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春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屋外风吹凉
见贾琏委屈成这样,贾家人心里都难受极了。
贾母叹息一声,道:“是我错怪你了,快起来罢,可怜见的,家里出了这么一个孽障……你们有什么办法治他?我听玉儿说,他连东府的爵儿都不想承,要给你们妹婿当学生,考功名!”
贾琏适时插话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他确实不想要……”
话没说完,就听外面小角儿脆声传道:“小蔷二爷来啦!!”
贾母闻言,一拍软榻,厉声道:“让他进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孽障到底想干甚么!果真无法无天,老身今天就持金册进宫,告他个忤逆不孝!果真以为我治不了你?”
贾蔷进来时,正好听到最后一句。
满堂贾家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然而贾蔷却始终面不改色,没有微笑,也没有凛冽,只是有些淡漠的上前,至堂中,与贾母行礼道:“贾蔷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还未开口,贾赦就破口大骂道:“好你个球攮的小畜生,老太太往林府派去的人帮忙,你算甚么东西,也敢动手打回来?”
贾蔷站起身来,眼神森然的看着贾赦,一字一句道:“你再骂一句试试。”
贾赦被他这股豁出去的气势跟镇住了,并联想起上回的屈辱,色厉内荏大声斥道:“老夫是你的祖辈亲长,还骂不得你?”
“祖辈亲长?”
贾蔷满满讥讽意味的重复了句后,目光自他脸上起,缓缓扫过贾家诸长辈之面,冷声道:“莫要以为我年幼,就不记得当年事。当初贾珍那畜生见我娘生的好,就起了见不得人的龌龊歹意,几番羞辱我父,害得他悲愤病逝。贾珍猪狗不如,竟想在我父病逝后欺凌我娘,我娘为保贞洁,投缳自尽!那一幕幕,我何曾忘过?那个时候,我爹娘求告无门,贾家那么多亲长,那么多祖辈,是眼瞎了,还是耳朵聋了?!”
贾蔷震耳欲聋的怒喝声,炸响在荣庆堂上,他双目泛红,死死看了面色苍白的贾母一眼后,猛然转头盯住贾赦,一字一句道:“那个时候,你这祖辈亲长,又在哪里?贾珍那畜生,在宁国府为所欲为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这个时候想起来,是我祖辈亲长了?来来来,今日我贾蔷不与你逞口舌之力,这里天如永夜,不见光明。咱们现在去景阳宫,寻个能辨明道理的地方,分个清白!”
说罢,一把拉住贾赦的胳膊,就要把他往外带。
贾赦被这疯子唬住了,哪里肯走,拼命往回扯胳膊,大叫道:“你,你干甚么?放开我!”
众人也都慌了神了,贾政劝道:“且先松手,有话好好说!”
贾琏则上前拦道:“蔷哥儿,你疯了不成?”
贾蔷抬脚一脚踹在贾琏小腹,就听贾琏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贾蔷厉声骂道:“我疯了?是,我早就疯了。打我五岁起,亲眼看到贾珍害死我爹,逼得我娘投缳自尽时,我便已经疯了。我被贾珍,和你们这些眼瞎耳聋的畜生,给逼疯了!!”
此声早已传入西暖阁内,贾家姊妹们无不目光骇然,独黛玉早已泪流满面。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
断肠声里,忆平生。
……
红楼春 第二百三十四章 荣庆堂上(四)
贾蔷的反击之凌厉,超过了贾母等人的想象。
贾蔷身世之凄惨……
她们都记不大清了。
隐约记得,当年似乎好像是闹过一回,但她们的位置太高,贾族数百上千人不说,贾蔷那一房还是宁府近支,贾珍是族长,平日里对西府恭敬孝顺,常有孝敬,她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不怎么相干的族人,去数落贾珍什么。
可是如今见贾蔷如此狷狂,还要闹到御前……
这个关节上,岂能让他胡闹,坏了贾家大事?
至于贾蔷赶跑吴新登之事,贾母倒也不想再去追究了。
果真牵扯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她不知道要耗费多少精力去安抚。
眼下这一关,就不好过。
她见贾琏拦不住贾蔷,就对凤姐儿使了个眼色。
贾家男人靠不住,她愈发有了清醒的认识。
王熙凤收到贾母示意后,强撑起笑脸,上前抱住贾蔷一只胳膊,软语劝道:“好蔷儿,好歹看在婶婶的面上,先别急着恼。跟佛祖起誓,你爹娘老子的事,我们府上是真没听过,要不然早就传的乌七八糟了,怎会连一点风声都没有?旁的不说,老太太、太太都是佛祖、菩萨一样的人,老爷眼里更是揉不得沙子,宝玉犯了错,尚且要拿大棍打,更何况别个?
你受了这等委屈,若早些来说,老太太、老爷跟前磕个头诉个苦,这委屈也早解决了。你莫要以为珍大哥……贾珍在东府承着爵,老太太就拿他没办法,该拾掇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偏你自己不拿我们当骨肉亲戚,隔着我们,这会儿子倒怪起咱们来了。大老爷和老爷平日里都忙着外面的大事,是真不知道族里的事。如今算是知道了,旁的不说,东府的爵位让你去袭,总算能将功补过了吧?”
贾蔷随手丢开贾赦的胳膊,冷笑一声道:“是啊,外面的大事是事,族人死活公正屁都不算。那好啊,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我本也没想在这里寻甚么公道,只是某些人既然早已视族亲如土芥,就莫要再我跟前摆甚么亲长祖辈的架子,动辄喝骂,也省得自己难堪。”
贾赦闻言,勃然大怒,若是贾蔷是寻常族中子弟,他早就叫人拿大棍来,按住打个半死了。
哪怕他考中了劳什子举人功名,可在贾赦眼里,也不算甚么。
然而眼下贾蔷背后牵扯的关系太多也太重,关键是宫里居然属意这个畜生承爵,老天无眼!!
否则,即便他是林如海的弟子,今日也必让人拿下他。
贾赦一时间觉得肺都气炸了,不愿再看这畜生的面目,怒哼一声,甩袖离去。
他走的快,贾政则犹豫不决。
贾政对贾蔷也有不小的意见,可他是真不知道东府当年还有这等龌龊事。
所以,对贾蔷如今一身的狷介戾气,他有几分容忍度。
一时间,不知是不是该劝他浪子回头,莫要再疯癫下去了,毕竟,贾珍人都死了……
贾母坐在上头,看到幼子这般神态,忽然有些心累。
贾母其实算是极聪明的人了,起初贾蔷闹到那个地步,她也以为是要彻底撕破面皮。
可等到熙凤一劝,他就撂开了贾赦的胳膊,又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贾母便明白过来贾蔷的目的。
他是不想头顶上顶着一群祖宗,是想和西府划开距离。
但他却不是真的想去告劳什子御状!
偏生大儿子整日里摆威风,到了这个关头竟看不透。
真去告御状,且不说贾珍已经死了,贾蔷能去告谁?
就算去告,不管告谁,以后辈告亲长,无论在理不在理,下场都是注定了的。
到那一地步,别说宫里会着恼,甚至还会牵连到林如海。
他敢告个屁!
这么明白的事,贾赦和贾政居然想不通透,贾母摆手道:“政儿也去罢。”
她到底要顾及小儿子的面子,不能让他被那孽障当猴儿耍。
贾政虽不解,可还是走了……
等贾政走后,贾母眼神深沉的看着贾蔷,想要搬回一局来,目光在贾琏身上一顿,计上心来,便道:“蔷哥儿,你老子娘的事,西府这边连个风都没起过,就像你二婶婶说的,你若早点来同我们说,我必让珍哥儿给你赔不是,罢了他的族长之位,还你老子娘一个公道。如今他死都死了,你现在才说,又有甚么用?再者,你想要报仇,将东府的爵位袭了,岂不更替你老子娘报了仇?”
贾蔷摇头道:“想要袭爵,怕是要过继到大房名下,我绝不为之。虽那畜生已死,我又岂能认贼作父?”
贾母摆手道:“倒不必认珍哥儿,你直接兼祧东府大房和三房就是,让你敬太爷认你当个嫡孙。蔷哥儿,此事没甚好推辞的,你既然姓贾,是老国公的嫡孙,东府到了这个地步,岂有你逃避的余地?你是贾家的爷们儿,莫让人小瞧了去。”
王夫人也终于开口了,温声道:“蔷儿,此事又不是甚坏事。我听你琏二叔说,你准备跟着你姑祖丈进学读书考取功名?那正好,你敬太爷还是进士出身呢,可见袭爵和考功名并不相干。”
哪怕心里再厌弃贾蔷,面上她还是要配合贾母好好相劝。
宫里让元春传话,要让贾蔷承爵,就说明天家不想公开介入此事,而是将差事交给了元春。
一来让她施恩,二来,贾家的事贾家自己处理。
若是此事处置不妥当,那元春在天家眼里的分量,怕是要大打折扣。
这是贾母和王夫人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此刻就算是面对一坨狗屎,她二人也要想办法安抚下去。
不给贾蔷再反口的机会,贾母一摆手道:“此事就这么定了,左右不过让你担个祖宗留下来的名分,没有往后再缩的余地。另有一事,你琏二叔说,你在江南仗着你姑祖丈的势,恶了江南刘提督的衙内和赵巡抚的公子,害得他给人伏低做小,赔了半月的不是……”
贾蔷生生气笑,转头看着面色不大自然的贾琏,骂道:“你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瘦西湖上的画舫让你嫖了个遍还不够,又和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跑秦淮河上逛,你还有脸扯这些?为了不让你出事,我和姑祖丈还特意安排了几个人暗中保护你,要不要我把你在江南这几个月的行程具体都干了甚么去了哪抖露出来,让大家评评理?”
贾琏闻言面色陡然涨红,不过却强撑道:“我那都是为了结交亲旧,再说,我何曾说了谎?你没把刘提督的衙内和赵巡抚的公子赶走?”
贾蔷冷笑道:“江南提督刘琦和巡抚赵栋因为贪腐无能,被两江总督韩彬敲打的头破血流,在江南官场上臭的跟狗屎一样,人人躲避不及。倒是你,被刘家开妓院的老三勾着,巴巴的往上凑,居然还想给人说情。你长的是猪脑子啊?真让贾家出面说情,韩彬哪怕看在姑祖丈的面上不起记恨之心,天子心里也必然把贾家划为刘、赵同党,等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时候,你贾琏想要自己去陪着殉死,还是想拉着整个贾家一起去死?”
听他说的这般唬人,贾母都坐不住了,喝问贾琏道:“琏儿,蔷哥儿说的是真是假?”
贾琏口不择言道:“哪有这样的事?他……他一贯这般霸道无理。是了,先前在淮阴拜见甄家太夫人和甄家老爷时,他也这般,出门还同我说甚么,甄家奢靡至此,败落不过早晚的事,不让我亲近……”
此言一出,贾母等人这次才是真正变了脸色。
江南提督刘家和巡抚赵家,对她们来说太遥远,也陌生的紧,没甚么关系。
能来往自然好,不能也没所谓。
可江南甄家却不同,那是贾家真正的世交和老亲。
别的不说,甄家二姑娘就要和赵国公姜家的孙子成亲完婚,甄家送二姑娘进京后,第一家拜访的就是贾家。
贾母亲自设宴招待的她们,关系极为亲近。
此刻听闻贾琏之言后,贾母皱眉道:“甄家要败?蔷哥儿怕是不知道他家和天家的关系,当年太上皇六次南巡,四次落脚在他家……这些久远的不说,就说他家二姑娘,刚刚才和赵国公家的嫡孙成完亲,这般兴旺之族,怎会败?”
贾蔷摇头道:“这些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我说了也不算,所以就不多费口舌了。甄家就算要倒,也不是这一二年的事。至于今日吴新登之事……贾家对下人实在过于优厚了,一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贾家的管家,口口声声打着老太太的名号,跑到林家去大声呼喝,作威作福,见了我好似没见着一样,还等着我去给他见礼。最可笑的是,居然还要跑去接管林家的公库!贾家说到底不过是林家的亲戚,亲戚家的管家跑去人家家里,赶走别人的管家,要接掌别人的库房,这种给主家脸上抹黑的下人,合该打死了账!”
贾母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天地良心,她那样疼黛玉,打发吴新登去,虽也有取代贾蔷之意,可本心绝对是好的。
那吴新登若果真能干,入了林如海的眼,她干脆就将人都送过去。
自家女婿家里,她难道不舍得?
可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吴新登固然混帐,可贾蔷也不是好货。
正当她强打起精神,要解释甚么时,忽地听到从西暖阁传来一声悲愤心碎的怒吼声:
“我砸了这劳什子玩意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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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春 第二百三十五章 荣庆堂上 (五)
荣国府,前厅。
书房内,贾赦、贾政满面含笑的看着自宫中出来的林如海,寒暄不已。
贾赦轻捋下颌长须,慢声道:“如海啊,多年未见,你清减多了,怎成了这般模样?”
贾政也痛惜,当年林如海何等风华,虽是探花之名,风头却比状元、榜眼更盛。
若非如此,荣国公贾代善也不会因喜得佳婿,铺十里红妆嫁女,轰动神京城。
再看看现在头发花白,骨瘦如柴的林如海,贾政眼圈都泛红了。
林如海微笑道:“恩候兄、存周兄,二位内兄依旧风采昌盛,小弟不如多矣。”
又拱手谢道:“小女进京数载,两位内兄爱如亲女,弟拜谢之。”
说罢,就要拄着拐躬身见礼,贾赦、贾政齐齐拦下,不悦嗔责道:“至亲骨肉,何须这般?”
让座之后,看着这书房,林如海感叹道:“当年岳丈便是在此处与我相谈,惴惴教诲,慈爱之心,历历在目,不敢或忘分毫。可恨如海无能,上不能敬孝泰山于病榻前,又不能庇佑妻儿于身边,碌碌无为十三载,到头来,若非老太太打发琏儿、蔷儿送小女南下,连我己身都难保全。恨之,愧之。”
“欸,如海你太过谦逊了,你为朝廷坐镇江南,督官盐政十三年,于国朝有大功,得天子信重,岂能说碌碌无为?倒是为兄等人,不过仗着祖宗余荫,混沌度日罢。”
贾政不认可林如海的感叹,连忙摇头道。
二人之言让贾赦不自在,拈着胡须呵呵笑道:“咱们这样人家,何苦学那些寒门泥腿子出身,苦哈哈一样,得了个官儿,就卖命的出力,指望着光耀门楣。如海啊,为兄劝你还是好生保养身子骨要紧。做官又急甚么,就在那里,又跑不了?”
早先林如海听闻贾蔷不断与他灌输贾家一窝子废物,还有些不信。
要知道贾赦当年能承爵,也是经过考封的。
弓马娴熟,骑射十五箭,至少能中十二箭。
谁能想到,居然堕落成了这般模样。
再想想贾琏在扬州的做派,虽未明言,林如海心中已是有数。
他笑着颔首,却不多说甚么,道:“不知岳母大人是否得闲,我还要去拜见,谢她老人家大恩。”
见他站起身来要去见贾母,贾赦、贾政又齐齐站起身来。
贾赦本想一道去,却又不愿和屡屡让他下不来台的贾蔷碰面,只道了句:“如海且去相见,晚上我做东道,为你接风洗尘。”
林如海苦笑道:“不是小弟推拒大内兄的东道,如今我一日三餐里大半进的是药,荤腥半点沾不得,处处要忌口,能入腹内之物,就那么两三样。还是待这半废病体养好些再说,不然糟践了大内兄的珍馐啊!”
贾赦闻言,再看看林如海的身子骨,无奈摇头叹息道:“也只好如此了。”
贾政好不容易等贾赦啰嗦完,便邀请林如海前往荣庆堂。
一路走来,至贾母院,走过穿山游廊,便看见紫檀大插屏立在院中。
林如海许是真的上了年纪,就站在廊下,指着那大插屏道:“当年就在这里,岳丈大人教我言道,既然我走文官之路,那么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风骨二字。学苍松之正气,法竹梅之风骨。岳丈虽为武勋,军功盖世,却又是一个儒将,文雅过人,吾深敬佩之。”能在世祖刻意打压开国功臣,元平勋臣猛将辈出中崛起,立刻殊勋,承袭国公位,贾代善当年之风采,着实让林如海敬佩!
贾政眼圈也再次泛红,道:“先父……之风骨,政,亦常念之。如海,未曾想,你竟如此念旧……”
林如海摇头笑道:“还要再谢谢内兄,对小女的照顾。玉儿回家都同我说了,老太太自不用说,二舅舅、二舅妈也视她若亲女,疼爱有加,有时甚至迈过宝玉去……”
贾政摆手道:“欸,再不许提这些,我是大姑娘的嫡亲母舅,岂有不疼爱之理?至于宝玉,也是处处让着……”
不想他话没说完,就听里面隐隐传来哭喊声……
贾政面色一沉,不看廊下恭立的丫鬟媳妇,和林如海迈入抱厦中……
……
荣庆堂上,贾母搂着宝玉道:“这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哭道:“甚么劳什子玩意,家里姐姐妹妹们都没有,林妹妹说,她在江南甄家见到一个和我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也叫宝玉,人家是甄宝玉都没块玉,我这贾宝玉,倒有块玉。可见这劳什骨子不是好东西,不如砸了算了。”
贾母哄道:“你妹妹不过同你顽笑,她刚回来,故意逗你乐,偏你小心眼,让人笑话。这世上岂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哪有什么甄宝玉?你才是真的宝玉!”
宝玉闻言,露出不好意思的笑脸,回头去看黛玉,却又是一怔……
这林妹妹,怎地没为我流泪?
他之所以摔玉,除却发现黛玉口中他处处不如贾蔷外,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黛玉居然为贾蔷哭成那样。
林妹妹的眼泪,不应该只为他流么……
不过没等他多想,整个人就忽地一下僵直,额头的冷汗“唰”的一下冒出来,面色惨白。
随即就听到了那句生平最惊惧的那句话:
“来人,请家法,拿大棒来!”
……
好一通喧嚣后,贾母将宝玉护在了身旁,不许贾政动手。
林如海见到了真章后,也劝下贾政。
在贾蔷搀扶下与贾母见礼,又受了诸晚辈之礼。
最后,黛玉也走下高台来,与贾蔷一并站立林如海身后侍立。
看到这一幕,贾家许多有心人都有些侧目。
宝玉更是有些上头,只觉得有些晕……
不过因贾政在,他始终不敢抬头开口。
贾母倒没想许多,只是嗔道:“可见有了老子,我这外祖母也靠边站了。”
黛玉忙赔笑道:“岂敢如此?只是父亲今日早早去宫中面圣,一天的药都未进,我实在放心不下,才过来搀扶着些。一会儿,也好劝父亲早些回去用药,不可借故遁了去。”
贾政笑道:“这是外甥的一片孝心,可见,比宝玉那畜生强许多。”
林如海摇头笑道:“宝玉还小,存周兄不必过于苛责。再者,玉儿曾于我说,宝玉最是孝敬老太太。且看长大后罢……蔷儿原先亦是纨绔脾性,不过这二年来才长大。”
此言一出,众人目光落在静静站立在林如海身后的贾蔷,眼神都有些复杂起来。
贾母奇道:“你怎收他当弟子?辈分也差着些。”
林如海微笑道:“他虽也是贾族同宗子弟,可论血亲,已出五服之外,和我这边就更远了。我见其向学之心坚定,在扬州府那样忙碌,然即便年节时,读书习文亦是一日不敢懈怠。再者,我身子骨不好,许多事官面上的事,都赖他奔走,得益良多。所以,此等佳儿,不如早早收入门下。”
贾母不自然的笑了笑,指着宝玉道:“收他一个如何是好,宝玉才是和玉儿一并长大的,不如连宝玉也一并收为弟子,好好教学。蔷哥儿是记名弟子,宝玉这个叔辈合该是正式入门弟子才好。”
林如海笑而不语,还未答话,贾政就连连摇头一万个不同意道:“母亲再莫开这等口,快快打住罢。再说下去,连我也要跟着那畜生羞臊而死,没脸见人矣。蔷哥儿学问如何且不说,就凭那份勤学向学之心,宝玉这畜生如何能及?不信你问他,打从去年进腊月后,他可曾摸过圣贤书不曾?”
王夫人脸色难看之极,既悲愤贾政所言,也为林如海不快些答应而不悦。
贾母闻言恼怒道:“那会儿不曾学,难道以后就不能学了?往后跟着你妹婿好好用功,早晚也能考个探花郎出来。”
贾政生生气笑道:“母亲你且问问他,肯不肯每日早起读书,读到夜里还练十篇大字。他若肯用这份苦功,先到梦坡斋读上三月,然后我亲自送他去妹婿府上,让他拜师。”
贾母瞥见宝玉脑袋快垂到胸前了,也不敢立志今后要好好读书,心中一叹,替他分辩道:“宝玉身子那般虚,只外面看着好,如何能吃得了这份苦?再好的哥儿,也让你熬坏了。不如一日里读上一个时辰,慢慢进学才是正道。”
贾政摆手道:“那就再休提去妹婿那边读书,丢人丢在自家里便是,莫要连累妹婿的清誉。”
贾母大怒道:“蔷哥儿又比宝玉强多少?”
她是不信,贾蔷能吃得了这份苦的。
当初贾蔷大闹荣庆堂后,她便从各处打听到了贾蔷的做派,和东府蓉哥儿一样,不过是个顽花弄柳的纨绔子弟,不如宝玉多矣。
她就不信,短短半年里,贾蔷能有多少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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