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云诗诗诗
他爬上机器,站在工人们中间。
“我,金大少!以前叫金世安,现在叫金求岳!答应了张治中将军四千件绷带的订单。这些绷带不要钱,是事实,我承认这笔生意是不赚钱的,但是各位不要慌!听我说完!”
工人们见他神情坦荡,不似有奸,一时都平静下来。
求岳一指楼上的银洋:“金家这么多年了,一笔订单,对各位来说可能是天文数字,对老子来说,只是一根小手指!我现在是要跟各位宣布一个重要决定,那就是厂子今天现场裁员,能做事的,留下来一起发财,不能干活儿的,拿钱滚蛋!”
大家又喧哗起来。
求岳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大家在这个厂干了这么多年,想必心里都很有数,有多少白拿钱不干活的傻逼,霸占着工头的位置,最后拖欠的是你们的工资!对不对?”
露生从楼上冲下来,分开人群,将一卷大报掷到求岳手中。求岳展开一看,是白纸黑字的一张明细,笔法遒劲,墨迹犹是未干。
写的是所有工种的一应工资。
原来露生天性聪敏,能过目不忘,他白天将账目看过一遍,心中已记下各行工种的工资,此时见情势不好,就在楼上扯开一整张大宣,将所有工资明报写出,是暗示求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金总心下大喜,善解人意不过如此!
他将大报向工人周示:“我的厂里,只留能干活的人,不问前景,只管做事!筒捻、细纱、织造,精梳,这些技术工,从此加一倍工资,能领头管理,自愿组织负责的,再加一倍管理工资!”他将手一招,四个打手短|枪上膛,健步如飞地将银洋抬到楼下,“要走要留,全凭自愿。凡是留下来的人,报上你的工种,按工种先领一个月工资做奖金——我说话算话,按手印画押,今晚开工,今晚就拿钱!”
雪亮的银洋全倒在工人面前的旷地上,旁边荷枪实弹,工厂大门也缓缓关闭,只留一个东正门,丁广雄虎视眈眈地门口守着,大声道:“留的向左,要走的向右!”
露生见他领会,心中喜悦,脸上也露出笑容。果然这个傻子是好钢用在刀刃上,从来关键时刻是不糊涂!
姚斌擦着唇角的血,面色阴鸷地扶着栏杆。
求岳举着大报,容工人们交头接耳地议论。说实话,不是他壕气冲天,实在是工人的工资低得可怜,一个顶级的精纺技术工,一个月仅有9块钱的工资!
句容厂四百人,技术工不足二百,别说翻一倍,就是翻两倍,金总也觉得这简直是毛毛雨。
兵贵精,不贵多,背水一战,要的是死士,唯有死士才能不计前程远近,也唯有死士才能令行禁止。句容厂的大蛀虫们退股了,小蛀虫们也一个不留!
他只想留下真正的工人,也想要一群能跟他志同道合的理想主义者。
然而没有人动。
一些人两眼放光地盯着现洋,更多人在沉着脸低语,他们脸上有困惑、有质疑,更多的是仇恨。
人群在渐渐地散开,宛如一股浑浊的洪流,向右边的大门慢慢移动。
求岳的心一点一滴地凉了。
是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忽然一个人自人群中缓步出来,向求岳和露生一拱手:“金少爷,我们想问你一句话,这批绷带,你是要拿去献给张治中?”
是杜如晦。
他态度沉着,面色亦严峻,求岳和他四目相对,这些话原本不想说,既然杜如晦要问,那他也无需遮掩!
金求岳抓下帽子,露出光头:“上海在打仗,你们看我的光头,我是一二八从上海轰炸里逃命出来的,我知道十九路军在前线出生入死,他们就死在我面前——兄弟!没有他们在前线奋勇杀敌,只怕现在日本人的航母飞机已经炸到句容来了,我想问问,如果日本人打进来了,你们往哪里逃?”
大家都不说话,觉得这话很空,也有人渐渐围上前来,暗暗点头,唯有杜如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我这些绷带,不是拿去讨好张治中,我跟张治中连面都没见过,他订金的支票已经送到南京市政府,是我自己没有要,大头兵们在上海缺医、缺药、缺绷带,这些东西是救命的,我没这个脸跟他们要钱!四万块可以买绷带,也可以做子弹——”求岳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带了恳求:“我更希望它们变成子弹!”
杜如晦沉默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杜如晦,所有人都望向他们二人,阔大的厂房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良久,杜如晦道:“这件事情是真是假,我们工人做不出判断,不知金少爷你有何保证?”
求岳热血上头,二话不说扯过身边打手的短|枪,拍在杜如晦手里:“这把枪送你!我今天如果有一个字谎话,请你开枪毙我!”
露生吓傻了,丁广雄也吓住了。然而仿佛是应了这句话的震动,人群的洪流忽然回潮一般地涌过来,工人们全走向左边,有人出声问白小爷:“在哪里画押?我只会挡车!”
又有人说:“我会穿扣!还会浆纱!”
“你账房的是不是?我不会写字,我按手印!”
工人们忽然踊跃起来,杜如晦握紧了枪,将枪高举过头:“既然如此,金少爷不必客气!我们跟你干就是!奖金我们不要,只要你信守承诺!”
求岳认出他了,他就是那天被吊着打的工人,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到底是不是地下党,无论眼前这人是或不是,他参加过工人运动,也的确表现出了应有的思想觉悟。这股觉悟引领着他,也引领了句容厂的一众劳工。
金总心里此时此刻只有一句话,真他妈的是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
至少现在是把金总救下来了!
金总的眼泪鼻涕一起丢人地往外跑。工人们都咧着嘴笑,露生脸红道:“别见笑,我们少爷是有点傻,不过做生意是顶好的。”又道:“别着急,排队来,说清楚你能做什么,奖金不缺,拿了就去旁边等开工,谁能号令,谁留在这里,今晚少爷就拔你做工头!”
翠儿也陪着周裕在门口给短工们结账。唯有丁壮壮吓得在旁边走来走去,十几个打手只恨没有分|身,唯恐有人闹事。
吃闲饭的工头们见势不好,又看对面有枪,早从门口摸鱼溜了。姚斌忍住恼怒,从楼上一瘸一拐下来,求岳一眼看见他,沉声问他:“姚厂长,现在要退股,还来得及。”
姚斌阴声道:“我不退!”
行吧,不退就不退。求岳道:“那请你去家里等着收钱,如果你还想上班,去白小爷那里报名,说清楚你会干什么。”
姚厂长恨得流鼻血了。
工人们幸灾乐祸,发出哄笑的口哨声。
求岳心中也喜悦,抹了眼泪,走出厂房,问翠儿:“带来的鞭炮在哪?”
翠儿伶俐应道:“就拿来!”
夜色深沉,整个句容镇万籁俱寂,唯有厂区灯火映天。求岳爬在门外的树桩上,此时心中难言豪情万丈,“谢谢各位大哥小弟,谢谢你们愿意相信我!我保证你们今天为淞沪战场所出的每一份力,转眼就是真金白银!”
他指着门上“通宝货利”四个大字,向人头攒动的工人大声道:
“是我的厂子,也是大家的厂子,从今改名,安龙厂!”
数十年后,句容镇的居民和曾在安龙厂的工人们,仍能记得那个朔风凛冽的清夜,安龙厂骤然响起的万头长鞭,隆隆震碎了句容的死寂,爆啸震天,宛如春雷。
玲珑月 41|心数
回去的路上,露生回味着安龙这个名字:“安贞吉, 宽厚敦人, 战于野, 时乘六龙以御天, 这名字雄浑阔达, 富有乾坤, 只当你没读过书, 原来取名上倒有急智!”
金总见他眉飞色舞,实在憋不住笑了。
露生问他笑什么。
“这是我以前影视公司的名字。”
露生微微诧异:“想必是个很通易书的人替你取的。”
“我爸叫金海龙,集团就叫海龙,旗下所有公司,名字都带个龙。”求岳笑道:“我以前叫金世安,所以就……安龙呗。”
——真的很抱歉了精致男孩!辜负了你的期待!金总自己都不知道原来瞎几把取名也可以这么有文化的!
露生和他四目呆望, 忍不住执手大笑。
这一夜累极了, 可也兴奋极了。他两人带着丁广雄和周裕, 在厂里现场安排工作。事实上有领导能力的人并不多, 大家你推我让, 最后选出来的工头不过五六个。
金总急得满地乱转,看丁壮壮在那里指挥调度, 手下的小弟也很有大哥风范, 干脆一拍大腿:“就你!你!还有你!你们干不干兼职?家里也不用那么多打手看着, 你们领着护院的工资,顺便来厂里上班做工头!”又叫丁广雄:“丁大哥给你几个新工作,车间主任了解一下?hr干不干?”
小弟们:“……”
丁广雄:“……???”
大家见他猴急, 都笑成一团,露生嗔道:“你也太急了,隔行如隔山,他们是功夫吃饭的人,你让人家来做监工?传出去岂不坏了人家江湖上的名声!”
丁壮壮委屈死了,心想还是白小爷会说人话,什么爱吃耳?关外也没听过这捷豹玩意儿!
周裕道:“老工人若是自愿上工,其实倒不必很多工头。工头只管调度,人少无非是腿累些。”他也跟着金少爷下过厂子,因此多有经验,“现在看来倒是短工很缺,弄得那些会挡车的还要搬东西。眼下急做纱布,这还好说,等过两天开进粗棉,就要更多搬运工。明日我去镇上再招些短工。”
旁边老工人也道:“工头这一行,其实是将军元帅,行军布阵,教工人做事快些。这档口留下来的,都是干老了活计的,谁要什么、该做什么,心里不是门儿清?少两个也没关系!”
求岳见他仿佛有话要说:“老哥你的意思是?”
老工人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我们说的话,我们——我们不是贪财,少爷有没有想过,计件论酬?”
“计件论酬?”
“要我看,干脆别管谁老谁嫩,谁干得多,谁就多拿些!”工友老脸一红:“我真不是贪钱,我过去在火柴厂干过,那里就是这样计件算钱,大家都愿意拼命,效益好得很。”
“……”
金总有点懵了,这办法确实很好,可是如果这样,那不成了富士康了吗?而且棉纺织造,这边出了那边消化,怎么计件?
金总还不想员工过劳死啊!总共就四百人,好珍贵的啊!
他转脸看看露生,露生在一旁出神,抬眼回望过来,似乎也想说话,脸一红,又说不出来。
“亲爱的你要说啥?”
露生把脸红透了:“……谁是亲爱的?”
“我看你一副想发表意见的样子啊。”
露生看看工人,又看看厂子里热火朝天,微微有些怯意:“我在工厂的事上一窍不通,只怕说了也错,而且决策这样大事,我怎么好插嘴?”
“卧槽,刚才你不是勇敢得很吗?”
“刚才是刚才。”露生别过脸:“刚才那是情急。”
“干啊……”求岳向日葵一样跟着他绕脸:“说嘛!你他妈这不是急我吗?”
他两个这头咕咕哝哝,旁边老工人全咧着嘴笑,不知这账房先生怎么跟姑娘一样?露生羞极了,心里又踊跃,扭捏半天,娇娇怯怯地道:“咱们这种厂子,是没法计件的,东边进了西边出,和火柴厂是两码事,再者说要真是没日没夜地做,岂不是望山跑死马?”
这话正说在求岳心上:“我也是这个感觉。”
露生抿了抿唇:“我是想着,不如咱们工厂上下,俱为一体,咱们将这个奖励的法子变个花式。”
“你说,继续说。”
“既然大家同心一力,那就按最终出的纱布计件,纱布出多,大家全体加钱,纱布出少,大家一并挨罚。”露生将雪白的两手张开,攥成两个拳头:“这叫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老工人们眼睛全亮了。
露生温柔笑道:“这样一来,你们累的人就去休息,休息好的人顶上来,要是谁偷懒耍滑,伤的是大家的利益,也不用工头监督,你们自己就先骂着他了。”他见众人都有赞同之意,越说也越是明朗:“再有一条,若是分开计件,只怕那些熟练老手保守经验,只顾自己发财。不若联合起来,大家风雨同舟,便是那些年轻笨拙的不会做,你们自然手把手地教他,多养出一个人才,就多一份力,也不必我们少爷求着骂着,大家必定努力向上!”
众人全都惊喜无声,露生见大家不说话,只是笑,心中忐忑,只看求岳:“这样……好不好?”
好不好?简直太好了!共同生产共同富裕,集体协作全员奖罚——这不就是集体经济的原型吗?
甚至连新员工培训的激励机制都有了!
——智慧来自哪里?智慧就来自劳动人民!
金总几乎喜得发狂,简直想抱着黛玉兽当场亲个嘴儿!冷静又冷静,原地蹦着问几位老大哥:“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家都笑道:“不能更好了!只是不知道这个标准要怎么算?”
露生大胆又道:“大家先做三天,将这三天的量平均一平均,平下来就是标准。以后每天12点计件,你们吃饭,工头和周叔验货,只要日日符合标准,那就奖起来!奖多少——”
求岳接声笑道:“奖翻倍!”他摸摸鼻子:“丑话也说在前面,为了避免大家故意降低标准,我再给个指标,十天之内把四千件做完,这个月工资再加一成!”
老工人们惊呆了,金家有钱不是假的!这是真的财大气粗!这消息瞬间飞遍全场,机上机下,欢声雷动。
露生笑道:“也别太累着,累出病来,少爷心疼,你们还损失人力,要好生休息,才有力气干活儿!”
这晚上直忙到凌晨三四点,工人们不肯休息,轮班上岗,简直集体打鸡血。社会主义的力量就是这么牛逼了。睡是不可能睡的,这辈子都不睡的,厂里又有钱,又有工友,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大家超喜欢这里的!
求岳怕他们真干到猝死,叫翠儿打电话回家,吩咐厨房的人做大锅菜来送到厂里。
劳动人民的双手已经饥渴难耐,劳动人民的热情你驾驭不住——金总搓搓爪,至少营养要跟上叭!
周裕和翠儿都笑:“他们是不怕累的,没见个个两眼放光?宽厚待下,只怕大江南北就数咱们家了!”又道:“别人不累,您还不累?您不能跟工人一样在这里熬,这里我们看着,少爷回去睡吧!”
露生也含笑道:“叫丁大哥开车送咱们回去,瞧你这一晚上,襟子上又是血又是印泥,还抹的全是机油,站在这里活叫人笑话了。回去眠一眠,也给他们做个榜样,别自己先发疯,还说别人挣命!”
骂得挺顺口,金总听得很甜蜜,他看看门口丁广雄,又歪头看看露生:“回去可以,这儿人手不够,要不咱俩散步回去吧?”
丁广雄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露生见他有些痴的意思,脸上又热了:“累得要命,这时候散什么步?”
“好不好嘛?”
露生低下头去,微微一笑:“走就是了!唯有你事情多!”
两人从厂里信步出来,夜风清冽,春意仍料峭,只是夜色幽静,遍地松林清香,走走倒也舒畅。
露生紧一紧毛领笑道:“你以后不能这样大方,家里有几个钱供你挥霍呢?刚才一倍又一倍,真把我吓一跳。”
求岳插着大衣口袋,也看着他笑:“那你干嘛不反对?”
“你定下的主意,立威信的时候,当然还是听你的。”露生极自然地答他,扳起手指又算:“九块是太少了,如今翻了三四番,一个月三四十块。算算能拿到这个数的,也不过二百人,还算应付得起。好在姚斌没有退股,十来万够咱们开销半年。”
求岳笑道:“光靠吃老本有什么用,哥哥我是吃老本的傻逼?有件事我还得麻烦你,你之前找的那几个记者,能不能再找他们来一次?一个两个都行。”
“做什么?”
“你别问,看我给你露一手。”
露生抿嘴儿笑道:“你又要弄什么鬼?说不得我又抛头露面一回。”
他抬起头来,未料求岳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两人恰恰走到灯下,灯是汽灯,挂在水泥杆子上,摇摇晃晃地映星映月,映见他微微含笑的一双眼睛,流光溢彩在剑眉之下。也不等他问,傻笑一声:“喜欢看你说话。”
露生就觉得这灯又喜欢又讨厌,把人照得这样明,不能装作没看见,还是星星月亮知趣,半照半朦胧,只照见你喜欢我,照不见我喜欢你,暗暗悄悄的才有趣。低头娇声道:“说话是听的,谁用眼睛看?”
求岳只是笑。
露生低声笑着,骂他一句:“傻货。”
两人各自撇开脸去,你肩挨我肩,各自回味方才那一瞬,是麦芽糖含在口里,黏牙裹齿,千丝万缕开不了口的甜。求岳满心的话想说,露生心里也是一堆要说的话,那心情其实和所有热恋的校园情侣都一样,上课也要说,下课也要说,一点你看见我也看见的小事,非要头对着头不听课地说,拿纸条传着说,拿手机摁着说,真到了下午放课铃打过,两人趴在桌子上,黄昏里你看我我看你,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良辰美景,说话是损了这一段幽静缠绵,无声才胜有声去。
他们顺着松林,活像结伴回家的孩子,近的不走,非要走远的,直绕到句容河边上去,听着清水流波,哗哗地淌着光阴,从厂区蜿蜒向家里去,绕山一带春水急。求岳只怕到了家他还是默不作声,先吭吭两声,笑道:“今天其实有点美中不足。”
露生也应道:“什么?”
求岳道:“差一点就能赶走姓姚的王八蛋,真他妈死皮赖脸。”
“做事何必太急?十全九美,已经很好,要不是你性急,今天也不至于这样惊心动魄。”露生轻轻牵他袖子:“你把枪拍在工人手里,我们都提心吊胆,要是他真打你,那可怎么好?”
求岳摇摇头,认真看住他:“咱们之前说过的,这么重要的单子,就为了怕事,留两个不忠于我的人在项目里,蠢不蠢?就不说他们给你捣乱,他们两个自己捣乱都够我受的。这是军用绷带,不是婴儿尿布,如果出了任何问题,老子他妈的是遗臭万年,我不能冒这个险。”
他说话粗糙,一句“蠢”把露生也骂进去了,黛玉兽哪里计较,极佩服地点头:“说得很是,只是姚斌现在死不退股,你可还顾虑?”
“他只有股权,管理权已经没了,愿意赖着就赖着吧!”求岳向夜空伸个懒腰:“反正厂也开了,工也上了,剩下的当他是个套子用完就丢了!”
露生道:“套子是什么?”
求岳奸笑道:“是个好东西,下次带你用。”
露生直觉他不是好话,在他身上打一下。
求岳笑着回身,走在露生前面,摇摇摆摆地退着走,风把他大衣吹起来。
露生见他倒行逆施的样子,又涎着脸只管看自己,心里好笑,拽他转过来:“走路也没个正形,仔细磕着。”
两人口里说着话,你踩我的影子,我踩你的影子,把影子踩在一起。
求岳凑到他身边:“我是在想,你怎么这么聪明?算到姚斌要出阴招,又算到工人会闹事,各种突发因素都给你预估到了,你他妈不是唱戏,专业学预判的吧?”
带现洋带枪,都是露生的主意,当时金总还觉得黛玉兽屁事多,现在想想,一身冷汗!
露生弯了眼睛笑道:“从来人心如此,不怕他不坏,就怕他太坏!与虎狼为伍,自然也要怀些狼心的。”
“我表现是不是也很棒棒?就你昨天教我那个拿手比数字,我学的怎么样?”
他说的是暗花报数。
露生想起来这个,气得笑道:“还说呢!笨不过你,学了大半天,还好今天没出篓子!”
学这个可费了白小爷不少力气,金总蠢得出汁,还他妈心有旁骛,手把手地教了半天,光顾着摸手,一叫报数,懵逼。露生怒道:“你到底学是不学?眼看天快亮了,这个学不会,我天亮就上吊!”
金总害怕,金总恐惧,金总无辜地辩解:“报告老师,我觉得这是你教学方式的问题!”
“什么问题?”
“教学方式太刺激了。”金总羞涩:“现场摸手,在线贴脸,点击就看激情十指相扣。”
黛玉兽恼得在他头上连拍十几下:“浑人!刚哭的眼泪都忘了!再教一次,不会我就撞墙!”
这时候露生想起来,气得又要拍他,求岳抓了他手笑道:“别闹别闹,你看我这个学生月考虽然不行,高考的时候一发命中985!”
露生被他紧紧握着手,心里又害羞,夺手道:“马上到家了,家人看见。”
“就是快到家了,你一路上都不给我摸一下,抓一会儿。”求岳笑道:“你看我再给你演练一遍,我给你比个数,长得很,我比你猜。”
“学生还敢考师父?”
“来嘛。”求岳把他手捉在自己口袋里,偶像剧里情侣口袋的样子,在口袋里给他比一个数。
“这是——五?”
求岳笑着点头,又比一个。
“二?”
又比了一个。
“零?平时不比这个的,零头看大千就得了,你倒把这个也记住了。”
求岳摸鼻子道:“还没完呢,看下一个。”
他们手握着手,在一个口袋里,趁着星光月色,边走边猜。比了七个数,露生自然个个都猜着,只是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五二零一三一四,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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