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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富贵险中求。
沈独从来是个不按常理出牌,喜欢兵行险招的人。
姚青听了他这番话,两只眼皮都一起跳了起来,简直有种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还想要算计顾昭,光明正大带娄璋去天机禅院拿三卷佛藏!是当人禅院的和尚茹素多年拿不动刀了吗?!
“道主……”
她嘴chún微微颤抖,想要再劝。
沈独却直接一摆手,将她要说的话打断,随手将请帖放在了书案上:“我意已决,你可以下去准备着了。距离天下会还有小半月,但斜风山庄地处东南,估摸着我们要提前出发。另一则马上就是黎老六十大寿,当年我的无伤刀到底是他所赠,让人紧着心备一份好礼。过两天我们提前出发,先去剑庐贺寿,再去斜风山庄赴会。”
“……是。”
这一声答应,少见地有些发蔫。
姚青简直觉得沈独的想法不可理喻,又觉得他对那三卷佛藏的执念未免太深。
毕竟已经有了六合神诀这等逆天的魔功在身,何必还要觊觎武圣留下的东西?
得了能学吗?
学了又能有收获吗?
武学的事情,其实从来都是贵jīng不贵多。
这样简单的道理,她都明白,沈独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所以越是如此,姚青越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得令退出的时候,只能在心里qiáng行安慰自己:也许是即便自己用不上,也决不能让旁人得到吧?
她一走,另一头默不作声的凤箫才松了一口气。
对沈独与姚青商议的事情她是没多少兴趣,只是嘟嘴咕哝了一句:“哼,姚右使真是,来也不叫人提前打声招呼,吓得我差点没藏好东西。就差几个字便要解完了,真出事了她担待得起吗?”
“要解完了?”
前面的话沈独都还没在意,听到这里却是微有讶异,不由起身来,走到了凤箫身边。
凤箫连忙道:“是啊,就差一点点了,您等一下,我补上几个字。”
说着她忙提笔,在薄绢上落字。
的确就只剩下短短的一句,很快就写完了。
接着她便搁笔,吹干了那一点墨迹,献宝一般将写满字的薄绢递给了沈独,两只眼睛眨巴眨巴,亮晶晶地,像是在等待主人夸赞的小狗。
沈独便笑着摸了摸她头。
“很厉害了。”
若换了是他这样不是很有耐心的人,只怕还没解出一半就扔到一旁去了。可以说,当年他坠下崖去,那六合神诀如果不是刻在墙上,不需要怎么折腾就能看到,他或许已经死在了下头。
沈独定睛看这薄绢。
凤箫一手簪花小楷写得极好,虽透着一点未习武之人的软绵绵味道,可却有一种独属于女子的清雅秀气之感。
只是上面的内容……
“道主,怎么了,解得不对?”
看沈独神情忽然有些不很对劲,凤箫顿时忐忑了起来,担心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
可沈独看着竟没说话。
他那两道深藏几分乖戾的长眉微微皱得紧了,像是一片深翠的柳叶在湖面上划出一点细细的波纹,陡然浮现出来的是几许困惑与凝重。
总觉得,这东西似乎不是很对。
武圣娄东望临死之前留下的三卷武学jīng要都藏于千佛殿中,这是武林上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可三卷佛藏到底什么样,无人知晓。
但在沈独的认知中,所谓的“三卷”,怎么说也该记载了武圣毕生所学,有不少吧?
眼下这薄薄的一页绢……
三卷?
沈独从头看到尾,也不过就是三章,且每一章的字数都不很多,起首一句还是“法眼攒眉休借问,观莲池和没弦琴”。
法眼法眼,怎么看这东西怎么像天机禅院佛经里头的词啊。
但这话的意思他却不明白。
又仔细思索这一句偈语后的三小章,一点一点琢磨,才琢磨出些许的门道来。
像是……
某种内功心法?
沈独意识到这一点时,心头已猛地一跳,只将这薄绢捏在手中,转头却对凤箫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没什么差错,放心,你先回去歇着吧,过两天也要收拾随我一道出去。”
“啊,我也可以跟着一起出去吗!”
凤箫刚才是听见沈独跟姚青的对话的,也知道道主这一次是要出远门了,但没想到这一回有自己的份儿,一时兴奋地脸都红了,像是怕沈独反悔一般连忙应了下来。
“多谢道主!那凤箫先下去准备了!”
话说完,一溜烟就没了影子。
沈独张嘴都还想交代点什么呢,哪里想到她跑这么快?一时只好又看着那被关上的门无奈。
但左右也不是大事,便想回头交代也来得及。
至于眼下……
目光重新落到这一张薄绢上,沈独心思已起,一时顾不得其他,干脆往窗下榻上盘坐下来,将这上头三章内容摊在膝上细看。
足足看了有半个时辰,才摸着点眉目。
武圣留下的武学jīng要是什么样,没人知道。但若以他看遍天下八成武功秘籍的经验判断。
这一页怎么着也不是特别平庸的功法……
甚而,深奥得让他都有为之心惊之感。
还好,天下的武功秘籍不一定都需要完全理解了再修炼,更多的人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就练了,其成就也未必就输给那些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的人。
沈独觉得自己摸着了一点边,便开始尝试。
静心屏息,双掌平摊,缓缓从xiōng口压至双膝,也将体内运转不停的六合神诀暂时压下,意定神汇,猛一口气吸入肺腑,转入丹田。
这一个刹那,周身经脉的运转,已彻底变幻……
沈独在房内尝试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他才一下睁开了眼睛。
幽深的黑眸下是一片聚而不散的jīng光,显得神采奕奕,虽因为他眉目间那一点戾气而更添压抑与压迫,可竟没显出半点修炼了一夜的疲态!
这一门功法,与他原本修炼的六合神诀截然不同。若说六合神诀属yīn属险,那这一门功法便是中正平和,颇有阳刚之气。
沈独习武多年,内力深厚。
若换了个新学之辈或许感觉不到个中好处,可沈独这一夜内功练下来是进境神速,只觉体内多了一股雄浑正阳之气,行走于经脉之中,竟使素日为六合神诀yīn寒之气所侵袭的经脉都好受了不少。
上天这是终于眷顾了他一回?
要知道,自打熬过了上次不空山那一劫之后,他固然是逃脱了反噬而死的下场,可六合神诀的修炼也彻底迈过了一道重要的坎,即便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不修炼,神诀也会自然地趋近于大成之境。
而大成,就是他的死期。
原以为必死,谁想绝境里忽然有抓住了一点微弱的希望?虽然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用,可眼下的他毕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了……
沈独的心,忽然就多了那么一分滚烫。
他抬眸看向那扇门,稍稍平复下自己的心绪,只道:“进来。”
敢在这个时辰过来敲门的,也就一个裴无寂。
只是自打上次永嘉关一役后,他已经许久没主动来找过他了。
沈独盘坐在那铺了绒毯的榻上,打量了入内的裴无寂一眼,看清了他薄chún紧抿的线条,还要眼底藏着的寒霜,只问:“有事?”
“你要赴顾昭天下会之约?”
没行礼,也没喊“道主”,裴无寂腰间佩着他送的那一把无伤刀,声音冻得厉害,像是寒冬腊月,几近于质问了。
沈独面无半点波动,两手修长的手指搭在两边膝盖上,轻轻地点了一下,道:“去又如何?”
“去?”
裴无寂真是差点就要气疯了!
“那三卷佛藏就如此重要,值得你冒着被顾昭再次算计的危险舍身去争?!”
裴无寂永远是矛盾的,沈独能看懂他,包括他此时此刻的愤怒和脱口而出的话语。
只是……
这一切都不能改变他的答案:“值得。”
因为就连顾昭都不知道,他愿意答应这一桩几乎等于为他人做嫁衣的交易,为的不仅仅是三卷佛藏,更因为天机禅院里某一个人。
他想过了——
那秃驴不愿意跟他走,他凭什么不能bī他走、抢他走?
他沈独本就是个魔头,行事自该肆无忌惮。秃驴的想法?手无缚jī之力,他的想法算个pì!
这天下,从不该有他看上了却得不到的东西。
人也一样。
他这一次,就是要上天机禅院,抢一个人走。





贫僧 51.第51章 剑庐行
值得?
跟了沈独这么多年,裴无寂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最惜的就是这一条命, 若没要事轻易不犯险。
可现在为着区区的三卷佛藏, 竟敢去天下会?
裴无寂一身暗红的衣袍上透着一种压抑又死寂的气息, 身体则犹如他握紧的手指那般紧绷着, 看沈独的目光里,已然沉着几分嘲弄。但很快,这几分嘲弄就变成了一种近乎于深切的悲哀。
他问:“你六合神诀,是不是要大成了?”
沈独看着他, 无言。
于是裴无寂什么都明白了。
那突如其来的感觉, 约莫是心如刀绞,让他身子都跟着晃了一下, 那嘲弄和悲哀都不见了,只剩下满面的颓然。
他来了。
说了几句话。
又转身走了。
沈独便坐在那榻上看着他寂寂然离去的背影,很快又听到外面响起了凤箫惊讶的声音:“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谁准许你过来了,又想要干什么!你……”
然而裴无寂约莫是没搭理她。
脚步声很快去远。
凤箫与别的侍女们的脚步声却近了。
间天崖上的早晨,总是雾茫茫的。
侍女们端着伺候他洗漱的一应器具, 随凤箫一道走进来, 沈独便一句话没说,洗漱净面, 又用过了米粥,却不往外走。
他只吩咐凤箫:“这几日我要闭关, 道中有什么事情, 都让裴左使、姚右使和崔先生解决。若遇到什么难以决断、意见不一之事, 则依裴左使的意思行事。”
凤箫顿时目瞪口呆。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沈独竟然会在这时候闭关, 更没有想到在裴无寂做下那些事情之后,沈独竟然还这么信任他!
这不等于将整个妖魔道都交给了裴无寂吗?
她想要反驳,想要询问,可到底还是被沈独赶了出去。待她将消息递出去,整个间天崖上几乎立刻就炸开了锅。
谁能想得到?
这一段日子以来,人人都以为裴无寂是被架空了,接下来必定没他好日子过。可一眨眼,道主闭关,妖魔道又是裴无寂的了。
这他娘的,怎么回事?
不管是有脑子的还是没脑子的,谁也搞不明白沈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姚青、崔红两人听了这消息都不由紧缩了眉头。
间天崖上,一时是谣言四起。
有人说,永嘉关与顾昭对战,势必消耗了沈独不少的力气,甚至让他受了重伤,才忽然需要闭关;
有人说,裴无寂手段高超,在永嘉关劫走了武圣后人,算是为妖魔道立下了大功,重得道主信任是应该的;
当然,也有人说——
沈独死活不处置裴无寂,无非是sè令智昏。只怕是姓裴的不要脸,在床上把道主给哄好了,才有今日。
裴无寂是什么反应,没人知道。
这样的流言蜚语也传不到沈独的耳中,或者说,即便是传到了沈独的耳中,他也不会在意。
小十年了,这样的话还少吗?
不管是他,还是裴无寂,都应该习惯了。
斜风山庄天下会将会在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召开,江湖上早热闹了起来,除了庄主陆帆固定邀请发出去的那些请帖之外,其他的不记名请帖已经是一帖难求。加上今年情况特殊,听说还给妖魔道发了请帖,虽不知沈独会不会去,可江湖上各大势力依旧密切地关注了起来。
正月廿四,沈独出关。
次日下午,寒绝顶议事。
因他原本武学造诣就已经极高,所以众人完全看不出他这一次闭关之后的深浅来,只是下意识觉得一定是比原来更厉害了。
当然事实也的确相去不远。
自六合神诀之后,沈独还从未接触过这样高深玄奥的功法,虽只有三章,可这几日闭关只将第一章练了,便觉内力更厚了一分,且比一般功法修成的内力更坚实雄浑。
偶一试威力,虽无一招半式,却如虎啸龙吟,qiáng劲猛烈。
他虽没接触过武圣娄东望,但依据江湖上大部分的传言来看,此人杀人手段极为酷烈,功法也走刚劲的一派,全无半点yīn邪之感。所以这三章功法,比起传说中的“三卷佛藏”好像是少了一些,可也未必不是武圣留下的武学jīng要。
所以沈独对这东西的来历虽有些忌惮,但他从不是想去细究根底的那种人,练了也就练了。
死马当活马医没什么不好。
反正这条贱命也就剩下两年,练不练有什么区别呢?
心里这念头越清楚,他言语和行事上的顾忌也就更少。一整上午的议事里,他说的话都没超过十句,临到结束时才做了一番安排。
斜风山庄在江宁。
这一次沈独一定要去天下会,间天崖上下自然是反对,但碍于他的威压,再大的反对也掀不出什么水花来。
只是该做的准备是要有的。
他特点了妖魔道上最jīng锐的三堂高手,在天下会之前便秘密往斜风山庄去,另要捎上武圣后人娄璋,以防半路上出什么差错。
而他自己则是轻装简从,先去剑庐。
这是兵分两路,他大摇大摆不掩饰自己半点行踪,暗中妖魔道上的高手却已经带着武圣后人去江宁,保管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来。
正月廿六,沈独再一次离开了妖魔道。
身边带着的人不多,也就三个,同时也是妖魔道上除他自己之外地位和武功最高的三个:裴无寂、姚青和崔红。
凤箫知道这消息不免又哭了一回。
毕竟沈独都把裴无寂带走了,居然不带着她一起去看热闹,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只是被姚青那凶巴巴的眼神一瞪,就委屈地藏起了眼泪,不敢再闹腾什么,只敢嗫嚅着小声让他们回来给她讲,再带点外面新鲜的吃的喝的玩的。
姚青自是不耐烦地应了。
如此,一行四人才终于离开了间天崖,自西北而东南,过了几条险道,终于在两日后的下午抵达了荆门。
荆门临长江踞汉江,倒是个难得的好地方。
只是此地在江湖之中有名声,算来算去,终究是因为这城中一座剑庐。
初时,这所谓的剑庐,不过就是城中一再普通不过的铁匠铺。铸剑师黎炎那时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铁匠。但后来山中忽然发现了一座陨铁矿,终于引得江湖人士纷至沓来。
但怪的是,竟无人能将陨铁打造成兵器。
直到有一天黎炎潜心钻研,终用了特殊的方法进行锻造,这才开启了“剑庐”的传奇。
一晃数十年过去了,昔日的铁匠黎炎已靠着jīng湛的锻造技术,拥有了江湖第一铸剑师的美名,昔日的铁匠铺也成了如今城中鼎鼎有名的“剑庐”。
明日便是他六十大寿。
数十年来黎炎为江湖上不少高手名士锻造过兵器,人缘极好,更不用说他大寿之日正好还要从寒潭之中起出一柄新铸的宝剑。所以沈独他们到时,城中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
“哎哟,张少侠,又见面了啊。”
“那不是观止门的少门主吗?居然也来了……”
“哈哈,黎老的面子到底是很大的。你们怕还不知道吧?今儿一早就传来了消息,说是蜀中天水盟的池少盟主几日前已经从蜀中出发,也要来给黎老贺寿。还有八卦楼的玄楼主……”
“玄鹤生也要来?”
“这回可真是热闹了。”
……
沈独等四人来得寻常,加之这时候在大街上行走的大多都不是紧要人物,所以也没几个人能认出他们吓人的身份来,只如常人一般穿行在大街上。
初时还好,待听到那几句议论,他便微微一扬眉。
黎炎那老头子在他少年时为他打造了无伤刀,他想着他六十大寿便趁天下会的机会,顺道过来转一圈。哪里能料想,这一回除了自己之外,竟还有这许多的厉害人物要来?
天水盟少盟主池饮……
不正好是顾昭那厮近来最厌恶、最忌惮的人吗?听说是想取顾昭而代之,成为这武林中第一说得上话的那人。
至于玄鹤生?
一想到这人,沈独眉梢便微微一挑,心里莫名生出了几分不妙的预感。
那个在八卦楼摆阵挑衅整个武林的病瘸子……
“姚青,去打听打听,现如今城中到底是什么情况,都有什么人要来。”




贫僧 53.第53章 无伤
天亮了,城里热闹了起来, 外头响起了叩门声, 然后是裴无寂的嗓音:“该起来用饭了。”
没喊“道主”, 毕竟出门在外。
沈独后半夜根本没睡, 闻声只将那披着的衣袍穿上,可要自己系腰间革带时,又怎么都系不好。
到底是从小被人伺候的。
他莫名地笑了一声,眼光闪了闪, 只向那门外喊道:“你进来。”
外面站着的裴无寂明显是愣了一下, 有些迟疑,因为在他话音落下后片刻, 他才推门进来。
沈独穿着那深紫的长袍,只是袖口袍角都不很整齐。
抬眸见他进来便将自己的双手展开了,自然地道:“凤箫不在,倒是让我穿衣都嫌累了,劳动裴左使。”
裴无寂年yòu的时候, 乃是家中独子, 也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只是在间天崖上,昔日优渥的生活不再, 很多事情只能自己动手。
所以这些年来,他会做很多事。
包括练功习武, 端茶递水, 穿衣缝补, 甚至烧饭做菜。
在过去的很多时间里, 若有个什么事情,出门在外,总是他伺候着沈独的。
沈独也曾戏言,没了他他可能会饿死在荒野。
可这样的一句话,是他什么时候提到的?如今想起来,竟觉得没什么印象了。
裴无寂压抑着心内忽然泛起的那一层层捉摸不定的情绪,无言地走了过去,为他整理衣袍。因刻苦习武而长了粗茧的指腹,从领口袖口那几道褶皱上抚过。最后自然地半蹲了下来,为他扣上腰间那一条绣着紫黑sè暗纹的革带。
这一刻,他像是拥着他。
双手从他腰侧穿过,几乎将这个人环在自己的怀中。
只是与以往任何一次一样,沈独是高高在上的,而他便半跪在他的面前,并不抬眸去看沈独此刻的神情。
一应细节,很快打理妥当。
裴无寂起身退开。
沈独还站在原地,随意地看了看自己那jīng致又宽大的袖袍,还有上面隐隐透着几分yīn森的天魔图纹,然后才去看裴无寂。
他年轻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低垂着眉眼,也不看他一眼。
那一把他昔年交给他的无伤刀静静地佩在他腰间,殷红的铸纹如鲜血一般刻在刀刃的尖端。
“裴无寂。”
沈独忽然就开了口,而且连名带姓地喊他。
裴无寂忽然就觉察出了那一点不寻常的味道,眼帘微微闪烁间,已经抬起了头来,看向了他。
但直觉让他没有先开口接话。
只像是知道沈独后面还有话说一般,静候着。
沈独赞叹于他这一身与少年时截然不同的镇定与冷硬,chún角弯弯时,已轻轻地笑了一声,可轻描淡写从口中出来的问题,却不那么让人轻松了:“当初你敢反我,归根结底,是外头还有个东方戟吧?”
“……”
这一刹那,真是心内一股令人冰寒的战栗冲涌上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裴无寂本以为他是没有察觉,也懒得过问的。可就在这毫不起眼的小城里,客栈中,如此毫不在意地问了出来!
于是他这一刻骤然紧绷的反应,已然将自己出卖。
无需他回答,沈独全明白了。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只是走上了前去,轻轻将他腰间那无伤刀拿起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道:“走吧。”
铸剑师黎炎的六十大寿,就在今日。
荆门城中早已经聚拢了八方的来客,剑庐大门口处,才一到了迎客的时辰,各方的贵客便已经到了不少。
黎炎也不在门口,只在中堂内谢客。
他今年已是六十高龄,年过花甲,两鬓斑白,但因为常年铸剑,身子骨还不错,显得jīng神矍铄。
下把上蓄了一把胡子,只是看上去很短。
原因无他,都是前两天在锻造新剑的时候一没留神,被炉火烧去了大半截胡子,只剩下这短短的一把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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