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笑佳人
陆铎插嘴道:“这个简单,我舅舅就住花莲路,老伯住哪儿?得空咱们互相串门。”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杨老。
清溪无意看见,发现陆铎的名片换成了白色,上次坐火车,陆铎给她的名片是金色的。
杨老眯着眼睛瞅瞅,点点头,然后报了自家住址,与清溪现住的宅子只隔了一条小巷。
“三爷慢用。”谈话结束,杨嫂扶杨老去一张空桌坐着休息,她系好围裙重回厨房,三两下炒了两个家常小菜,端来陪杨老吃。
清溪本想过去谈租铺子的事,见夫妻俩吃晚饭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吃面。不可否认,杨老煮的三鲜面很美味,与父亲的手艺平分秋色,但清溪没那么大的胃口啊,杨老放的分量太足,大半碗下来,清溪早撑了。
“清溪小姐有心事?”陆铎吃完一大口面,疑惑问。若非看出清溪对他们舅甥俩没兴趣,就凭清溪慢吞吞的速度,换个人,陆铎肯定怀疑对方是故意拖延的,为的是多看他与舅舅几眼。
清溪摇摇头,一边勉强吃面,一边悄悄望着杨老夫妻。
陆铎实在奇怪,也往后看了眼。
顾怀修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的美食,因为知道明天面馆将不再开业,今晚这顿便更为珍贵。
“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杨嫂以为是客人,刚要重复“打烊”的话,却见来人一身黑色西服,正是隔壁西餐厅的周经理,三十多岁的男人,留着小平头,脑顶也不知抹了什么东西,油光锃亮的,看一次就叫她倒一次胃口。
杨嫂撇撇嘴,拿着筷子问:“你来做什么?”
老板娘满眼嫌弃,周经理也不想踏足这件小破面馆,可谁让面馆位置好,值得做生意呢?
瞥眼窗边容貌出众的小美人,周经理笑容满面地朝杨老打招呼:“您身体可康复了?”
杨老烦他,不耐烦地道:“不做面不卖房,除了这两样,你还有啥事?”
清溪一听,耳朵立即竖了起来。
周经理涎皮赖脸地坐到杨老夫妻旁边的一桌,故交般真诚地劝道:“杨老,您说您倔个什么劲儿呢?反正您不开面馆了,那这铺子租谁卖谁不一样?您跟陈家有过节,不卖他们大家都理解,可咱们两家一直和和气气的,您想想,餐厅开了三年我也当了三年经理,朝您说过一句重话吗?”
杨老不听他胡扯,端着大碗道:“这街是咱们杭城人的,千百年来铺子再变,卖的都是中国人的东西,你们东家弄个西餐厅过来,那跟往锅里拉屎有啥区别?哼,别人卖我管不了,我们老杨家的铺子,就是不准卖洋货。”
想到西餐厅用的刀子叉子,听说左右手拿还有讲究,杨老瞅瞅自己的筷子,还是觉得筷子顺眼。
老爷子固执,周经理讲不通道理,只好祭出杀手锏:“您这面馆出租,每月租金也就五十块,我们东家愿意出双倍价。”
清溪眼皮一跳,慢慢放下筷子,心沉到了谷底。租金五十,她还敢冒险,如果加到一百……
“一千我也不租,赶紧回去忙你的生意,别在这儿倒我胃口。”面对金钱诱惑,杨老毫不动摇,杨嫂若无其事地吃着自己的饭,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搀和。
周经理算看出来了,食指对着老爷子点了点,败兴而去。西餐厅的生意越来越火爆,东家早就想扩张了,哪想到两家街坊都不肯卖铺或出租?一群老古董。
人走了,杨老继续吃饭。
清溪瞅瞅门口,不敢再等了,用帕子点点嘴唇,她离开席位,走到杨老桌子旁边,紧张地问:“杨老,我也想租您的面馆,您看行吗?”
轻轻柔柔尚且带着一丝稚嫩的女孩儿声音,才一出口,就让面馆安静了下来。
所剩不多的客人们都瞧着清溪,陆铎放下刚挑起的面震惊转身,就连顾怀修,筷子都停了一瞬。
杨老抬头,盯着清溪漂亮的脸蛋看了会儿,试探着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清溪声音有点抖,杏眼却勇敢地与老者对视。
杨老觉得有趣,指着旁边的板凳叫清溪坐,然后一边吃饭一边聊家常般慈爱地问清溪:“五十块的租金,这钱你家人肯让你出吗?你租了面馆想做什么生意?”
清溪的旧衣都毁在了那场大火中,现有的几身,要么是去顾家祝寿祖母特意给她买的光鲜衣裳,要么是为父亲办丧事时顾世钦叫人临时添置的衣物,也都是一等一的料子,任谁看了,都会猜测她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不会怀疑她租铺子的能力,故杨老直接询问清溪的打算。
杨老和蔼可亲,清溪渐渐镇定下来,一五一十地道:“我是家中长女,父亲过世,现由我管家。不瞒您老,如果能租到您的铺子,我想换个招牌经营自己的面馆,靠此赚钱养家。”
杨嫂讶异地看着清溪。
清溪诚恳地望着杨老。
杨老没想到貌似娇生惯养的小姐居然说出这样一席话来,沉默片刻,问:“你懂怎么打理面馆吗?可雇了擅做面的师傅?我跟你说,来这条街下馆子的客人大多嘴挑,你请的师傅若没点本事,做的面难吃了,那是要赔钱的。”
清溪都明白。别看她想了一套计划,别看她手里有徐家祖传的菜谱抄本,脑袋里也记得父亲做菜的刀法与程序,但她真像祖母说得那样,全是纸上谈兵,想了那么多,至今一碗面、一道菜都没亲手做过。
但清溪有信心能学会面食、烹饪,更知机会难得,错过这家,她短时间未必能找到合适的铺面。
“面我自己做,铺子经营我也会学,杨老,我知道我还小,但我真心想做面馆,您就把铺子租给我吧?”根据杨老与周经理的对话,清溪看出来了,杨老找租客很挑剔,现在老人家问了她这么多,清溪很怕杨老拒绝自己,到底年少不经事,脸皮又薄,求着求着杏眼就湿了。
美人有三等。
排末的三等美人,会轻易吸引男人的视线,但未必能触动男人的心。
中间的二等美人,只需一眼,就能同时抓住男人的眼睛与心,或生倾慕或是怜惜。
顶尖的一等美人,除了拥有二等美人的本事,还能叫善妒的女人都心神失守,哪怕只是一会儿。
这是曾经的老鸨告诉杨嫂的,现在杨嫂就觉得,清溪便是那顶尖的一等美人。
小姑娘楚楚可怜,杨嫂看了都心疼,随口帮了一把,叫丈夫答应人家。
“是啊,杨老答应吧,早点租出去,你也能安心休养了。“客人跟着劝。
陆铎攥攥手,有点为难,想帮清溪,又怕开面馆不是个好主意。
他谨慎地保持沉默,顾怀修看看已经没了面条的碗,悠哉地舀了一勺汤,垂眸细品。
杨老终于开口,却是给清溪出了一道题:“租你可以,但丫头需先做一碗面,我得确定你能撑起面馆,不然就是害你。“
清溪一怔,现在就叫她做?
她没做过面啊,原打算先租了铺子,再回去抓紧时间练习几样面食……
杨老看眼清溪白.嫩嫩的小手,耐心地等着。
耳边传来客人们的窃窃私语,清溪目光恢复清明,低头想想,继而平静问:“您想吃什么面?”
慌而不乱,杨老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笑道:“捡你拿手的做,好吃就行。“
清溪颔首,随即起身,朝厨房走去。
陆铎心痒痒,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站在门口围观。
顾怀修侧目,看到的就是亲外甥的背影,与其他客人一起,将里面的情形挡得严严实实。
南城 16.016
清溪前脚跨进厨房, 后脚就发现光线一暗,却是杨老夫妻、小兰陆铎与留下来看热闹的客人,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众目睽睽,清溪强撑的勇气泄了大半,然开弓没有回头箭,硬着头皮也得上。
尽量忽视众人, 清溪先观察杨老的厨房。
厨房不大, 约莫只有六平,北墙上有两扇通风的窗户,墙根下是长长的灶台, 分成三口锅, 其中一口是蒸笼灶,另有两口寻常大锅。大锅东边连着宽大的揉面台,贴着东墙摆有一排橱架, 分门别类摆着各种各样的配菜食材。
狭长的厨房,东、北两面都占满了, 南边一排,进门右手边是切菜板, 与揉面台相对。左手边是调料台,煮好的面放到这边调制再端给客人。西墙根下还搭了一个铁桶灶,上面架着一锅鲜汤, 还热着。
先前面馆停业多日, 今天杨老偷溜出来的, 故准备的新鲜食材不多, 刚刚招待客人用了一大半,剩了点零零散散的。清溪沿着厨房逛了一圈,看看厨架上的蔬菜、水槽里的河鲜、海鲜,终于想好要做什么了。
窗外天色已暗,清溪回头,叫小兰先回家知会母亲一声。
小兰不太放心地走了。
清溪朝杨老点点头,然后系上围裙,套好护袖。净手后,清溪拿起菜刀,轻轻地切了葱段、姜片备用。菜刀锋利,清溪又是第一次切菜,白白净净美玉似的小手举刀小心翼翼,看热闹的男客们被她的美貌与纤纤玉手吸引,杨老却慢慢皱起眉头。
自己在家做饭,多慢都可以,但经营饭馆,那么多客人排队等着,动作必须快才行。
真正忙起来,清溪无需刻意就忘了其他,抓把干贝放到碗里,接连加入料酒、葱段、姜片,再舀一勺鲜汤加进去。碗放进蒸笼,清溪蹲在灶台前,捡几根干枝条放进灶膛,再学父亲那样往枝条下方塞些易燃的引柴,这才紧张地划了一根火柴。
这些清溪全都是第一次尝试,眼看引柴成功着了,灶膛里燃起了金红的火苗,清溪悄悄松了口气。那么多人看着,要是柴火都点不着,太丢人。
干贝在蒸笼里慢慢去腥,清溪重新洗手,舀了一瓢面放揉面台上,取水的时候,她顿了顿。
小美人呆在水缸前,陆铎忍不住替她着急。到底会不会做啊,忙会儿停会儿,好像没什么章法。
杨老已经断定这是清溪第一次下厨了,连揉面加多少水都没把握。
清溪是没把握,而且真动起手来,她发现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先前认定的那么清晰,如果在家里,她可以轻松地多尝试几次,但现在杨老就在身边,与烧火一样,她必须要做到一次成功。
清溪舀了一大碗水,然后背对众人站在揉面台前,看似从容地先倒了一点,揉面的过程中发现水不够,再继续加。这下连客人都看出清溪是外行了,好在清溪只露背影,勉勉强强地完成了揉面这个步骤。
“小姑娘,你准备做什么面?”有人好奇问。
清溪正将面团往细了搓,小声道:“猫耳朵。”
猫耳朵是江南名小吃,杭城人尤其喜欢,客人们纷纷来了兴趣。
猫耳朵揉面是个技术活,手艺高低决定了面食的形状美感,杨老终于跨进厨房,走到清溪身边近距离看,杨嫂胳膊一抬,将跃跃欲试的陆铎等人拦在了外面。
面团揉的好不好,根据颜色就能分辨,杨老背着手,扫眼清溪的面团,未予置评。
老人家滴水不漏,清溪心中惴惴,不过,她对揉面团没有把握,轮到捏猫耳朵,清溪信心十足。父亲不许她干力气活,包饺子、捏汤包这种有趣轻巧的事却不阻拦,清溪连乾隆汤包都能捏出三十三道褶,小小的猫耳朵更是手到擒来。
将面团揉成一根食指粗细的长条,依次切成大小均匀的细丁,撒点补粉,清溪终于在杨老面前露了一手,大拇指一抬一摁,揉面台上的面团丁便相继变成了一只只白扑扑的圆耳朵,女孩的动作,又快又漂亮。
“好样的!”陆铎啪.啪鼓掌喝彩。
众人跟着起哄,厨房安静到略显枯闷的气氛,总算活跃了几分。
临窗的桌子旁,顾怀修再次看向厨房,呵,一个个大男人,堵得更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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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溪记得,猫耳朵下锅时要用大火猛汆,汆一会儿就得起锅,问题是这个“一会儿”很难把握。
在杨老沉默的注视下,清溪凭感觉将一锅猫耳朵罩了出来。
接下来是配菜,香菇、鸡肉、火腿都切成指甲盖大小,虾仁洗净,准备好了,清溪弯腰添柴。锅里猪油烧热,虾仁放进去滑一遍,再将猫耳朵、干贝、鸡肉火腿等配菜都放进锅加水烧开。汤面很快起了一层浮沫,清溪细心地用勺子撇走。
最主要的程序都忙完了,锅中面汤咕嘟咕嘟冒泡,清溪站在灶台前,不知不觉出了一层汗,白皙脸蛋被热气熏得红彤彤,那颜色比最昂贵的胭脂还好看,稀疏的薄刘海儿被汗水打湿粘在光洁的额头,汗淋淋的,不由叫人联想到某些绮丽情形。
陈旧昏暗的厨房,她就像一朵娇花,妩媚盛开。
陆铎看直了眼睛,旁边一个秃头汉子更夸张,使劲儿咽口水,咕咚一声,大家都听见了。
清溪回头,对上男人们不加掩饰的视线,她脸更红了,尴尬地转回去,抬起手背擦汗。
陆铎喜欢往漂亮干净的小美人身边凑,但他对清溪是单纯的欣赏,如赏花赏景,不带邪.念,现在一帮老爷们明显在占清溪便宜,陆铎就看不过去了,撵鸭子似的将众人往外推:“行了行了,想看热闹都去座位上等着,堵门口算什么,没看人家都热出汗了。”
客人们不情不愿地回了各自座位。
陆铎轰完人,瞧见静坐一旁的舅舅,笑着递给舅舅一个“佩服”的眼神。任你有什么热闹,我都岿然不动,这才是大人物的范儿。
顾怀修却觉得外甥面目可憎,随手将墨镜戴上了。镜片宽大,旁人瞧不出他目光所在,顾怀修第三次看向厨房,就见名义上的准侄媳妇背对他站着,白色小衫搭配浅蓝长裙,身量纤细,像根刚抽芽的嫩柳。
清溪心无旁骛,面快好了,她放入提前洗好的青菜、鸡油缓缓推匀,吸口面香,起锅。
“给我来一碗!”陆铎不客气地吆喝。
后面几个男客也嚷嚷着要尝。
清溪看向杨老夫妻。
杨老点点头,清溪就先盛一碗给杨老,再陆续盛出六碗,人多面少,每碗只得可怜的几颗。
杨嫂端着案板,一人分了一碗,因为顾怀修没开口索要、亦没表现出对猫耳朵的兴趣,墨镜都戴上了,杨嫂就只往陆铎面前放了一碗。
刚出锅的面热乎乎的,汤水清透猫耳朵小巧可爱,大概是对清溪印象太好,陆铎只觉得这碗面也非常有水平,没比杨老的手艺差多少。观完卖相,陆铎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夹起一颗猫耳朵使劲儿吹吹气,一筷子送进口中。
清溪紧张地盯着他。
陆铎嚼了两口,刚要凭本能说点什么,瞥见清溪期待的小模样,陆铎及时改口,高声夸赞清溪:“不错不错,你要是开面馆,我肯定来。”
清溪信以为真,继续观察别的客人。
那几个男人平均三十多岁了,喜欢清溪的美貌没错,却不像陆铎那么明显地想讨好清溪,互相瞅瞅,心照不宣地笑笑,除了两个留下来继续等待清溪租铺子的结果,其他人都走了,回家的回家,溜达的溜达。
清溪的心凉了半截。
杨老拿了一双筷子,让她自己尝尝。
清溪不安地夹了一颗猫耳朵,第一感觉是咸了,然后就是面有点死。
说句好听的,她这锅猫耳朵,实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面对杨老“你自己评价”的眼神,清溪在此之前的所有信心,无论是学习烹饪还是重振徐庆堂,都被打击地碎了满地。前途的渺茫与少女的薄脸皮作祟,清溪低头,那眼泪便跟下雨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掉,转瞬就从无声的小雨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
陆铎、杨老都惊呆了,杨嫂心疼地不行,体贴地将清溪拉到一旁哄:“别哭别哭,厨艺是能练出来的,这次做不好以后多练练,你才十四,不愁练不会啊。”
清溪也不想哭,不想让自己更丢人,可她越想憋着,哭得就越厉害,对父亲的思念再度袭来,悲痛难以自抑,像个没人要的孩子。
杨嫂哄不好小姑娘,抱着清溪朝丈夫使眼色,意思是你闯的祸你自己负责。
杨老真心冤枉,小丫头吃了口猫耳朵,然后就哭了,他也没说啥啊?
听着小丫头呜呜的哭声,肩膀一抖一抖那叫一个可怜,杨老又心疼又想笑,走过去哄道:“我说丫头啊,你做的面是不好吃,可爷爷没说不租你铺子,对不对?”
清溪哭声一顿,从杨嫂怀里抬起头,沾了油烟的小脸哭花了,眼圈红红杏眼如雨,难以置信地望着杨老,显得更委屈可怜。
杨老笑笑,笃定地问道:“长这么大,今儿个是第一次亲手做面吧?”
清溪点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一边努力止住抽搭一边哽咽地解释:“我,我父亲是厨子,我想跟他学,父亲怕我弄粗手,从不叫我动刀动柴……”
杨老看着女孩嫩嫩的脸蛋,漂亮的眉眼,完全理解她父亲的心情,换他有个这样如花似玉的女儿,他也舍不得叫女儿累到啊。可厨艺这种事,比打仗更讲究熟能生巧,揉面的力道,起锅的时机,差一分差一会儿,味道就会大打折扣。
摸摸清溪脑袋,杨老感慨地道:“第一次做面就能做出这种味道,丫头很有天分,比爷爷当年强多了。别哭了,爷爷铺子租你了,只是你手生,开张前得好好练练才行,爷爷呢,是个闲不住的人,你不嫌弃的话,爷爷愿意传你些经验,帮你尽快上手。”
此言一出,清溪眼泪彻底停了,狂喜地看着杨老:“真的?”
杨老笑眯眯点头,一把年纪了,他骗孩子做什么?
“谢谢爷爷!”清溪抹抹眼睛,转过去就要朝杨老下跪磕头。
“哎,不用行此大礼,爷爷只是提点,其实以你的天分,私底下多练几次,不出半年这些面食也都上手了。”杨老拦住清溪,真心道。如果不是小丫头是块学厨的好料子,他也不会烂好心主动找事干。
清溪知道自己有天分,但她现在缺钱,杨老的传授指导能帮她节省大量时间,这份恩情,她无以为报。
“杨老,既然你赏识清溪小姐,干脆收了清溪小姐当徒弟吧?”陆铎端着面碗凑过来,见清溪看他,陆铎故意捧场地吃了几口,“我口味重,就爱吃咸的。”
清溪破涕为笑,对陆铎单纯的好心,她也是感激的。
陆铎又重复了次拜师的事,还悄悄朝清溪眨眼睛,认了师父,杨老好意思再收徒弟的租金?
清溪没他的心眼,只想拜师学艺,征询地看向杨老。
小姑娘刚哭过一场,现在露出这种期待的眼神,杨老哪敢拒绝啊,再哭怎么办?
“师父。”清溪甜甜地唤了声。
杨老故作矜持:“明日敬了茶再改口也不迟。”
清溪便认真道:“嗯,明日我备好礼物,去您家里正式拜师。”
陆铎凑热闹:“我也去。”
刚说完,身后有人淡淡道:“走了。”
听到声音,清溪这才想起顾怀修的存在,偷偷瞧过去,却只看见男人修长挺拔的背影,不缓不急地走出了面馆。
舅舅走了,陆铎不得不跟上,赶到门口,他笑容灿烂地朝清溪挥手:“清溪小姐面馆开张那日,我一定来捧场!”
清溪回以一笑,听着陆铎离去的脚步声,脑海却不经意地冒出顾怀修冷漠的眼。
嗯,如果陆铎一个人来,那就更好了。
南城 17.017
杨老收徒, 不要礼不要茶, 就要吃清溪亲手做的一碗猫耳朵, 当然,得是味道好的猫耳朵。
清溪拜师心切,顺路买了食材,回到家就钻厨房去了。
晚上七点多,不算早也不算晚,玉溪、云溪姐妹俩跑过来看姐姐做面,林晚音站在一旁,看着长女忙碌却开心的样子,偶尔手忙脚乱嘴角却一直带着笑,林晚音就觉得, 只要女儿喜欢,那不管女儿做什么,她都支持。
徐老太太闻讯赶来, 恰好看见清溪系着围裙蹲在灶台前添火,雪白纤细的小手与干枯粗糙的树枝,就像一根针毫无预兆的刺到了她眼。
“你们仨是干什么的,居然让大小姐烧火?”跨进厨房,徐老太太阴沉着脸训斥负责厨房的李妈与翠翠、小兰两个丫鬟。
原本说说笑笑、气氛欢快的厨房, 被徐老太太这一嗓子训的, 立即变得鸦雀无声, 三岁的云溪害怕地躲到二姐身后, 脑门抵着二姐腿, 不敢看最近特别喜欢生气的祖母。玉溪早就不怕家里的老太太了,只担心地看向长姐。
清溪瞅瞅祖母,添好柴才站起来,稀松寻常地道:“是我自己要烧的,一个厨子连火都不会生,传出去叫人笑话。”
父亲说过,一道菜,食材是骨肉,调料是锦上添花,柴火锅铲是必不可缺的工具,厨师锻炼厨艺,就是将这几样融会贯通的过程。新入行的学徒必须从烧火刷锅这些粗活干起,都摸透了才能碰食材调料,最后掌勺。就算到了神厨的阶段,做菜时他虽然只忙碌锅上面的,但他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每个灶里的火候都必须了如指掌,及时提醒烧火的伙计加大或减小火势。
所以清溪必须学会烧火、看火、听火。
孙女一嘴道理,徐老太太说不过,走过去拉起孙女的手,一脸严重地道:“你就不怕手弄粗了,将来……”
说到一半,想起李妈、小兰都是顾家出来的丫鬟,徐老太太声音一顿,跟着便要拽清溪去外面谈。清溪烧了锅准备新一轮烧面的,不想浪费功夫,直接当着小兰、李妈的面道:“祖母,我早就跟顾叔叔、顾大哥说过,我要学厨,不适合当顾家的少奶奶。我不怕手粗,也不怕一身油烟味儿,更不怕顾大哥因此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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