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三十年

纪朋飞呼了口气摇头：“就是不知道啊！”
几人看看那些书，又看向电视，不约而同叹了口气，我们平均年纪都快八十了，紧张，压力，居然是个孩子带来的。
原以为后续有人，难为的是孩子年纪太小，可怕的是那孩子还这么折腾自己，分不清轻重有点。
一阵沉默之后，陈去缓缓开口：“这么多东西，肯定不可能光靠香江生产，主要还是国内供应。”
“三线的调整正好可以结合起来，平战结合，但怎么调整呢？不是还得送资料过去？”
“不光是送资料，这么多资料，他不吃不喝地看，对身体也不好！”
门外有动静，纪朋飞回身出门，低语几句，回来时手中又多了几份资料。
“是什么？”
“这个是关于责任制的看法，这一份是那个篓子的讲解稿，讲解稿一部分用的是二简字。”
“哦？”
几人分了资料后，陈去看了看时间：“要不要把小李叫过来？”
把李建国叫过来，好好再让他汇报一次。
“好，我让人去叫他。”
纪朋飞出门叫人去找李建国，回身坐下，默默叹了口气：“李建国不说这些，是有自己的想法......有顾虑......”
联产承包制确实有些问题，但比这更大的问题还有很多，一方面大家都想听听李一鸣的见解，另一方面，其实心里都有不安。
这感觉就像是考试之后，拿着卷子看着老师批分......
几个对几个错？
最终能得几分？
生怕不合格。
现在已经看出来，不妥当的地方真不少，唉！
这一方面纪朋飞感觉最强烈，毕竟事虽然不由香江而起，却是在那边搞大的，风起于青萍之末......
但现在全面都调整，自己这头压力小了许多，不是我能力不行，格局有限，而且大家都一样，你李一鸣是比我们多了三十年的知识。
有桥谁想趟水？
“他无非是担心说过头嘛......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不说，那孩子可不想等！”
陈去温和笑了笑，慢慢喝了口水，又道，“孩子在那边做事，他在这里怕做错事说错话，给他造成不好的影响，或者是生出什么阻力..................”
“到中流击水，浪遏飞舟......”王真莫名念了半句。
“但我们又不是浪嘛！”希贤同志挥挥眼前的烟气，摁灭烟头，又点了一支。
话里有话，淡笑数声，各自沉思。
“对了，他吃饭了没有？”陈去抬头问道。
纪朋飞犹豫了下：“这次开会时间比较长，有给准备吃的，他可能是吃了......”
“也可能没吃？”王真接口问道。
“呃...我不太清楚，他吃的东西有专人负责。”
“啊！”王真突然开口笑道：“我突然懂了那什么量子力学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哦？”
“这个吃或者没吃，那我们没见人之前是肯定不知道的。但我们一见到他，就能知道了！”王真话风一顿，“遇...事不决，量子力学！”
“你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啊！”
“还很压韵哦！”
“写下来，改天送给钱先生看看。”
…...
“三线建设到八零年，国家在中西部11个省投入了2052.68亿元资金，建成了近2000个大中型企业、科研机构和几十个新兴工业城市。”
“大分散于11个三线省区200余县，又适度突出了小集中的布局原则。”
“总体上是靠近资源和原材料产地，大体沿着铁路两侧和江河两岸布点。一共是八大新工业区，成渝、川黔、关中、兰天、武大、鄂西豫西工业区和湘中。”
“除了军工以外，大多数都是资源型或者与资源型相关项目。不过由于国防考量，这些工厂的位置都偏僻而非常分散，......像有的一个厂分布在很多的自然村里。”
…...
“又是重复内容......”
李建国暗自嘀咕。
前排有人弯着腰，走出门，不是去抽烟就是去尿尿，没有第三种可能。
参加三线工作会议的有五十人，会议室正中摆着白布大长桌，桌边坐十六个，外围还有两圈桌子。
人手一份厚厚的汇报稿，一读最少二十分钟，会已经开了挺长时间，
这个关于三线工作的会，并不特别正式，前面各部委工作人员汇报完，就开始闲聊。
但也太浪费时间了，明明可以只看资料，非得读出来，文件读得慢，口音也不标准！
建国同志在会开了一个钟头时开始不耐烦，两个钟头已经真的快坐不住了，几次走神。
好生怀念在一鸣同志身边工作的日子，效率高得飞起，底下人做事跟机床一般。
儿子管理得好，父子俩配合也默契：
一鸣同志说了这个，建国同志一愣，还未开口，一鸣同志解释就来了，建国同志恍然，惊喜......
如此反复反复反复......
日常就是：你在这里不要走动，我去帮你拿几个桔子...不对，是拿几个包子......
好想他！





飞越三十年 第1074章 三线
“那搞生产很不方便啊......”
“是的，但没办法，就是怕被人一窝端了。”
“这些地方原来大多也是知青的去处。”
“七八年有些三线建设工程就已经停了，这几年一直也都在想办法转产，军转民。”
“所以因为当初的布局，有的转产就很困难。但因为之前堆下去的东西太多了，确实难度很大。”
“院里在城都设了三线办，就是为了协调这个事。”
汇报内容有点空洞，没有照片，没有沙盘，没有具体想法，只报了些数字，还不知道是否准确......
如果一鸣同志在这里，估计早就挥手打断各人的话头，直接让他们把所有的资料搬过来自己看了。
都这么汇报难怪效率低下！
七五计划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三线地区接下来的布局。
军转民用，转了什么产品，样品在哪里？市场在哪里？
都没有！
都没有你开什么会？！
一个会议室光是拿纸念，没有黑板没有沙盘，这能开出什么结果？
李建国越想越生气，心头仿佛有个小火苗在一点点烧着。
思儿心切窃窃私语与人为善......
思儿心切的是李建国，窃窃私语是边上的那些人，与人为善的是会议气氛......
建国同志带着寂寥的心情掀开桌上的点心盒，这里头每人一盒，标准装是四块黄扑扑的驴打滚，这玩意又叫豆面糕，一口一个，香糯得很，配茶很不错。
李建国把最后一块塞嘴里，慢慢嚼着，目光缓缓扫视着各人。
他坐在后排靠门，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离座从后边经过，过了一会又悄悄回来，跟乡里公社里头开会比，也就是安静了点，没人端着饭盆......跟县里的会比，差一个打毛衣。
午饭直接取消，用点心茶水来代替......对了，还没有摆烟，刚发的新规定，开会不准抽烟，也算是个进步。
嗯，没发肉骨头。
…...
什么是三线，现在三线的情况如何？
李建国还真不怎么了解，他参加工作后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沈县，在国家眼中，沿海这算是一线，往里一圈的省份是二线，三线那就得是中西部地区了。
三线工程是国家很长时间投入大量资源的一个巨大工程，从1964年开始，整整十六年。
全国数以百万计的工人、干部、知识分子，解放军官兵和农民工建设者，奔赴甘陕川贵这些广袤的三线地区，展开了轰轰烈烈的三线建设工作。
这里头堆积了无数资源，这些资源，在马上要开展的国家建设中，应该如何利用，自然非常重要......
李建国问题很多，却也不方便提问，毕竟身份很敏感，而且隐约也知道，这会只是让他了解一些基本常识——从地方股升级到中央处，你肯定缺点什么，不是氮磷钾钙......
他的本子里还有一份与会人员的名单，单位和职务，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难不成安排自己开这个会是为了查出点什么东西？
不然呢？
难道只为了让自己体验一下这种会议生活，然后跟一鸣同志说你别太折腾，这里大家习惯了慢节奏，实在快不起来吗？
那直接说就是了，何必摆开给自己看。
于是李建国一边听一边记录，顺手还标注了各人开会时的小表情，还有上厕所的次数，厕所跑得勤，肯定有问题，......
“我们现在进行的三线搬迁，主基调是脱险，为什么要脱险，也正是因为当时建设的不合理，设施经常因为自然灾害而损失。”
“举个例子，七机部有个洞六七基地，八一年一场山洪，几乎给冲没了，下去调研的专家说，整片厂房都被泥石流盖掉。美国人用卫星拍了照还报道，说我们一个火箭基地消失了......”
总算有点干货......美国人的卫星，天天在拍我们，儿子说过，可以让敌人帮我们干活，他会怎么做？
“嗯？”
李建国身子被轻轻碰了一下，扭头看到是王清。
不用打眼色就知道有事，站起跟着出门，无人注意。
出门见到两张脸，李建国大概就猜到是谁找自己，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紧张。
现在他跟别人的关系都有些微妙，心理上最亲近的其实是周正，但老将军已经南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平时走得近的是纪主任，但这位能力一般，而且儿子也说过要担心点这位的亲属。
算了，原本也没指着他，真正能定事的那些首长，感觉也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为什么呢？
李建国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因为自己参与度不够高，之前他是一直跟在儿子边上，做什么事都听着，现在在京西，发生了什么他其实是不太清楚的。
只知道在自己没有看到的地方，很多人在做相关的工作。
神思恍惚来到个办公室。
“纪主任。”
纪朋飞正在凝神看着文件，见到李建国立刻问：“吃了吗？”
“吃了。”
“你先看看这几个，刚送来的。”
李建国接过纸，看了看就有些无语，这是马云的调查报告，关于此人，他以为没有再调查，没料想突然又冒出一份资料。
“这个人有点特别，你们到杭城那天，正好是他生日，......”
“是吗？挺巧的......”
“是挺巧......”
纪朋飞盯着李建国的脸，查看着他的细微表情：“没叫停，下面就接着查，......”
在李建国到京之前，一鸣之前所有的经历差不多都给扒过了一遍。
这马云，一鸣同志评价是名字不好，让他想到马虎......
李一鸣越是神奇，大家就越好奇。
明明是云从龙风从虎，你偏偏说是风从龙云从虎。
马云你应该想到的是马龙，怎么会说人马虎？
你不是酱的人！
所以马云必有问题！
是不是有人想利用这位走近李一鸣？被一鸣同志当场识破？
李建国匆匆把文件看完，大致有了印象。
这马云照片上样子不算好看，但也没难看到哪去，脸长得有点方，额头偏大，有点像是外星人et，他在香江看过报纸上et的照片，神似。
爱看武侠小说经常打架，初中班主任见他长得难看，特意安排他跟漂亮女生同桌，防止那女学生早恋......
这都不要紧，重点是此人十二岁苦学英文，常到西湖边找外国人练习英语，结交了不少国外朋友，特别是跟澳大利亚的morley一家人来往甚密，经常有海外来信。
去年考上大学，对方邀请他去澳大利亚增长见识，花了半年拿到护照，然后来京办签证连被拒了九次，第十次他拉着澳使馆的一个人谈心，打动对方，拿到签证。
今年七月最终成行，行程二十九天......
“他这个出国可不容易，单纯去旅游。”
“想出去看看，很正常......”李建国说道。
“这人以后会怎么样？”纪朋飞问道。
李建国摇头：“不知道。”
李一鸣其实有说，但这时打死他也不认。
你们老查这个做什么？
他又不是哪本书的主角。
就因为人家长得有点方像外星人？
真有点浪费资源！
纪朋飞有点不相信，这位明显不太一般，李一鸣那种人，为什么要针对？
是不是以后做了什么大坏事？
“真的？”
李建国叹了口气：“这是个人才，但是......国家发展不一样，环境不同，个人的命运也会不一样。”
“哦？”纪朋飞若有所思，所以你们还是在隐瞒？




飞越三十年 第1075章 江山如画
“如果不是发生这么多事，今天我们会做这些吗？”
李建国认真地看着纪朋飞，“我们已经不再像原来那样发展，......”
纪朋飞微微一愣，突然间感觉这位似乎有了点李一鸣的样子，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李一鸣，但那么多人在那少年面前噤若寒蝉总非无因。
这父子俩气质相似啊！
“也是......这个事，主要是没叫停。”
“国家事这么多，......”李建国皱着眉，有这能力应该是调查别的东西，你要是交过来一份干部子女最近做的事我还愿意看。
纪朋飞微微一笑，已经看出李建国有些不悦：“怎么气不顺，是开会开得不好？”
李建国愣了下，抬手抹了下头，都是汗，叹了口气：“会太长，有点空洞......”
“你不喜欢就提早走嘛！”
“嗯？”李建国还真不知道可以早走。
“又没人管你，你当然可以提早走，......”纪朋飞语重心长，随手拍拍李建国肩膀。
他也理解，李一鸣在那边做事没日没夜，当老子的看这里慢吞吞地会不舒服。
“我是想了解情况，三线工作很重要，但如果把资料给我看，再开可能会更好，而且我又不方便提问......会议光是念文件，那其实不如发下来看，又不是不识字！”
李建国叹了口气：“这样不行！”
“你说得对，资料是得先看，......”纪朋飞意味深长，看着李建国，那你还没把资料给全。
李建国揉揉眉心。
“你是不是想儿子了？”纪朋飞突然又问。
李建国点点头：“确实有点想，他如果在这里，我觉得......”
“其实他送过来很多东西，但我们也没都给你看。”纪朋飞轻声说道。
李建国叹了口气：“我能理解......”
“首长们希望你能劝他早点回来......”
“我...不知道能不能劝得动，......”李建国沉默了。
纪朋飞盯着他看了一阵，心中暗叹，当老子都不管用了。
“那我们过去吧。”
“大概...什么事？”李建国轻声问道。
“没什么，了解些情况...你照实说就是了！”
…...
李建国跟着纪朋飞走进门，一眼就看到了满座老者，电视，还有桌上的那些书和磁带。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面对这些老人，他的压力还是那么大，不对，不是压力，而是压强，从内到外。
“来......”老人们和气招手。
“坐这边......”希贤同志笑着拍了拍左手边的椅子。
李建国小心坐下，这位置右边是希贤同志，左边是陈去，正对电视。
飞快瞄了眼，一眼就认出上面正在放的是那天贝聿铭堆的沙盘，后来一鸣又拿去处理了资料，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到这里的。
“三线会听得怎么样？”
“唔，希望能看具体资料！”
“呵呵...那会开得习惯吗？”
李建国愣了下，摇头：“不是太习惯。”
“什么地方不习惯？”
“唔....有点长，有点慢，前面资料不充分，......”
“呵呵，......”
老人们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各自换着眼神，像是在打着什么暗号。
李建国一头雾水默默叹气，这几个意思？
从儿子那学到了一整套从微表情来观察人心理的办法，但这些对老人们貌似不太管用。
人家也挺和气，只不过可能是年纪大了，听汇报时很少有表情，最常见的就是眯着眼似睡非睡，有时还自顾自地抽烟喝茶。
可能确实在听，只是耳朵有些不灵光，再加上人老了，要把全副精力用在思考上。
但问我开会习不习惯？
难不成以后要让我习惯？
“......其实，开会只是个形式，工作大头在会前会后，会前调研会后执行。”陈去笑着说道。
李建国赶紧扭头应是，坐在这中间真是特别别扭，他又不能像首长们一样，只看着杯子就可以了，说话不看人绝对不礼貌。
斜对面，王真笑眯眯看着李建国：“小李，你吃了吗？”
李建国转头三十度：“报告首长，我吃了。”
“真的吃了？”
“吃了四个驴打滚，应该算是吃了吧......”李建国很老实地回答。
老人们哈哈大笑，李建国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情况？
“王将军刚理解了量子力学，没见你之前，我们不知道你吃没吃，见了之后，就知道了！”
“这...这是量子力学？”李建国完全懵了。
“不是有那个叫薛定饿的猫吗？”
李建国摇头：“我不知道这个猫。”
下意识地看了眼右边，希贤同志也是笑眯眯。
“量子力学我也不懂，他没跟我解释这个......”李建国苦笑无奈，“首长如果想知道这些，那......可以去问下......”
李建国的话又引得众人轻笑。
又都摇头，拿这个去问李一鸣，那边估计会发电报来严肃批评的吧！
“算了，估计你理解的也不对，什么吃不吃的，难道平时一直就在研究这个？”傅恭笑着对王真说。
王真摇头叹息，看着李建国：“你是不是看人才决定说吃还是不吃的？”
李建国：“啊？”
“四个驴打滚，没饱吧？”
“不用吃太多，吃多了会犯困，而且，少食多餐也比较好。”李建国回答。
又是一阵轻笑。
“好了，咱们闲话少说，小李同志心里怕是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李建国连忙摇头。
“他有！”
李建国愕然转头，是纪朋飞。
纪朋飞已经帮着递过来一杯茶：“刚才他就很有点不耐烦，那个会开得他火气都出来了。”
纪朋飞小小地“告了一状”。
李建国觉得肚子痛，纪主任怎么这样，赶紧解释：“我就是觉得那个会开得不如我直接看资料......唉......念文件哪有看得快......”
希贤同志看着他，温和笑笑，口音浓重：“嗯，是啊，会太长是不好，我们也知道这个问题，......
可是没办法，年纪大了，反应也慢了，一时半会又退不下去......”
李建国突然愣住。
房间里也一片安静。
除李建国外，老人们似乎都是同样的感慨和沉默。
李建国嘴唇动了动，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难道说把事情交给年轻人？
这可刚心梗了一个，再年轻的，有靠得住的？
现在估计见谁都心怀疑虑吧？
陈去清咳一声打破沉寂：“建国同志，这就是那个庄园吧？”
陈去指着电视。
李建国点点头：“是大概的沙盘模型，具体到每一个，都是要专门设计的。”
“之前只是提了下，现在有了这个沙盘，可以具体说下是什么想法......大家想听听看！”
李建国又默默叹了口气，压力猛增。
跟首长汇报工作很讲究。
说话还不能快，声音要大一点，还要吐字清晰，哎，还得注意修辞，要是不小心从嘴缝里露出几个脏字怎么办......
所以大家汇报时都得先打个稿，......
可为什么到我这就得即兴汇报？
这不是我拿手的呀，不像是以往，跟谁谁都能聊天，聊到话题要崩马上发烟，兴之所至骂娘也是可以，可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