我介绍道:贫道马飞斧,在鸳鸯山修行,有幸拜见陆仙师,陈仙师。

    先前陈平安和陆台进入飞鹰堡做客,只是报了姓名。

    陆台随意伸手,凭空出现那把竹扇,轻轻摇动,我来自中土神洲。

    陈平安想了想,我是宝瓶洲大骊人氏。

    老道人小心问道:两位仙师可知晓那位魔头的下落?

    陆台合上竹扇,扇子指向老道人,正在众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折扇顶端之上,出现了一顶五岳冠,陆台手腕轻抖,那五岳冠随之起伏,微笑道:已经死了,小有收获。

    高冠老人乘坐蒲团从云海落下之时,搬动五岳大山镇压校武场,老道人当时有过惊鸿一瞥,心惊胆战,对那顶五岳冠记忆深刻,此刻见着了竹扇上边搁放着的古朴高冠,心中翻江倒海,既不敢相信,两个年轻人能够成功斩杀一位极有可能是金丹境的地仙,可又无比奢望那位俊俏公子的言语,所言不虚。

    鸳鸯山山居道人马飞斧,到底是一位久经风雨的老江湖,哪怕将信将疑,脸上仍是感恩戴德,满是崇敬神色,再次打了个郑重其事的稽首,两位仙师不过是路过此地,偶遇魔头逞凶,仍然愿意仗义出手,救飞鹰堡数百条性命于水深火热,功德无量,贫道先替飞鹰堡谢过两位仙师的大恩大德!

    桓常桓淑兄妹二人,热泪盈眶,赶紧拱手抱拳,重重弯腰,对两位外乡公子分别说道:大恩不言谢,若是两位仙师不嫌弃在下驽钝,桓常愿为两位仙师做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桓淑谢过陆公子,谢过陈仙师,大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言语,才能表达心中感激之情

    年轻道士黄尚神色复杂,站在最后边。

    心中有念头一闪而过。

    若是拜这两人为师,自己的修道之行,是不是会更加顺遂,不再是如今这般碌碌无为,害得自己遇上妖魔阴物,处处皆是生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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