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
作者:漪光
从君记简介文案 作为一个叛臣之后,岳凌兮知道这辈子要想翻身就必须要忠君有刺客偷袭,她挺身去挡,有佞臣作怪,她身先士卒可皇帝反而暴跳如雷,跟她说话都冒着丝丝凉气“你如此尽职,用不用朕颁个锦旗给你?”“陛下,忠君尽职是我的本分。”“兮兮,要忠君先得爱君,明白么?”求生本领过硬却掉进情坑的小红帽VS浪荡不羁时刻都在伸爪的大灰狼女主并非侍卫型,但聪明顽强,一点都不弱,重要的事情挂墙头。
从君记 1.归楚
盛夏时节,天气闷得人发慌,乌云在城池上方徘徊不去,几声惊雷将将散开,刃甲摩擦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回荡,从街头到巷尾,令人胆战心惊。
那是奉命捉拿楚国难民的西夷士兵在街上巡逻。
天罡十年春,西夷再次侵扰楚国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夜之间就毁了数十个小镇,楚国皇帝闻讯震怒不已,当即下令挥兵伐夷,短短三个月就打到了西夷的边防重地蒙城,城中守将见其来势汹汹恐怕难以对付,于是想出了一个歪主意——人墙战术。
顾名思义,人墙即是用血肉之躯筑成的城墙,这些年来西夷捉了不少楚国难民回去,此时用来抵挡楚军是再好不过,对方投鼠忌器不敢擅动,他们便乐得清闲。
蒙城约莫有上千名楚国难民,所以此时夷军正挨家挨户地搜捕着,并以最快的速度押送至各个城门。或许是走累了,两个兵油子悄悄放缓了步伐,等大部队消失在拐角之后他们寻了处废弃的院子,掩上院门开始抽起了旱烟。
“哎,你说将军非要咱抓这些难民做什么?咱这是山城,易守难攻,前些天楚军主帅宁王亲自率兵攻城,连块墙皮都没抠下来,还受了重伤,指不定啥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呢,到时候他们军心大乱,咱再一口气打回去,用得着弄这劳什子人墙么!”
身形较为瘦削的士兵用干黄的手指掐着烟吧嗒吧嗒使劲抽了几口,面sè略微舒展,吐出一串烟圈之后才道:“你懂什么?之前咱们一直被压着打,折损了不少兵力,这次难得扳回一局,当然要出口恶气!我听校尉说,这些难民即便不做成人墙也要被阵前处死,狠狠挫一挫楚军的锐气,将军打的这是心理战,明白吗?”
高个士兵恍然大悟,刚要说话,一丝极轻的抽气声从角落里传来,他猛地直起了身体,与瘦子对视一眼,然后朝院子深处走去。
这座宅子早就被攻城的火石砸了个大窟窿,到处都是残砖碎瓦,断壁焦梁,二进的院子一眼就望穿了,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没有,除了柴房里那半人高的茅草堆。瘦子目露jīng光,冲那里扬了扬下巴,高个立刻走过去,身侧长刀缓缓出鞘,尖锐的摩擦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瘆人。
一步,两步,随着他慢慢bī近,茅草堆黝黑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颤了颤,就在这时,墙外突然响起石子飞溅的声音,两个士兵微微一惊,旋即快步踏向屋外,走到一半瘦子倏地停下了,扭头对高个道:“不对,快回去!”
两人又匆匆回到柴房,毫不迟疑地用刀拨开了茅草堆,动作甚是bào力,弄得草屑满天飞,岂料里头空无一物。
“该死!”高个往桌上劈了一刀,气急败坏地吼道,“肯定是从后头跑了!”
瘦子沉着脸点头道:“多半是个难民,咱们赶紧去追,捉了人回去也好说话了。”
说罢,两人闪身出门,飞快地朝巷子里跑去。
废弃的宅院又恢复了原样,空空荡荡,仿佛不曾有人踏足,歪斜的木门还在晃动着,投下变幻的影子,一片静谧之中,柴房那半边倒塌的墙壁落下几块碎渣,紧接着一个脑袋从后头冒了出来,看模样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上沾着墙灰和草屑,狼狈不堪,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分外灵动,须臾之间就将院子里扫视了一遍,然后溢出喜悦的光芒。
“姐姐,他们走了!”
墙后一阵窸窣,被他称作姐姐的岳凌兮撑着石砖站了起来,看样子左腿似乎受了伤,使不上劲,却勉力站直了朝四周望去,确定安全之后才冲男孩点了点头。
男孩尚沉浸在虎口脱险的激动中,退开两步距离正正经经地冲她作了个揖,道:“多谢姐姐以身犯险救我,若此番得以脱困,我必涌泉相报!”
岳凌兮眸中似有疑惑闪过,沉吟片刻之后摇摇手,表示不必客气,又将食指和中指倒竖起来交叠摆动,男孩歪着头瞧了一会儿,忽然明白了。
“你是说……我们应该尽快离开此地?”
岳凌兮轻轻颔首。
“确实如此,可我们能去哪里?”男孩垂下浓密的睫毛细细盘算着,神情略显凝重,“外头满大街都是抓难民的人,我观察过他们的路线,只有这一片区域巡逻的人最少,若是就这样出去,不出几里路我们就会被抓住,而且,就算离开了这里又能上哪去?城门已经封锁,守卫森严,光凭我们两个是逃不出去的……”
这次岳凌兮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仿佛在分析他所说的每一个字眼,许久过后,一直不曾开口的她嘴chún翕动了两下,声如碎玉,字如珠玑。
“走吧。”
男孩愣了愣,终于从这生涩的发音和不对版的回答中觉察出不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问道:“你、你是西夷人?”
这句话岳凌兮很快就听懂了,旋即摇了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不知是因为不会用楚语说还是不愿说,只言简意赅地吐出几个字:“我也逃。”
男孩眨巴眨巴眼睛瞅了她半天,忽地露齿一笑,干脆利落地说:“好,我们一起逃。”
打定主意,两人立刻付诸行动,这会儿巡逻的士兵刚过去一波,街上没什么人,若是全速赶往最近的城门不消半个时辰就能到,只可惜岳凌兮的腿有伤,不能走太快,于是两人索性扮作城中居民的样子一路闲逛过去,奇怪的是竟然再也没有碰到过西夷的士兵。
男孩甚是聪明伶俐,并没有多问半个字,但在察言观sè之下他逐渐明白了一件事,岳凌兮选择的路线定是经过jīng心计算的,否则不会刚好避开所有的巡逻队伍,看来她策划逃离蒙城也不仅是说说而已,他跟着她,或许有望离开这个魔窟。
大半年过去了,爹娘和哥哥们都该急坏了吧……
正想着,东面的城墙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被某种东西击中,连地面都震了震,男孩被岳凌兮连拉带拽地缩到了某个角落里,一片碎瓦灰石扑簌簌地落下,闪躲之中,刺耳的号角声在上空吹响,传遍了蒙城的每一个角落。
“楚军攻城了!快,快去城门口给我列阵——”
话音刚落,无数士兵cào戈披甲涌向城门,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男孩虽然在城中待了很久,但大半时间都在躲藏,从没见过两军对垒的真正模样,当下就被这副阵仗吓得扭过头去,可他发现岳凌兮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城门口的局势,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露出的是万军奔袭在前而sè不变的沉着和冷静,他看得竟有些呆楞。
她真的也是难民吗?
尚未理出头绪,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十几块巨石jīng准无比地落到了城墙上,裂开的碎石砸进了附近的房屋里,他们躲藏的地方也没能幸免,屋檐塌了半边,横梁斜着坠了下来,岳凌兮眼疾手快地拉着男孩往边上一闪,堪堪躲过这场飞来横祸。
外头的喧嚣声越发大了起来,像是夷军被楚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人诧异地大喊:“是宁王!带兵的是宁王!”
暗处的两人皆是一愣。
宁王不是身受重伤?怎会在此刻发动突袭?难不成……这是为了让夷军放松戒备才放出来的假消息?
男孩没有岳凌兮想的多,当即便满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宁王没事,这次一定可以拿下蒙城!我们有救了!”
岳凌兮默默地望向了远处,在大型投石机的轰炸下,城墙俨然垮塌了小半边,更别提那扇曾经无比坚固的铁门,此刻已经被蜂拥而入的楚军踩在了脚下,如此看来,城破想必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能在夷军眼皮子底下把军备和士兵偷偷运入天险之地,还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个宁王果真厉害。
不过眼下可没工夫钦佩他,攻进来的楚军砍开了牢笼,大批被抓难民疯狂冲向城外,他们应该趁此机会随着人流逃出去,岳凌兮收起心思,牵起男孩就要往城门而去,谁知受伤的腿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姐姐,你怎么样?”
男孩扑过来扶起她,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岳凌兮却把他推向城门的方向,然后发出一个低音,男孩听明白了,是让他走,那极不标准的发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好笑,可他却笑不出来,往回一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神sè坚定无比。
“姐姐救我在先,我绝不会将姐姐扔下!”
岳凌兮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甚至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可男孩已经使出吃nǎi的力气把她拽了起来,让她撑着自己的肩膀向前走。
“啊——”
两人迈着小碎步避开刀光剑影的时候身边几个难民突然发出惨叫,血溅了他们一身,男孩脸都白了,双腿亦似guàn了铅,挪都挪不动,岳凌兮顾不得自己的伤,拽起他就往甬道跑,鲜血从小腿流至脚踝,滴洒一路。
好在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夷军被楚军bī得退至后方,再没工夫去抓难民,城下一片黑茫茫的,皆是楚国的玄甲军,两人从人cháo中穿过,又挤出了甬道,抬头的一刹那,终于得见天光。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大雁振翅,划破碧空,几行荼白云线的尽头即是雁门关。
故国三千里,到如今仅一步之遥。
岳凌兮深吸一口气,与男孩一起拼尽全力朝楚军后方奔去,然而刚跑出去不远,身后突然响起了铁链滑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磨在她的心上,她僵硬地回过头去,一座庞然大物缓缓从眸底升起。
那是西夷的神机连弩。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巨型机关有个非常优美的名字,叫无边落木,以此形容漫天箭雨落下时的情形,可见其射杀范围之广,若是发动起来,城下奔逃的一千难民绝无生还的机会。
上一次宁王就是败在了它手里。
岳凌兮向来镇定,看见此物之后亦呼吸困难了起来,一不留神被石块绊住,狠狠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蒙城后方金鼓齐鸣,犹如滚滚闷雷直冲耳膜,她凝目望去,上千支羽箭已搭在了丝弦上,正蓄势待发!
她咬牙站起来挪了两步,很快又不支倒地,左腿已经完全失力,动不了分毫了,她攥紧拳头,绝望如cháo水般漫进心房,汹涌着将她淹没。
只差一步就能回到楚国了,难道真要命丧于此……
身侧铁骑过境,扬起漫天烟尘,就在这时,玄甲军中蓦然传出一声高喝:“盾起!”
这二字虽简短,却掷地有声,只见四面八方的玄甲军迅速集结起来,将长方形的棘盾层层举过头顶,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中军。
“玄甲军听令!攻城暂缓,护送难民撤离!”
“是!”
在响彻云霄的呼声中岳凌兮抬头望去,说话那人穿着一袭银灰sè的盔甲,一手揽辔一手握剑,在战场上来回游走,将慌不择路的难民送到盾阵之中,动作灵敏而矫健,不消片刻便救了数十人。
紧张的气氛中,后方传来了利器破空的声音。
他正要回到盾阵之内,目光一转,就这么跟岳凌兮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旋即发现这一大一小毫无掩护,完全bào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即将被万箭穿心。
下一秒,他突然tiáo转马头朝这边飞驰而来!
从君记 2.落水
“王爷,不可!”
一片乱象之中,流胤突然发现自家主子非但不往回撤,还顶着密密麻麻的箭矢向前冲,惊得立刻喊了一嗓子,可宁王根本没理会他,一骑绝尘直奔西面,情急之下他只好也跟着冲了过去。
马蹄踏过数之不尽的碎石块和尸体,即将追上宁王的时候半空中忽然有团黑影朝这边飞来,流胤下意识伸手接住,再定睛一看,竟是个活生生的小男孩!就在他诧异之际,前方传来了宁王低沉浑厚的声音。
“带他走!”
话音刚落,一阵劲风刮来,只听咻咻几声,前方几十米处已经扎满了流矢,即将蔓延至脚下,流胤深知宁王如此安排定有理由,再不走便是害了男孩的性命,他只好咬咬牙,甩起马鞭掉头而去,流星般扎入了盾墙之内。
尘烟浮荡的空地上只剩宁王和岳凌兮两人,流矢如梭,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他扔了缰绳,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来,然后迅速腾起轻功朝后方跃去,霍如射日矫如龙翔,快得难以想象。然而箭矢紧追不舍,眼看即将穿xiōng而过,他突然转了个方向,卷着她就地一滚,停下来的瞬间有剑光闪过,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了,紧接着几根巨大的柱子砰然倒下,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不知过了多久,叮叮咚咚的响声终于停止,岳凌兮喘着气从地上爬起来,看见周围chā满了箭,只有他们身下这片方寸之地完好如初,多亏了这些柱子,否则她恐怕已经被扎成了筛子。
可是战场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思及此,她眉间微微一拢,顺着柱子倒塌的方向一路望过去,几秒之后忽然愣住了。
这是楚军的投石机!他居然把投石机给拆了!
岳凌兮立即转过头看向宁王,他的头盔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来,眉入鬓,chún削薄,那一双深眸定定地看着她,亮如子夜寒星,倒映着天光也倒映着她的眉眼,教她难以移开视线。
他为了救她不惜以身犯险,还毁了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想说谢谢,却不知用楚语该怎么说。
然而眼下形势依旧严峻,宁王直起身子梭巡片刻,对她道:“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这句话岳凌兮听懂了,遂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一支冷箭嗖地划过衣角,离她的胳膊只差半寸,宁王反应极快,长臂一揽,再次将她按回了屏障之后。
神机连弩重新上满箭矢不可能这么快,这箭是哪来的?
宁王目中闪过疑sè,旋即望向城楼上方,只见方才被打散的夷军又重新聚拢在一起,个个张弓搭箭,还有一小拨人反攻了回来,笔直冲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擒贼先擒王,他们是冲着他这个三军主帅来的。
中军那边很快也发现不对,流胤正准备带兵过去支援,又是一波箭雨落下,生生将他们bī回了原处,丝毫动弹不得,紧跟着夷军便似cháo水般涌了上来,将战线一分为二,封死了中军前进的路线。
情况不妙。
虽然弓箭手不如神机连弩威力大,但在饱受攻击的情况下宁王和岳凌兮身前的屏障也抵挡不了多久了,木头断裂的声音不停响起,犹如地府冥钟在耳畔回荡,让人胆战心惊。
这种情况之下岳凌兮反而出奇的冷静,她默默拾起了宁王的头盔,然后递到他面前。
他武艺高qiáng,不带着她,或许还有机会突围。
宁王瞥了她一眼,接过头盔戴好,嘴角随之往上翘了翘,尔后突然扣住她的纤腰,将她紧紧按在身侧。
“救人救一半不是我的作风。”
语毕,岳凌兮还来不及弄明白他的意思,眼前景象忽然急速后退,而那些近在咫尺的夷军也开始兴奋地大叫。
“他们出来了!停止射箭,活捉宁王!”
一把锃亮的弯刀从斜后方chā了过来,直指宁王背心,他猛地回身甩出一道剑气,那人便如雕像般僵住了,数秒过后xiōng前骤然裂开狭长的血河,如瀑布般喷洒一地,甚是可怖。岳凌兮咽下喉间翻涌的酸水,缩头避开另一刀,拖着伤腿紧跟在宁王身旁,尽全力不成为他的拖累。
尽管如此,两人还是被bī到了死角。
蒙城本就位于高低起伏的山岭之间,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两人被呼啸而过的山风牵动着步伐渐行渐远,直到沾满腥味的湿气guàn进鼻尖,宁王那双幽深的黑瞳忽然一亮。
“抓紧我。”
他低声说完,长剑即从手中疾射而出,穿透了离他们最近的那名西夷士兵的xiōng膛,然后他一个利落的旋身,扣住岳凌兮就从山坡跳了下去,笔直坠入滔滔江水之中!
万万没想到,岳凌兮压根没听懂他的意思。
混杂的声音中要辨别他说出的字眼已经很难,再加上他动作那么突然,所以她基本上是毫无准备地掉进了江里,还没来得及憋气就被灭了顶,更别提抓紧他了。
夏汛当前,水流湍急,两人被冲得七零八落,完全不受控制,宁王穿着盔甲,受到的冲击较小,速度一慢下来他便探出水面寻找岳凌兮的踪影,只可惜负重在身,不但坚持不了多久还在逐渐下沉,他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殊不知这jīng钢打造的盔甲防护性好却不易脱,他倒腾半天才脱下xiōng甲,而沉重的腿甲还在拖着他往下沉,好在他是练武之人,气息绵长,否则真要憋死在水里了。
就在宁王一心一意解盔甲时忽然有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小腿,他以为是水草,刚要一脚踢开,却在看清楚之后倏地收了力劲,然后伸出手将她拽到了身前。
来的正是岳凌兮。
见她安然无恙,宁王心里松了一口气,随后用手比划了几下,示意将她顶上去,让她先游回岸边,她却摇摇头,径自滑下去开始解他的束带,手指不停翻飞,动作极快,宁王垂眸看去,只能瞧见她海藻般的发丝和偶尔冒上来的几串气泡,那一瞬间,心弦仿佛被什么拨动了一下。
时间漫长得仿佛度秒如年,宁王感觉到水流速度逐渐变缓了,他们似乎已经漂到一段较为平坦的河道上了,可盔甲还没有全部解开。岳凌兮虽然水性不错,肺活量毕竟差了些,很快宁王就发现浮上来的气泡越来越多,显然她快到极限了,偏偏动都不动,完全没有要上去换气的意思,宁王眯了眯眼,转手就把她提了上来。
她黛眉紧蹙,面sè发白,却做了个手势告诉宁王马上就要解开了,宁王仿佛没看见,双臂一举就把她推了上去。
浮出水面的一刹那岳凌兮才真正感觉到自己的肺差点爆炸了,然而她马上联想到还在水下的宁王此刻该有多难受,于是深吸一口气扭头又往水里扎,谁知身子沉到一半蓦然被人从下面托了起来,没过多久,宁王也冒出了头。
解开了?
岳凌兮下意识想问,突然发现自己不会说,于是默默地闭了嘴,宁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扬chún一笑,道:“解开了,我们上岸。”
说罢,两人一同朝岸边游去。
在水里岳凌兮还不觉得,一上岸,小腿霎时疼得钻心,揭开湿漉漉的衣裙一看,伤口已经被泡得肿胀起来,惨不忍睹,她皱了皱眉,试图借力站起来,却摇摇晃晃地直往地上栽,宁王见状,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你的腿受伤了?”
他眉峰轻拢,继而想到刚才她在战场上的窘境,怪不得没跑出多远,带着个小孩又受了伤,能逃出来已是万幸了,刚才又在水里待了那么久,搞不好伤口要感染,得尽快找个大夫给她治疗。
可看她现在的模样也走不了多远,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阵,想到这,宁王举目四望,漫山遍野的苍翠之中隐约露出一方檐角,像是个小木屋,他立即收回视线对岳凌兮说:“我们去那里看看。”
两人缓步前行,走近了才发现屋子里并没有人居住,已经积了些灰尘,不过床铺桌椅倒是一应俱全,还存了少量的被褥、伤药及火石,看来这里应该是猎户冬天进山打猎的临时居所。
虽说这里是西夷的地界,但现在是夏季,不会有猎户过来,在此休息片刻也无妨。
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斗,又在水中折腾了那么久,两人早已狼狈不堪,宁王去屋外拾了些干草枯枝,在内屋和外间各生了一堆火,然后将门帘放下挡住彼此的视线,这才脱掉湿透的衣服。
岳凌兮默默看着他的行为,旋即也除下外衫放在架子上烘烤,毫无顾忌之sè。
屋内一下子陷入了寂静,除了偶尔拨动柴火的声音再无其他,岳凌兮看似在闭目养神,思绪却在飞速运转,从他们落水的地点到江水的流向再到周围景物的变化,她将脑海中所有碎片拼凑起来,渐渐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在蒙城的东北方。
换言之,他们离楚国更远了。
她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正想着怎么把他们所处的位置告诉宁王,帘子那头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天sè已晚,西夷山中多有猛兽出没,不宜夜行,恐怕我们要在此过夜了。”
半晌无人答话。
宁王眼角微微一沉,以为岳凌兮受不住疼痛晕过去了,想也不想就掀开了帘子,谁知里头的人完完好好地坐在那,衣衫已经穿上,伤口也包扎好了,那双雾蒙蒙的眸子就这样瞅着他,还夹杂着尚未掩去的迷茫。
他在说什么?
从君记 3.演戏
雁门关,楚军营地。
“从骑兵营拨四支jīng骑绕过蒙城去下游找,再让影卫沿着水路顺流而下,看他们会不会滞留在沿岸,一旦有消息立刻回禀,再传令下去,今夜全军戒严,随时准备应战。”
“是,末将遵命!”
昏黄的帐灯映出一深一浅两道影子,穿着甲胄的那个很快便拱手退离,而伫立在桌案旁的锦衣男子在他离去之后用手揉了揉太阳xué,似是头疼不已,转过身之后瞥见角落里还杵了个人,眸光霎时一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