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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楚襄直视着她,目光如炬,带着深浓的压迫感,她抿着chún,姣好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却不闪不躲,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见。
若是没有这一出,他或许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楚襄这般想着,匕首又贴近半寸,不经意划开了岳凌兮的衣裳,形状优美的锁骨下方霎时露出一小块刺青来,他眸心一跳,像是发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割开了那片衣襟,浅褐sè的刺青就这样完完整整地出现在眼前,令他当场愣住。
这图案莫不是——
百年前,扎城还不叫扎城,隶属楚国境内,被唤作逐浪城,与碧波荡漾的东漓江遥相呼应,乃是北地的一处绝景。后来被西夷占去,转眼间就成了屯粮驻兵的重镇,无论出于哪方面的原因,它都是不可放过的目标。
然而战力跟重要程度是成正比的,如今的扎城防线固若金汤,光大型守城器械就有八台,连只鸟雀都难以靠近,与铜墙铁壁无异,楚军久攻不下,战事陷入了胶着状态。
楚襄去了半个月还没回来。
坐镇后方的夜言修也不轻松,每天早出晚归,一边收着雪花般飞来的战报,一边将粮草兵力源源不断地运过去,看似沉着冷静,再拖上几天只怕要命人去前线请楚襄回来了,太上皇及姑母就这么一条血脉,要再像蒙城之战那样出个什么好歹,他唯有切腹谢罪了。





从君记 35.郊游(下)
~
昏黄的帐灯映出一深一浅两道影子, 穿着甲胄的那个很快便拱手退离, 而伫立在桌案旁的锦衣男子在他离去之后用手揉了揉太阳xué,似是头疼不已, 转过身之后瞥见角落里还杵了个人,眸光霎时一敛。
怎么忘了他还在这。
夜言修轻轻一叹,似有安抚之意:“流胤, 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影卫那边还需要你去安排,陛下那里我等会儿过去亲自向他汇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 宁王的脾气我们都知道, 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眼下只希望他的伤没有大碍, 否则……”
“陛下……不在营中。”
流胤从yīn影中迟缓地抬起头来, 神情模糊,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头的夜言修听完这话顿时挑起了剑眉, 素来温和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我和宁王是知道陛下暗中随军坐镇燕州大营的,你此言何意?”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 脸sè惨白,嘴chún抖得说不出话来, 夜言修心中疑窦丛生, 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 暗青sè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bī人。
夜言修见着那人瞳孔一阵紧缩,急声问道:“阿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话未说完他猛地窒住,像是想到了什么,旋即面sè遽变。
宁王既然在此,落水失踪的难道是……
答案昭然若揭,也无须楚钧再多说什么,他冷冷地转过头去,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寒芒大放,仿佛凝聚着千万支利箭,如数射向跪在地上的流胤。
“陛下若有不测,本王定不会饶了你。”
楚钧的声音并不大,还透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如同一把铁锤狠狠敲在流胤xiōng口,他僵了半晌,伏低身体重重地磕了个头,随后步出军帐召来所有影卫,在茫茫夜sè中驾马奔向了东漓江。
若是找不到陛下,无须楚钧动手,他自会以死谢罪。
夏日炎炎,山中的月sè却带了些凉意,悄无声息地洒满了林外空地,落在岳凌兮眼角眉梢,像是扑了层银sè的蝶粉,闪耀动人。她踮起脚尖摘下最后一片芭蕉叶,抹了把颊边的汗水,然后弯下腰坐在了草地上。
折了这么多片叶子,应该够糊住外间的窗户了。
思及此,她又望了望阗黑的密林深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临近傍晚之时她实在顶不住睡着了,醒来后楚襄就不见了,地上留有木炭书写的几个字,看起来潇洒俊逸,如他的人一般,可在她眼里无异于天书,研究半天没研究明白,于是果断选择放弃。
既然不知道他是否已经离开就得做好一切靠自己的准备,所以她休息好了之后就开始寻找食物,因为腿还有伤不能走太远,她就在附近的树丛里找了找,运气还算不错,不消片刻就装了满兜的莓果和蘑菇,足够充饥了,鉴于体力有限她就没有多采。
回到茅草屋之后一阵突如其来的妖风刮灭了火烛,怎么点都点不着,就着月光看去,原来窗户纸破了几个大洞,她只好又折回林子里去掰那又厚又硬的芭蕉叶,顺道挖了点黏土,准备一会儿糊在窗户上,以防半夜有什么动物钻进来。
她抱起芭蕉叶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将将来到屋前,余光里倏地闪过一串流火,她扭头望去,赫然发现岸边多了几条船,船上的人个个披甲佩刀,动作迅速,领头的距离小木屋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了。
那是西夷的士兵。
她心里暗叫糟糕,怎么都没想到夷军竟然会如此锲而不舍地寻找宁王,又怪自己实在太不警觉了,离得这么近才发现,躲是躲不掉了,但宁王不在这她或许可以想办法应对过去,思及此,她迅速把手里的东西扔进草丛,然后回到了院子里。
不出所料,夷军很快就发现了这座小木屋,走近一看,木桩上还坐着一位曼妙女子,衣裙素淡,乌发松挽,手里捏着几根削好的木枝,正串起白花花的小蘑菇往火上烤。
深更半夜,怎会有女子在这荒郊野外弄吃的?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都怀疑她就是与宁王一起落水的难民女子,于是举着火把一拥而上,团团围住了岳凌兮。
“说!宁王在哪?”
岳凌兮慢慢站起来,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迷茫,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这位军爷,您说什么?”
士兵们听见她张口就是正宗的夷语不禁都愣住了——难道他们想错了?要找的那两个人即便会说一点夷语,也不该是王城那边的口音啊!
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还是为首的校尉比较jīng明,走上前就近打量了她一阵,皮笑肉不笑地问道:“姑娘为何深夜在此啊?”
岳凌兮好像并没有察觉他的试探之意,反而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大堆:“我夫君是山下的猎户,前些日子下了一场bào雨,村里遭了泥石流,房子都垮了,我们迫不得已才来自家的冬屋凑合一下的,准备等雨季过去再回村里修房子。”
冬屋是这边的惯常叫法,下了bào雨也是真事,校尉听了一时半会儿没有出声,那双蚕豆眼却盯她盯得更紧了,连一个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岳凌兮此刻已经能够确定来的这批人没有见过她和宁王的脸,索性把头转过来让他瞧个清楚,看他半天不说话还主动问道:“军爷,难不成你们军营也被泥石流冲了么?”
“呸!你个臭娘们,再说一遍试试!”
后头的小兵嫌她说话不吉利,狠狠地啐了一口,还亮出寒光四射的大刀来吓唬她,校尉厉声将他斥退,又回过头看着往后缩了几步的岳凌兮,忽然轻轻一笑。
“姑娘,你说了半天,我们怎么没瞧见你家夫君啊?”
岳凌兮心中警铃大作,表面却云淡风轻,浅蓝sè的水袖一晃便指向了密林深处。
“他去放置捕兽夹了,这片林子大,且得弄一阵子呢,恐怕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
“原来如此。”校尉点点头,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正好我们行军到此也有些口渴了,不知可否讨杯水喝?”
闻言,岳凌兮的心猛地往下沉去,看来他们不见到人是不会离开了,可宁王早就不知去向,她上哪找个夫君来凑数?
她一边应下一边朝屋里走去,同时考虑着各种逃脱方法的可行性,思来想去,竟没有一个可行的,仿佛陷入了死局。一筹莫展之际,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障碍物,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就在这时,檐下的yīn影里突然凭空伸出一只qiáng有力的手臂,稳稳地勾住她的腰,然后将她捞回了怀中。
场面瞬间安静得有些诡异。
西夷士兵对于这个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后的人都极为防备,手中弯刀皆有出鞘之势,岳凌兮更是感觉不好,一双水眸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人,内心已然翻江倒海。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期盼他回来?他不会说夷语,回来就是送死!
楚襄敏锐地感觉到她的情绪在急遽变化,却只是牵chún一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她低语:“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
岳凌兮的瞳孔微微放大,写满了不可思议。
这是她第一次听懂他在说什么,因为他用的是字正腔圆的夷语!
后头的士兵也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出手,校尉目光沉沉地打量着扮成猎户的楚襄,半晌才开口:“这就是你夫君?”
楚襄松开岳凌兮,提着猎物来到校尉面前,直接替她回答了:“草民正是,不知军爷有何贵干?”
校尉看了眼他手中尚在滴血的野jī,严厉地问道:“我等正在搜捕逃犯,你刚才在林子里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之人?”
“逃犯倒是没有,但下午草民在江边打水时见到许多楚国士兵在对面上岸了,好像也在找人,不知道现在走了没有,军爷千万要小心。”
此话一出,校尉顿时脸sè微变。
他们沿着东漓江也找了一下午,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莫非是找错方向了?不行,这是他们西夷的地盘,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楚军捷足先登,即便找不到宁王抓几个战俘回去也不错,断不能空手而归。
他盘算片刻,又看了眼始终带笑并主动奉上野味的楚襄,终于下令收队,手一挥,几十个人浩浩荡荡地往对岸去了。
危机暂时解除。
岳凌兮还未松口气,前面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霍然转过来,银光闪过,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已经横在了她颈间。
“你不是楚国难民,你究竟是什么人?”
楚襄直视着她,目光如炬,带着深浓的压迫感,她抿着chún,姣好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却不闪不躲,似乎对这一切早有预见。
若是没有这一出,他或许还以为她是个哑巴。




从君记 37.南下
~ 说完她就识趣地离开了,顺便使了个眼sè给店里的小二, 让她们都退到了远处, 留下足够的空间给端木筝。
端木筝熟门熟路地拉着岳凌兮来到布匹的陈列柜前, 放眼梭巡片刻,转过头笑吟吟地说:“虽说现在才八月,可这家铺子工序讲究, 做一件衣服要个把月, 所以现在订秋装刚刚好,你快去挑几块料子, 我也好帮你参谋参谋。”
柜中的布匹sè泽饱满花纹jīng致,都是蜀锦云丝之类的料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岳凌兮随手抽了一块出来, 光滑而细腻的手感竟让她不知不觉陷入了回忆之中。
以前家中贫穷,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做新衣服, 后来到了西夷, 端木英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每年都会扯上几块软和的棉布给她和端木筝做新衣裳,虽然和绫罗绸缎比不得, 但也是大方得体的,她都十分爱惜。
后来端木英因病去世, 两姐妹的生活也变得拮据起来, 再没置办过一件像样的衣裳, 哪个地方破了就在上面绣块小小的图案,又能凑合再穿半年。如今苦日子算是熬过去了,吃穿用度皆不同以往,她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姐姐,我还是觉得干娘给我们做的衣裳好看。”
端木筝心头一软,挽住她的手开起了玩笑:“以前是娘照顾我们俩,现在是我来照顾你,我这拿剑的手可不像娘能做那么细致的针线活,只能带你来买现成的了,你嫌弃也好穿不惯也罢,我是没别的招了。”
岳凌兮也笑了:“知道了,我挑就是。”
言罢,她扬眸扫视了一遍柜上所有的料子,指着角落里那块素sè薄缎说:“就这个吧。”
端木筝拿起来看了看花sè,直夸不错,又顺嘴说了一句:“倒是跟你平时穿的那件露水百合裙的料子有点相似。”
岳凌兮莫名愣了愣。
就在两人沉默的空档,旁边隔间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了,一位年轻姑娘穿着一条百蝶流彩烟罗裙出来了,步态婉约,身姿曼妙,仅从侧面看过去就已经不凡,谁知她又轻轻地旋转了半圈,裙幅上的所有金蝶仿佛都展翅飞舞了起来,越发衬得她顾盼神飞,楚楚动人,惹得许多从店外经过的男子都看直了眼。
边上的小丫鬟激动道:“小姐,您穿这个真好看!”
宋玉娇温文一笑,抚着袖口的金线和珠子说:“平日在外都是官服加身,这裙子恐怕也没什么机会穿,先包起来吧。”
说着她就回到隔间里面把裙子换下来了,再出来时竟是女官的打扮,绯红sè绣鹭鸶的官服,同sè镶金边的短履,腰带正中还别着一枚圆润的青玉,虽然妆发未变,感觉却完全不同,比刚才显得更加雍容华贵。
随后她和丫鬟就去了前台,与掌柜说话的时候彬彬有礼,谈吐亦不凡,看来不止是个六品女官,还是哪家的贵女。
岳凌兮习惯性地通过她的打扮去推敲这些事情,只不过片刻晃神,宋玉娇和丫鬟已经付完账离开了,而端木筝也叫人拿来了裙子款式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翻着让岳凌兮选。
“这个掐腰千水裙怎么样?”
岳凌兮瞥了一眼,随口道:“挺好。”
“那就这个吧,你腰细,穿起来肯定好看。”
端木筝扭头叫来店里的师傅,让她给岳凌兮仔仔细细量好了尺寸,然后指了另外几块同样素淡的料子,让她一并做成这个款式,拉拉杂杂地交代好之后又选了一件夏装成衣,结清银子就带着岳凌兮离开了。
太阳即将落山,差不多该吃晚饭了,岳凌兮知道楚钧回来了端木筝不便在外多留,就催着她回去,端木筝确实也记挂着楚钧的伤,所以把她送回家之后就匆匆走了。
岳凌兮从袖中掏出钥匙准备开门,却发现锁条歪挂在边上,轻轻一推,门居然就这么开了,她微惊,还以为是家中遭了贼,冲进去一看,霎时僵立当场。
“这样也敢往里闯,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那人虽然上来就责备她没有安全意识,可话里话外都透着暖意,犹如烈阳般炙人心扉,岳凌兮凝望着他分毫未变的眉眼和身形,恍若回到了千里之外的雁门关,那天在帐中他也是穿着这件天青sè的锦袍,低声唤她过去。
可今日他是陛下,位于青云之巅睥睨众生的陛下,英明神武不可亵渎的陛下,她不能再这么大大咧咧地走过去,只能暗自将沸腾的心绪压下,膝盖触地,双手交叠于额前,恭谨地行了个叩拜大礼。
“罪眷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傍晚时分,青石砖上尚有余热,烧得她小腿阵阵发烫,但下一刻腕间就传来更加灼热的触感,来不及细看,她整个人已经被拽离了地面,一个没站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抱。
“一月未见,不但楚语jīng进了,礼数都快赶上宫里的人了。”
楚襄眸光微沉,隐隐夹着不悦,铁臂却牢牢地圈着岳凌兮的腰,没有半点儿要放开的意思。岳凌兮勉qiáng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下颌那一线刚毅的lún廓,遂犹豫了半天才问道:“陛下为何不高兴?是因为我猜出了陛下的身份么?”
“你猜不出才奇怪了。”楚襄反手拉起她往院子里走,并排坐到了凉椅上,
“那陛下为何不高兴?”
岳凌兮再次追问,一双明眸固执地瞅着他,完全不因他是皇帝而多加避讳,楚襄淡然回视,仿佛沉浸在那汪清泉之中,驱走了滚滚热浪,凉爽而舒适。
她还是那个直来直去的她。
忍下伸手抚摸她眉眼冲动,楚襄哑声吐出几个字:“莫再自称罪眷。”
她点点头,没有多问为什么,在涉及自己的事情上总是这样的无所谓,浑然不似刚才那样在意他的情绪,这个认知又让他心头微微一滞。
随后他不动声sè地转移了视线,见到她怀里揣着一个崭新的包装盒,遂开口问道:“买了新衣裳?”
“嗯。”
这个包装太过jīng美,一看便知不是她消费得起的,何况她生性节俭,也不会买这么贵的东西,但楚襄并没有多问,只单手拎来边上那个浅褐sè的檀木盒子,放进她怀里说:“巧了,朕也有件新衣裳要送给你。”
岳凌兮盯着盒子上嵌着的那枚八仙鎏金锁竟不知该如何下手,只因西夷那边用的大多是简单的一字锁,她从未见过这么jīng巧且复杂的东西。楚襄似乎瞧出了她的困扰,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抓住她的左手,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她的右手,然后引导着她抽出了夹层的铜片,又将两颗旋钮上下一按,锁应声而开,盒盖微微弹起,露出了半截衣角。
是烟霞般的绯sè,与她今日在成衣铺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岳凌兮心中咯噔一跳,迅速将衣裳拿了出来,抖落到底之后,一只白羽红面的鹇鸟霎时出现在眼前——那是五品的女官服!
与此同时,楚襄的嗓音从背后徐徐传出,宛如林籁泉韵,淹没了她所有听觉。
“朕需要一名御前女官。”
岳凌兮只觉得浑身都僵了,因这句话,更因这件重得几乎让她手抖的衣裳——下午那般质素的女子都只是个六品女官,她一介罪眷,如何穿得起这五品官服?
她舔了舔干涩的chún,试着开口推拒:“御前女官向来是由吏部从在朝七品以上的女官中甄选出来,陛下这样……不合规矩。”
“你漏了个主语。”楚襄如往常一般纠正她的语法,“他们甄选,朕来定夺。”
换言之,他要谁就是谁,旁人无从置喙。
岳凌兮艰难地挤出一句话:“陛下,我是罪臣之后。”
“朕知道。”楚襄凝视着她,眸光亮得灼人,“但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朕的女官。”
这本来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她没有资格拒绝,可他只是把东西送到她面前,从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丁点儿bī迫之意,给足了她选择的自由。
只要她愿意……
他救她帮她,不介意她的出身还委以重任,如此浩荡天恩她已难报答,又岂会不愿意?
岳凌兮垂下酸涩的双眸,捧着绯sè官服缓缓跪在了楚襄身前,菱chún微微开合,溢出几个极轻极细的字眼。
“陛下,我愿意。”
夜言修轻轻一叹,似有安抚之意:“流胤,你也别待在这儿了,影卫那边还需要你去安排,陛下那里我等会儿过去亲自向他汇报。你也不必太过自责,宁王的脾气我们都知道,他决定的事没人拦得住,眼下只希望他的伤没有大碍,否则……”
“陛下……不在营中。”
流胤从yīn影中迟缓地抬起头来,神情模糊,脸部线条略显僵硬,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那头的夜言修听完这话顿时挑起了剑眉,素来温和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怎么回事?在别人面前装一装也就罢了,我和宁王是知道陛下暗中随军坐镇燕州大营的,你此言何意?”
流胤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脸sè惨白,嘴chún抖得说不出话来,夜言修心中疑窦丛生,正要把他拎起来问个究竟,暗青sè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携着夜风掠入帐中,虽面带病容,气势却丝毫不减,一袭黑衣更是衬得他如同出鞘的利剑,锐气bī人。
夜言修见着那人瞳孔一阵紧缩,急声问道:“阿钧?你怎么在这?你不是……”




从君记 38.乘船
~ 她兀自猜测着, 一颗心在xiōng腔里乱跳, 只因记挂着楚钧身上的伤,偏偏在这人山人海的当口她不便去城门迎他, 只能在家里干等着, 实在让人着急。
正是坐立不安之际, 贴身婢女忽然从门外跑了进来, 高兴地向她禀报:“夫人, 王爷回来了!”
话音刚落有人就从门口拐了进来, 身披薄甲腰挎长剑, 凛然如风,不一会儿就走到了端木筝面前。她仰首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竟忘了起身去迎他,一昧地坐在那儿发愣, 见此情形,楚钧把头盔和剑都交给了下人,并挥退了他们。
“大半年不见, 不认识我了?”
楚钧沉哑的嗓音一下子把她从恍惚中拽了出来,只听一阵细密的碎响, 整盘玉米粒悉数落在了地上, 随着衣袂的舞动,她整个人已如蝴蝶般扑进了他的怀抱。
“你伤了哪里?快让我看看!”
端木筝伸手就去解他的盔甲, 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着暗扣在哪里, 急得眉头都拧成了死结, 楚钧无声地看着她, 嘴角冷硬的弧度渐渐软化,跟着便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迈向内院的卧房。
“夫君?”
端木筝惊了一跳,连忙攀住他的肩膀,稳住之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闻到了药膏的味道,似乎是从左边的肩胛上传来的,她心头一紧,立刻催他放自己下来,他却充耳不闻,她不敢放肆挣扎,只好僵硬地蜷在他怀里。
穿过曲折回廊,馥郁的香气霎时扑面而来,两人在院子里的桃树下沾了一身碎粉,终于来到了卧房前,楚钧踢开门,直接撩起珠帘进了内室,然后把端木筝放在了床上。
“不是要看么?怎么又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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