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楚军攻城了!快,快去城门口给我列阵——”
话音刚落,无数士兵cào戈披甲涌向城门,密密麻麻,犹如蚂蚁一般,男孩虽然在城中待了很久,但大半时间都在躲藏,从没见过两军对垒的真正模样,当下就被这副阵仗吓得扭过头去,可他发现岳凌兮正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城门口的局势,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露出的是万军奔袭在前而sè不变的沉着和冷静,他看得竟有些呆楞。
她真的也是难民吗?
尚未理出头绪,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十几块巨石jīng准无比地落到了城墙上,裂开的碎石砸进了附近的房屋里,他们躲藏的地方也没能幸免,屋檐塌了半边,横梁斜着坠了下来,岳凌兮眼疾手快地拉着男孩往边上一闪,堪堪躲过这场飞来横祸。
外头的喧嚣声越发大了起来,像是夷军被楚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有人诧异地大喊:“是宁王!带兵的是宁王!”
暗处的两人皆是一愣。
宁王不是身受重伤?怎会在此刻发动突袭?难不成……这是为了让夷军放松戒备才放出来的假消息?
男孩没有岳凌兮想的多,当即便满脸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宁王没事,这次一定可以拿下蒙城!我们有救了!”
岳凌兮默默地望向了远处,在大型投石机的轰炸下,城墙俨然垮塌了小半边,更别提那扇曾经无比坚固的铁门,此刻已经被蜂拥而入的楚军踩在了脚下,如此看来,城破想必是弹指之间的事了。
能在夷军眼皮子底下把军备和士兵偷偷运入天险之地,还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个宁王果真厉害。
不过眼下可没工夫钦佩他,攻进来的楚军砍开了牢笼,大批被抓难民疯狂冲向城外,他们应该趁此机会随着人流逃出去,岳凌兮收起心思,牵起男孩就要往城门而去,谁知受伤的腿突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姐姐,你怎么样?”
男孩扑过来扶起她,大眼睛里盛满了担忧,岳凌兮却把他推向城门的方向,然后发出一个低音,男孩听明白了,是让他走,那极不标准的发音听起来甚至有些好笑,可他却笑不出来,往回一折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神sè坚定无比。
“姐姐救我在先,我绝不会将姐姐扔下!”
岳凌兮愣了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甚至怀疑自己理解错了,可男孩已经使出吃nǎi的力气把她拽了起来,让她撑着自己的肩膀向前走。
“啊——”
两人迈着小碎步避开刀光剑影的时候身边几个难民突然发出惨叫,血溅了他们一身,男孩脸都白了,双腿亦似guàn了铅,挪都挪不动,岳凌兮顾不得自己的伤,拽起他就往甬道跑,鲜血从小腿流至脚踝,滴洒一路。
好在城门已经近在咫尺。
夷军被楚军bī得退至后方,再没工夫去抓难民,城下一片黑茫茫的,皆是楚国的玄甲军,两人从人cháo中穿过,又挤出了甬道,抬头的一刹那,终于得见天光。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大雁振翅,划破碧空,几行荼白云线的尽头即是雁门关。
故国三千里,到如今仅一步之遥。
岳凌兮深吸一口气,与男孩一起拼尽全力朝楚军后方奔去,然而刚跑出去不远,身后突然响起了铁链滑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磨在她的心上,她僵硬地回过头去,一座庞然大物缓缓从眸底升起。
那是西夷的神机连弩。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巨型机关有个非常优美的名字,叫无边落木,以此形容漫天箭雨落下时的情形,可见其射杀范围之广,若是发动起来,城下奔逃的一千难民绝无生还的机会。
上一次宁王就是败在了它手里。
岳凌兮向来镇定,看见此物之后亦呼吸困难了起来,一不留神被石块绊住,狠狠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蒙城后方金鼓齐鸣,犹如滚滚闷雷直冲耳膜,她凝目望去,上千支羽箭已搭在了丝弦上,正蓄势待发!
从君记 42.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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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襄通常由得她去, 只是今天外头风沙太重就让流胤关了窗,车厢里顿时有些晦暗, 岳凌兮也扭过身子坐好, 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楚襄见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若是无聊,正好练一练楚语。”
“最近已经练得很多了。”
这话不假, 经过楚襄十来天的集中训练, 岳凌兮进步神速,一些普通的生活用语已经不成问题,就是有点磕巴。
不过平日里的好学宝宝今天却撂挑子了,这让楚襄有些奇怪, 他挑起眉头打量了岳凌兮一阵, 故意考她:“那你用楚语告诉我为什么喜欢盯着外头看?”
本想听听她会怎么形容漠北的风景, 岂料她低头沉思片刻片刻,竟用一句诗来回答他:“月是故乡明。”
好一个月是故乡明!
楚襄眼底的光芒盛了一瞬又如数敛去, 余下的光泽仍是慑人, “你离开楚国已经十年, 家人又皆已蒙难,为何还记挂着这里?”
岳凌兮垂着眸子, 声音轻飘如絮:“过去种种皆是因为族中长辈犯下了滔天大罪, 与人无尤, 故土于我始终是故土, 我与家人相处的时光全都封存在这里,即便我现在不回来,死后也一样会魂归于此。”
这一番话竟让楚襄哑然。
他原以为她心中多少是带了点怨恨的。
未及多言,马儿长嘶一声停下,流胤在外头轻敲车门:“少爷,客栈到了。”
外头风声已歇,人来人往极为喧闹,听得出是已经进城了,按照行程今天会在这里休息一晚,之所以没在驿站落脚是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称呼自然也得改一改,在外人面前便是世家公子与小姐出游的模样。
楚襄率先下车,岳凌兮跟着落地,两人一前一后往客栈内走去,再没提起刚才的话题。
时值正午,客栈里人声鼎沸,座无虚席,跑堂的犹如陀螺一般在各个席位之间旋转,流胤不动声sè地挡开那些人,先一步迈至柜台前扔下两锭银子道:“掌柜的,来两间上房。”
掌柜见他出手如此阔绰眼睛都亮了,二话不说转身就去拿钥匙,谁知手伸到一半突然僵住了,尔后赔笑道:“客官,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儿个只剩一间上房了,倒是还有几间下房,您看能不能凑合一下?”
流胤也不敢擅自做决定,便走回去转述给楚襄听,楚襄淡淡地摆了摆手,算是同意了,转过头又对岳凌兮道:“你等会儿去楼上。”
陛下要把上房让给岳姑娘睡?
流胤顿时皱眉,还来不及劝阻就听见岳凌兮发出了疑问:“楚国律法是不是不准男女同处一室?”
楚襄嘴角微抽,道:“……没有这种律法。”
“那我们为什么不能像在西夷那样共用一间房?”
岳凌兮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眼下房所在的位置,只觉密不透风,yīn冷cháo湿,越发觉得不适合他住,刚想说自己去睡下房也可以,抬眸一看,楚襄正直直地盯着她,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她说错什么了?
再扭头一看,流胤的表情更加复杂,似乎含有戒备、惊讶、猜疑等等意思,让岳凌兮越发肯定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拎着包袱冲进下房解决这件事,楚襄突然低声开口了。
“就共用一间房。”
岳凌兮怔了怔,旋即点头:“这次你睡床上。”
流胤心中登时刮起了龙卷风,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惊吼出声——之前他们在西夷的时候都是陛下睡地板?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看见楚襄弯着chún笑了,还道:“好,我睡床。”
言罢,两人的目光齐齐转过来,他霎时一凛,不敢再想东想西,扭头就去订房了,然而心底那股子不踏实的劲一直未曾消去。
陛下实在是太乱来了……
就这样,流胤直到吃饭时心都没定下来,一个劲地往楼上那桌瞅,生怕岳凌兮又语出惊人冲撞了楚襄,可两人的神sè都是淡淡的,完全没有因为刚才那件事而泛起波澜,他微微一愣,随即想起一件事。
都说西夷那边民风开放,素无男女之别,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这岳姑娘只怕是饱受荼毒,心都大得没边了……
想到这,流胤又朝楼上看了一眼,两人正在商量吃什么。
“这段时间也学了不少词了,今天的菜你来点。”
楚襄把菜单往岳凌兮那边一推,她双手并用地接下,才大致扫了一遍就开始发懵——这佛跳墙、蜜三刀、阳春白雪都是什么玩意?
她面不改sè地把菜单往回推:“还是您来点吧。”
“教了你这么久,总该让我看看效果如何。”楚襄纹丝不动,神sè颇为闲散,一点儿压力都没给她,“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他都这样说了,她还能怎样?
岳凌兮缓了缓,一口气在菜单上连点三下,然后果断把东西交还给小二,小二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嫌弃,却也没说什么,撇撇嘴就走了,岳凌兮瞧得清楚,扭过头又来问楚襄:“我是不是点得太少了?”
“你觉得呢?”楚襄淡然相视,心中虽有答案,却把问题又扔了回去。
“我觉得够了。”岳凌兮无意识地抚摸着桌面上古老的纹路,喃喃道,“以前过年的时候我家都只上三个菜,我娘会炒一盆自家种的小菜,再把晒干的小鱼和干豆角一块蒸了,放些辣子和麻油,出锅的时候可香了,妹妹最喜欢吃,每次都抢着往碗里拨,爹就在一旁笑看着她,不时夹几片卤好的猪肺下酒。”
楚襄听着神sè未变,扣在扶手上的五指却缓缓收紧。
当年岳群川被抄家之时搜出来的钱财何止成千上万?一脉相连的旁系却清贫如洗,若不是被这个案子牵扯出来,恐怕早就沉寂在遥远的江州了。
他真是该死。
楚襄脑子里想着陈年旧案,嘴里说的话却是浑然无关:“那你喜欢吃什么?”
“我也喜欢吃小鱼干,不过娘说妹妹正在长身体,我就都让给她了。”
岳凌兮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楚襄却没有再接话,因为他明白,即便她再贪恋那份美好,她也不可能再尝到母亲做的菜,她的妹妹也不可能再长大。
一切都回不去了。
漫长的沉默中,小二将菜端到了两人面前。
“二位客官,请慢用。”
岳凌兮在碗碟与桌台的碰撞声中回了神,一眼扫过去却蓦地僵在了当场,她都点了些什么东西?一碗阳春面,一盅蘑菇汤,还有半碟蜜汁麻花,全是素的,连肉沫都没有!
偏偏对面的楚襄已经开始动筷子了,先试了面条,然后拨出一小碗给她,还道:“这个味道挺清淡,你也试一试。”
她吃了一口,只觉寡淡无味,不知他这种吃惯了辛辣口味的人是如何忍受的。
“您别吃了。”岳凌兮将碗夺过来,神态颇窘,“阳春白雪不是一首高雅的乐曲么?怎么成了面条加豆腐……”
“楚国的食肆近几年来都热衷于把菜名取得文雅,阳春白雪已经算是浅显的了,等到了王都还有更匪夷所思的。”楚襄见她抱着碗不放,薄chún微微勾起,转手又夹了一筷子麻花给她,“这个点得不错,是这里的特sè小食。”
岳凌兮本来已经对自己点的菜不抱任何希望了,经他一说,便揣着试试看的心态尝了一口,谁知那麻花喷香酥脆,上面裹着的饴糖亦是甜而不腻,在舌尖层层化开,犹如饮蜜。
确实不错。
即便对甜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岳凌兮却十分有节制,只吃了一块就不再动筷,反而好奇地看向楚襄:“您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少时经常随舅父到边关历练,曾经在这住过小半个月。”楚襄淡淡道。
怪不得他没有半点儿皇亲贵族的骄纵之气,吃起这些平民食物也甘之如饴,原来是自小就离家历练的缘故。
岳凌兮如此想着,又替自己和楚襄分别盛了一碗汤,然后垂下头默默地啜饮着。
饭后,整个客栈变得空旷起来,他们一行人赶了半天的路,都准备休去息一下好养足jīng神,楚襄也不例外,岂料刚进房间就发现岳凌兮要出门,他脚步一顿,下意识伸手拦住了她。
“做什么去?”
“去城南的书铺买辞典。”
说来也不赶巧,这一路上经过的都是小镇子,买辞典的事就这么耽搁下来了,今天算是正儿八经地进了次城,她得趁此机会去书铺看一看,免得楚襄隔三差五地考校她,她再像今天那样闹笑话……
楚襄只瞟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多说,只问道:“带银子了吗?我与你说的可还记得?”
岳凌兮甚是乖觉:“带了,我记得的,楚国一两银子兑七百七十钱,而非西夷的一千钱。”
楚襄满意地摆摆手:“去吧,早点回。”
“嗯。”岳凌兮轻轻点头,旋即转身出门。
在西夷的十年里岳凌兮从来不曾出过远门,决定回楚国以后,从王城到边关也是以赶路为主,何曾像现在这样空得出一颗闲心来欣赏风景?所以她经常在车窗边一坐就是半天,旁人眼里极为单tiáo的青山绿水她都能静静地看上许久。
楚襄通常由得她去,只是今天外头风沙太重就让流胤关了窗,车厢里顿时有些晦暗,岳凌兮也扭过身子坐好,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楚襄见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卷,道:“若是无聊,正好练一练楚语。”
“最近已经练得很多了。”
这话不假,经过楚襄十来天的集中训练,岳凌兮进步神速,一些普通的生活用语已经不成问题,就是有点磕巴。
不过平日里的好学宝宝今天却撂挑子了,这让楚襄有些奇怪,他挑起眉头打量了岳凌兮一阵,故意考她:“那你用楚语告诉我为什么喜欢盯着外头看?”
从君记 43.滋蔓
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昨夜楚襄带着她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回去, 到达关口时, jīng铁锻造的巨型城门已然全开,依稀可见印着楚字的旌旗迎风招展, 城下戍卫修立如竹, 猎猎风声中竟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待楚襄策马经过时齐刷刷地单膝跪下,形容肃穆, 士气磅礴, 虽没有发出声音却透着至高无上的尊崇。
军心所向大抵是如此。
在如此庞大的阵势下, 岳凌兮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 好在她隐没于人高马大的骑兵队伍中,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在穿过狭长甬道的一刹那她抬头望了望暗sè无边的天幕,再难掩藏内心的波澜。
楚国, 她终于回来了。
八岁那年离开的故国到如今几乎变得全然陌生, 风格迥异的建筑,格外热情的百姓, 一切都让她心cháo起伏, 还有燕州大营里的女医官, 说得一口极好听的吴侬软语, 她隐约记得那腔tiáo却再也说不出口。
十年了, 该忘的不该忘的都挡不住时间的侵袭, 她是楚国人, 却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岳凌兮按捺住内心的叹息,掀被起身梳洗。
昨夜进城之后她就被影卫领来这个小帐篷了,没去难民营的原因大概是楚军昨日攻下了蒙城,难民大幅度增加以致营中满员,没有她可以住的地方了吧。
来这之前,楚襄没有再与她有过任何交流,他被众人簇拥着去了中军主帐,那边是军营重地,守备森严,不许任何无关之人进入,她站在高处远远地望了几眼,看见两名身形挺拔的男子在门口相迎,一个似乎身上有伤,楚襄亲手扶了他一把,随后三人就进帐了。
那句未说出口的谢谢就一直存到了现在。
岳凌兮放下布巾,冰凉的洗脸水让她清醒不少,她想了想,决定到外面去看一看,新到一个地方把周围环境都观察透彻已经是她多年来的习惯了。
走出帐篷,眼前豁然开朗,上有碧空赤晷交相辉映,下有青山伴着关隘城墙连绵起伏不知尽头,营砦林立其中,sètiáo冰冷,肃然生畏,四面八方皆设有校场,一片乌压压的全是玄甲军在cào戈演练,场面十分壮观。
她所在的地方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伤兵,应该是在医疗队这边,想来昨夜刚到营帐便有女医官来给她看腿伤,中间缺了一味药,回去拿来不过半刻的工夫,原来是就近安置。
岳凌兮默然回想着,身后冷不防传来了孩童稚嫩的声音。
“言修哥哥,你不会又让医官姐姐给我熬那又苦又呛的汤药喝吧?我真的没受伤,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孩瘪着嘴,步子迈得极小,像个小尾巴似地拖在夜言修身后,显然对看病喝药这件事极为抗拒,夜言修啼笑皆非地瞅了他一阵,见他实在不愿去,索性停下了步伐。
“长安,你被人掳去西夷大半年,且不说在那边过的是什么日子,这一路奔逃就吃了不少苦头,倘若不好好tiáo理一下,出了问题我怎么向你哥哥交代?”
“可我真的没事……”
顾长安辩解着,声音渐趋低弱,最后尽数消失在夜言修温柔却坚定的目光中,他耷拉着脑袋,认命般牵回他的手,正要往医官的帐篷而去,谁知不经意地一瞥让他刹住了脚步,旋即神采大放地朝前方那抹丽影跑去。
“姐姐——”
岳凌兮能听懂这两个字,又辨得那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由得回过身去,一看之下眸光亦亮了起来。
那是她前天在蒙城救下的小男孩!
岳凌兮立在原地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顾长安已经蹭蹭两步扑进了她怀里,她向后趔趄了一下,被疾闪而来的夜言修用手臂托住,这才止住了跌势。
待她站定夜言修立刻礼貌地收回手,然后转过身轻斥道:“长安,不可无礼。”
顾长安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唐突了,随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道:“对不起姐姐,我忘了你的腿还有伤,你没事吧?”
岳凌兮听得一知半解,但看他神sè已猜出了大概意思,遂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顾长安开心又激动,小嘴像连珠炮似地滚出一串话,“当天在战场上跟你分开之后我就担心得不得了,后来又听闻你落水,我只想去东漓江寻你了!幸好有宁王殿下在,我就知道,凭他的本领你们一定可以平安归来的!”
他叽叽喳喳说了一通岳凌兮是一个字都没听懂,夜言修却明白了,清湛的眼眸溢出洞悉之sè,旋即看向岳凌兮。
她就是陛下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昨夜楚钧与他私下聊天时提到此事便沉了脸,对害得楚襄陷于险境的岳凌兮有诸多不满,还让他尽快把人安排到难民营去。他身为监军,自然也知道岳凌兮待在营中是名不正言不顺,遂同意了此事,谁知她和顾长安竟然还有这等渊源,这下可就难办了。
夜、顾两家素来交好,他的堂妹夜思甜嫁给了顾家长子顾靖夷,顾长安是其yòu弟,也等同于他半个弟弟,岳凌兮既在危难之中伸与援手,他理当替顾家还她这份恩情,别的不说,难民营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又怎能让她去?
看来只能跟楚钧撂挑子了。
思及此,夜言修冲岳凌兮拱了拱手,温润如玉的脸庞上挂起一缕浅笑,看起来甚是平易近人。
“多谢姑娘救长安一命,此恩我等铭记于心,他日姑娘若有所求尽管来找我便是,眼下就安心住在这里养伤吧,缺什么让人来禀报一声即可。”
谦谦君子突然施礼自有原因,岳凌兮看着那张俊脸,心中暗自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几个字眼,诸如救命养伤之类,还没推测出大概意思,远处号角被突兀地吹响,她满脸疑惑地看向夜言修,他却淡然地安抚着她。
“没事,只是准备出发攻城了。”
攻城!
这次岳凌兮听懂了,脑海中瞬间浮起许多事情来。
蒙城既破,楚军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西边的扎城,恰好她来时经过那里,对周围地形及关押难民的地方都有些印象,若能画成一张地图给楚襄,说不准对他有所帮助,想到这里,她冲夜言修飞快地福了福身,然后便转身入帐了。
夜言修只道她是害怕了,隔着帘子回了一礼,尔后哄着顾长安走了,
半个时辰后,岳凌兮站在了中军帐前。
她的帐篷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不过在西夷时用的是鹅毛笔,突然让她用回狼毫难免不适应,所以这图纸画的时间就长了些,所幸离营的只是先锋军,楚襄尚在帐中,她还有机会把这个交给他。
若是能有帮助,也算还了他的恩情了。
岳凌兮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又将手中的宣纸攥紧了些,直到影卫来到她跟前低声传唤,她才霎时醒神。
“岳姑娘,你可以进去了。”
她点点头,缓步踏上石阶,到了蜀锦织成的暗纹卷帘前两旁的士兵自动为她掀起一条通道,她向前迈了两步,卷帘应声落下,帐中却明亮如昔,她抬头望去,楚襄逆着光站在正中央的沙盘旁边,手臂半屈,正捏着一枚旗标寻找合适的落点。
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今天他穿着一件天青sè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水浪山石,极为jīng致,腰间束着祥云宽带,缀一枚无甚雕饰的白玉,简单而又不失华贵,行止之间随着他修长的身形晃动,衬得人格外英挺潇洒。
忽然,白玉停止不晃了,她微微扬眸,恰好与那双星目对上,深邃如渊,墨sè浓郁,几乎将她吸了进去。
是了,确实是不同了,卸去一身狼狈,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气势凛人,不可bī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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