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君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漪光
“知道了。”
“哎,你说将军非要咱抓这些难民做什么?咱这是山城,易守难攻,前些天楚军主帅宁王亲自率兵攻城,连块墙皮都没抠下来,还受了重伤,指不定啥时候就一命呜呼了呢,到时候他们军心大乱,咱再一口气打回去,用得着弄这劳什子人墙么!”
身形较为瘦削的士兵用干黄的手指掐着烟吧嗒吧嗒使劲抽了几口,面sè略微舒展,吐出一串烟圈之后才道:“你懂什么?之前咱们一直被压着打,折损了不少兵力,这次难得扳回一局,当然要出口恶气!我听校尉说,这些难民即便不做成人墙也要被阵前处死,狠狠挫一挫楚军的锐气,将军打的这是心理战,明白吗?”
高个士兵恍然大悟,刚要说话,一丝极轻的抽气声从角落里传来,他猛地直起了身体,与瘦子对视一眼,然后朝院子深处走去。
这座宅子早就被攻城的火石砸了个大窟窿,到处都是残砖碎瓦,断壁焦梁,二进的院子一眼就望穿了,能藏人的地方几乎没有,除了柴房里那半人高的茅草堆。瘦子目露jīng光,冲那里扬了扬下巴,高个立刻走过去,身侧长刀缓缓出鞘,尖锐的摩擦声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尤为瘆人。
一步,两步,随着他慢慢bī近,茅草堆黝黑的缝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微地颤了颤,就在这时,墙外突然响起石子飞溅的声音,两个士兵微微一惊,旋即快步踏向屋外,走到一半瘦子倏地停下了,扭头对高个道:“不对,快回去!”
两人又匆匆回到柴房,毫不迟疑地用刀拨开了茅草堆,动作甚是bào力,弄得草屑满天飞,岂料里头空无一物。
“该死!”高个往桌上劈了一刀,气急败坏地吼道,“肯定是从后头跑了!”
瘦子沉着脸点头道:“多半是个难民,咱们赶紧去追,捉了人回去也好说话了。”
说罢,两人闪身出门,飞快地朝巷子里跑去。
废弃的宅院又恢复了原样,空空荡荡,仿佛不曾有人踏足,歪斜的木门还在晃动着,投下变幻的影子,一片静谧之中,柴房那半边倒塌的墙壁落下几块碎渣,紧接着一个脑袋从后头冒了出来,看模样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脸上沾着墙灰和草屑,狼狈不堪,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却分外灵动,须臾之间就将院子里扫视了一遍,然后溢出喜悦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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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 139.生产
好看的言情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一转眼, 驻扎在雁门关的二十万大军即将拔营归京, 收到这个消息时, 岳凌兮和端木筝正坐在天阙楼喝茶。
楼上风大, 掀得轻纱来回飘荡, 正好驱散了雅间里的闷热, 一壶清茶摆在桌上袅袅生烟, 朦胧中,王都的繁华盛景尽收于眼底。
日子好像从来不曾这般闲适过。
端木筝挽起湖蓝sè的水袖替岳凌兮斟满了茶, 柔声道:“这里的龙井向来不错, 你试试。”
岳凌兮从善如流地啜了一小口,味道确实比在西夷喝到的要更加甘醇,她想了想,好奇地问道:“此茶叶片细薄, 汤sè浓而不浊,想来是出自于江南的茶庄吧?”
端木筝知她看的书多, 虽不见得品尝过, 但只要多看几眼大概就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遂笑嗔道:“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双火眼金睛, 夜家本就是贩茶起家,江南是他们的大本营, 就连每年上贡的茶也都是从那儿来的。”
原来天阙楼也是夜家的。
纵然知道夜家是京中首屈一指的大家族, 但岳凌兮并不清楚它的背景, 只浅声道:“看来夜家的生意做得很大。”
“那是当然。”端木筝把手伸出窗外, 似点兵排将般随意指过视野范围内的十几家店铺,“你看,但凡招牌上印着麋鹿徽记的都是夜家的产业。”
麋鹿徽记?
岳凌兮凝眸观察片刻,目光忽然一滞,旋即低下头去扯腰间那块玉佩,好不容易解开了缠绕着的穗子和丝带,凑近一看,繁复的花纹中正有一角刻着那只麋鹿,栩栩如生,连昂首扬蹄的姿势都不差毫厘。
怪不得她在夜家牙行租的宅子那么便宜。
她神sè一敛,迫不及待地问道:“姐姐,夜家管事的是谁?”
端木筝沉吟须臾,道:“你是说族长吧?你应该在军营里见过,是与宁王一起出征、身兼兵部侍郎和监军二职的夜言修。”
不是他,夜言修她认得,与他分明是两个人。
岳凌兮默默地排除掉这个可能性,考虑半晌,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夜家可还有其他有权力tiáo动三军的人?”
听到这话,端木筝不由得捂着嘴笑了:“你这丫头,尽说些傻话,在这世上除了陛下和主帅谁还敢做这种事?”
岳凌兮蓦地僵住了。
是了,答案就摆在眼前,她竟然彻彻底底地忽略了,当真是一叶障目!那种临危不惧的胆sè,tiáo兵遣将时的魄力和决断,岂是寻常将领所拥有的?他是胤帝和夜太后的独子,怀揣夜家信物也不出奇,还在下车时特意为她系上了这东西……
一切都对上了。
“兮兮,你没事吧?”
端木筝瞧她面sè忽青忽白,担忧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她霎时从思绪中惊醒,勉qiáng弯了弯chún角道:“没事,走神了。”
嘴上说的简单,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他既是天子,想必早就查出她的族亲犯了什么罪了,那是古往今来所有皇帝最忌惮的一件事,恨不得将所有相关之人赶尽杀绝才好,他却出奇的宽容,不但没有把她赶回西夷,还护送她来到王都,成为替她隐瞒身份的共犯。
她真是不明白他想干什么。
疑问尚存,心底已然生出了落差感,王爷是王爷,而陛下……是遥不可及的陛下。
若有可能,这块玉佩一定要还给他。
困扰多时的谜团终于被解开,岳凌兮却不敢把这件事跟端木筝说,只怕她提心吊胆,要立刻带自己离开王都,那样的话,她与楚钧之间恐怕再也无路可走。她既然能为楚钧杀了明月楼的人,他在她心中所占的分量已经不言而喻,所以,自己不能让她两头为难。
打定了主意,岳凌兮的神sè渐渐恢复如常,偶尔低头饮一口茶,或是看看楼下的风景,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先前不曾得知真相,握着的那块玉也没有硌得手心生疼。
就在这时,十里长街的东面缓缓驶来好几辆马车,铁木嵌铜钉的lún子,上顶五sè锦华盖,前有雪白双骏并行,浩浩荡荡地穿过人们的视线,看这架势便知并非寻常人家。
端木筝在王都待了一年多,大小世家都见过,眼下只瞄了一眼马车上的徽记便转过头对岳凌兮说:“这是顾家,一门皆是虎将,在朝中举足轻重,也算得上是王都数一数二的世家了。”
“她们这是要去做什么?”
微风吹起帷幔,岳凌兮隐约从中见到几个窈窕的身影,却不知这么一大群女眷出城干什么,端木筝了然地笑了笑,解释道:“兴许是要去护国寺礼佛吧。”
“礼佛?”
“嗯,顾老夫人最疼爱的小孙子在半年前被歹人掳走了,一连找了几个月都音信全无,本以为没有希望了,谁知上个月突然从边关传来了消息,说是在蒙城找到了,这不,刚刚被人完好无缺地送回来,顾老夫人直说是上天保佑,要去佛前还愿。”
岳凌兮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可越听越觉得这情节似曾相识,不由得转过头朝车队看了一眼,岂料帷幔里突然伸出个小脑袋,四处乱瞅了一阵,紧接着便直直地朝楼上看来,两人的视线恰好对个正着!
太熟悉。
随后马车突兀地停下,一个小男孩像猴子似地从车厢里蹦了下来,一边挥舞着胖乎乎的胳膊一边冲楼上大喊:“姐姐——”
岳凌兮听着这熟悉的语tiáo愣是半天没吭声。
这可真是……缘分啊……
顾长安见她不搭理人顿时急了,迈开小腿就往上面跑,身后一串丫鬟嬷嬷连追带喊,跺得楼梯咚咚作响,动静不知有多大,惹得过往百姓都驻足相看。
“兮兮,你认识他?”
端木筝终于意识到这场sāo乱是因岳凌兮而起,顿时目瞪口呆,岳凌兮还来不及解释什么顾长安就已经蹿到了门口,眼睛闪闪发光,仿佛找到了宝贝。
“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他习惯性地往上扑,冷不丁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领,挣扎了半天硬是没挪动一步,于是气冲冲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岂料瞅见那张桃花般娇俏的面容之后立刻无声无息地怂了。
“嫂嫂……”
夜思甜哼了一声,把他提到一旁站好,道:“又没规矩了是吧?说跳车就跳车,再吓着nǎinǎi仔细你的pì股!”
“我错了。”顾长安皱起小脸求饶,顺手指了指岳凌兮,“嫂嫂,我是看到救我命的姐姐才这般情急的。”
夜思甜微微一愣,“你是说……在蒙城救你的那个?”
顾长安点头如捣蒜。
小孩子记忆力好,没道理认错人,于是夜思甜松开钳制他的手,不动声sè地打量着坐在檀木花案边上的岳凌兮,在看到某一处之时目光略有凝滞,随后莞尔一笑。
“我之前听长安说姑娘早早地离开了雁门关,不知去处,正遗憾无法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不料却在自家酒楼遇上了,当真是缘分,更难得的是如夫人也在这,话就好说多了,不知可否替我引见一下?”
她进退得宜,话又说得滴水不漏,让人想拒绝都难,好在端木筝与她也有过交往,知她是个坦率利落的人,便直接应了,只不过在姓名上还是掩盖了一二,以免招来麻烦。
“顾夫人,这位是我的远房表妹,名唤凌兮。”
“原来是凌姑娘。”夜思甜点点头,并转过身向岳凌兮致意,“我是长安的嫂嫂,姑娘或许对我不熟悉,但一定见过我堂兄夜言修吧?他在信中说姑娘心地善良,通情达礼,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原来夜、顾两家是姻亲,怪不得夜言修这么照顾顾长安。
岳凌兮的心思都放在弄清楚他们的关系上了,对她的称赞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道:“夜大人过奖了,凌兮愧不敢当。”
闻言,夜思甜的目光闪了闪,快得让人难以察觉,语气却愈发显得友好:“凌姑娘莫要谦虚,无论如何,这份恩情我们顾家都记在心里了,日后姑娘在王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尽管开口,顾家义不容辞。”
“多谢顾夫人的好意,凌兮心领了。”
见她隐有推拒之意夜思甜就没有勉qiáng,反而直爽地说道:“罢了,先不提这些,反正来日方长,见面的机会多的是,凌姑娘总不会不交我这个朋友吧?”
“怎么会?”
“那就好。”夜思甜粲然一笑,牵起顾长安的手向她二人告辞,“今日我就不打扰如夫人与凌姑娘叙旧了,改日再约。”
岳凌兮起身致礼:“顾夫人慢走。”
两人倒是爽快,只可怜顾长安没说上几句话又要与岳凌兮分别了,甚至连她住在哪儿都没来得及问,心中急得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奈何不敢反抗嫂嫂雌威,只得一步三回头地喊着:“姐姐,等天气凉快了我们去郊外赛马啊!到时我还在天阙楼等你,不见不散啊!”
话音刚落,他肉乎乎的身形就被楼梯遮得看不见了,随着脚步声远去,岳凌兮朝楼下远远地望了一眼,一大一小果然重新登上了马车,车队又开始慢慢向前移动。
不过她没想到夜思甜的夫君顾靖夷也在车内。
眼见娇妻袅娜多姿的身影回到视线之中,他习惯性地伸出双臂勾她入怀,刚要问问楼上是什么情况,却见她一脸神神秘秘的,顿时哑然失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
“靖哥,你知不知道我在那姑娘身上看见了什么?”夜思甜语声一顿,轻轻吐出几个字,“我们夜家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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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君记 140.远走
本文仅在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请支持正版! 琼楼玉宇,碧瓦朱甍,罗帏掩流光, 铜兽燃犀香,这座宜兰殿的每分每寸都华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只在戏文和画卷中见过, 如今有了真实的触感,说不震撼是假的,就在她怔怔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时, 一名粉装宫女捧着衣裙敲门而入。
“奴婢书凝参见修仪。”
听她如此称呼岳凌兮才想起自己已经是御前女官了,遂轻声回道:“不必多礼。”
书凝本是肩负着任务来的, 见她一丁点儿架子都没有愈发觉得欢喜,旋即笑盈盈地说:“修仪初来乍到,想必对很多事情都还不熟悉, 不如奴婢一边替您更衣梳妆一边介绍吧?”
岳凌兮欣然接受。
两人来到铜镜前, 书凝从妆奁中抽出一把象牙梳, 开始为她盘发。
“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服侍您,连同这宜兰殿中的其他人一样,都以您马首是瞻,所以您不必有所顾虑。宫中大大小小的人和事,但凡您有疑问都可以来问奴婢, 奴婢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马首……是瞻?”
书凝见她一脸懵懂, 于是用夷语解释了一遍那个成语的意思, 她恍然大悟, 跟着便扬起了拂云眉,诧异道:“你会说夷语?”
“会一点。”书凝给她挽了个简单的飞仙髻,然后在耳侧别了支翠玉簪,“陛下说虽然您的口音学得不错但词汇掌握得还不是很多,这样方便与您交流。”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看来是给她送心腹来了。
岳凌兮心中微暖,刚开始那种束手束脚且不知所措的感觉渐渐消失了,与书凝的聊天也主动了一些:“陛下还吩咐了什么?”
书凝将nǎi白sè纱衣的袖子分别套进她的左右手,道:“也没什么其他的,您若是担心无法胜任女官之职,待梳洗过后,奴婢自会向您详细说明。”
岳凌兮轻轻颔首,待穿好衣服就朝净房去了。
不久,二人离开了宜兰殿,来到楚襄所住的玄清宫前。
“修仪或许不知,御前女官与普通女官不同,不仅要协助陛下处理政务还要负责陛下的生活起居,从晨起到夜眠时时要侍候在旁,丝毫马虎不得,所以这里今后会是您最常来的地方之一,您可记清楚路了?”
岳凌兮很快点头,神sè却有些怪异。
记路对她而言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无论多复杂的地形都不成问题,宜兰殿和玄清宫之间隔了一座御花园,看似弯弯绕绕很多条路,其实非常近,对于脑子里已经形成了立体图的人来说完全不算回事,若是她会轻功直接飞都飞过来了!
书凝不知她在想什么,径自继续说道:“每日早朝是辰时开始,陛下向来是卯时一刻起身,练完剑后才会用早膳,您须早些在外祗候,万不可误了时辰。”
难怪他在战场上那般骁勇善战,甚至比许多武将都要厉害,原来是日日勤练的结果。
岳凌兮如此暗想着,嘴上不忘回答书凝:“我知道了。”
“至于进殿之后具体要做什么以及各项礼仪规矩奴婢与您边走边说吧,内皇城占地颇广,又分东西二宫,内有九门十二司,有些地方畅行无阻有些地方却去不得,这个非常重要,奴婢先带您大概了解一下。”
“好。”
两人继续向西行去,途径一片竹林,葱茏之中似乎有动物在叫,nǎi声nǎi气的,还夹杂着竹子断裂的声音,岳凌兮顿时停住了脚步,神sè略显惊讶。
宫中还豢养了小兽?
书凝瞧出她的疑惑,主动领着她踏上了鹅卵石小径,迈着小碎步往深处走去,未过多时,一方篱笆围成的小园子出现在眼前,水车叮咚作响,木梯高低错落,还栽着许多花草,甚是简朴清新,然而最令人目瞪口呆的是居然有只熊猫在中间翻来滚去!
岳凌兮站在那儿半天没吭声,眼睛微微发直,心却已经软至融化。
实在太可爱。
说也奇怪,小家伙一点儿也不怕生,圆滚滚的身子在地上翻了两圈就到了篱笆边,透过缝隙嗅着她们身上的味道,闻够了就坐下来继续啃笋子,咬一截再剥一层皮,熟练得令人忍俊不禁。
书凝乐得直捂嘴,随后解释道:“这熊猫本来是太后娘娘豢养的,只是因为她与太上皇去了行宫避暑,这才放来东宫交给陛下养着。”
岳凌兮想靠近点又怕惊了它,只得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过了片刻忽然心血来cháo地问道:“它有名字吗?”
书凝面露狡黠:“有是有,可奴婢不敢直呼,您还是去问陛下的好。”
这是何意?
岳凌兮心里奇怪,却没有再问下去,又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后来两人又去御书房那边转了一圈,弄明白楚襄每天的基本行程之后就回到了宜兰殿,书凝不知从哪儿搬来了朝廷官员名册和历代女官的手札,让岳凌兮好好参详,还说如果有问题直接问她便是,然后就退去一旁候着了。
岳凌兮自然也明白身为御前女官不能一问三不知,必须尽快对整个朝廷熟悉起来,这样才能为楚襄分忧,于是她先抽出了官员名册开始阅览,大约半个时辰就看完了,除开有个别生僻的名字不认识以外其他都没有问题。
随后她又翻开了女官手札,顾名思义,就是女官每天所行之事的记录,由于这种东西最后都要交给吏部归档,所以女官们的遣词用句都极为严谨,甚至有些乏味,唯一的优点就是详尽,让岳凌兮学到了不少东西。
然而,这样的记录到先帝时就终止了。
岳凌兮翻了翻桌案上所有的册子,确定不是自己遗漏了才转过头问道:“书凝,为什么太上皇在位时的女官手札通通没有?”
“不是没有手札,是没有女官。”
书凝端来一杯凉茶,笑眯眯地塞到她手里,淡淡的中药味和茶香混合着飘散开来,微苦却甚是解暑,光闻着就觉得脑子骤然清醒了起来,可岳凌兮只是把它放到了边上,并追问道:“为什么?”
“当年有人想借着女官往太上皇枕边送人,太上皇一怒之下干脆削了此职,是以没有。”
她这般直言不讳倒是令岳凌兮很意外,定定地凝视她片刻才道:“你很坦率。”
闻言,书凝掩chún笑了起来:“修仪谬赞了,哪里是奴婢坦率?是陛下说您是这么个性子,让奴婢有话直说,不要在您面前绕弯子。”
这是夸她呢还是损她呢?
岳凌兮几乎能想象到楚襄说这话时的表情,连眼角眉梢的细节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生来就镌刻在脑海中一样,想着想着,连手中捏的纸页都像被灼热的日光点燃了,烫得她的手微微一缩,册子就这样掉在了地上。
书凝眼中闪过疑问,旋即弯腰去捡,岳凌兮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连忙又问道:“那为什么陛下也不曾有过女官?”
这个问题算是把书凝难住了,她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不知怎的,岳凌兮莫名把两件事连起来了,既然太上皇为了太后可以罢用女官,或许陛下也是如此。
难不成……是因为殷贵妃?
岳凌兮尚未发觉自己把想的事情说出来了,殿外已经有人负手走了进来,半边yīn影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桌角,她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恰好对上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陛下?”
楚襄盯着她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想起刚才听到的话,眼角一阵轻搐,“你看了那本书?”
“我没有。”岳凌兮眸中一片清清浅浅的水sè,不知有多干净透澈,说出来的话却能气死人,“我只是扫了两眼。”
是了,忘了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了,几十页扫过去还能不知道情节?
楚襄蓦然俯下了身体,把椅子转过来然后撑在扶手上,将岳凌兮牢牢地困在中间,男性独有的厚重气息喷洒过来,弄得她颈间发痒,她稍稍挪了下位置,下一秒又被他扳了回来,两人就这么一上一下地对视着,呼吸交融,心跳共鸣。
“朕说过,那本风流天子是杜撰的。”楚襄向前倾,薄chún几乎贴上她的鼻尖,“宫里压根没有殷贵妃这个人。”
岳凌兮小幅度地点头,避免撞上他的脸,然后又继续问道:“陛下之前为何不用女官?”
“宁缺毋滥。”楚襄切金断玉般地吐出四个字。
岳凌兮似是明白了,仰着脸郑重其事地说:“陛下放心,我定不会让您失望。”
这句话还像那么回事。
楚襄气顺了,心里亦舒坦了,直起身子松开了对她的压制,谁知她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陛下,篱笆园里养的那只熊猫叫什么名字?”
她还真是什么都敢问。
书凝滴汗,趁他们没注意猫着腰躲去了外间。
楚襄闻言眸光一凝,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深邃而明亮,她坦然与他对视,毫无惧怕之意,半晌过后他终于开口,声如风拂杨柳,在她耳畔低低回旋。
“它与朕同名。”
岳凌兮显然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坐在那愣了一阵,之后也没跪下来请罪,反而轻轻地念出了那两个字:“襄襄?”
外头的书凝已经绝望地捂住了耳朵,不敢再往下听。
“你放肆。”
楚襄果然斥责了她,语气却不见得有多重,她立刻并膝跪下,垂眉敛目地说:“我并非不尊陛下,只是……”
只是那颗黑白团子太招人喜欢,她一时忘了要避讳。
话未出口,她已被楚襄托住手肘拉了起来,触碰之处微微发热,似有暗火隔着锦缎在燎烧她的肌肤,她有些难耐地掀起了眸子,却见他一脸闲适地倚着桌沿,袍摆斜荡在一旁,和她腰间垂下的丝带缠成一团,而她的双手正不偏不倚地抵在他xiōng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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