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笑佳人
徐望山迷迷糊糊,老婆说什么就是什么,抱住人道:“行,你叫人买票,我比完就去,睡吧。”
林晚音这才放心。
可就在林晚音快要睡熟的时候,院子里的镇宅公鸡突然叫了起来,不是黎明打鸣,而是短促连续的惊叫。去年有黄鼠狼来偷鸡,就是这样的动静,林晚音连忙推醒丈夫。
徐望山最宝贵自家的大公鸡,听说黄鼠狼又来了,他衣服都没穿,抄起桌子上的鸡毛掸子就往外跑。林晚音想跟去看看,里侧三岁的小女儿云溪忽然醒了,哼唧着要去嘘嘘。林晚音没办法,抱起女儿去后面净房。
刚穿好鞋,外面“通”的一声响,好像有什么重物倒在了地上。
林晚音心一紧,望着门口喊人:“望山?”
杂乱沉重的脚步声起,三个黑衣蒙面的男人鬼魅般闯了进来,林晚音双腿一软,抱着女儿就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嘶哑地喊丈夫的名字,云溪害怕极了,哭着要阿爹。
两个蒙面人翻箱倒柜抢劫财物,领头的高壮男人走到浑身颤抖的林晚音面前,单膝蹲下去,用枪头抬起林晚音的下巴,声音粗哑地问:“秀城有钱老爷一堆,知道爷几个为啥只挑你们家不?”
林晚音哭得都快抽了,对丈夫生死的担心,对她与孩子们的下场,她除了哭,就只能将小女儿紧紧护在怀里。
女人抽抽搭搭的,高壮男人笑了笑,站直身体道:“实话跟你说,那天抢火车的正是我大哥,我大哥他们死了,你说我该不该报仇?怎么报仇啊,我翻来覆去的想,警局我打不过,那就拿车厢里的乘客出气吧,好不容易查出名单,结果除了你们家,别的都他妈的惹不起!”
说着,他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
林晚音抖得更厉害了,哭着哀求:“我给你钱!只要你们别杀人,我把家里的钱全给……”
话没说完,被高壮男人攥住头发猛地一扯:“老子用你给?老子自己有手!要不是老子发过誓不杀女人孩子,今晚你们娘几个都别想活!”
林晚音一听,不顾头皮被扯得火辣辣的疼,绝望地叫了起来:“望山!望山……”
高壮男人早有准备,抽出两条帕子将娘俩的嘴都堵上了,再拎小鸡似的将娘俩拎到了院子中。林晚音双手双脚被缚挣脱不得,借着惨淡的月色,一眼看见丈夫徐望山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脖子、胸膛都挨了刀!
泪水决堤,她拼命嘶吼,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最终却只能被匪徒丢到地上,然后徒劳地看着另一个女儿玉溪与其他仆人一起,都被丢到了她身边。匪徒们进进出出,翻出了徐家所有家当,临走前,他们往徐家屋里屋外倒了一桶桶汽油……
转眼之间,徐家老宅便烧成了一片火海。
匪徒骑马跑了,得到消息的巡警连夜追捕,徐家的街坊们齐齐出动,冒火救出了被捆绑的林晚音娘仨与家仆,却对越烧越旺的大火无可奈何。林晚音抱着两个女儿跪在死去的丈夫身边,哭得声音都哑了,哭着哭着,晕死了过去。
徐庆堂是秀城老字号,徐望山更是百姓爱戴的厨神,大火一起,凡是与徐家有交情的人家,都立即赶了过来,包括酒楼商会的一帮大掌柜。
林晚音暂且被安置在了街坊家,依然昏迷不醒,三岁的云溪睡着了,九岁的玉溪孤零零地跪在死去的父亲面前,眼泪一串串地往下掉。
“二丫头,你爹走之前,有交代什么吗?”
身旁传来重重的叹息,玉溪泪水涟涟地仰起头,这才发现堂屋里不知何时站了一圈人,都是父亲经常打交道的各大酒楼掌柜们,刚刚跟她说话的黑袍老者,乃秀城酒楼商会会长罗老,她平时都叫罗爷爷。
玉溪摇摇头,看着满身是血的亡父,昨天还训她切不好菜的阿爹,眼泪再次滚落。
她知道错了,只要阿爹活过来,她再也不偷懒了,一定好好跟着阿爹学做菜。
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罗老背对众人抹抹眼角,良久才拄着拐杖转身,红着眼睛环视一周,声音沉痛地道:“望山乃秀城厨届之领袖,今日望山不幸遇害,我以秀城酒楼会长的名义,提议取缔今年的厨神大赛,全城酒楼关门一日,以慰望山在天之灵。”
“应该的,我附议!”
“我也附议!”
一众酒楼掌柜纷纷点头赞同。
罗老抬手,等堂屋重新安静下来,只剩玉溪断断续续的抽泣,罗老神色肃穆,扬声愤慨道:“贼人残杀望山,火烧秀城招牌徐庆堂,便是与咱们所有酒楼为敌。警局追缴匪徒需要大量人力物力,我罗家放鹤楼愿捐钱一千聊表心意,五百用于犒赏负责此案的警官们,五百用于张贴告示,悬赏江湖侠士为望山贤侄报仇!”
此乃义举,再次得到了众人附和,你十块我二十的捐起钱来。
声音传到外面,赶来看热闹的街坊们听在耳中,无不夸赞罗老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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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购v章数≥总v章数的一半,即可正常阅读本章, 否则需延迟半日 从小到大, 她无数次旁观父亲做菜,父亲的刀法她都记得。父亲把她当花养, 从来不让她用刀下厨, 偶尔她撒娇求得父亲答应,祖母又赶过来制止, 怕她不小心伤了自己留疤, 影响容貌。后来还是父亲疼她, 在她十岁那年, 送了一套木头刀具给她练手。
所以,清溪虽然没怎么碰过刀,但真的攥住一把刀, 她并不觉得陌生。
然而用刀防卫跟切菜切肉绝不一样, 清溪连鸡鸭都没杀过, 更不用说拿刀伤人。
一边是对匪徒的恐惧害怕, 一边是对伤人的惶恐不安, 清溪低头躲在祖母肩后,只求匪徒抢了钱就走, 别再欺负人。
陈设奢华的头等车厢, 原是有钱人享受的场所, 此刻却成了匪徒行凶的最佳地点。越有钱越惜命, 被抢的乘客虽然不甘, 却多少平静下来, 心情复杂地看匪徒继续抢别人,而那些待宰的乘客,全都乖乖拿出身上的钞票珠宝摆在桌子上,不敢抵抗。
清溪对面,柳圆圆不慌不忙地摘下耳朵上的金坠子,再把手腕上的碧玉镯子褪了下来。
清溪见了,连忙摘下祖母刚借她的红玉手镯放在桌上,以期破财消灾。
徐老太太眼皮狠狠跳了下,舍不得钱,但她更舍不得命,默许了孙女的做法,同时把自己的几样首饰也取了下来,跟孙女的放在一起,心底暗暗庆幸,行李箱都集中放在另一处锁着,至少保全了一部分财物。
匪徒越走越近,徐老太太抱住孙女,尽量不与匪徒对视。
负责抢劫的两个匪徒是亲兄弟,一个叫张强,一个叫张安。身材魁梧的张强持枪恐吓,矮小瘦弱的张安只管抢钱,走到顾怀修、清溪这两桌,男方桌子上只有餐具,女人这边摆了琳琅满目,张安便先停在徐老太太旁边,双眼发亮地将金银首饰往黑袋子里装。
徐老太太斜眼看着,心肝肉疼。
张强站在弟弟身后,细长的眼睛轮流打量缩着脑袋的清溪与抱胸看窗的柳圆圆,一个是花骨朵似的小美人,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美,一个容貌虽然不及小丫头,却姿容艳丽,雪.白的皮肤涂成玫瑰色的嘴唇,全身散发着一股骚劲儿。
该死,要是在野外碰到这俩女人多好,美的骚的,统统抓回去轮流玩个够,可惜在车上,时间有限,只能吃一个。
“钱都交出来了?”张强盯着柳圆圆问。
柳圆圆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轻笑道:“还有一张,就怕你不敢收。”
柔媚的声音,充满了挑衅。
张强小腹发紧,朝柳圆圆比划了下枪:“故意藏着,专门留着让哥哥搜身是不是?行,出来吧,哥哥好好搜搜。”
男人语气粗鄙,清溪脑袋埋得更低,徐老太太疑惑地看了看柳圆圆。
柳圆圆舒舒服服地坐着,慢悠悠抬起手,美丽的手指间,捏着一张薄薄的照片。
弯腰装珠宝的张安先抢了过来,就见照片上抱着一对儿男女,女人身穿旗袍妖娆性感,正是座位上的女人,男人一身笔挺的制服,动作亲密地搂着美人,竟是大杀四方、威名赫赫的赵帅。
“这点东西算我赏你们的,还不知足,那就等着让家里的老娘收尸吧。”抢回照片,柳圆圆掏出烟盒,抽了一根细烟出来,叼在嘴中,朝身边的丫鬟使眼色。小丫鬟也是见过世面的,镇定自若地帮主子点烟。
“大哥?”张安额头冒汗,回头问道。
张强敢抢富商,但绝不敢得罪赵帅,最想吃的妖娆美人没戏了,憋屈越发刺激男人的欲.望,便朝小美人吼道:“出来!”
清溪猛地打了个激灵。
徐老太太更是紧紧抱住孙女,苦苦哀求:“钱都给你了,放过我孙女吧,我孙女是顾世钦亲定的长媳……”
“顾世钦算他妈个屁!”身为匪徒中的老大,被赵帅吓了一次已经很没面子了,张强怎么会再顾忌一介富商?给枪上膛,张强直接将枪头对准徐老太太的太阳穴,冷笑道:“我数到三,要么松开你孙女,要么我送你去见阎王。”
徐老太太浑身发抖。
清溪跟着抖,仓皇之际,张强已经数到了“二”,但徐老太太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孙女抱得更紧。
清溪泪水决堤。祖母重男轻女,一年到头都在嫌弃母亲生不出儿子,连带着也不喜欢她们三个孙女,总叫她们赔钱货,只看在与顾家的婚事上,对她稍微和颜悦色点。清溪有多心疼母亲,就有多不喜欢祖母,可她没想到有一天,吝啬虚荣的祖母,会把孙女的安危放在自己之前。
挣开祖母的手,清溪义无反顾地站了起来。
十五岁的小姑娘,惨白的脸上满是泪水,像被雨水欺.凌的白嫩丁香,可她倔强地扬起下巴,愤怒决然地与魁梧凶悍的匪徒头子对视。
那一瞬间,整节车厢鸦雀无声,只有窗外火车规律的轰鸣。
所有人都静默地看着清溪,女人们攥紧了衣袖,男人们脸色铁青。
柳圆圆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转向窗外,她本凉薄,犯不着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再次令自己陷入危险。匪徒匪徒,穷凶恶极之人,一旦受了刺激,六亲不认,惹急了一枪崩了她,姓赵的为她报仇又如何?如果她死了,男人做什么都没意义。
“清溪!”徐老太太急了,拽着孙女胳膊就要拉孙女坐下。
张强却一把攥住清溪手腕,野人似的将娇小的女人扯了出来。徐老太太想抢人,却被张安推回座椅上,堵住了去路。但张安也不赞成哥哥,皱眉抗议道:“大哥,没时间了,你……”
“收你的钱,不用管我。”张强粗鲁地将小美人搂到怀里,改成左手持枪勒着清溪肩膀,眼睛凶狠地警惕周围的乘客,右手便要往清溪衣衫里探。
他背对张安,面朝顾怀修、陆铎,清溪刚被张强钳制,脑袋里一片混乱,什么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看见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攥紧双拳,好像要站起来。她心头猛跳,暂且缩回露出一丝的牛排刀,然而才冒出希望,却见戴墨镜的黑衣男人用脚踢了下白衣男人。
白衣男人不动了,匪徒的手却碰到了她小衫衣摆。
再也不指望任何人,清溪咬紧嘴唇,牛排刀完全出袖,手腕一转,刀柄入手,趁张强毫无准备,清溪倏地转身,拼尽所有力气朝张强心口扎去!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清溪听见刀尖刺破皮肉,不是案板上的猪牛鱼,而是活生生的人。
清溪手一软。
张强恰在此时回神,惊怒之下,狠狠将清溪甩了出去。
男人魁梧野蛮,清溪毫无反抗之力,大腿撞上对面的桌子,不受控制地倒向一旁。
顾怀修伸手,接球般将娇小柔弱的可怜姑娘完完全全抱到了腿上,清溪下落的冲劲儿太强,发簪只是轻轻刮了他一下,便将顾怀修的墨镜带了下去,歪歪地挂在挺拔的鼻梁上。终于摔稳了,清溪本能地仰头,不期然地,跌进一双寒潭般的眼睛中。
清溪忘了一切。
徐家与左邻右坊关系都不错,清溪原以为,倨傲冷漠的顾明严就是她见过的最冷的人,可眼前的这双眼睛,幽深如湖,漆黑地叫人找不到一丝人味儿,比匪徒的狰狞还叫人惧怕,而这极度的冷与无情,恰好解释了方才他阻止同伴出手救她的举动。
意识重回现实,清溪立即就想起来。
顾怀修没放,像观察货物般,肆意地打量怀中的小女人。
她很白,额前留着薄薄的碎刘海儿,乌黑的发丝衬得她的肌肤宛如丁香花瓣,细腻娇嫩,又有种容易被摧毁的脆弱。她才哭过,杏眼中还汪着晶莹的泪珠,惊慌愤怒地瞪着他,盈润润似月色洒在湖面的粼粼光波。
十五岁的丫头,娇小轻盈,抱在腿上没什么分量,但她的身子很软,隔着单薄的绸缎料子,少女窈窕的曲线清晰地印在了他身上。圆润的肩头,纤细的手臂,扭着的腰肢,依然青涩的臀形,再往下,是那双调皮的腿。
短短的功夫,顾怀修已经摸清了准侄媳妇的底细,但他除了抱着她,旁的什么都没做,甚至他都没看清溪,目光早就移向了战场。
“嘭嘭”两声枪响,清溪这才发现,黑衣男人的白衣同伴已经出手了,张强兄弟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俩个假冒的侍应生中枪摔倒,瞧不见具体情形。车厢中一片混乱,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气,她被人推了出去。
“清溪,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徐老太太冲过来,急切地检查孙女。
劫后余生,清溪埋在祖母怀里,呜呜地哭了出来。
娘俩坐回座位,其他乘客围过来想拿回自己的失物,陆铎冷冷环视一圈,使唤两个一看就很有钱的男人,指指脚下道:“抬门口去,一会儿让车警挪走,别耽误咱们时间。”
他三招两下摆平了匪徒,谁都服他,那二人立即动手搬人。
战场清理干净了,陆铎攥着黑袋子,当着众人的面,一样一样掏出财物,是谁的就给谁。
“这是我们的!”看见自家的东西,徐老太太赶紧叫道。
陆铎笑着瞧她。
徐老太太忽然想起刚上车的时候,小伙子跟她打招呼,她却把人家当流氓,神色难免讪讪。
陆铎没跟她计较,只在递还东西的时候,玩笑似的道:“老太太亲家的名号,在道上好像不太管用啊?”
徐老太太脸黑了,清溪低着头,当没听见。
陆铎还是那张真诚灿烂的笑脸,拍拍徐老太太,然后侧身,指着窗边的男人介绍道:“老太太记住了,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您就说您是申城三爷的故交,保管比那个顾世钦管用。”
徐老太太没听说过什么三爷,见柳圆圆夸张地掩住小嘴,伸着脖子往“三爷”那边张望,比听说她是顾世钦的亲家还吃惊,徐老太太总算明白,为何匪徒抢劫这俩人却视若无睹了,敢情也是啥厉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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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世钦没看清溪娘俩, 食指扣了扣膝盖,似乎在犹豫什么。
沉默半晌的顾明严突然道:“伯母,您可有想过, 那晚匪徒抢劫,为何主动报出家门, 而不是像大多数匪徒那样, 抢了东西就走, 唯恐泄露风声被警方追缴?”
徐老太太、林晚音、清溪同时看向了他。
顾明严扫眼门外, 冷笑道:“伯父蝉联厨神宝座二十年,城里其他酒楼真的不眼红?厨神比赛即将开始, 伯父这时出事,从最终得利的角度讲,新的厨神难免会遭猜忌。巧的是, 半个月前老太太、清溪出门遇到劫匪,那么, 幕后凶手只要安排他的人假扮火车劫匪同伙,谁又会怀疑?到了明年, 不管谁夺魁封神, 都与此案无关了。”
徐老太太猛地离座,眼睛死死盯着顾明严:“你是说, 望山是被同行害死的?”
顾明严看眼清溪, 平静道:“或是匪徒报复, 或是买.凶杀人,目前证据不足,咱们不能光明正大地猜忌任何人,尤其是伯父死后,酒楼掌柜们都捐钱得了人心。但,万一是哪家酒楼下的手,就怕将来对方又想斩草除根。”
林晚音的脸刷地白了,下意识攥紧女儿的手。
清溪僵立不动,恍如置身一片昏沉沉的浓雾,周围只剩她一人。此前,她认定父亲死在匪徒手里,听了顾明严的话,这几日前来吊唁的那些酒楼掌柜们,便一个一个地浮现在脑海。
父亲,到底是谁害死的?
如果是熟人,秀城三大酒楼,自家的徐庆堂、罗家的放鹤楼与杜家的福满门全是赫赫有名的老字号,这些年徐庆堂稳居第一,放鹤楼、福满门名次不定,可能今年放鹤楼厨神比赛第二,明年就是福满门抢了榜眼。
难道他们真的会为了一个厨神的美名……
清溪不敢相信,不愿相信,可是,她的阿爹死了,再也没有人为她做主退婚,再也没有人把她们姐妹当成掌心的宝贝一样宠爱。
针落可闻的堂屋,刚刚葬了父亲的徐家大小姐,眼前突地一黑,无声无息地朝一侧倒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林晚音看见了,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徐老太太、顾世钦并肩坐在北面,也看电影似的定住了,只有顾明严最先反应过来,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将他柔弱消瘦的小未婚妻抱到了怀里。
抱稳了,顾明严急切地托起未婚妻的脸。
她仿佛睡着了,软软地靠在他胸膛,苍白的脸庞清清凉凉,几近透明,眼角残留泪珠。
顾明严的心,狠狠地疼了下。
“清溪……”他沙哑地唤她。
清溪听不见啊,阿爹再也回不来了,她再也见不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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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昏迷不醒,大夫为她号脉,说是心力交瘁导致,需要好好休息,不必着急把人弄醒。
林晚音守在女儿床边,默默地垂泪。
玉溪在后院哄妹妹,顾世钦示意儿子扶徐老太太下去,待房间只剩三人,顾世钦怜惜地看看床上的小姑娘,然后背对林晚音,低声道:“秀城人心叵测,还是去杭城吧,你放心,如非必要,我不会靠近你一步。”
林晚音低着头,眼里只有女儿搭在床边的小手。
男人走了,轻轻关了门,林晚音睫毛颤动,泪光模糊了视线。
顾世钦,她这辈子第一次喜欢的男人。
那年她还是官家小姐,春日融融,她带着丫鬟去城外湖边赏景。杨柳依依,桃杏初绽,她沿着湖堤漫步,走着走着暴雨忽至,她扯平手帕挡在脑顶往前跑,拐弯时意外地撞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她险些站立不住,是对方稳稳地扶住了她。
林晚音仰头,看到的就是顾世钦年轻俊美的脸,他的惊艳那么明显,傻愣愣地盯着她,盯得她脸都红了,推开他就要跑。已经跑出几步,他又追上来,将手里的伞硬塞给她。
那时她不知道他就是杭城鼎鼎有名的顾家少爷,他也从未主动透露,那一年,她意外或巧合与他见了很多次面,温润如玉气度翩翩的男人,见一次她的爱慕就多一分,与顾世钦相比,大字不识几个的徐望山,只叫她嫌弃。
后来,顾世钦要出海做生意,临别前,他答应回来就会向父亲提亲。可就是在同一年,皇帝没了,父亲死了,母亲自尽,她无依无靠险些遭人欺凌,是徐望山将衣衫不整的她带回家,不顾徐老太太反对,坚持娶她为妻。
林晚音答应了。
她不爱徐望山,可她感激这个对她一心一意的男人,顾世钦呢,他对她很好很好,可顾世钦一直都在隐瞒他已经成亲的事实。父亲早就知道了,帮着顾世钦瞒她,临死前,父亲才拉着她的手叫她去杭城投奔顾世钦……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林晚音恨不得自己也死了,但她没死,徐望山不要她死。
林晚音心甘情愿地嫁给了徐望山,两人之间,谈不上爱情,徐望山对她好,她就柔顺地为他生孩子,孝敬婆母教养女儿。顾世钦偷偷地找过她一次,道歉忏悔,林晚音很难过,但她无法容忍顾世钦的欺骗,她不想去做姨太太,更不想逼顾世钦放弃家中明媒正娶的妻子与儿子。
两人就这么断了,只是林晚音没想到,一次偶遇,顾世钦竟然设局,一步一步哄着徐望山应下了清溪与顾明严的娃娃亲。
现在徐望山死了,顾世钦要她们搬过去,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吗?
林晚音不知道,如果她孤身一人,她绝不答应,谁想害她直接来索命好了,可她还有三个女儿,清溪与顾家有婚约,玉溪刚九岁,云溪才三岁……婆婆有钱也不会给她,不靠顾家,她怎么抚养女儿们?
更何况,婆婆已经答应了,她没有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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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这一觉,睡到半夜才醒,房间点着煤油灯,母亲披着长衫趴在床边。
“娘……”
林晚音立即醒了,抬起头,眼睛肿如核桃。
母亲憔悴如斯,清溪心疼极了,她没了爹,母亲没了丈夫,还要被婆婆谩骂,肯定更痛苦。
她不能再让母亲为她操心。
清溪努力露出一个笑。
林晚音的泪却泉涌般滚落,她宁可孩子跟她哭闹,也不想女儿反过来照顾她。
“清溪,你想去杭城吗?”握住女儿的小手,林晚音轻轻地问。
清溪看着母亲,回想白日堂屋里顾家父子的话,便猜到,祖母已经答应了。
杭城,清溪还是不想去,但这次,她改主意了。
所以她朝母亲点点头。
林晚音边哭边笑:“好,明天娘就跟顾叔叔说,咱们全家都搬过去。”
“娘不想去?”清溪觉得母亲的反应不太对劲儿,坐起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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