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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沈独没受到半点影响。
“六。”
第三个人,第四个人,第五个人……
站出来的人一下变得多了。
“七。”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眨眼已经有十多个。
“八。”
这一次连间天崖上八大堂主之一的郑松都站了出来。
“九。”
接近尾声,新站出来的人已经开始变少,但总数已经三十二,无一不是昔日妖魔道上的jīng英,江湖上数得上号的人物。
“十。”
最后一声,终于落了下来。
沈独chún边的笑意扩大了,可双眸之中却是一片的漠然,仿佛一点也不惊讶这些人的选择,一眼扫过去都是熟面孔。
“间天崖的郑松郑堂主,冯恒冯护法,还有河阳分舵的赵舵主,蜀都分舵的韩舵主,月前才跟我喝过酒的奇珍阁殷阁主……”
一张张脸,一个个人。
沈独竟然全都认得,而且能准确地道出他们每个人的名字。
三十二个人点到最后,他的声音忽然就小了起来,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也觉得,这些年来,我有对不住你们的地方吗?”
没人说话。
只有长得jīng瘦、穿了一身文士长衫的郑松郑堂主面sè冷淡、躬身回答:“自道主掌管道中以来,我道声名传遍江湖,比老道主时好了十倍不止。只是道主对外人杀伐也就罢了,对道中兄弟也全无同道之情谊。郑松老了,也辅佐不了道主了,自请离去,还望道主恩准,不必挂在心上。”
“恳请道主恩准!”
他话音一落,其余三十一人便异口同声,同时向沈独叩首下来。
沈独看着郑松,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被他教导武学时候的模样来,眸中于是流露出了几分不易见的伤感:“郑堂主乃我授业恩师,何至于言重至此?罢了,罢了……”
像是无可奈何。
语气里有一种极其动人的悲哀。
可郑松耷拉着眼皮,也没看他,不仅无动于衷,chún边还浮现出了一抹隐隐约约、不易察觉的冷笑。
沈独观察力敏锐,自然是看到了。
可他也没有在意。
那目光在出列众人的身上逡巡了一群,竟然又回到了另一边跪着的人里面,落到了其中一名身着青袍的青年身上。
“崔红……”
他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点古怪的笑意。
“你不准备跟着郑堂主去,还要继续留下来,为我效命吗?”
崔红。
原本的间天崖左右二使之一,几乎是与姚青一同习武、一同长大的。若说姚青是看着沈独长大的,那么崔红自然也是。
姚青是个女人。
名字里有个“青”字,可穿的是红;
崔红是个男人。
名字里有个“红”字,可穿的是青。
比起姚青的飒爽,他的面目中则多几分yīn柔的俊逸,眼角眉梢已经凝了一点点的风霜,显得冷静而沉着。
姚青是火,他便是水;
姚青是动,他便是静。
打从今日议事一开始,他人就在这里站着了,可若不是沈独此刻忽然唤他的名字,只怕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地将他忽略。
太安静了……
甚至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汇聚到了他的是身上。
也包括姚青。
只是这一刻的姚青,那一张极为英气的脸容上,却第一次出现了一种难以分辨的复杂,以至于当初不空山西,沈独当初问的那一句话忽然浮现在了心底。
崔红却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如今虽不是间天崖左右二使之一,可多年来料理道中事务,早已经成熟老辣,练出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
面对着沈独的询问,他只是镇定地躬身一礼:“回禀道主,崔红一开始便是间天崖上人,以前愿为道主效命,将来也愿为道主赴死。”
说得可真是好听啊。
沈独眉梢轻轻地一挑,轻轻拨弄了自己腕间那沉香木佛珠一下,目光却是从崔红的身上移到了姚青的身上,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只笑:“既然你愿留下来,那便留下来吧。”
“谢道主。”
崔红话不多,低头谢过,便退到了一旁。
其余人不明白沈独为什么忽然要问崔红。
沈独也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
仿佛在他这里,问崔红不过是忽然之间兴起,并没有什么独特的目的。
他看向了郑松,也看向了那已经准备离开妖魔道的三十一人,在他们忐忑的注视中,轻笑了一声,只道:“你们走吧。”
平平淡淡的四个字,这一瞬间,竟恍若天籁!
谁也没有想到,沈独真的这么好说话。
就连郑松都愣了一下。
可接下来,这帮人便欣喜若狂,却又qiáng行按捺住了惊喜,连忙叩谢:“属下等谢过道主!”
说完,纷纷起身。
没人拦他们。
初时他们还有警惕,可在往后退了几步,发现沈独只是看着他们离开,旁人也半点没有要动手的意思之后,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寒绝顶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大起来,穿堂风guàn得人半边身子发冷;小起来,几十步的功夫就能走到门口。
作为间天崖上的要地,此处的出入口上,当然安排了人把守。但依照着所有人的经验来看,这些人的武功都不高。
毕竟这里已经是间天崖的高处了。
每一次议事的时候,厉害人物都在里面了,其实也也用不着怎么把守。
所以,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所有人的警惕,才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在他们看来,致命的威胁已经解除了。
不少人都显而易见地松了一口气。
外面的天光一下照在了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的面sè看起来有些发白。
郑松觉得有些恍惚。
他在间天崖上打待了有二十多年,从上一任老道主到这一任的沈独,几乎以为自己就要老死在这里了。
可竟还有离开的一天。
太阳出来了。
有些晃。
郑松没忍住眨了眨眼,于是双眼对这近乎炽烈的光线终于习惯了些,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清楚了一些。
是两列穿着深黑sè间天崖服饰的守卫,站在道口上,持长刀而立。
只不过……
这样的站姿,还有他们手里的长刀……
“不……”
平日里把守着寒绝顶的守卫拿的绝不是这样的长刀,更不是这种浑然来自于森罗地狱一般肃杀的站姿!
“不对,这不对!!!”
一股彻骨的寒意,一下从背脊上传来,令他毛骨悚然!
郑松几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想要朝着后方退去,为自己争得一线可怜的生机。
可哪里有那样的机会?
早在眼见着他们走到那道口的的时候,沈独的手臂就抬了起来。等到郑松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他的手掌,便已经地向前一挥……
像拂去什么灰尘,又像是扫开什么烦恼。
动作实在是轻极了。
可就是这样漫不经心的动作,开启了一场令人胆寒的杀戮!
璀璨刺目的寒芒乍起!
近百名守卫手起刀落!
昔日风光的间天崖八大堂主之一,郑松,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惨叫,便被拥上来的“守卫”一道从额头划下!
长满皱纹的脸,瞬间被分割成了两半。
扑倒在地的时候,他不甘地竭尽全力,扭转过头——
失去了生机的双眼,只对上了台阶上,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杀戮并没有持续多久。
以多攻少,以有备杀不防,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没过一会儿,刚才还心怀庆幸、满以为自己能安然离开间天崖的三十二个人,便都躺在了寒绝顶外面。
浓重的血腥气,被风吹了进来。
近百名黑衣守卫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个个目染霜寒,长刀沾血!
里面还跪着的众人,这一时间只觉身上冷汗淋漓,更有先前犹豫是否要离开妖魔道者,一下吓得瘫倒在地!
“你们站出来,我不杀你们,放你们走。”
先前沈独这一句话,还历历在耳,其余音都还没来得及从这寒绝顶上消散!可眨眼间,所有站出来的人已经死了个干净!
承诺?
金口玉言?
驷马难追?
那是什么狗pì玩意儿!他就从来没在乎过!
沈独看着,都忍不住对这些人心生怜悯:为什么,天底下会有人,而且还是这种曾在他手底下办过事、吃过苦的人,会觉得他会变成那种心慈手软、烂好人的傻子呢?
骗一骗,哄一哄。
竟然就这么站出来了,把脑袋伸到了他案板上!
“你们要知道,这个妖魔道,姓沈,名独。”
人坐在台阶上,先前那颓唐疲惫的神情已如烟云一般消散在脸上,乖戾残忍的妖邪气,毫无保留地淹没而上,遮掩了眸底的清光。
“只要我还没死,这里就是我的。”
沈独没有看众人,只是垂下了头,懒懒散散地翻出了那一只盒子。
盛着糖的盒子。
然后打开来,从里面已经剩下不多的冰糖块里捡出一枚大的,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咔”地一下,咬碎了。
晶莹的碎片,割伤了他舌尖。
有点痛。
可他不以为意,只是端着那糖盒,拍了拍自己的衣摆,慢慢站了起来,笑得格外漠然:“恭喜你们,活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里,希望你们也留一点脑子,好好地活着。”





贫僧 41.第41章 爱而不得
跟了沈独这许多年, 他是怎样的字迹, 怎样的笔锋, 他是再清楚不过的, 不用细究都能看出那雪中兰花必出自沈独之手。
只有他有这样的乖戾,这样的孤冷。
但这一只等候的蝴蝶,绝不是沈独手笔, 而是来自于一个他不知道的旁人。
若仅仅如此也就罢了。
裴无寂或恐还能安慰安慰自己,这或恐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巧合,内中可能藏着一点自己不知道的细节。
偏偏, 沈独注视着这一幅画的眼神,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像是一个才从重重危机之中脱险的人, 也不像是妖魔道上那个让邪魔外道听了都要心里颤抖的大魔头, 便连那戾气深重的眉眼lún廓, 都因此染上些许远山似的渺茫清润。
这一刻的沈独, 实在好看极了。
那一双幽深的眸底, 甚至带了一种扎透他心的、缱绻的味道。
“沈……”
他开口唤了一个字,音sè竟已沙哑,浑然没有了他来时所以为的镇定从容, 以至于那一个“独”字怎么也无法出口。
沈独终于眨了一下眼。
他收回了目光, 微微侧转头向身旁看去。
这时裴无寂已经站到了他的床榻旁,在那一字出口之后便屈膝在他榻边半跪下来,手伸了出来, 竟将他的腰抱紧了, 脑袋也贴在了他腰间, 紧紧地,颤抖着:“沈独,我好怕,我不想你死……”
身材高大的青年,已非昔日纤弱的少年。
他已经拥有了足以碾压很多人的力量,就连这一张以前总带着一点恐惧的脸庞,都添上了几分坚毅。
可他此刻的姿态,又是如此地熟悉。
沈独还记得,裴无寂第一次这样近乎亲昵地抱住他腰的时候,又紧张,又局促,像是鼓足了全部的勇气,要战胜心里面某一种激烈挣扎着的想法一样,生怕自己会拒绝他。
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决绝。
也正是这种决绝,让沈独再一次地产生不忍,默许了他的靠近。
“在我成为妖魔道道主之前,旁人都说我性情懦弱,优柔寡断,仁善有余,果决不足。他们觉得有资格接替我父亲坐上道主之位的,只能是我的师兄。可只有我知道,如果我师兄当了道主,我必死无疑。所以不管我性情有多懦弱,在彼时也已经无路可退。我只能杀了他。”
往昔的事情,在沈独的讲述里,总是平淡的。
他凝视着裴无寂,平静的声音像是深海里的暗流:“裴无寂,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杀你,还要教你、养你、扶植你?”
“……”
裴无寂不知道。
事实上这不仅是裴无寂的疑问,也是间天崖上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的疑问。
外面总有一些传言,说沈独不杀裴无寂,是因为看上了他这一身皮囊,sè令智昏。
可裴无寂知道,不是。
沈独之所以总有断袖之癖的传言,不过因为六合神诀的反噬。从头到尾他就不是什么sè令智昏的人,更不曾对他生出半分多余的感情。
偶尔,他也会忐忑而满怀期待地询问沈独:你为什么不杀我?
他在心里希冀着一个超出预料的回答。
但沈独的答案总是沉默。他会用一种平静的、也让他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他,却从来不曾言语。
今天,是沈独第一次主动提起这话题。
手中的佛珠,轻悄悄地一转,这里面藏着的就是整个武林都垂涎不已的三卷佛藏,可他这时候竟没生出立刻研究查看的心,反而心淡了不少。
沈独笑了一声。
然后将目光重新移回了画上,淡淡道:“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很像是当初的我。既没有自保之力,又没有狠绝的性子,是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又害怕、又挣扎、又绝望。等待着头顶上,不知何时就会落下的屠刀。我的恻隐之心,只留给惜命的人。”
恻隐之心,只留给惜命的人。
这一句话话音落地时,裴无寂便感觉到了那种彻骨的冷寒,也明了了沈独还未说出口的那些言语:“所以你留我在身边,也不过是因为知道我虽有复仇之心,却始终举棋不定。因为一旦事败,代价将是我无法承受的。我惜命,一日不复仇,你便留我一日。那么,现在你要杀我吗?”
曾经,他最恨的就是沈独。
可如今最爱的……
也是他。
第一次见到他,他当他是杀害自己满门的罪魁祸首,想要报仇。可他手里没有刀剑,也根本没有对抗他的力量。
他以为沈独要见他是要斩草除根。
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漂亮而苍白偏又qiáng大到令整个妖魔道俯首的男人,问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你以前抱过女人吗?”
裴无寂没有抱过女人。
他抱的第一个人是男人。
这个男人名叫沈独。
年少的他,家教慎严,从来只在话本子上看过那些情爱之事,兼之当时满怀着恐惧与恨意,几乎满脑子昏沉,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过来的。
他只记得很紧,出了血。
但是整个过程里,那个掌握着他生死的也并不比他大多少的男子,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他没有脱衣服。
裴无寂能看见的,只有他漂亮修长的脖颈,被细密的汗珠覆上一层,有湿润的发缕坠下来贴着。
压在软榻上的手指则用力地蜷曲,隐忍而脆弱。
少年的第一次很快。
结束之后,眼角发红、眼底也盘踞了血丝的沈独,便用力地掐住了他的脖子,只需手指再往里轻轻一扣,就可以杀了他。
那一刻,裴无寂从他眼底,竟也是看出了恨意的。
只是转瞬这恨意就化作了无边的嘲弄,又随着那冷光的散去,变作了一股深重难解的悲哀。
他提着他的脖颈,重重地将他摔了出去。
裴无寂记得自己的肩膀撞在了屋里另一侧的椅子脚上,疼得厉害,然后听见了极为清晰的一声:“滚。”
他没有杀他。
裴无寂于是又被人带回了间天崖那yīn暗cháo湿的囚牢。
只是从这一天之后,他再也不会梦见女人了。每每午夜,出现在他梦境里的,是那一段修长漂亮、覆着薄汗的脖颈。
一开始,梦里面的裴无寂也是害怕的。
可时间一久,那些害怕便渐渐消退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因恨意而起的折磨,甚至是嘲讽的鄙夷。
梦里面,变成了他掐着那大魔头的脖颈,凶狠的折磨他,像是cào弄一个青楼里的婊i子一样cào弄他,让他在自己身下屈辱地叫喊……
然后质问他: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但这一切只是梦境罢了。
梦醒了他所见的依旧是这一方小小的、恶臭的牢笼,能望见的天光不过自己脚边那小小的一块。
时间很快过去,裴无寂几乎要以为那一天晚上也只是个梦。
可没想到,四十九天之后,再一次有人将他带到了那重重的殿阁之中。这一次他进去之前,抬头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一间屋舍上面挂着的三个字——
冬灰阁。
还是沈独。
还是那个妖魔道道主。
还是他的灭门仇人。
还是同样一件事。
裴无寂还是怕他的。
上一次被他摔在地上,肩背上的伤很久才好,那痛便记了很久,让他这一次也不敢放肆。
他心里鄙夷着他,动作却因畏惧而谨慎小心。
身下的人显然并不享受这件事本身,眉眼里都透着一种不耐,可隐忍之间又有一种奇怪的痛楚,面sè苍白得让人怀疑他是得了什么怪病。
裴无寂那时还不知道这是六合神诀反噬的缘故。
他只记得他微微冰冷的身体,带给了他的最刺激的体验,让他在连日幻梦里滋长出来的恶意开始冒头。
过了血气方刚的第一次,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凶性便开始显露出来,有意地粗bào和折磨。
而后便是那种报复的愉悦。
彼时的裴无寂还不敢去想,这种愉悦有多少来自仇恨,又有多少来自这件事本身。
事后沈独没有再打他。
他再一次回到了自己的囚牢。
接下来便是这种事的重复。
随着次数地变多,裴无寂对他的了解也渐渐变深,隐约知道该是他修炼的那鼎鼎大名的“六合神诀”出了什么毛病,所以对他也放肆了起来。
只是他有脑子,只做不说。
有时候狂猛激烈,有时候又故意拖长时间,甚至有一次趁他头脑昏沉之际,扒了他的衣袍。
间天崖上开始有风言风语,妖魔道一些重要人物也曾到他牢房里转过几次,说过几句似是而非的警告。
裴无寂从中听出了一点不一样的意味儿。
于是他也开始思考,为什么他选的是自己,又为什么能容忍自己?难道真像旁人所言,沈独就是有断袖之癖,所以“宠幸”他吗?
这样的疑惑持续了很久。
终于有一天,他在事后大着胆子告诉他,自己想要习武,不想继续住在牢房里。
然后还把谁来过他那边,又都说了什么,都告诉了他。
沈独听后沉默了很久,接着才笑了起来,第一次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嘉奖听话的小狗一样。
那一晚,他没有给他答案。
但仅仅是回去的次日,间天崖上就来了人,带着他搬出了牢房,住到了一个距离沈独很近的地方。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书架上摆的都是各家的功法。
他问下面伺候的人,教他习武的人在哪里。
那些人都摇了摇头。
裴无寂便以为是没有人,他坐在屋里看了一天的书,看着那分门别类的各种功法秘籍,却不得其门而入。
沈独,便是在这个时候,踏进了他的屋子。
那时是间天崖的日落,天微微暗了,屋内的光线昏昏沉沉,连纸面上的字都不大能看清了。
深紫的鹤氅披在他身上,袍角十六天魔图纹盘踞,威重又冰冷。
是什么时候,从欲到情?
也许——
就是在彼时彼刻,他站到他的面前,抽了他手中书,然后告诉他“我教你”的刹那吧?
恨和爱模糊了边界。
情与欲分不清彼此。
裴无寂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名为沈独的陷阱,在一日又一日的相处里,渴盼触碰到一个真实的人,一颗真实的心,可又总是镜中观月、雾里看花。
他待他极为严厉。
稍有差错,动辄打骂,从不留情。
他有时觉得沈独很冷酷、很无情,简直像是没有心,是真真正正旁人传言中的大魔头;可有时他又觉得沈独是温柔的,尽管每次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像是错觉……
大部分时候,沈独坐在那高高的宝座上,发号施令,眉眼间一个细微的神情,都能引得所有人战栗、恐惧。
可也总有那么一些时候……
他趴伏在他的身下,被他扯去了衣袍,喘气颤抖,屈辱地承受。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独开始给自己喂忘忧水。
但裴无寂从来不喝。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爱极了这玩意儿,也恨极了这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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