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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时镜
简直像是恶魔从地狱中爬出……
之后的沈独看起来还是当初模样,可细微处给人的感觉完全变了。
他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自己被他推下去的事情,好像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见了他也依旧叫一声“东方师兄”,在道主与道主夫人的面前还是那懦弱仁善模样……
那时的沈独,多恐怖?
分明已化身成了恶魔,可所有人都不知道,除了他。
就这样静默地伪装着,直到那一天,所有最yīn暗的情绪,在杀戮中爆发……
那一天,沈独看他的眼神,与今时今日,何其相似?
“铮——”
剑来时,迅疾而猛烈,分明是沈独持剑而上,可落在人眼中之时却好似剑光携裹人而上,惊艳且凶险!
东方戟人站在高处,又是眼看着沈独动手的,按理说可以有足够的闪避时间。
可沈独的剑,怎会快至此境!
完全是觉得寒光在远处一闪,剑已经到了身前!
湛蓝的雪鹿剑剑身,有一种澄澈而忧郁的美丽,剑尖那一丛白雪似的颜sè,却带给人彻骨的冷凝。
东方戟后脑勺都跟着发麻。
在这凶险而根本来不及避开的一瞬间,他只能抡了手中双钺朝着那剑砍去!
“当!”
一声脆响过后,那弯月似的钺竟直接被雪鹿剑一剑斩断!
剑庐所出之神兵,从来是名不虚传!
更何况,是这等绝世之作?
东方戟一时恨到心头,但反应却一点也不慢,趁着这一钺将沈独阻断的功夫,已毫不犹豫翻身上了楼上围栏,踩着连行五步竟上了柱,暂避沈独锋芒!
十年前沈独有无伤刀,十年后沈独有雪鹿剑!
“黎炎那老不死的可当真是喜欢你,当年你还是个废物的时候便为你打造了无伤刀,反倒置我于不顾,可算是瞎了一双狗眼。”东方戟还带着池饮的面具,但那一身独属于他的狂傲已半点不加掩饰,耳廓上三枚并不属于他的银环更添几分邪肆,只意味深长地笑道,“你猜,这老头死的时候说了什么?”
“是你……”
当日在天机禅院大殿之外,便是“池饮”亲口将黎老自戕的消息告诉沈独,那时他心底便怀疑黎老并非自戕,金盆洗手也不过只想安度晚年罢了,若不想活,何必金盆洗手?
如今听得东方戟这一句,他什么都明白了。
在他短暂而yīn郁的少年时期,黎炎大约是唯一一位喜欢他性情,也不觉得他废物窝囊的长辈。
所以即便后来变了,他对黎炎也从不敢放肆。
就是这样一位老人,竟被他昔年的师兄痛下杀手!
“先是崔红,后是你父母,然后是黎炎……”
在沈独新的攻击到来之前,他已经扔掉了那不趁手的独钺,只往腰后一摸,便抄上了一对寒光闪闪的银钩,笑容里的恶意毫不遮掩。
“沈独,你活这许多年,还剩下什么?”
这无疑是要激怒沈独的一句话,沈独听了个清楚,只是他的反应却并不是东方戟想要的。
换了以前,他早就杀红了眼。
但此时此刻不过是冰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挥舞着那雪鹿剑,一步一步地bī近,用最浑厚最霸道的内劲,cào纵着最jīng妙最迅疾的剑法,一寸一寸地bī杀着他躲闪的余地!
“当!”
“当!”
“砰……”
……
整座客栈已然化作了火海,双方人马乱战成一团,谁也没功夫再去注意楼上激战的二人,在一片喧嚣沸腾的喊杀声中也完全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厮杀间,只有炽烈的火光!
映照在沈独的眼底,也映照在沈独的剑上!
“砰!”
剑光如瀑飞旋,挑开了东方戟紧握在掌中的锋锐银钩,分明轻巧的一剑竟震得他虎口崩裂,霎时见血!
二人力量之间的力量对比已经完全拉开,这些年来修炼六合神诀的沈独,被称为“整个武林的噩梦”绝非虚言。
再不见昔日仁慈。
每一次攻击都jīng准得好像早已经在心里计算过,甚至就连他遁逃的方向都一清二楚,每每料敌于先。交手不过一刻多,已bī得他左支右绌!
东方戟牙关紧咬,退了一步,竟从走道上退入了一间沾了鲜血客房之中,妄图借地形暂缓沈独的攻势,为自己拖延得一些时间,于是闪身避在那木屏风后。
可谁料他避沈独不避!
“轰!”
掌力汹涌!
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一掌轰碎了屏风,碎屑四溅之间那手掌攻势未止,竟骇然穿过了漫天碎屑,悍然拍在了东方戟xiōng前!
这实在是神鬼也难料的一掌!
其实力之qiáng悍,杀心之凛冽,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更可怕的是,这一掌,他无法避开!
“砰!”
先前拍碎那木屏风的掌力有多厚,这一刻印在他xiōng膛的掌力便有多深!
东方戟霎时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恐怖的巨物给撞上了一般,竟如纸片一般飞了出去,接连撞塌了两堵隔墙!
沈独提剑而来,他心一横竟直接拍碎了自己身后第三堵墙,往后一仰!
呼啦!
一片冷雨被劲风携裹着,从这突然坍塌的巨大孔洞之中吹了进来,立刻湿了沈独的衣袍。
暗光一道也混入这扑面的风雨,向他打来!
像是什么暗器。
沈独几乎没有深想,下意识便一翻掌中雪鹿剑,已更迅疾的速度将这一道暗光挡了下来。
然而却并非意料之中的声响。
“啪”,那一道暗光在被他雪鹿剑挡下的瞬间,竟应声碎裂!
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只小小的琉璃瓶。
瓶碎水溅,一股诡异的奇香,顿时溢散出来,虽有冷雨消弭,却偏为风所挟,霎时便侵入了人的嗅觉!
再要闭气屏息,已经晚了。
几乎在闻见这气息的瞬间,沈独奇经八脉甚至五脏六腑之间便如突然生出了万蚁噬咬一般,钻心之痛!
他脸sè瞬间一白,险些没握住手中剑!
那东方戟一掌拍碎这一堵墙翻身而下,已是离开了这一间客栈,落到了外面已经细雨密布的街道上。
不远处便是五风口那高高的挂着人头的旗杆。
路上一个行人也无。
yīn沉沉的天幕洒下雨水,混杂了血水与泥水,在街道的边缘流动。
他按住了自己方才为沈独一掌重击的xiōng膛处,连喘息都变得费力,可隔着这朦胧的雨幕,依旧能看清沈独那突变的面sè。
于是快意也恶意地大笑了起来。
声音与雨声交杂,显得yīn森而冰冷:“这十年来,忘忧水一饮,醉生梦死,可还舒坦?”
忘忧水。
沈独都快忘记这东西了。
此物原本是妖魔道中用来折磨审讯囚犯时所用,往往能诱骗出不一般的话来,只是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
原来是在这上面做了手脚吗?
“倒是好算计,未雨绸缪,也算处心积虑了。”
沈独感受着这几乎就要将他整个人都击溃的痛苦,还有体内那陡然疯窜的yīn邪之力,本该就这样倒下去了,可事实是,他竟将手中剑握得更紧,杀意倍增!
东方戟只当他是qiáng弩之末,注视着他的目光格外嘲讽也格外怜悯:“西域奇毒,无sè无臭,在你身上种了有十年。一旦以百舌香引动,纵使你武学冠绝天下,也不过能撑着多活几天罢了。想杀我,一时的急智是够了,只可惜,长远谋算,你还太嫩!”
“是吗?”
沈独抬起手来,看了看掌心那因毒忽然蔓延开的暗紫的血丝。
分明已痛如千刀万剐,可体内疯狂的六合神诀之力却仿佛无视了他这血肉之躯里一切一切的痛苦,将他化作了一具无动于衷的行尸走肉。
于是凄风苦雨中,他忽然笑出声来。
竟问他道:“师兄,当年重创于我手,远遁妖魔道后,你可有想过,六合神诀如若大成,该是何种模样?”
东方戟忽觉毛骨悚然。
这一时再看沈独,只觉他站在一片火光的背后,虽满面温和的笑意,却犹如一身鲜血的恶鬼!
邪戾猖狂,意欲择人而噬!
不,百舌香奇毒,怎会有人中了之后依旧能岿然不动地站着!
“不,不可能的……”
他只觉得眼前所见颠覆了自己原本的计划与认知,心神都为之一乱。
沈独却只是举起了剑,看着湛蓝剑身上那一点纯粹的雪sè,低叹道:“六合神诀大成,便是刀剑不惧,行尸走肉。它不让你死时,你想死都难……”





贫僧 85.第85章 答案
原来是他。
竟然是他。
终究是他。
……
在那晃动的油纸伞落下来, 遮挡了那坠落的风雨,也遮挡了他视线的刹那,沈独心底百转千回, 但最终什么也没留下,不过那样简单的两个字——
是他。
如此而已。
满世界的喧嚣都在这一刻去远了, 冰冷而cháo湿的空气里原本混杂着的烟呛味儿与土腥气都散了个干净,取而代之的是那在他旧梦里萦绕已久的旃檀香息。
抬起眼, 只能看见他雪白的袍角。
还有周遭远远站着的那许多面sè难看的正道中人。
分明是一种堪与天下为敌的姿态,可为什么,他心底竟生不出一点的担心来, 反而满心都是一种奇异的放松。
几滴血沾在眼睫上,沈独费力地眨了眨眼。
在失去知觉倒在那一片wū泥里之前,他脑子里唯一冒出来的念头竟然是:老子全盛时都打不过他,凭你们,也配?
沈独很久很久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他倒在泥地里酣眠。
那曾享誉天下的白衣僧人便挡在他的身前,庄严的宝相里带着几分微微的冷然,但无论动手激烈到何种程度, 都不曾让那乱飞的刀剑, 惊扰他清梦半点。
这是一个染血的夜晚。
也是一个传奇的夜晚。
在今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种种附会的闲聊中, 它被渲染了太多奇幻不可思议的sè彩, 可唯有今时今日在场与那僧人交过手的人才知道, 一切一切奇丽的渲染在那僧人雪白的僧袍面前, 都显得黯然失sè。
分明是低眉垂眼的一片慈悲, 可竟无一人能在他掌下翻覆, 更无法越过他伤到那本已qiáng弩之末的邪魔半点。
言语不能动,刀剑不能损!
他就像是长夜里那长明的莲盏上高伫的神祇,让人生不出半分的冒犯与亵渎。
“刷拉拉……”
骤雨倾盆。
在那僧人隔山一掌印在陆帆身旁之后,所有人对望了一眼,终于是骇然又忌惮地退走了。
雨声盖住了他们的脚步声。
怎样来,便怎样去。
除了满地狼藉的鲜血与背后那客栈已经冷却的废墟,什么也没留下。
姚青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根本不知道这僧人与自家道主有什么关系,可在见识过他刚才以一人之力bī退所有人的恐怖修为之后,竟有些不敢上前。
于是只能怔怔站在雨里看着。
看那一身雪白僧袍终于被雨水打湿了的僧人,弯下腰去,将他们那不知是重伤昏迷还是累极睡着的道主打横抱了起来,也没跟他们这些妖魔道的人说一句话,便往这五风口荒城的另一头走远了。
分明才三五步,可人影却一下没了。
直到足足半刻过去,姚青才一下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发现了这个让她不敢相信的事实:她竟然眼睁睁看着一个天机禅院的和尚,带走了他们道主!
“姚、姚右使,我们、我们怎么办?”
有人还有些恍惚,只觉得人在梦中,悄悄凑上来,小声地发问。
姚青立刻就炸了,大叫起来:“什么怎么办!干你娘!道主都丢了!还不赶紧追上去找啊!”
然而哪里还找得到?
早没了影子了。
对沈独来说,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个绵长的梦境。梦里他杀了东方戟,东方戟杀了他父母,然后他忽然又化作当初那个恶意初长的少年,发着抖,却格外冷漠地看着那两个本该与自己最亲密的人流干了血,在痛苦中咽气……
梦忽然就成了噩梦。
到处是血腥的杀戮,滔天的火光,他一会儿拿着刀,一会儿持着剑,在尸山血海里奔走,像是进了一座巨大的迷宫,无论怎么走也找不到方向。
万般的惶恐与迷茫中,只有一道模糊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可他竭尽全力也无法听清,那声音说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疯了一样追着那声音去。
一会儿觉得那像是寺庙里的钟声,一会儿又换成了哭喊声,一会儿又好似僧人吟诵经文的梵呗……
他走了好久好久,也听了好久好久,终于到了那迷宫的边缘,也终于将那声音听清了。
万般的幻象都消失一空。
梦境里只有一间竹舍,是那僧人含笑坐在台阶上,问他:“沈独,你还觉得,我喜欢你吗?”
不是贫僧。
是我。
沈独一下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的一刹那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当初落难逃至不空山的时候,仔细一看才发现环境虽然似极,却不是昔日那竹舍。
也是山林里的小屋。
只是要更破败、陈旧一些,像是山间打猎的猎人偶然歇脚之处,漏风的墙上还挂着一张破了的兽皮。
他只穿着已烘干的中衣,身上盖着的却是一件雪白的僧袍,而他自己那深紫的鹤氅却被挂在墙角的竹竿上,没被人穿着的时候,那十六天魔图纹似乎也消减下昔日的戾气,变得平和下来。
旃檀香息围绕着他。
沈独眨了眨眼,慢慢地坐了起来,轻而易举便感觉到了后心传来的痛楚,反手一摸时才想起,是东方戟那银钩留下的伤。
只是此刻那银钩不见了,伤也包扎好了,隐约有几分清苦的药味儿混入这满屋的旃檀香息里。
他莫名便笑了起来。
大约是东方戟那百舌奇毒真的太狠,他竟觉得四肢痛痒,起身都觉困难。
于是半点也不客气地叫喊起来:“和尚,秃驴!”
片刻后,破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接着是刺耳的“吱呀”一声响,门被推开了,一道颀长昂藏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如他所料,是善哉。
他听了那一声“秃驴”倒也没什么反应,眉眼lún廓如旧,好看得让沈独手痒,只走到了他身旁来坐下,然后拉了他的手出来,温热的指腹按在他腕间,为他把脉。
沈独眼也不眨一下地看着他。
待那僧人按过脉要撤回手时,他却反手来一把抓住了,微微仰脸看他:“老子有话想问你。”
善哉撩了眼帘看他。
沈独心里立刻就颤了一下,可不知哪根筋抽了贼心不死,就是抓住了不松手,反而挑眉,颇有一点作死的挑衅味道。
“秃驴,你现在觉得你喜欢我吗?”
“……”
就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姿态,给一点颜sè便能开他一条街的染坊,哪里还能见着当日千佛殿上与昨夜五风口那煽情的可怜模样?
善哉静默地注视了他良久。
沈独被他这目光看着,一开始还好,没过一会儿心里便开始发毛,求生欲起来,心想做人还是不要太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的好,于是开口就想说“当老子没问”。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那清隽的面容已忽然靠近。
微微干燥的嘴chún上像是坠落了一片鸿羽,一触即离,然后便听得耳旁那和尚轻轻“嗯”了一声,退开些许,笑看着他。
炸了……
全炸了!
沈独毕生的理智都在这一刻抛去九天喂了二郎神家的狗,脑子里顿时乱炖成一锅粥,咕嘟咕嘟地瞎响也瞎想,连带着那没几分血sè的耳廓都红了起来。
下意识一嘴贱,脱口而出:“和、和尚你脑子什么时候被门夹了?”




贫僧 86.第86章 诳语真言
“……”
片刻的静默。
沈独话一出口, 反应过来,便想给自己两巴掌,想也不想便改口道:“不不, 是我脑子被门夹了!”
僧人看他的目光,深了些许。
但他毕竟不是在这些细碎的言语上纠缠的人, 所以也并没有接什么话,只是平静地把沈独抓着自己的不放的手拿开, 放回原位去,然后才起了身。
“我去端药。”
沈独就坐在那破床上,身上还盖着和尚的僧袍, 眼见着他走出去有好半晌了,才后知地感觉到自己脸颊上微烫的温度。
这一瞬间便觉得自己是真被门夹过。
更激烈的事情都做过了,亲一口算个pì!有什么好难为情的!
只是心里虽这样告诫自己,可急速运转的脑袋一旦停下来,就会回忆起刚才那轻得好像是梦境的一吻,还有和尚那低沉醇厚的声音……
cào了你大爷。
他抬手按住自己薄薄的chún瓣,才发觉自己手竟有些发抖, 心跳也快得惊人。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之后, 那和尚从外面端了一碗熬好的药进来, 他才算是勉qiáng平复了下来, 但却莫名不敢跟和尚说话了。
那药一递, 他便接过来自己喝。
分明是能苦掉人舌头的药, 若是往日他喝了必定要皱眉嫌弃, 甚至干脆放一旁就不喝了, 可今天也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心有所属,恍恍惚惚一会儿就喝了个干净。
善哉并不是多话的人。
所以他只是在旁边看沈独喝完了药,又从他手中将那有些残破的药碗接了过来,才重新走出门去。
沈独于是觉得,现在真是像极了当初。
那时候他也是被人围攻,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一路不甘心就那么窝囊地死了,所以拼了命地要逃到天机禅院止戈碑前。
再醒来就在和尚的竹舍里。
也是伤重到几乎不能动,也是和尚在一旁捣药端药,还他妈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想到这里,沈独不禁有些生气:这秃驴分明好端端地是个正常人也能正常说话,怎么他那时候问“你是不会说话吗”,他居然承认了!
还有那个什么“不言”的牌子……
到底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开始皱眉思考了起来,望着那破窗外的天光与山水出神,直到脚步声再传来,才回头看去。
这一回不是药,是粥。
最普通的白粥,只是里头加了些青菜香菇炖着,所以带着几分有温度的香气。
这时候,沈独已经喝过了药,只觉得四肢之间那酸麻痒痛之感消减下去不少,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便自己小心地起了身来。
腰背处的伤口有些疼,但于他还算不上什么。
只是站起来后被透进来的风一吹,有些发冷,于是便把落在破床上的僧袍捡了起来,自然地披在自己身上,才朝和尚走了过去。
屋角处有一张木墩子做的小桌,另有两把看起来破破的矮凳,僧人粥端进来便放在了那桌上,粥碗边靠着干净的木勺。
粥只一碗,勺只一个。
沈独自觉坐下来,拿了勺,自己盛了一口吃了,才一口便止不住地笑,眨眼问他:“你煮的吗?”
“食不言寝不语。”
善哉却不回答他,只是又走出了门去,这一次并未将门带上。于是沈独便看见了外面丛生的杂草,低矮的山坡,也看见了未披外袍的僧人盘坐在了那一块干净的石头上,垂眸敛目。
这是在打坐。
“嗤。”
装模作样。
心里不很爽的沈独腹诽了一句,知道这粥没喝完和尚怕不会搭理自己,便干脆真不说话了,埋头喝粥。
这时已经是下午。
从昨夜奇袭天水盟到此刻,他几乎可以说是滴米未进,加之受伤损耗严重,所以分明寡淡没什么滋味的粥,竟也很快喝了个干净。
待他放下那勺时,才觉有了几分饱腹感。
喝粥的时候也不是什么都没想。
比如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妖魔道上姚青他们怎么样了,最终顾昭有没有到,若到了又是什么样的神情,还有东方戟的百舌奇毒……
只是他抬首重看见僧人时,一起的想法又都烟消云散。
沈独起身走了出去。
视野一下就开阔起来。
此处应该是距离五风口没多远的山岭,看得出山脉的形状没有不空山那一片那样雄奇,也没有禅院附近那绝佳的山光水sè,可陋屋一座在这小小的山坡上,却有一种犹带着烟火气的隐逸隔世之感。
僧人还在打坐。
修长的手指慢慢扣着那一串沉香木佛珠,一粒一粒地转动,分明是如此寻常的画面,可沈独偏偏就看出了一种平和的静好。
斗转星移,唯心不改。
“喂,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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