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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齐静春望向那张本就陌生的少年脸庞,笑着反问道:有何不可?!

    崔瀺深呼吸一口气,嘴角翘起,可是少年心性不变,大不了我撤去所有后手,相反还一路上帮他找寻磨刀石,我一样能赢!只是赢得少一些而已。怎么,齐静春,难道你为了阻我大道,还要反过头来坑害那陈平安?

    崔瀺脸色癫狂,得意至极,哈哈,我与那泥瓶巷少年,可是荣辱与共戚戚相关的关系,齐静春,你怎么跟我斗?!

    齐静春平淡道:我劝你现在就斩断这份牵连,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最多从十楼跌到六楼,还算留在中五境当中。

    崔瀺脸色阴沉道:齐静春,你失心疯了吧?

    齐静春瞥了眼崔瀺,叹了口气,伸出并拢双指,轻轻一晃。

    画面中的草鞋少年和红棉袄小姑娘毫无察觉,但是崔瀺眼睁睁看着少年头上,突然多出一支碧玉簪子,悄然别在发髻当中。

    崔瀺满脸呆滞震惊和恐惧,伸出手,颤颤巍巍指向齐静春,齐静

    他甚至死活都说不出最后一个春字。

    刹那之间。

    道心失守几近崩溃的崔瀺七窍流血。

    跌坐回椅子上,崔迅速在身前双手结宝瓶印,沙哑道:安魂定魄!

    齐静春抬起头,望向天井,没有看着惨不忍睹的崔瀺,说道:吃了亏要记牢,甲子之内,你要是再敢偷偷摸摸下绊子,我自有法子让你从练气士第五楼跌落成凡夫俗子。当然,以你撞到南墙就一定要把它撞破的性子,肯定是不信的,没有关系,信不信反正由你。最早一次,我要你别对先生失去信心,你不信,结果跌境,我来骊珠洞天之前,要你别对山崖书院出手,你还是不信。所以这一次,还是由你。

    齐静春离开二郎巷的袁家祖宅,最后一次行走于人间,先去了学塾,再去了石拱桥,又去了师弟马瞻的坟头,最后齐静春还去了一趟天上。

    最后的最后。

    齐静春回到地上,悄然走在草鞋少年和红棉袄小姑娘身边,与他们并肩前行。

    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三人每走出一步,这位齐先生的身影便消散一分。

    他终于停下脚步,望着两个孩子的南下背影,这位读书人有担忧,有遗憾,有不舍,有欣慰,有骄傲。

    他轻轻挥手,无声告别。

    就这样了。

    挺好。

    ————

    咦?你怎么头上别了一支玉簪子?!

    啊?我不知道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陈平安!你其实是有钱人,对不对?

    真不是。最少现在已经不是了,我有钱的光景,就那么几天。

    好吧。那你箩筐里露出一截的木剑,又是咋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陈平安!你再这样,我今天就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

    算了算了,明天再不喜欢你好了。

    青山绿水山少年郎,身边跟着个小姑娘。




第八十六章 同道中人
    二郎巷袁家祖宅,崔瀺浑身浴血坐在椅子上,双手结宝瓶印,艰难护住这副皮囊不至于崩溃,这不仅仅是因为这副皮囊极难寻觅而得,更在于这具身躯就像一座牢笼,锁住了他的魂魄,短时间内,别说像之前那般大骊京城和龙泉山河之间,神魂远游,一旦身躯毁掉,他就彻底成为魂魄分离残缺之人,真的就要一辈子沦为中五境垫底的泥塘鱼虾,以前战战兢兢匍匐在他脚底下的那些豺狼虎豹,如今要杀他已是轻而易举。

    虽然身心皆遭受重创,但是崔瀺吐出一口血水后,仍是扶着椅把手,手脚颤抖地站起身,他心知肚明,越是如此,一口气越是坠不得,崔瀺抬起头望向天井,那里曾经有兵家圣人阮邛的嗓音落下,只是此时他已经连与阮邛窃窃私语的术法神通,也已失去。

    崔瀺沙哑道:出来。

    一位相貌精致无暇的少年从偏屋开门走出,满脸惶恐,走到崔瀺身前,不知所措。

    崔瀺信任蛰伏在小镇上的麾下谍子死士,但只是相信他们对自己这位大骊国师的忠心耿耿,但是崔瀺对他们的实力一点都不放心,根本不奢望他们能够安然护送自己返回京城,说不定小镇还未走出,宋长镜或是那个女子安插在四姓十族的某颗棋子,就会伺机而动。

    所以崔瀺对少年下令道:去铁匠铺子找到阮师,请他来这里一趟,就直接说我崔瀺有求于他,愿意跟他做一笔大买卖,是有关神秀山的敕封山神一事,别忘了,是请。阮邛如果不肯来,你以后就不用回到这栋宅子了,你体内暂时被我收拢安放起来的那点阴魂,经不起几天阳气罡风的冲刷。

    少年脸色雪白,使劲点头。

    崔瀺颓然坐回椅子,叮嘱道:出门之后,神色自然一点,别一脸死了爹娘的丧气样,否则白痴也知道我出了问题。

    少年怯生生点头,快步离去。

    但是崔瀺刚刚闭上眼睛,真是滑稽,沦落到画地为牢的境地,锁死了魂魄出口,现在自己竟然还要帮着缝缝补补,做这座牢笼的缝补匠。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崔瀺猛然睁眼,正要大声呵斥这个办事不利的傀儡。

    只是当看到瓷器少年身边的不速之客后,崔瀺立即换上一副脸孔,对少年笑道:去给杨老前辈搬条椅子,再端杯茶水来。

    老人抽着旱烟,一手负后,环顾四周,不去看下场凄惨的少年国师,笑呵呵道:此地禁制是你崔瀺亲手布置,如今我相当有人破门而入,主人竟然还在呼呼大睡。国师大人,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需要我搭把手吗?

    崔瀺脸色如常,摇头道:不必了。

    老人坐在少年搬来的椅子上,他在东边,崔瀺则坐在坐南朝北,正对着袁家的大堂匾额。老人看了眼神色拘谨又好奇的少年,感慨道:对于神魂一事,你的造诣真是不错。

    崔瀺问道:现在我们说话,阮邛听不听得到?

    杨老头笑道:阮邛什么脾性,吃饱了撑着才来偷窥你的动静,如果不是你三番两次挑衅,你以为他愿意搭理你?

    崔瀺沉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这句话,是崔瀺第二次对这位杨老前辈说出口,第一次是在老瓷山。

    老人抽着旱烟,有道理。

    崔瀺静待片刻后,可以了?

    老人轻轻点头,崔国师畅所欲言便是。

    崔瀺用手背擦拭掉嘴角渗出的鲜血,问道:我该称呼大先生为青童天君?还是名气更大的那个

    老人面无表情地打断崔瀺话语,够了。

    崔瀺果真没有继续说下去,唏嘘感慨道:实不相瞒,那场战事,晚辈心神往之。

    崔瀺莫名其妙笑出声,不恨未见诸神君,唯恨神君未见我。这是我在先生门下求学之时,第一次接触到内幕后的由衷感慨,当时先生就批评我不知天高地厚,信口开河。如今想来,先生是对的,我是错的。

    老人摆摆手道:你们师门内师徒反目也好,师兄弟手足相残也罢,我可不感兴趣。

    崔瀺讥笑道:那你来这里,只是看我的笑话吗?

    杨老头问道:我有些好奇,大骊藩王宋长镜,一个志在武道十一境的武人,你为何跟他如此水火不容?

    崔瀺摇头道:不是我跟宋长镜要拼个你死我亡,而是咱们大骊有个厉害娘们,容不得他,当初打破陈平安的本命瓷,就是她亲自在幕后策划的手笔,没有贪图富贵的杏花巷马家愿意出手,也有刘家宋家之类的。为的就是让她的儿子更容易抓住机缘,当然,我也不否认,之后我用陈平安来针对齐静春,是顺势而为。的确是我崔瀺这辈子寥寥无几的神来之笔之一,齐静春棋高一着,我认输,但我依然不觉得这一手棋就差了。

    杨老头吐着烟雾,眯眼道:本命瓷一碎,那个泥瓶巷少年就像一盏烛火,尤为瞩目,自然而然就容易造就出飞蛾扑火的情况,你说的那个女子所料不错,若非如此,那条真龙残余神意精气凝聚而成的少女,一开始是凭借本能奔着陈平安去的,但是等她逃出那口锁龙井,到了泥瓶巷,摇摇晃晃走到两家院子门口,她才察觉到原来宋集薪屋子里,有着浓郁龙气,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食物,所以拼了命也想要去敲他的院门,只可惜力所未逮,跌倒在了陈平安房门口的雪堆里。后来,无非是陈平安救下了她,可她醒来后,当然不愿意与这么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签订契约,毕竟那无异于自杀,于是她就自称是宋集薪家新到的婢女,陈平安就傻乎乎将这份骊珠洞天最大的大道机缘,双手奉送出去了。话说回来,那个时候的陈平安,如同大族之逆子,大国之逆臣,确实是被天道无形压制,留不住任何福缘。

    老人说到这里,摇摇头,看得见,摸不着,拿不住。

    崔瀺安静听完老人的讲述后,重回正题,就连皇帝陛下也相信弟弟宋长镜,从来对龙椅不感兴趣。只可惜,有一次,陛下向我请教围棋,那女子也在旁观战,给陛下支招,以免棋局早早结束。

    陛下突然问我,他这个功无可封的沙场藩王,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带兵杀向大骊京城,用手里的刀子问他要那张椅子。

    我当然老老实实回答,说王爷不会这么做的。可是呢,如果真的有一天,王爷麾下那一大帮子战功彪炳的大将武人,起了要做扶龙之臣的念头,到时候王爷又已经到了第十境,甚至是传说在的十一境,觉得人生很无趣,加上身边所有人都在蛊惑怂恿,不如穿穿龙袍坐坐龙椅也可以嘛,省得寒了众将士的心。

    我这句话说完之后,那位大骊皇帝就笑了起来。最后皇帝陛下转头问身边的女子,‘你觉得呢?’那女子就告诉她,‘皇帝陛下野心不够大,半座东宝瓶洲就能填饱肚子,宋长镜不一样,他将来武道成就越高,就会越想着往高处走。’听完女子这番话后,陛下就笑着说我们两个都是无稽之谈,诛心之语,毁我大骊砥柱,应该拖下去砍头,不过今天良辰吉日,宜手谈不宜手刃,暂且留下你们两颗项上人头。

    杨老头笑道:宋长镜碰到你们这两个对手,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一个女子吹枕头风,一个心腹泼脏水。

    崔瀺直截了当问道:你找我,到底图什么?

    杨老头说了个没头没尾的奇怪话,我们相信将相有种,富贵有根,生死有命。你们不信。

    涉及到这件事,崔瀺毫不退让,完全没有生死操之于他人之手的怯弱,冷笑道:虽然我没觉得现在这拨好到哪里去,但我更不觉得你们就是什么好东西了。

    杨老头望向崔瀺,说吧,齐静春到底选中陈平安做什么了?

    崔瀺笑眯眯道:你猜?

    显而易见,崔瀺绝不会说出答案。

    因为这涉及到他的道心一事。

    杨老头问道: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崔瀺点头道:你不敢。就算我自己养的一条狗,这个时候为了富贵前程,可能都敢杀我,但是唯独你不敢。

    杨老头笑道: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输给齐静春?

    崔瀺瘫靠在椅背上,自嘲道:齐静春有句话,可以回答你的问题。‘世间事,唯有赤子之心,不可试探。’

    杨老头摇头道:看吧,这就是你们不信命的后果,莫名其妙,虚无缥缈,云遮雾绕,无根无脚。

    崔瀺哈哈大笑,怎么,前辈想要我走你们那条道?

    杨老头反问道:不想着破镜重圆,重返巅峰?何况你推崇事功二字,其精髓与我们不是没有相通之处。

    崔瀺伸出一根手指,颤抖着指向杨老头,差点笑出眼泪,大肆讥讽道:我崔瀺虽说比不得我家那位先生,比不过齐静春,可要说为了所谓的一副不朽金身,结果给人当一条看家护院的走狗,被那些原本我瞧不起的家伙,呼之则来,挥之即去,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老前辈,不是我说你,你是不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与我一般境地,突逢变故,坏了某件蓄谋长久的谋划?

    杨老头轻描淡写说了一句话,你觉得谁能对我呼来喝去?

    崔瀺骤然眯起眼,脸色肃穆,默不作声。

    杨老头盘腿而坐,望着那口天井,神色安详。

    世人皆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其实早没了啊。

    崔瀺深呼吸一口气,劝你一句话,如果在那少年身上有动过手脚,趁早断了吧。

    杨老头摇头,缓缓道:没有。

    崔瀺笑道:估计齐静春在死前也清理完所有首尾,加上你我也算干干净净,那就是除了大骊京城那个娘们,可能还会心怀不轨,陈平安就没什么‘高高在上’的后顾之忧了。

    杨老头突然说道:既然做不成同道中人,无妨,我们可以做一笔公平买卖。

    崔瀺问也不问,毫不犹豫道:我答应了。

    ————

    先是走了五里路,陈平安就让红棉袄小姑娘休息一会儿,之后是四里地,然后是三里路就停下休息,两人坐在溪畔的光滑石头上,两人南下暂时需要绕路,因为大体上沿着溪流的走向,否则山路难行,李宝瓶会完全跟不上。小姑娘虽然体力出众,远超同龄人,可到底是个**岁的孩子,底子打得再好的身子骨,终究比不得成人,陈平安决不能以自己的脚力带着小姑娘走。

    李宝瓶满头汗水坐在那里,看到陈平安突然脱掉草鞋,卷起裤管就下水去了,约莫是溪水水面宽了许多的缘故,溪水高不过膝盖,能够看到许多青色小鱼四处游曳,灵活异常,多是手掌长短。

    李宝瓶从人生第一次走进小溪,就梦想着自己有一天能抓到鱼,可是游鱼比起螃蟹或是青虾,要狡猾太多,李宝瓶根本就拿它们没办法,以前也曾经有样学样,偷偷砍伐一根青竹做鱼竿,可同样是鱼竿鱼钩鱼线和蚯蚓,她就从来钓不起溪里的鱼,小姑娘往往躲在河畔树荫下,虽然她能够蹲着钓鱼熬一个下午,却没有半点收成,别人都用好几根狗尾巴草串满鱼了,或是小鱼篓挤满了成果,一个个欢欢喜喜回家让爹娘,唯独小姑娘还是颗粒无收。

    所以在小姑娘心目中,进山下水烧炭采药钓鱼捕蛇,好像无所不能的陈平安,其实形象极其高大。这些秘密,她只跟石春嘉说过。

    小姑娘这个时候看到陈平安先是找了一处临岸地方,好像游鱼多聚集躲藏在这边大青石之下,然后他开始在稍微上游的地方建造一堵堤坝,差不多跟李宝瓶个子那么长,全部用溪水里附近的大小石头堆砌而成,依然会有流水穿过石子缝隙往下流淌,陈平安不急于用碎石和沙子堵住缝隙,而是又搭建出一横一竖两条堤坝,最终就像是造出一座小池塘。

    李宝瓶来到池塘附近的岸上蹲着,瞪大眼睛,看着陈平安开始缝补漏洞,动作飞快,充满美感。李宝瓶同时也发现陈平安低头做事的时候,脸色平静,神情专注,心神沉浸其中,心无旁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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