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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眼泪顺着珉儿的面颊缓缓滴落,她曾不允许宫里任何人哭泣,自己亦如是,此刻的眼泪是悲伤还是绝望,她已经分辨不清了,只希望眼前的一切,能尽快给她一个了断。
“你说我啊,在那么乱的时候,还会想到去把妃嫔们请走,在那样的时候还念念不忘想要独自占有他的心愿。”珉儿痛苦地合上双眼,“是我错了对吗,老天给我惩罚,他也这样折磨我。”
“皇上一定会回来的,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难道娘娘真的希望、希望皇上的尸身被送回来吗?”清雅哽咽着,“奴婢会陪着您一直等下去。”
珉儿紧紧咬着唇,颤抖得生怕一松开就会嚎啕大哭,她不能有太强烈的情绪起伏,腹中的胎儿不答应。
门前,来上阳殿玩耍的三皇子,牵着元元和琴儿站在那里,他们没有看到方才珉儿发脾气的样子,但看到了她虚弱的躺在美人榻上,哭着对云嬷嬷说那些话,元元撒开了哥哥的手,跑来母亲身边,一声不响地抚摸着珉儿的心,才会蹒跚走路的琴儿也跟着过来,可是她个子太小了够不着,咿咿呀呀地要清雅把她抱上去。
跟着三皇子来的乳母见这光景,悄声对浩儿说:“殿下,我们回吧,皇后娘娘很累,她要歇息了。”
浩儿点了点头,待乳母与上阳殿的宫人交代后,便跟着她回去了。
安乐宫里,淑贵妃神情恹恹,本该去过目新来的宫人,指点宫里的规矩,可是在长寿宫听周怀说那番话后,她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独自在屋子里闷着,小儿子说要去找妹妹玩耍,她也就答应了。
可孩子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淑贵妃搂着孩子问:“怎么了,皇后娘娘没让你见妹妹。”
三皇子摇头,小娃娃忧心忡忡地说:“母妃,皇后娘娘在哭呢,皇后娘娘好难过。”
淑贵妃皱眉看向乳母:“怎么回事?”
乳母忙道:“奴婢跟过去看时,殿下和公主们都站在门前没动,里头皇后娘娘对清雅说,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熬多久,而清雅则安慰娘娘,说皇上一定会回来的,就这些话。”
淑贵妃心里堵得慌,终于连皇后都放弃了是吗?她抚摸着儿子的脑袋呢喃着:“那么久了,可能真的没希望了……”而她自己也没意识到,不由自主地就说出了口,“既然没希望了,她是要等正月里,看看肚子里是男是女,才决定要不要给我们母子一条生路是吗?”
三皇子呆呆地望着母亲,他听不懂这些话,乳母在一旁则满脸紧张,淑贵妃意识到自己的心声漏了出来,冷然叮嘱乳母:“不要出去胡说八道,眼下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守护好殿下。”
乳母战战兢兢地答应:“奴婢谨记。”
淑贵妃又问:“皇后看起来很不好吗?”
乳母是生养过的人,回忆方才见到的光景,肯定地说:“皇后娘娘每日天不亮就去宣政殿听朝,风里来雪里去,费尽心血,再加上皇上的事渺无音讯,这样耗下去,迟早要撑不住的。而越往后,但凡出了事就是大事,严重的话很可能一尸两命……”
淑贵妃冷漠地看着她:“知道了,你下去吧。”





中宫 291 不仅仅是想让她解脱
乳母从淑贵妃屋子里退出来时,恰好遇见香薇在门外头,她们相处得久了,关系比旁人要亲密些,香薇没多嘴问什么事,只关心地问:“娘娘可好些了,今日周公公回来,本以为能让娘娘高兴些,谁知却叫娘娘更伤心了。”
“可不是吗,一个个都是这样子,贵妃娘娘不好,皇后娘娘更不能好。”乳母叹息着,又猛然想起方才淑贵妃的嘱咐,可她却不是怕自己多嘴,而是怕被淑贵妃听见,便挽着香薇往远处走,随口絮叨起来。
门里头,淑贵妃正站在穿衣镜前,细细端详着自己的模样,这些日子她疏于保养,像是一下子又老了几岁,可年轻美丽又如何,那个人再也看不到了。
“皇上您还会回来吗,还活着吗?”她像是问天,也像是问自己,也许真有一天传来死讯,淑贵妃会痛不欲生,眼下她心里虽然一次次都堵得慌,一次次都好像天崩地裂似的绝望,可时间久了,连痛苦也是会习惯的,好像过去的四年里,她逐渐习惯了自己被皇帝冷落甚至遗忘,习惯了自己屈居在秋珉儿之下。
然而淑贵妃和乳母说的话,很快就传到了上阳殿,清雅听得时,气得脸都绿了,犹豫再三还是瞒住了皇后,她可不愿去对一个辛苦支撑一切的孕妇说什么一尸两命的话。
可清雅在珉儿面前藏不住事的,一两次就被看出有心事,珉儿便主动问:“怎么了,宫里出什么事了,叫你这样烦躁?还是我让你不耐烦了?”
清雅连忙道:“只怕娘娘不够麻烦,可您却什么都自己扛着。”
问了半天,那些话便都一股脑说了,清雅难过地说:“她们怎么能在背地里这样说您呢,若非香薇在那里,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珉儿却笑道:“这事儿就不公平了,只许我想她们都消失,淑贵妃想我消失不是也一样吗?她还比我早十几年在皇上身边呢,我一早就说,她要赶我走也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我不想做被赶走的哪一个,而如今……我也不打算赶她走。”
清雅问:“您放弃了?”
珉儿笑道:“我也不知道,二皇子和三皇子,就是她永远都存在的意义,她在宫里也好在远方也好,真的有区别吗?当然啦,我只是这么想想,真有那样的机会,我还是要让她走的。”
说着说着,珉儿红了眼圈,努力用笑容来掩饰悲伤,说道:“这样的时候了,我还在想这种事,老天不罚我罚哪个。“
清雅心疼不已:“您别说这种话。”
可珉儿却目光坚毅地说道:“不怕,就算是老天罚我又如何,我都实现一大半了,还动摇不成?他一定会回来的,我决不放弃。”
说着话,宫女们领着沈夫人到了。只见云裳拖着沈云一路从外头进来,想必在外头也是如此,小家伙走不快,跟着母亲好不吃力,可是乖乖的不哭也不闹,反是珉儿见他这么冷的天满头汗,心疼地又搂又抱,一面给孩子擦汗一面责备云裳:“你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叫太后看见了可了得?”
云裳气呼呼地说:“看见他就想起他爹来,恨得牙痒痒。”
清雅主动来带着小公子去找公主们玩耍,为云裳留了茶就都退下了,之后便听云裳絮絮叨叨,说她被沈哲逼得把什么都招了,愧疚地表示可能帮不了珉儿。
“你们好好的我才安心,本是我不好。”珉儿愧疚地说,“我还怕影响你们夫妻,你们能把话说清楚就好了。”
云裳哼哼道:“我是不怕他的,可他太聪明了,被他知道我的心思,更打听不出什么来。原本瞒着您,多少给您些希望,可一直空等下去也不是办法。”
珉儿笑悠悠道:“你对我说实话,我才高兴呢,你们不必为了我好,就瞒着我什么,知道吗?”
云裳连连点头,她说完了心事,便又开朗起来,至少是这阴云不散的时候里,存在于珉儿身边的一道阳光,她很珍惜。比起云裳不能为自己做什么而愧疚,珉儿反主动地说:“为了国事,沈哲近来天天要见我,除了他还有许多别的大臣,我自己是不把那些迂腐的礼教当做一回事的,可堵不住那些恶意的流言蜚语,你千万不要听信什么,若是有误会的,就好好来问我怎么回事,不要自己藏在心里难受。”
云裳大咧咧地笑着:“娘娘多心了,换做从前我会想不开,可现在我才不担心呢,沈哲心里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
珉儿笑了,这一笑心里敞亮了好些,拉着云裳的手道:“有你们在,我怎么也不算是个孤零零的人。”
而此刻,本就约好了宋渊来相见,云裳见他们说的话自己听不懂,就跑去带孩子们玩耍,之后再回来,说说笑笑一如平常。她知道皇后未必真的高兴,可哪怕让她短暂地分心不要去念着皇帝,也好过她时时刻刻都沉浸在悲伤和失望里。
如是,云裳几乎天天都来陪伴皇后,偶尔在宫道上与淑贵妃打个照面,淑贵妃面上虽不言明,心里怎能不在乎,明明她也承受着皇帝失踪的痛苦,怎么什么落在皇后身上都是值得心疼的,落在她身上就是理所应当?
然而这样的不平,如今连帮腔的女人们都不在了,更很快就被大雪掩盖,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匆忙,十月初雪后,就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场大雪。
京城尚且如此,西平府外必然更冷,太后也好,皇后也好,还有文武大臣们,虽然谁也没放弃继续派人在山崖下寻找皇帝的踪迹,可心里都明白,希望越来越小了。
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朝廷不仅没有乱,更稳稳当当地恢复了昔日的光芒,因赞西人求和心切,皇后原本邀请赞西王后年末来访,可她却一接到邀请就出发,十月里就到了京城,期望着自己这一趟,能给赞西族人带去太平的日子。谁能想到,一个本躲在后宫里唯唯诺诺的女人,在这时候为了自己的民族站了出来。
大齐被一个女人掌控着皇权,赞西也派一个女人来抛头露面,而梁国皇后也因梁国皇帝病危,正努力稳固着自己儿子的太子地位,独断专权地把持着朝纲。
这样的政治,大大地刺激了男人们的自尊,他们一面顺从恭敬地应付珉儿,背地里却开始谋划着,要让皇后尽快交出大权,立太子扶持新君,重新让男人来做主天下。
且说,因语言和文化的差别,此番赞西王后入京求和,珉儿每次见她,不论是在宣政殿议事或安泰殿享宴,还是在御园和太液池边散步,宋渊因深谙赞西文化而随时陪在左右。朝堂上如此,内宫深处也有他的踪影,仿佛如今妃嫔都散了,再没有什么后宫前朝的界限,外大臣可以轻松随意地出入宫闱。
这一日,梁国传来消息,老皇帝暴毙,死因自然是梁国皇室自家的事,他们忙着老皇帝的身后事,忙着立新君,且要一年半载才能安生。
之前项晔失踪,大齐内外一片混乱时,梁国也没有趁虚而入,此刻大齐皇权和军队已然安定,更不怕梁国动什么歪脑筋,何况他们现在自顾不暇。
沈哲把这消息送到别庄,和项晔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分别时,项晔问沈哲珉儿可安好,却被弟弟冷冷一笑:“您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气得项晔瞪眼睛:“你老老实实找我说的去办。”
沈哲道:“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你成全了她,她也未必会领情,这一段日子对她而言太苦了。”
可项晔毫不动摇:“我可不仅仅是想让她解脱。”
这话没再往下说,沈哲还有任务要去做,不过他先回了自己家,只等手下的人送来消息,才一人一马离了将军府,一路往宋府奔来。
而此刻的宋家,宋夫人正管着房门与宋渊发生争执,为的就是宋渊这几天不见人影不回家,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宋夫人只听说宋渊形影不离地跟在皇后身边,可是白天陪着也罢了,为什么夜里也不回来。
宋渊道是他忙着忙着就晚了,怕三更半夜地归来扰得全家都不安生,可无论怎么解释,都无法消除妻子的疑虑,宋夫人更是痛心地说:“你知道外人都怎么说你,怎么说我吗?你知道家里人都怎么看待吗?你若是嫌我老了,你大大方方地纳妾我也不会怎么样,你怎么能去招惹皇后娘娘呢?宋渊,你疯了吗?”
宋渊无奈极了,待要解释,门外下人却说:“大人,沈将军到了。”
宋夫人抹泪哼笑:“他们都说,你们俩是一丘之貉。一个是旧情,一个是新欢,怪不得皇后会把妃嫔们都放了,她是做这个打算吗?”
宋渊怒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只能离家求个清净了,你跟我十几年夫妻,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的人?”




中宫 292 煮开的太液池
宋夫人脸色涨得通红,颤颤地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你又以为我是吃醋才和你闹吗?宋渊,我怕你这样下去没有好下场,伴君如伴虎,今日你为了天下和皇后走得近,他日皇上若看不顺眼,谁还顾得什么天下什么朝政,他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人身边有别的男人?谁来管你是为什么陪在皇后身边,谁来管你是为了天下还是私心,皇上只要把你驱逐就是了。”
宋渊猛然想起那天皇帝站在山头对他说的那番话,好端端的皇帝就提起了京城的流言蜚语,他平日里从没对自己忠于皇后表现出任何不满,可他心里什么都清楚。
妻子的话并没有错,一旦有一天皇帝归来,只要他看不顺眼,不论自己是为什么出现在皇帝身边,他只要驱逐自己就好了。
“我是为了你好,你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你就算不想着我,你宋家老小都不管了,玲珑也不管了吗?”宋夫人并不是无知妇孺,也没有珉儿那反骨的认定丈夫只可以和自己一生一世的心思,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她心里敞亮了,其实弱了几分道,“我是为你好,宋渊,你可要好好想想。”
他们僵持不下,下人又来催第二次,说沈将军已经在厅堂喝茶了,宋渊忙收拾收拾赶来会客,宋夫人亦是洗脸梳头,赶在沈哲离开前来见了一面,不论如何待客之道不能不讲究。
沈哲好像只是来和宋渊商量什么事的,至少宋渊没察觉出什么异样,他们近来走得近,江云裳和玲珑又成了闺中密友,两家亲厚也是应该的,沈哲还道:“玲珑时常去将军府,夫人若是得闲,也去走动走动,云裳年纪轻不懂操持家事,宫里虽有皇后太后,她们太忙碌且一味地宠爱她,好些改教的本事不教她,还望夫人去指点一二。”
宋夫人自然是客气地推辞,彼此和和气气地说些话,沈哲交代了宋渊一些事后,也就散了。
沈哲一走,宋夫人又提醒丈夫:“将军是太后的亲侄子,事情到了最后的最后,就算兄弟俩闹得不可收拾,太后也会拼死保住侄儿的。你呢,谁来救你?宋渊,你可好好为自己想想,为这一家老小想想。”
然而话音才落,他们的儿子从门外归来,家里奶妈下人围了一大圈,还有宫里的太监。宋公子很早就开始进攻为二皇子伴读了,之前宫里被秦庄掌控,在家写了一阵,这会儿书房恢复如初,早就有人来接他去了。
孩子进门见双亲起氛尴尬,行礼后就乖巧地站在一旁,宋渊问了几句话,就让儿子回去歇着,他问妻子:“你怎么没反对儿子进宫伴读的事?”
宋夫人抿了抿唇,垂首道:“我原是反对的,可看到你和皇后走得越来越近,我得给家里找条后路啊,二皇子将来若做了皇帝,自然会善待和他起长大的朋友,儿子说他们要好得很,二皇子很喜欢他,我当然就不反对了。总之……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这些话,宋夫人匆匆走了,留下宋渊呆呆地站在那里,可是这转眼已是冰天雪地的世界,西平府外的气候更恶劣,皇帝若还只身在深山老林里,很难活得下去,除非他已经有了落脚之地,可他为什么不现身呢?
眼下的情形来看,皇帝已经死了的可能更大,可不论皇帝是生是死,他对皇后并无异心,一切仅仅是对当政者的忠心,那么巧,她是个女人,是无比美丽的皇后。
十月末,珉儿送走了赞西王后,依照当时在营地里最后找到的皇帝所绘制的边界线,重新划分了大齐和赞西的国土,自然和梁国也有了商议,都为彼此争取到了该有的利益。
至此,西平府境外终于太平下来,梁国新君堪堪继位,要巩固朝政,赞西人受了重创,要重建家园,至少两三年内,西边不会再有忧患。剩下南边羌水关,沈哲这几年蛰伏在那里,早已建立固若金汤的城墙,也曾多次主动出击把南蛮收拾得服服帖帖,羌水关外的敌人不足为患。
唯有曾经是皇帝最放心的北边纪州城,不得不派兵前往对抗那些野蛮的毛子,但纪州城作为军事重镇,多年来危急时刻百姓皆可上场打仗,只要有合适的将领前往,也很快能平息冲突,恢复往日的宁静。珉儿取用了沈哲推荐的人才,更命他将秦庄的尸身送回纪州,善待秦家老少,只是秦庄的后人,永世不得为官为将。
两个月过去,在皇后费尽心血的努力下,大齐又恢复了平静安宁,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准备着过年,却不知深宫里,皇后因为太过辛苦而病倒了。说是病倒,其实也没那么严重,是陈太医冒死闯入宣政殿,把皇后从宝座上请了下来,加上太后亲自来上阳殿,下了死命再不许皇后操心任何事,不惜拿清雅等人的性命威胁儿媳妇,才总算让珉儿消停了。
正月里分娩之前,珉儿不必再操心国事天下事,自然这后宫,更是无比的清净。
安安静静地养在屋子里,拥着绒毯烤着火炉,看孩子们在雪地里翻滚嬉闹,这样的日子好不惬意。
不知是因为时间久了对皇帝失踪的悲伤淡了,还是珉儿在朝政中找到了自己人生里其他的意义,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会压抑积攒太多的怨气,一切平静得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这一天,玲珑和云裳都带着孩子进宫,姐妹们热热闹闹地坐着说闲话,元元带头跑来说要喂鱼,正好玲珑的孩子哭闹,玲珑便带着孩子去别处哄,云裳则跟着珉儿一起来水榭台看孩子们喂鱼。
珉儿这边手把手地教沈云,小家伙看到这么多又大又漂亮的鱼好不高兴。珉儿正想着,若肚子里是个男孩子,往后跟着沈云一起长大,想想从前是沈哲跟着皇上长大,如今却反一反,皇上的儿子成了弟弟,若真是如此该多美好。
忽然那边一阵惊叫,只听见元元和琴儿咯咯直笑,云裳不在,像是跑去拿鱼食了,只俩小丫头趴在栏杆边,把剩下的鱼食一股脑儿地倒进了太液池,惹得底下锦鲤争先恐后,把水都溅上了水榭台,已经漂了浮冰的太液池,一瞬间像是被煮开了……
珉儿心里一咯噔,她记得皇帝失踪的消息刚来那会儿,元元喂鱼不再像他爹似的那么热闹,那时候珉儿还胡思乱想,以为是因为皇帝死了,把这份和他女儿共有的热闹也带走了,可现在是怎么回事?
沈云瞧着热闹,立时跑过去和元元一起玩耍,孩子们笑作一团,看得人心里暖暖的,但珉儿摇了摇头:“是我太迷信了吧,哪里有这么神呢。”
可云裳折回来时,却见皇后面向太液池,手里紧紧握着拳头,她上前问怎么了,皇后也是神情一恍惚,明显是敷衍地说:“没什么,你快把孩子带回去,她们的衣裳都湿了。”
长寿宫这边,淑贵妃照旧得空就会来探望太后,而且比从前更加殷勤,太后最怕寂寞自然不会厌烦,而淑贵妃也没有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像是所有人都淡了,所有人都接受了皇帝失踪的现实,连太后都比之前强多了。
此刻淑贵妃伺候太后吃了安神的补药,太后顺口问她:“皇后的身体可还好?”
淑贵妃应道:“有陈太医照顾着,您放心就是了。”
太后慈爱地看着她,轻叹:“可惜了你。”
不知道老太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感慨皇帝临走什么都没给淑贵妃留下,当初皇后在琴州安胎时,淑贵妃也没给自己好好把握机会,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不久,淑贵妃要亲自去厨房料理给太后准备的膳食,太后没拦着,等她走后,对林嬷嬷叹道:“她比从前更殷勤地来照顾我了,我知道至少一半是真心,可另一半我却未必能满足她。”
门外,淑贵妃因想起忘记问太后要不要吃甜的,本要折回来再问,却在门前听太后说:“大臣们几次三番地要求立太子立新君,项家那些老长辈们,也多次对我说,怕皇权将来叫皇后夺去姓了秋,这就是无稽之谈了,珉儿的人品我信。可我也相信,皇后一直不肯点头,一定也是在等她肚子里的孩子出生,若是个儿子,你叫她如何甘心把皇位给沣儿和浩儿呢?”
林嬷嬷道:“这话,您可千万放在心里,别对旁人说。”
太后道:“若是皇子,我当然要站在珉儿这边,我总要有个立场是吧?只能委屈淑贵妃了,但若还是小公主,我必然让她如愿,明天开春就立沣儿为新君,我知道,晔儿是回不来了……”
这话越往后说,太后便悲伤了,而淑贵妃站在门外,不知是被冰雪冻得面无表情,还是从心里寒彻了骨。




中宫 293 她是无辜的
这两年太多是是非非,冷静下来,竟记不起过去的春夏秋冬,宫中都是怎样的光景,从眼前晃过的只有一张张人的脸,悲欢喜怒生生死死,皇后进宫后的四年,淑贵妃觉得自己像是过了几辈子。
而今年的冬天,十月里就罕见的大雪纷飞,宫里又少了那么多的人,地上大片大片的积雪无人经过,白茫茫的世界里,颇有几分人迹罕至的凄凉。这可是皇宫啊,天底下最富贵的地方,皇后究竟想把这里变成什么样子?
那天淑贵妃没有再为太后准备膳食,借口身体不适,早早地就离开了长寿宫,走在银白色的皇宫里,她越走越迷茫,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通往何处。
经过太液池,上阳殿长桥上,有姹紫嫣红的明媚缓缓而来,年轻的妇人们披着色彩鲜艳的大氅,江云裳一袭玫红,而宋玲珑是鲜亮的橘色,这阴沉沉的雪天里,像是有两道阳光落在她们身上,随着她们而移动,也只照耀着他们。
“尔珍,你现在再看宋玲珑,觉得她还长得像姐姐吗?”淑贵妃神情怔怔的,冷笑道,“倘若当时皇上真的把宋玲珑留在身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
“那会子乍一眼瞧着像,后来慢慢的就不像了,如今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要说宋玲珑,终究没有敬安皇后的神韵,比起眼眉相似,气质神韵才是关键吧。”尔珍应着,见长桥上二位已经看到这里,便说,“娘娘,夫人们过来了。”
可淑贵妃却转过身,冷漠地走开了,像是根本不愿见这两个人,这边云裳带着玲珑走到一半,见淑贵妃离开,彼此都有些尴尬,好在都是开朗的人,云裳一笑:“我堂姐就是这样的,多少年了还为这种事小气,当然我也不好,更有些对不起她,所以我不怪她。玲珑你也别往心里去,贵妃娘娘她人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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