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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龙帐内,尹后换去凤妆龙披,尽去珠钗玉簪,一身佛衣在身,跪伏横案边,静静的抄写着经书。
而其左手五指,都包着白纱,隐有血色现。
砚台内所盛亦非墨汁,而是殷红的血色……
在其身旁,已经摆放了许多卷宗。
林如海、韩琮等知道此事后,也曾前来规劝过,但如何能改尹后之志?
看着尹后素面渐渐苍白,帐内昭容彩嫔都担忧不已,可是也无计可施。
一直到了入暮时分,尹后十指皆已经刺破取血,书写的经书也越来越多。
有内侍传报,尹家太夫人进宫来探望,尹后也只道不见。
此时,尹后为天子抄血经祈福的消息,已经传遍朝野,引得无数臣民泪目。
而当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宫中遍生灯火时,尹后连手腕处都包扎起白纱时,一直躺在龙榻上双目紧闭的隆安帝,忽地缓缓睁开了眼……
……
ps:说尹后怀孕的,过于发散思维了啊……





红楼春 第九百四十七章 恶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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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弟子尹清诺甘愿遁入佛门,从今往后,以青灯古佛相伴,日日茹素礼佛,不敢慢怠。弟子恳求菩萨保佑,让皇上龙体早日康复。”
“皇上,勤政仁厚,爱民如子。勤俭节约,宽怀为民。他是一个好皇上,为了给灾民多筹一份粮草,皇上屡屡搁置修缮宫殿之议。如此明君帝王,千古难遇一人!此次天灾,弟子实在不伏!”
“若有万般罪过,弟子愿以一身相抵!弟子是皇上的皇后,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只要皇上能醒来,便是舍尽寿元亦心甘情愿,望菩萨垂怜!”
抄写罢,尹后双手合十,闭目祷告道。
祷告罢,尹后却再度举刀,欲放血书经。
一旁常年跟随尹后身边的一昭容落泪哽咽道:“娘娘,不能再伤身子了,你今天放出的血都有一大海碗了,如何得了?便是要再放血,也该先放奴婢的血。”
尹后摇头道:“世人求佛拜菩萨,从来说的多做的少,菩萨如何能见诚意?今日本宫以真心相求,以血经相祭。皇上乃真命天子,纵一时磨难,也有万佛相互。本宫的请求,菩萨定然能听见。又如何能以你的血相代?青柠莫要多言,诚心祈福。”
昭容无法,只能跪地,眼看着尹后再度举刀,然而没等她切下,却听龙榻上传来一声:“梓童。”
尹后手上的刀刚割至手腕处,听闻此声时手腕处已经见红,她霍然抬头,看向龙榻方向,就见隆安帝睁着一双晦暗幽森的眼眸,直直的看着她。
尹后被这眼神看的心中一寒,面上却满满的激动,哽咽唤了声:“皇上……皇上!!”
她几步上前,匍匐在龙榻前,泣不成声道:“皇上,您终于醒来了!皇上洪福齐天,终于醒来了!”
四个昭容彩嫔也纷纷跪地,哭着叩首。
隆安帝不能起身,森幽的目光落在尹后伏在地上的一双手上。
看着十指缠纱,手腕处还在滴血,冰渣一样的目光终于融化了稍许。
他醒来其实有一阵功夫了,但始终没睁眼。
他对自身的情况已经有了最坏的判断,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下半身的存在,只有腰部传来的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锥心的痛。
隆安帝心中炙恨苍天无眼,痛恨命运不公,他恨这该死的一切!
想杀人,想毁灭,想与世偕亡!
不过,几十年的心性打磨,终究还是让他冷静下来。
“皇后,起来罢。”
隆安帝声音听起来,比原先更冷了些。
但尹后恍若不觉,她抬起一张泪流满面的脸,看着隆安帝道:“皇上,您终于醒来了!臣妾,臣妾……”
看着哭的说不上话的尹后,隆安帝心中的寒冰都微微触动了下,他声音柔和稍许,道:“朕无事,坏不了性命。”
尹后匆匆抹去眼泪,连连点头道:“对对,皇上龙体必会康复……”
话音未落,就见林如海、韩琮、张谷、李晗四人领着一大批太医进来。
原本听到帐内痛哭声,太医们大惊还以为隆安帝坏了事。
可先前尹后又下了懿旨,不等她祈福完,不许人随意入内,所以太医们未得传召都不敢轻入,就打发人去急寻守值大学士。
林如海等人闻言也一阵恐慌,急急前来后,直接推门而入,就看到了龙榻上,隆安帝清醒过来睁着眼看着他们。
林如海等大喜过望,急步上前行跪拜大礼。
隆安帝目光又清冷了些,这个时候,他怀疑一切,也怀疑所有人。
叫起后,他看着林如海等人,沉声问道:“元辅何在?”
林如海见天子如此表现,心头微微一沉,果然未出其所料,大难之后,天子心性渐变,只希望莫要走极端,不然……从此多事矣。
林如海沉吟稍许,回道:“地龙翻身后,皇上受伤,元辅半山公也断了一臂,左大人头部受创,郭尚书……不幸罹难。眼下,元辅正在宫中养伤,太医说,昨晚起开始发烧……不过元辅事先曾言,若有紧急国事,必须告知于他。现在……”
隆安帝闻言,当真心如刀绞,那都是他的肱骨重臣啊!
尤其是郭松年,那是他留着取代林如海用的,不想……竟在此时惨死!
隆安帝眼中戾色更深,龙帐内的气氛,如坠冰窟。
林如海眼底的担忧,也越来越深……
正这时,韩彬却一步向前,厉喝道:“陛下早年尚为雍王时,便怜民疾苦,志存变革千古之弊政,建万世不易之盛世,使国富而民强。虽为庶民,亦当安乐无忧,不受苦难。此等大志,臣等莫不敬伏,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陛下大志,半山公等历经天下最苦寒之边省三十载,林大人以探花身坐镇扬州盐院十三年,夭嫡子,丧发妻,仍无怨无悔。今日不过遭遇稍许天灾,陛下便心志动摇,舍弃煌煌圣道,心起戾意暴虐耶?如此,焉敢与古之圣君相比?!”
隆安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怔怔的看着韩彬,过了好一阵,方缓缓道:“韩卿,朕……怕是要长卧病榻了。又有何颜面,再去自比古之明君?”
韩彬愈怒,道:“些许伤病,太医尚未言不能治,皇上何故先自弃?便是果真留下艰难,也是因皇上志向伟岸,才招天忌。若如此,天子更不能低头,因为伤都已经伤了,再退步,又有何益?
且孙子受膑刑而成兵圣,司马公受腐刑而成史圣,天子立志为千古第一圣君,岂能因区区伤痛便要后退?
莫说皇上只是久卧病榻,口仍能言,手亦可执笔,就是皇上只能张张嘴,臣等虽万死,亦愿为实现君王生平之志效犬马之劳!
元辅断臂,林大人更是死撑着病体,左大人昏迷间偶尔清醒片刻,也不忘刑部之事,臣等如此,天子岂能自弃?”
隆安帝闻言,嘴唇颤了颤,眼睛泛红,缓缓道:“韩卿之言,朕领受了!”
林如海轻声道:“皇上,且先将养龙体要紧。只要振作起精神来,龙体康复的也快些。如今朝廷上下运转正常,皇上昏睡时,娘娘和元辅将朝政暂且托付于臣,臣身子骨虽不争气,总也还能坚持到皇上和元辅康复为止。”
隆安帝闻言,眼眸微微一眯,看向尹后。
尹后眼中满是惊忧和委屈,声音却是柔和的,她看着隆安帝道:“臣妾原不该掺和政事,只是……皇上病倒昏迷后,九华宫那边就闹将起来,太后她老人家,要出来……”
隆安帝闻言,眸中瞳孔猛然收缩成针,脸色发青,看了尹后稍许后,问道:“是谁劝回了太后?”
尹后道:“是臣妾,当时,谁也没有法子。太后直言要来看皇上,戴权束手无策来求助,可宰辅们也没法子。臣妾就只能亲自出动,带着贾蔷去的。贾蔷,毕竟是太上皇良臣……去了后,贾蔷以寿皇宫中那人,劝退了太后。”
隆安帝闻言,闭上了眼睛,心里长松了口气,对皇后当真是大为欣慰。
又想起九华宫那位,心中却一片冰凉。
若果真让太后出来了,韩彬未必能治得住她,林如海这样的君子性子更治不住她!
一旦太后出来,第一个放出来的,就是寿皇宫中那位郡王。
到那时,他这个皇帝,能否活下来都难说。
这,就是天家。
此时林如海忽然开口道:“娘娘先前为何并未说,贾蔷竟敢如此忤逆行事?”
听出林如海语气中的不满,尹后眉眼间浮现出一抹苦楚,却坚定道:“林大人放心,此事若有人翻后账,本宫一力承担。本宫已立誓,从今日起,就亲入佛门,为皇上……”
“不必说了。”
隆安帝睁开眼,打断尹后之言,沉声道:“此事是朕之意,与皇后无关,与贾蔷……”
提起贾蔷,隆安帝忽地顿住了。
贾蔷……
在养心殿时,若是能听了贾蔷的建议,又何至于今日?
“贾蔷何在?”
林如海道:“贾蔷虽受了不轻的伤,可臣并未留他在京多待养伤。海粮着实不敢耽搁,就让他按原定之策南下了。绣衣卫和兵马司衙门,如今交在御史大夫门下。”
隆安帝闻言,皱眉道:“贾蔷受了不轻的伤?”
尹后轻声道:“皇上,臣妾的凤藻宫也塌了。万幸贾蔷在,拼死抵住了一根横梁,才让臣妾有精无险。贾蔷自己受了重伤,被救出来时已经昏迷过去,没了鼻息。还是五儿,大哭之余对着他的胸口打了几下,打的贾蔷呕出好些淤血来,才算活了过来。这孩子,本宫欠了好大的情分,日后还需好好待他。不过,臣妾宁愿他未来凤藻宫,若一直留在养心殿,必能救皇上不受伤痛之苦。”
隆安帝闻言沉默了好一阵后,忽问张谷身后的太医院王院判,道:“王琦,朕的身体,可还能站起来?”
王琦脑袋上的汗一瞬间就激了出来,感受到金帐内天下至尊至贵的一群人盯着他看,他后背很快都被汗水浸透了。
微微颤栗着老迈的身躯,王琦缓缓道:“皇上无性命之忧,这一点,臣敢立下军令状。至于何时龙体能完全康复……臣会竭尽所能办到。御案砸的位置太要紧,那处骨骼断了后,要恢复就十分缓慢……”
听闻此言,众人心里也都有数了。
尹后偏过脸去,悄悄擦了把泪水过,转过头来却已是满面含笑,同隆安帝道:“王院判也说了,皇上龙体会慢慢康复的。臣妾今后甚么也不干,只焚香抄经,给皇上念佛祈福。臣妾坚信,皇上很快就能康复!”
韩琮又开口道:“皇上,将养龙体要紧,且先立一皇子监国罢。”
此言一出,金帐内又是一阵宁寂。
“诸皇子何在?”
好一阵后,隆安帝方缓缓问道。
尹后道:“都在宫里,因得太医确定,皇上龙体会早日康复,臣妾就没让他们在跟前守着。四皇儿原是要一直守在跟前,只是臣妾知道皇上还是希望他们能上进。且内务府还要劳四皇儿看顾好,不然臣妾也放心不下。就下懿旨,打发他们回去了。”
林如海心中轻轻一叹后,开口道:“皇上所用之药,娘娘必先尝过一刻钟无异状后,才给皇上用。皇后娘娘贤德温庄,当为后世皇后之表率。”平心而论,尹后也当真是他见过最有智慧的妇人。
隆安帝闻言,缓缓颔首,看着尹后一字一句道:“诸子年幼学浅,多不成器。朕养病期间,劳皇后念诵奏折,代朕朱笔批阅。”
尹后大惊道:“皇上,臣妾不过后宫妇人,焉敢干预朝政?再者,臣妾已明誓皈依佛……”
不等她说完,隆安帝就微微摇了摇头,气息变得虚弱起来,道:“就这样罢。”又看向太医院判王琦道:“可有甚么法子,与朕缓解病痛?此痛如烈火焚心,针扎斧凿,实在……难捱。”
王琦闻言,忙引着一众太医赶紧上前诊治。
可试了许多办法,隆安帝反倒觉得愈发难忍剧痛。
王琦最后着实无法,咬牙道:“再上阿芙蓉罢!”
诸臣闻言大惊,都是学识渊博之辈,岂能没听说过阿芙蓉之名的?
尹后也吃惊道:“此物,不是有毒性的?”
王琦摇头道:“回娘娘,阿芙蓉几百年前就入药了。只是前朝时有人做成福寿膏来害人,所以被禁了。不过宫里医用不必担心,只要拿捏得当分寸,既能减缓皇上病痛,也不会产生毒害。先前陈老供奉给皇上开的方子里,便有此物。”
尹后闻言看了眼愈发难忍痛苦的隆安帝,道:“先与本宫用罢,无事再与皇上……”
却听隆安帝强忍痛苦和焦躁,斥道:“无病用药,岂非服毒?不要耽搁时间,快备药来。无论如何,先减轻朕身上的剧痛再说……”
若是贾蔷在,就会告诉尹后,腰椎内有全身最丰富的神经,所以痛起来,痛觉会放大十倍百倍。
这个病痛,能将人折磨疯……
而这时,林如海引着诸大学士告退。
因为龙榻上,忽然传出一阵恶臭来……
隆安帝也发现了这一点,面色随即木然……
……
ps:今天儿子打疫苗,第二章更新可能要放到下午了。希望儿子早日长大,好继承我的作者账号……




红楼春 第九百四十八章 生死凶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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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英殿。
地龙翻身对出殿造成的影响,竟是最小的。
除了已经收拾齐整的满地狼藉外,宫殿连条裂缝都没有。
此刻,自龙帐出来的林如海、韩琮、张谷、李晗四人来至此,面见元辅韩彬。
林如海脸色凝重,韩琮、张谷、李晗更是不加遮掩的面带担忧,神情晦暗不明。
便是韩彬,在得知方才金帐中发生的事后,也神情肃穆目光深沉。
他们这些人,便是遭遇天大的祸事也不怕,都自信有足够的心性和手段度过难关。
唯有,帝王身上出现的变故,会让他们束手无策,这突如其来的灾难,也着实令他们措手不及。
“倒也不必太过担忧,邃庵公方才的一方直面谏言,皇上还是听了进去的。再者,天子乃圣君,心存伟志,一步步熬至今日,不会轻易被伤痛打垮。”
林如海轻声宽慰道。
士气着实太低落了,便是好事多磨,他们遭遇的挫折磨难,也太多了些。
而眼下所遭遇的,是他们这些被景初旧臣称为新党中人,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的难关。
“荆朝云,要出山了。”
韩彬一直未开口,甫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之言。
荆朝云何人也?
景初旧臣之魁首,便是此刻,门生故吏依旧遍布天下。
而且,他始终占据着军机处一席之位,数次上书乞骸骨,隆安帝都未放他离去。
原是准备困住他,一点一点将他的党羽削尽,尽量减少动荡。
但谁又能想到,今日之变故?
隆安帝若是康健之人,那自不必多说,甚么难关都不怕,君臣齐心,万重高山也终成平地。
可眼下……
隆安帝成了一个瘫痪的废人,时刻遭受巨大的痛苦,甚至用上了阿芙蓉……
前朝所记吸食阿芙蓉之人的下场,他们谁人不知?
更不用说,一个当着军机大臣,失禁便溺的天子,颜面何存?
这个时候,君臣之间再难复先前之信任。
隆安帝所想的,也不会再以天下黎庶为先,而是要以皇权稳固为先。
所以,新党,要有人来抗衡!
除了荆朝云,谁还能抗得住韩彬、林如海、韩琮这般巨擘人物?
唯有荆朝云。
张谷长叹息一声,晦暗道:“元辅,新政还有望否?”
韩彬瞪眼喝道:“公瑾何出此等败志之言?皇上会不会更改志向,要看我等到底如何操持朝政!我等所为有成,则新政有望。若连我等都轻易言弃,则新政必败!”
张谷默然,李晗轻声道:“元辅,今时外面已经有传言,此等天灾,乃新政之祸。新政乃孽政,故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韩彬闻言面色大变,厉声道:“这等诛心妖言,绝不允许传散!”
说罢,看向林如海道:“如海,此事你亲自盯着,发现一起查处一起,不可大意!这谣言不仅要将我等置之死地,更是直接指向天子!”
获罪于天的天子,那还叫天子么?!
林如海亦是面色肃煞,点头道:“果然,一逢大乱,牛鬼蛇神就都跳出来生事了。只是,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韩彬沉声道:“老夫相信你的手段,如海,朝事你多费些心,老夫这段时日,多往天子处走走,多与皇上开解开解。此事,比甚么都重要。另外,你书信一封与贾蔷,让他务必多弄些粮食回来,多多益善!今年,无论如何都要熬过去!”
林如海应下后,韩琮开口问韩彬道:“元辅,皇上未立皇子监国,而是由皇后念诵奏折,代皇上朱笔批阅。纵然有担心诸皇子难当大任之忧,可是若开了后宫干政之始,绝非国之幸事。”
这又是一桩棘手的事,韩彬眉头拧在一起。
林如海思量稍许,缓缓道:“邃庵,皇后贤德温庄,乃世之贤后也。由她代天子掌印批阅,未必是件坏事。”
此言并非没有道理,换作皇子监国,当头第一自然就是大皇子宝郡王。
若是李景监国……执拗起来怕是能让几个军机大学士拿头撞墙。
自负到那等地步的人,少见。
换做李时的话……
虽然当下李时口口声声站在新政这边,但其心性又如何能瞒得过韩彬、林如海等当朝巨擘的眼睛?
李时骨子里,仍是对太上皇那一套顶礼膜拜。
隆安帝纵然起复荆朝云,也不过是为了平衡朝局势力,不至于天子被架空,后继之君成为傀儡。
可李时若上位,荆朝云势必会被大用,遭罢黜的景初旧臣,更是会一个一个的归位,新政势必毁于一旦。
李暄……就不必多提了。
韩琮却摇头道:“林相,再艰难,对于武、吕之祸,也要防患于未然。”
林如海笑道:“何至于此?今时今日,又岂是汉唐可比?皇后娘娘贤德,也未曾结交过外臣。”
韩琮沉默稍许,心道皇后是没结交过外臣,可她却结交了贾蔷,贾蔷背后牵扯的势力,连军机处都不得不谨慎对待,又何谈没有结交过外臣?
只是韩琮又明白,眼下他们几人最是需要团结安定的局面,不然新政必败,新党必亡。
因而他只道了句:“所以,要防范于未然。”
韩彬摇头道:“眼下还不当紧,皇上又非神智不明,皇后代持朱笔,圣意仍来自皇上。大夫,且先熬过今年这关罢。”
韩琮缓缓颔首,不再多言。
诸军机正议到此处,却见有军机处行走前来通告:“方才养心殿派了内侍出宫,前往布政坊荆府。”
听闻此言,诸人无不发出一声长叹。
多事矣。
这一刻,林如海心中却开始庆幸,早一日让贾蔷离京南下。
迟一日,或许就走不脱了……
更庆幸,贾蔷早在二年前,就开始为今日做准备。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亚圣之言,甚是!
天子历生死而心性转变,他林如海,亦是历经过生死之人!
……
神京东城,十王街。
恪荣郡王府,书房。
李时满脸惭愧的与三位清客致歉道:“小王前些时日怠慢了三位先生,误信了无能之辈,导致一步错,步步错,沦落今日地步。还望三位先生不计前嫌,再为孤王出谋划策。”
先前李时因为身边不断有人来投,有人好大名声,在清流士林中更是被比作“卧龙”“凤雏”。
再加上隆安帝警告,让他离那些僧不僧道不道的妖人远一些,莫要堕入下流。
所以就疏远了府上三人。
可他没想到,“卧龙”“凤雏”之流会废物到这个地步,手把手教着让他将一手好牌打成稀烂。
他原本还以为,他是隆安帝心中唯一的储君人选,不会出现变故。
纵然先前出现过一些差错,也于大局无碍。
到今日隆安帝醒来直接将监国大权托付于尹后,而非皇子时,他才登时醒悟过来。
原来远非如此!
三位清客自然不会真的怪罪李时的怠慢,除了此地,三人也无处售卖他们的屠龙术。
彼此看了眼后,三人中智谋最高者慈恩大师同李时道:“先前之事就不必多说了,眼下极要紧的,就是王爷要尽快修复在皇上心中的印象。”
李时忙道:“大师,孤王该如何去做?是否要示好林如海和贾蔷师徒?如今此师徒二人权倾朝野,炙手可热……”
话未说完,慈恩大师,秋池先生和理连先生三位幕僚就齐齐色变,一起摆手道:“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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