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师父很多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阎ZK
仿佛连呼吸的声音都是一种罪过。
那老者轻笑出声,原本死寂的气氛瞬间如同冬雪冰消,明明是薄凉的天气,众人却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温暖,脊背不觉已经沾满了冷汗,方才不过短短一瞬,竟已经是他们所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间。
老者看着王安风,道:
“如此说来,确实是老夫失礼,这边给你赔个不是。”
王安风心中微松口气,以为此时即将过去。
便看到那老者袖袍一拂,煮酒火炉熄灭,清澈的酒液自然涌出,落入酒盏当中,复又淡淡开口,道:
“东轩,给扶风藏书守奉酒。”
扶风二字,特别加重了语气。
可唯独王安风自己听得出来,旁人所闻,只是寻常。
那名佩刀武者低声应是,双手接过酒盏,转身走下了亭台,捧至王安风旁边,看着面容似乎有些僵硬的王安风,道:
“扶风藏书守,请饮酒。”
酒液平静如湖。
一道道视线落在了王安风身上,因为这许多人来此,原本那老者所掌控的‘世界’越发巨大而且真实,在这个世界当中,一切的存在,其身上的‘气’都朝着王安风积压过来,庞大的压力,令他几乎喘不过气。
背后长剑微微震颤。
锋芒利气,似要出鞘。
是饮酒,破去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
还是出剑,将保护自己的学宫陷于不义之地
王安风垂落的手掌微微攥紧。
这一幕映入那老者眸中,未曾掀起丝毫波澜。
………………………………………………
别院后堂。
‘笑虎’李盛察觉到了前院当中,一处天地发生了变动,神色微有变化。
原本总是笑眯眯的眸子微微张开,露出了一双纯白的眼睛,整个院落似乎在这个瞬间被琥珀所冻结,原本因风而动的灯笼,微微摇摆的梅枝,瞬间停滞。
就连一朵坠地的寒梅,都停止在了空中,不再落下。
这一丝异象只是瞬间便消失。
李盛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天地之间复归于自然。
一想到二十多年前,那林先生和大帅之间的种种恩怨纠葛,即便他已经半步踏在了宗师门槛,依旧感觉到了些许心急焦躁,不知那老者会对疑似大帅子嗣的王安风做些什么。
若是强行施为,破了那少年锐气或者心中的坚持……
想到了那个后果,李盛心中升起丝丝危机之感。
没有了锐气的少年,没有了坚守的武者,这两件事情,只要想想,便令他心中震颤,若是那一位的子嗣在此地被毁去了心境……心念至此,便再也顾不得礼数,紧走了两步,行至李长兴屋外,抬手敲了敲门。
数息之后,大门打开,行出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看到李盛,忙不迭地行礼。
李盛看了一眼里面,稳住声音,道:
“殿下可在”
小太监拘谨回答道:“在的,殿下正在休息。”
李盛微微颔首,道:
“某有事情和殿下商量,你且下去。”
李盛虽然是个宦官,但是武功极为高明,当年又曾经伴随在当今圣上旁边,鞍前马后,征战沙场,说话不喜其余宦官自称咱家,而是如同边关武将一般,常常口称为‘某’,其得皇上恩宠,积威甚重,那小太监自然不敢多说什么,复又行了一礼,小心退下。
李盛立在门口,整理了下衣着,长呼出口气,踏步进去。
李长兴正坐在床铺上,百无聊赖地玩弄着手中‘千巧球’,见到李盛进来,眸子微亮,道:“盛爷爷,外面可还热闹那位……不,我是说,可有些江湖俊彦来了”
少年绷紧了面容,状若寻常。
李盛心中松了口气,笑眯眯道:
“来了许多,譬如那位扶风藏书守,现在便在外面。”
李长兴眸子微微亮起,复又有些失望。
李盛权当未曾看见,道:
“殿下可要出去看看”
李长兴迟疑了下,叹息道:“盛爷爷你可不许告诉爷爷和父亲。”
“我确实是先要去看看,可是按着规矩,还不到我露面的时候啊……”
李盛故作思考,似乎想到了一事,笑道:
“老奴倒是也有个法子。”
“外面大多人都未曾见到过殿下真容,不如换上便装,略作易容,只当作是外来宾客,在这其中游览一番,等到时候差不多了,再回来换上衮服,如何”
李长兴闻言心中大动。
大太监笑眯眯地看着眼前心动的皇长孙,心中焦急稍微有所缓解,抬眸看向那天地异变的一侧,眸子微睁。
无论那老人有多受皇上信任,无论其在天下有多大的名气。
只要看到殿下,必然不会再乱来。
……………………………………
扶风学宫当中。
身着白色棉质长衫的老夫子没有个正形地坐在了床上,旁边放着一个案几。
他在下棋,和自己下。
抬手持拿黑字,左手挠着头发,将一头白发挠得有些乱。
叹息一声,还是落子。
子成五枚一列,竟然只是孩童用来游戏的五子棋,可这位名满天下的老者却下得全神贯注,额头是汗,抬手擦了一把汗水,站起身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复又看了看桌上似乎寻常的棋子,砸了砸嘴,踏步出了这院落。
复又一步,已经是在学宫之外。
右手随意折了一根树枝。
那梅枝斜持,上面带着三朵寒梅。
笔直而下,凌厉如剑。
整座扶风郡城,梅花开得最好最
第九十章 这我阿婆(1/2)
王安风几乎是呆滞的。
周围的人更是后脑遭受了重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倒扣长剑的少女,心境起伏,难以平定住。
寒梅因风散落。
可那少女远比这寒梅更为耀目。
几乎要让人移不开眼睛来。
王安风看着薛琴霜,看着后者如同明月般的双瞳,几乎感觉自己如在梦中,但是手中木剑的触感却告诉他,这并非是他无聊时候的幻梦,而是真真切切存在在他眼前的事实,是真切到不容丝毫质疑的现在。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冬日薄凉的空气带着寒意,吸入肺腑之中,王安风看着薛琴霜,未曾偏移开目光,如同手中之剑般凌厉果决,然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喀拉拉的一声脆响。
李长兴几乎将手下的寒梅给直接折断掉,他正在距此十来米的一处寒梅之后,穿着寻常便装,本来是打算偷偷摸摸看看,未曾想却见到了这样一幕。
少年的手掌扣在寒梅树干上。
一双眼睛瞪大,死死盯着那前方一幕。
这几乎将他以往接受过的礼法教育给砸了个粉碎,而且砸碎了之后,还站在这礼法的碎片上冲着他张牙舞爪。
这……这……怎能如此
李长兴心中不知为何涌现出了一种羞恼的情绪来,这羞恼中似乎还有一分羡慕,而正是这丝丝羡慕,令他心中更为羞怒。
失礼!失礼!
竟然如此不知礼数!
少年的五指不自觉地发力。
那寒梅震颤,抖落了一地花瓣,其身后的大太监不得不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道:
“殿下,你再加力,这株梅花就被你给折断了。”
“啊”
李长兴如梦方醒,口中低呼出声,松开手掌,后退了两步,看着那明显快给他折断的寒梅,张了张嘴,未能说出话来,而他不说话,李盛便也不会主动开口。
便是漫长而尴尬的沉默。
沉默当中,李长兴抬手轻咳两声,目不斜视,道:
“往,往日就听说,扶风武风剽悍。”
“没有想到,在这些事情上也是如此,如此不拘小节。”
“嗯,不拘小节。”
“实在是不拘小节。”
他左手负在背后,尚且还有些稚嫩的脸庞绷得紧紧的,只当什么都未曾看到,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转过身来,迈着僵硬的方步,朝着另一处方向行去。
他的面容威严而沉静。
他的身躯挺得笔直。
李长兴遏制住熟悉的世界被砸碎而涌现的纷纷杂念,维持住了自己皇室的威仪。
我是皇长孙。
我什么没有见过。
或许是脚下走得有些快,少年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一手撑在旁边寒梅上,寒梅抖落了数朵梅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坠在他头顶黑发上,李长兴站直了身躯,未曾回头,未曾抖落身上的梅花,依旧绷着张威严的面庞,朝着另一处方向行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
嗯,我什么没见过
少年面目依旧沉静而充满了皇室的威仪。
脚步似乎略有加快。
李盛笑眯眯看着仓皇逃窜的李长兴。
侧身看向那亭台之下,闲淡饮酒的老者,双眸微微张开,露出了一双没有丝毫杂色的森白双瞳,定定看了数息,转过身来,一步踏出,身形变换之际,就已经出现在了远处李长兴的身旁。
如此身法,却未曾引起来往行人的注意。
就仿佛这是如同花落,日升一般,寻常到不值得投落丝毫精力的事情。
而在同时,薛琴霜的嘴角微微挑起,道:
“我们毕竟是生死与共的好友,你想我,自然是应该的。”
王安风神色微微一僵。
抬眸便看到了少女有些狭促的笑容,刚刚鼓起的勇气,就仿佛是一拳头砸在了空气中,有种使错了力气的感觉,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不过随即心中也升起了一种奇异的轻松感觉。
他此时尚且不知该以如何的态度对待薛琴霜。
此时这样,或许恰好。
那佩刀武者看着王安风脸上的神色,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声音,站直了身子,手中之刀本就未曾出鞘,复又收回腰间。转身走回了亭台之下。
他先前是因为觉得王安风不敬先生,激怒之下,方才出手。
此时业已冷静下来,他在林先生身边已久,自然知道,先生未曾发怒,自己这样贸然出手,反倒是显得先生器量狭小,因而收手。
走到亭台之下,朝着那煮酒老者行了一礼,低声道:
“先生,可要离开”
他知道先生今日出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藏书守。
老人未曾看他,淡淡道:
“客人还未曾来,缘何要走”
东轩神色微微一怔。
石桌之上,方才被熄灭的炉火不知道何时重新点燃,那酒壶看似很小,但是却似乎用不穷尽一般,方才倒了四杯酒,壶中之酒仍不见减少,伴随着炉火渐旺,泛起了淡淡的涟漪。
醇厚酒香弥漫。
薛琴霜抬眸看向那亭台下老者,收剑回鞘,抬手行了一礼,道:
“天东薛家三女,见过林先生。”
老者视线落在了少女身上,落在了少女的身后。
薛琴霜穿着一身白衣,外罩红衫,做女子打扮。
在少女的腰间别着一柄一尺来长的短剑。
这短剑一点也不起眼。
林先生的视线在那短剑上微微凝滞了数息,缓缓收回,未曾说些什么,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随意挥手,不见如何动作,众人眼前的景色便骤然发生了变化,自那亭台楼阁之处,出现在了百丈之外的蜿蜒小路之上,如同移形换影了一般。
死寂了一瞬,众人嘴中随即发出了低低惊呼,俱都是震撼于这位老者鬼神莫测的手段,只是不知道是单纯的内力醇厚,将他们在瞬间移开,还是说容纳了非同一般的掌劲在其中,不伤一二而将他们送走,彼此低声争论,言语声中,唯余叹服。
王安风眸子微睁。
在其感知当中,这段距离,恰恰好就是那自成一体的‘世界’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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