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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月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白云诗诗诗
在国民心中,王亚樵好比忠臣比干,动手杀他,岂不成了昏庸纣王?
蒋校长忍辱负重,甚至自掏腰包拉拢王亚樵,结果是又被王大佬怼了一顿,颜面无光。具体怼了啥我们不多说了,无非就是骂你这不给力的怂逼,老子不跟你一起玩,请你做个人,不要缩头王八,差不多就那么回事吧。
这个换谁心里都很憋屈了。
王爸爸是有点太耿直惹。
蒋校长是日也盼,夜也盼,就盼着来个机会,能名正言顺地搞死这个不懂事的硬骨头——机会终于来了,在戴笠同学的积极活动下,斧头帮活动出了一撮内奸。
事实说明一切,11月10当天的刺杀,提前有人通知李顿使团不要返回酒店,避免正面冲突。巡捕房守株待兔钓鱼执法,在四马路捕获了负责刺杀的人员,连夜刑讯,这头连口供都没拿到,那头就去追捕王亚樵。
日常可能出没的地方他们全搜了,没有结果。
谁也没有想到,王亚樵就在天蟾舞台隔壁的阁楼上,麒麟童的鹿台恨还没唱完,王大佬含着烟,斜倚窗口,听麒麟童冷声怒唱:“自古忠臣不怕死,怕死焉能做忠良?!”
胡琴高亢的声音伴着锣声鼓点,把巡捕房的喇叭盖住了。
这事说来实在凑巧,原来露生在台上早就看见求岳坐着听戏,看他呆头呆脑,在二楼上又蹦又跳,心里害羞,可也高兴极了,只是人在台上不能慌张,越发尽力演出。自己唱完了,后面全是比干和纣王的戏,便在后台张望,看见有人过去和求岳说话儿,两人拉拉扯扯地走了。
露生心里失望又好笑,心道这头猪来看我又不见我,耍什么花样儿?麒麟童不知他是在看金求岳,只看见王亚樵来了,知道前两天王帮主过来坐场子,是为这个白露生撑腰,只当王帮主看上了他,笑了笑,拍他肩道:“王帮主来了两三回,你去说说话,这是礼貌。谢幕有我和纣王就够了。”
露生就盼着他这句话,含羞一笑,也不分辩,谢了麒麟童,到外头打了个电话,问家里少爷是不是来了。
周裕在电话里笑道:“少爷本来不教您知道,我偷偷儿告诉您,他住华懋饭店!”
露生更好笑了,慢悠悠洗了妆,叫了一辆黄包车,不慌不忙地就往华懋来。上了车,又忍不住盼着见求岳,羞答答地叫车夫从小巷抄近路。只是一路上忽然看见好些巡捕,不觉心中奇怪,走到半路,更有枪声传来,把露生吓了一跳。
那黄包车夫远望片刻,沉声道:“这位先生,前面似乎出事了,您还要去华懋吗?”
露生莫名道:“当然去,你快走啊。”
车夫扯了帽子道:“前面那么乱,我不敢走了,我这车容易被查,小生意不容易,先生,要么您自己走过去?”
露生气得跳下车来,看看黑街冷巷,心想这些车夫好霸道,只是争执也无益,眼泪汪汪地掏钱,忽然见前面黑影里闪过来两个人,前头那个压着帽子,走得飞快,后面那个不是求岳又是谁?不由得惊喜叫道:“哥哥!我在这儿!”
他这边话音未落,脖子上骤然一凉,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压着帽子那个人疾步上前,猝然夺过匕首,低声道:“自己人,别动手!”
露生吓傻了。
王亚樵是真拿这两个小冤家没有办法,一个跟在屁股后面,一定要保护自己,保护个屁?另一个更是冤家,后面这个甩不掉,前面这个倒迎上来了!
白露生是不知道上海的黄包车夫多是斧头帮帮众,给他拉车的还是斧头帮巡街的大头目。车夫一路上瞧见巡捕房出没,已知情况不好,听见枪声不对,更知道大事不妙,便想放下客人,回帮里通风报信——只是没想到会在此处见到帮主。
这头目见客人迎面看见帮主真容,唯恐他走漏风声,,所以痛下杀手。王帮主头都大了,把两个小混账一起踹上车,拉了黄包车帘子道:“先往回走!”
他心知遭人暗算,帮里出了内奸,不然此事不会不成。现在回家也不是、去兄弟那里更是一锅端,要往哪里去?
求岳猜他是要躲避巡捕,虽然不知是为了什么事情,长话短说,就把情况跟露生说了一遍。
露生急中生智道:“前面大街被巡捕房设了关卡,过不去了,王帮主,要么你跟我来,我有地方可以藏你!”
露生上个月才在天蟾这里租了这个小阁楼,一个月三块钱,这是他近日有时加演一场夜戏,怕回去马思南路再劳动福芝芳开门,所以租个歇脚的地方,迷糊打个盹,早上再回去。
他在上海往来淡泊,这地方恰恰是藏身之所,一路所幸无人看见,大家神出鬼没上了阁楼,把门锁了。
暂时安全了。
王亚樵站在阁楼窗上窥望,看见街上巡捕越来越多,自己也不免心惊,倒是这两个小兔崽子救了自己的命!
这里求岳和露生久别重逢,你看我我看你,红着脸拉手,露生只问他:“你到上海,怎么不来找我?”
求岳呆笑道:“不是你不让吗?”
“那你来看我唱戏,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哎呀,哥哥知道你想给我最好的状态。”求岳搓着爪子道:“可是开花的时候,我也想看,打苞儿的样子,我也想看。我偷偷看,就看一下。”
露生抿嘴儿笑了,在他头上打一下:“呆子。”
金总也摸着头笑。
王帮主:“……”
王帮主:抽烟.jpg。
两个弱智甜到忘我,王帮主痛吃狗粮,本来是举起火把的时刻,楼下却是一阵大喊大叫的声音,叫开门检查,又有一楼二楼的娘姨抱怨着开门说话,显然是巡捕到了楼下。没一会儿便有人急急拍门,操着本地话大声道:“把门开开!搜查!谁在里面?”
露生和求岳吓得分开,转头再看王亚樵——哪还有人影?不知他是怎么飞天遁地,一瞬间无影无踪!彼此相看一眼,手心出汗,开了门,四五个巡捕冲进来,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厉声责问:“你们干什么的?”
露生怯怯道:“我园子里唱戏的。”
“那他是谁?!”
露生含羞道:“他是我相好的。”
金总:“……!”谢谢巡捕同志!
巡捕又问:“在这里干什么?”
金总猥琐道:“这……还能干什么。”
巡捕:“……册那。”
他们嘴上虽骂,心中却没有太多怀疑,只是刚才听人说王亚樵从天蟾舞台出来,所以奉命将附近的小楼全部搜查。
露生和求岳都是衣冠楚楚,此处若是破败邋遢,尚还可疑,万幸白小爷精致男孩,住一个月的房子也收拾得清雅怡人——巡捕见这阁楼虽小,却是窗明几净,窗户上悬着淡绿色的棉布帘子,都打着精致络子,床头供一瓶荷兰菊,桌上又养着小金鱼,满屋子喷香。要说这是个会情人的兔子窝儿,还真他妈很像!
只是窗户开着,嗖嗖冷风进来。
巡捕看了一圈,沉着脸问:“开窗户干什么?”
金总心里一紧,露生却不慌张,红了脸轻声道:“你问他。”
金总:“……”救命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
白小爷扭着衣角道:“爷们儿不就喜欢不在床上。”
金总真给他跪了。
巡捕:“……狗兔子。”
行吧,人家正在办好事儿,这也没什么破绽,几个巡捕互相看了一眼:“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露生摇摇头,娇滴滴道:“哪有心思管这个。”
金总见对方面色不善,赶紧掏钱:“不好意思,会会朋友,所以锁着门,几位买个烟抽,我们还想那个什么,继续一下。”他怕镇不住对方:“我跟冯六爷是朋友,这事儿拜托各位别说出去,啊,给个面子。”
金总的智商总算上线了。
这虚晃一枪很是有效,巡捕拿了钱,心领神会,只当是家里有老婆的少爷在这里嫖兔子,在露生脸上捞本似地看了好几眼,把一张通缉令扔在桌上:“要是见到这个人,立刻报告警察厅,有悬赏。晚上关好窗户,现在在抓江洋大盗。”
几个人说着肮脏话,吐痰下楼去了。露生几乎脚软,强忍着扶住桌子,满脸煞白地坐下来,含泪向求岳道:“侥幸刚才没有沏茶,不然三个茶杯必定露出马脚!”
直到巡捕车子鸣笛远去,但听得外头窗户咔哒一响,王亚樵纵身跳进窗户来。
“多谢两位小友仗义急智。”他收起飞爪绳索,“王某人这里谢过了!”
原来他身上随身带着细丝拧就的软绳,一头是精钢三爪锚,传闻中王亚樵飞檐走壁,凭的就是这个东西和一身功夫。
露生见他无事,泪也下来,温柔哽咽道:“一点小事不算什么,只是王帮主你到底犯了什么事情?今夜这情形非同小可。”
三人在桌边围坐,露生沏了茶来,只沏两杯,听王亚樵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求岳和露生面面相觑,不觉愕然——原本只当是小事,谁知这事情闹得这么大!
又看通缉令上,果然是王亚樵的照片,这是早有预谋要加害于他,不然怎能预先准备这么多传单?
王亚樵淡然一笑:“这事与你们两人无关,牵连进来,不是好开脱的。待会儿我就走,你们两个,不管谁来问,只要一口咬定没见过我,就不会有事。”
露生忐忑道:“我知道不该问您去哪里,只是王帮主你何妨急着走?要么容我去外面打听打听,风声松了,再找地方落脚也不迟。”
“你既然帮了我,就是告诉你又能怎样?”王大佬冷笑着点上烟:“这么多年他对我也是了如指掌,我偏偏就回家去,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抓住我!”
他两个这里说话,金求岳插不上嘴,在一边趴着听,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揣测,想得出了神,那时候他在脑中听见一个很奇怪的声音——齿轮转动的声音。
咔哒、咔哒。
他以为是露生房间里有什么钟表,看了又看,忽然惊觉这声音是从脑内传来的,刚开始只像是手表的细碎声响,越转越沉重,是小齿轮转开了大齿轮,无数个齿轮转动的声音在他耳边疯狂作响。这声音如此真实,是无数人低语的声音具象起来、变成齿轮的形象。闭上眼,远看是数不清的血色的齿轮在黑暗里转动,发出耀眼的白光,他努力仔细看去,那些齿轮又变成一些似是而非的面孔。
——一声又一声巨响。
求岳被转到要吐了。
露生见他脸色发白,扶着他道:“这是怎么个事儿?你怎么了?”
求岳抱头蹲下:“我头好疼。”
王亚樵也觉奇怪,蹲下身,抬起他下巴,“我看看,你睁开眼,是吃了什么坏东西?”
求岳说不出话,一股翻江倒海的眩晕包裹了他,无数个人在他耳边大喊,喊了什么,又听不清楚,他只是忽然有种怪异的直觉——如果王亚樵今天走了、出去了,那他就会死了。
他一把抓住王亚樵的手:“爸,你不能出去!”
王大佬:“……嗯?”
“不是,王叔叔,你听我说。”金总顾不上尴尬了,这一会儿他心里是说不出的怪异和惶惑,这种感觉太强烈了,起初只是声音,很快地连画面也有了,血腥极了,他越看越害怕,不由得脱口而出:“有人出卖你,是戴笠要杀你!”
他捂住剧痛的耳朵,嗫嚅道:“你被剥皮抽筋而死。”
王亚樵脸色也变了,蒋|介|石会派戴笠出手,这是他猜到了的,但他没有说出来,他只跟这两个孩子说了行刺不成,却也从来没提到内奸的事情,不由得翻手抵住求岳的咽喉:“你听谁说的?!”
求岳跪在地上,痛苦难耐,几乎呕吐出来:“……我不清楚戴笠是谁。”
王亚樵厉声问:“那你到底在说什么?!”





玲珑月 72|鹿台
金求岳觉得自己要被捏碎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如果一定要描述它的形式, 差不多就像是在视频网站上飞快地拉进度条, 也像影视剧里水剧情常用的那种回忆走马灯, 只是看到的东西超出他知识的范围,
不是回忆, 而是预知。
他看见了, 看清楚了, 和做梦有一点相似,梦里很自然地就知道“我看见的是谁”,“他将要去做什么”。刚才脱口而出“戴笠”,其实他根本没见过戴笠,只是看到一个马脸的男人,有直觉告诉他, 这是戴笠, 他要杀人!
他还看到了更多事情, 他看到王亚樵接下来会去哪里, 也看到那里有谁在等着他。急速的画面之中, 有人把王叔叔的脸皮剥下来了,尸体倒在血泊里。
金总破天荒地体会到了爽文男主迟来的外挂, 只是爽文里没说外挂这么疼啊!
像是无形中一只巨手掐住了他, 把他整个攥在手里, 越捏越紧,金求岳几乎听得到自己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可是越痛他就越明白, 这是真的在逆天改命,所以时空不允许他这样做!
所以他也明白了,如果现在不把事情说出来,王亚樵就会死。
王亚樵见他面目扭曲,手早已松了,听他咬着牙抽搐道:“你会去,姚主教路,一所大房子……那里,好多人要抓你。”
“……”
“然后是,赫德路,你想去赫德路避难,也有人知道那里。之后,你想去一个朋友家,这个人、这个人是——”
“是谁?”
“……张树侯。”
空中忽然一阵惊雷滚过,震耳欲聋的雷声中,房间里三人仍清楚听到骨头断裂的“咔嚓”脆响,金求岳闷哼一声,捂住右手,倒在露生身上。
王亚樵将他手端起来一看,尾指软绵绵地挂在右手上——三根关节全断了。
压迫感消失了。
露生吓懵了,哭着摇他:“哥哥!你醒醒!你看看我!”
金求岳倒没昏过去,只是疼狠了,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做好了跟王叔叔一命换一命的准备,没想到爽文男主还是有点主角光环,断个手指头,这个可以接受!自己捂着手赶紧哄黛玉兽:“没事,宝贝儿,我没事啊。”
露生吓得眼泪直流:“你这手怎么了?”
“手没事、没事,就一点小伤。”
夜半惊雷,凭空折断了一根手指,异像如此,王亚樵是想不相信也不能不信,更何况金少爷刚才说的地方和人名,就是他内心正在计划的逃亡方向!
他的确打算去姚主教路,借刘芝陆的新寓藏身,如果那里出事,再叫妻子跟自己去赫德路躲一躲。万难之下,实在不行,不如就去张树侯家里躲藏——这是狡兔三窟的计划,他也是刚刚才决定,没有任何人知道,就算是他妻子也算不到这样精准。
他问求岳:“孩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话就很完美,一般超级英雄出场,搭救了一堆吃瓜的群众演员,群众就会像王叔叔这样傻不愣登地问:“who are you?”
超级英雄就很装逼地回答:“我们是复仇者联盟。”
书到用时方恨少,金总只恨没给自己取个外号,比如美国队长钢铁侠这类,名字可以没有,逼一定要装,金总给自己加戏,扶着露生的手严肃道:“我是2012年来的穿越侠。”
露生见他装神弄鬼,原本泪汪汪的,此时几乎要笑。
王大佬有点想打他。
金总装逼失败,丢人地补充:“王叔叔,我是你的后人,我是从八十年后倒流时光,来到这里的。”
王大佬:“……哦。”
给点捧场是会怎样啦!
穿越这件事,求岳明白它的危险性,这不是一个拿来招摇过市的豪华披风,但如果是王叔叔,他觉得这件事可以说,只要能挽救他英年早逝的命运,承担时空的惩罚,他也可以接受。
王亚樵沉思片刻,问他:“你刚才那样苦楚,是因为道破了天机?”
“应该是吧,感觉差点要死了。”求岳迷糊道:“篡改历史可能会导致我这个人不存在,不过还好,看来没太大问题,骨折接上就好了。”
王大佬冷笑一声:“万一真死了呢?”
“死就死啊,我这种小角色对历史又没什么帮助。”求岳认真道:“王叔叔你不一样,你是抗日英雄,又有名气,你活着,对整个历史的进程都有意义,如果我们的故事是一部小说,我相信一定也会有很多读者希望我能逆天改命,把你救下来。”
露生赞同地点头。
“那你这个小兄弟怎么办?”
露生理所当然地插嘴:“他死我就死,这又是什么大事?”
金总:“……呃这个不可以。”
露生拗道:“你死了我也不活着,咱们两命换一命,做个亡魂鸳鸯,换下王帮主大英雄,是很划算。”
“啊!你不要添乱!”
王大佬:“……两个没脑子的东西,净放狗屁!胡说八道些什么?”
两个殉情小学生闭嘴了。
这里王亚樵站起身来,踱步沉吟,此生从未遇见这样离奇的事情,不由得有天命注定之感,难道自己一腔热血,感动上苍,所以派仙人救自己命不终绝?
只是天命派来的怎么是个傻子?
“所以按照原本的天命,我是会死的。”他问金求岳:“那姓蒋的又活到几时?”
金总忖度道:“至少建国后,1949年,我记得他活了很久。”
“建国?”
“嗯,蒋光头虽然活得长,但是逃到台湾去了。以后会建立新中国。”求岳道:“王叔叔,以后的中国很强大,你应该活着看一看,是盛世中华,没有人敢侵犯,东北会收复,日本人也被打败,你不甘心的所有事情都有结果。”
“盛世中华,无人敢犯。”王亚樵来了兴趣:“是谁所建?”
“共|产|党。”
王亚樵怔了片刻,放声大笑:“好!好!未想到是朱毛二人夺取天下!这两人比姓蒋的强出百倍!盛世无饥馁,难怪养出你这样不知险恶的天真顽童!”
求岳见他笑得沧桑,心中难过,可是也自豪。
是啊,自己是傻逼,因为祖国强大,所以可以尽情傻逼。
金总希望王大佬也能活到那一天,跟大家一起快乐地做傻老头。
他扶着露生,也站起来:“王叔叔,我把这件事说出来,就是希望你能听我的劝。别出去冒险,好好活下来。反正共|产|党会把日本人打出去,也会解放中国,我们只要等待那一天来临就好。”
露生也点头不迭。
“等待?”王亚樵盯着他们:“等十年?”
露生和求岳忽然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王亚樵摇首道:“孩子,你自己刚才说过,篡改历史,未来就会不存在,你可想过,未来不是等来的。”
求岳沉默了。
“你看到的盛世,难道是隐世无争,靠虚度光阴就能天降?朱毛现在被姓蒋的逼到无路可退,难道是无人襄助就取天下?”王亚樵摇首复摇首:“从来艰辛救国难,克复神州岂缓图?你有光明璀璨之明日,自然是有人将身赴死以换取。”
三人皆是沉默,没想过王帮主会说出这番话。静夜深沉,遥听麒麟童从天蟾舞台传来高唱,胡琴凄凉,是《鹿台恨》高亢沉痛的调门:
尧让舜,舜让禹,永传夏后。
夏桀王,灭有施,亡国之由。
叹先王,受尽了夏台幽囚
叹先王,吊民伐罪会诸侯
我只说,三宗享国能长久,
又谁知,六百年来成一梦!
求岳想起他在天蟾舞台,看不懂这出戏,问旁边的观众,台上那个人为什么那么丑?旁边人笑道:“好没见识,那是纣王,带着面具。”
“他为什么戴面具?”
“祸国乱政,断送千秋基业,残害忠良,自然无颜见世人!”
露生见王亚樵凝神细听,知道这出戏里其实唱尽了他壮志难酬的悲伤,不觉轻声道:“先国父孙文,恐不料后继者竟是昏庸纣王。”
王亚樵淡笑道:“你是懂戏的。”
又听麒麟童唱:
恨昏王,任费仲,贤良尽退
恨昏王,自矜能,社稷崩摧
恨昏王,杀忠臣,诸侯违背
恨昏王,失民心,难以挽回!
赤胆忠心,只落得摘心一死,好不伤悲!
露生感叹道:“周先生的比干,真把忠良悲愤,都唱尽了。”
王亚樵亦是颔首,“我跟随孙文,加入同盟会,南北议和、护国讨袁,数十年来刀口舔血提头度日,难道怕过死?”
——自古忠臣不怕死,怕死焉能做忠良?
他慨然拱手:“多谢你二人今日以天机相告,使我知年寿不永,命当险凶。只是生又何欢?死又何惧?没有前人牺牲,哪有后人安乐?无非是为我中华万代子孙不至于受人屈辱。更何况抱此肝胆者不会是我一人,是万千人如此,我若是这万千人之一,那是我王某人的荣幸!”
求岳和露生忽然都明白了什么。
无论是正在经历这个时代的露生,或是曾经遗忘这个时代的求岳,他们总是以为英雄很遥远,甚至在求岳生活的那个时代,更多地会去计较英雄后来怎么样。
而英雄之所以是英雄,就是因为他们在选择的时候,不计较能有什么回报,也不在乎到底值不值得。
没有前人牺牲,哪有后人安乐?
非是不怕死,只是虽知死,仍愿赴死。
求岳听他说得铿锵,拉住他的手:“王叔叔,你说得对,但是牺牲也分大小,你今天要是因为刺杀李顿死在上海,是不是死得太不值?”他冷静道:“其实我不是很赞成你这次行刺李顿,也不是很赞成你行刺蒋光头。杀一个李顿,还有张顿王顿,杀了蒋光头,还有汪精卫。王叔叔,你的影响力、你的能力,其实可以做更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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