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此刻沈夫人江氏已经被太后唤在身边陪坐,俨然与皇后这个儿媳妇同等待遇,甚至更高一些,而江云裳腹中正怀着沈家的血脉,反是淑妃肚子里那一个,被生生比下去了。
但今日是中秋,皇亲国戚与大臣们,惯例都要向帝后妃嫔们献礼,体面如宰相之辈,当然可以亲自奉送给帝后与太后诸人,稍低等一些的官员,则会由内侍将礼单送上,贺礼也会径直送去各宫,在宴会上不过是走个形式。
这边厢,送给王婕妤的礼单正由香薇接了,一一递给王氏过目,她才看了眼鸿胪寺少卿的礼单,就被坐在旁边的林昭仪盯上了,王氏尴尬了一下,不得不把礼单递过去,林昭仪瞥了两眼,又丢回来道:“果真是你体面,母凭子贵,这些官员们都冲着大皇子送礼,我们这些冷宫里的娘娘,可就没这么体面了。”
王氏低声说:“娘娘若有喜欢的东西,臣妾回头让香薇送到昌平宫去。”
林昭仪讥笑道:“我什么没见过,还会稀罕你?”
王婕妤欠身称是,又怕别人看见她这副懦弱的模样,怕坐在身边的儿子也瞧不起自己,便伸手捧了酒杯,想饮酒来掩盖脸上的尴尬,可酒杯才到嘴边,香薇像是不服气林昭仪的刻薄,故意显摆她家大皇子受人重视,再次奉上一张礼单,朗朗念道:“主子,这是大理寺右丞郭高全郭大人的礼单。”
可却听得一声清脆,恰好台上一曲终了,正是一瞬的安静,所有人都听见这动静,目光朝这边寻来。但见王婕妤呆若木鸡,而她手里的酒杯,早已在地上摔得细碎,未入口的酒水也洒了一裙子,好不狼狈。
林昭仪见众人都往这边看,忙起身为自己开脱,对上首几位道:“皇上,王婕妤毛毛躁躁的,一面喝酒一面又想鼓掌喝彩,忘记手里的酒杯就拍巴掌,不小心把酒杯摔了。”
众人一阵轻笑,看了几眼都没多在意,台上又一曲歌舞翩翩而起,大皇子被太后叫去,也就没人再关心一个不受宠的婕妤了。
香薇已经撂下手里的东西,忙着收拾地上的碎片,又要请王氏也去把裙子换了,王婕妤僵硬地被她摆布着,可就要离去的时候,阔袖轻轻扫过桌面,等她起身离开,方才还被香薇撂在桌上的礼单,已经不见了。
一张礼单,便是坐在边上的林昭仪都不会在意,更不要说坐在其他地方的人了。可是却有两道目光毒辣辣的,总在旁人不经意间扫过这一边,既没有让别人察觉,也没有漏掉该看的事,秋振宇和赵氏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果然有蹊跷。
眼下,大理寺右丞正空缺,根本没有什么叫郭高全的人。但是多年前,跟随皇帝出征的亲兵队伍中,有一个逃兵,叫郭高全。
退下去换衣裳的王婕妤,没有再出现在安泰殿,她一个不受重视的妃嫔,后殿里不会提前准备她需要的东西,或是等香薇回去取,或就是自己回海棠宫去,王婕妤选择了自己回去,因为她要去亲眼看一看,那个名字下的人,给她和儿子送了什么东西。
香薇不知道主子怎么了,一回去也不着急换衣裳,就翻腾那些摆在殿阁外屋檐下的贺礼,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送给大皇子的文房四宝和一些小玩物,再者几支平平无奇的簪子,王婕妤自己也常常看不上眼。可是今天,她却翻箱倒柜的,一件件摸过去。
郭高全的礼单从她的袖口落下来,香薇要捡,被王氏呵斥:“别动,不许碰他。”
她惊慌失措地捡起了那礼单,到灯亮的地方展开看,她识字少,但那三个字,她认得。
“主子,您怎么了,方才在安泰殿就……”
“明天你去查问一下,不不,不能去。”王氏语无伦次,反反复复,但最终还是说,“明天你去查问一下,大理寺里,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郭高全的大人,问问他几岁了,是哪里人,什么出身。”
香薇奇道:“您要知道这些做什么,不过是个从六品的小官。”
可王婕妤却抓着她的胳膊,厉声道:“我叫你去问,你就去问啊。”
但是看到香薇惊恐的眼神,她心里猛然一颤,自己这是怎么了,那么多年都绷得紧紧的,怎么只看到一个名字就慌了?那个人死了,是她亲手杀的呀,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这个世上,怎么可能还活着。
可是……
“主子,奴婢明天就去问,您别着急。”香薇战战兢兢地说。
王婕妤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别弄出什么动静,悄悄地问,哪怕迟几天也不要紧,别让人察觉了。”
但香薇还是好奇:“主子,这个人是?”
王婕妤随口敷衍着:“是老乡,从前王府里有个下人也叫这个名字,后来赎身去念书考科举,我想着是不是……”
香薇眼眸一亮,她以为,是王婕妤过去的相好,不过这事儿在宫里提起来,可是死罪,她背过身吐了吐舌头,命其他人一起把乱了的礼物都整理起来。
而王婕妤则说:“我累了,不去安泰殿了,你回去跟着泓儿就好,没人问起我,你也不必提,他们根本不会在乎的。”
此刻的安泰殿,依旧歌舞升平,太后拉着云裳千叮万嘱,可头几个月留让她跟着沈哲去车马颠簸,太后想起来就心疼,问道:“过几个月再走不行吗,你让哲儿先过去安顿,至少你去了,还有个安生的窝。”
云裳爽朗地笑着:“太后,他可是去造福一方的,是去为皇上守边关保护百姓,又不是发配充军,早早有人去安顿了,还等我们去了再动手吗?我的身体也好得很,路上走得慢些,不打紧。”
太后叹了一声,见皇帝听见笑声朝这边看,她立刻投去了恳求的目光,但是儿子淡淡的,稀松平常地就转过身去了。不止皇帝如此,珉儿、沈哲都是这副模样,好像全天下只有太后一个人放不下。
最后的最后,太后只能对侄媳妇道:“就当是姑母求你的,云裳啊,你若是察觉沈哲与皇上之间有了矛盾,若是察觉兄弟不和睦了,一定飞马快信给我送消息来,知道吗?”
云裳笑道:“怎么会呢,您别担心。”
这些话,隐隐约约,能传到皇帝和珉儿的耳朵里,两人相视一笑,也体谅太后的心情,不去过问便是了,反正太后也改变不了什么。
珉儿的目光淡悠悠地扫过座下的人,见王婕妤的位置空着,方才去后就一直没回来,她顺势朝身旁的清雅看去,清雅冷静地点了点头,她早就留心了。
待得宴会结束曲终人散,秋振宇带着家眷离宫而去,一路上没有说话的机会,一直等进了家门,赵氏跟着他往书房去,等在门里未能进宫赴宴的三夫人看在眼里,愤愤啐道:“这老女人,最近怎么长脸了?”
中宫 167 女将军
身旁的侍女提醒道:“看样子,像是老爷托夫人做什么事呢,两个人最近总是有商有量的。”
三夫人的媚眼眯成了一条缝,忽然灵机一动,道:“你准备些东西,明日送去宫里给皇后娘娘。”
这边厢,秋振宇和赵氏已到了书房,关上门来提起王婕妤今天的反应,她听到那个名字看到那张礼单,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可见秦庄推算得不错,当年那个逃兵与王氏一定有关联,大皇子兴许就是孽种。
“接下来要怎么做?”赵氏态度冷淡又倨傲,“老爷知道的,皇后不欢迎我入宫,没有这种重大节庆,我进不去。自从慧仪的事情之后,她提防我更甚,就是年节上送贺礼,也是在宫门外收下就打发的。”
秋振宇是知道的,但他抹了把胡子道:“你在宫里,一定还有可以利用的人,给她传话就好。”
“王婕妤人微言轻,老爷要她做什么?”
“不要让皇帝安生便是,他如今和沈哲是真分裂还是假分裂,且待观察,但皇帝想要动我旧朝势力的决心已是板上钉钉。”秋振宇冷然道,“若非盐道粮道,各地军备输送物资都还要靠我们,东西南北的外交商贸还要靠我们,他早就动手了。而他派宋渊去开拓平西府,就是想从那里开始,一步步取代我旧朝官员的势力。”
赵氏道:“宋渊也曾是赵国史官,难道不是旧朝势力?”
秋振宇摇头:“我与你说过,皇帝自己也是旧朝藩王不是吗,整个大齐都曾是赵国的子民,项晔能一路打到京城,收拢那么多谋士勇将,他识人用人的本事不可小觑。”
赵氏看了看他的丈夫,冷静地说:“老爷自己在宫里,也有无数眼线,又何必让我去尝试,若是出了错,岂不是耽误您的大事。”
秋振宇幽幽一笑:“是以才要声东击西。”
原来秋振宇,是要抛出妻子做诱饵,好让赵氏将皇后的主意吸引过去,而他则要将人送入内宫深处,以备随时利用。至于王婕妤这件事,可行可不行,失败了,只要彼此都缄口不言,不会有大事。王婕妤不会那么傻,不会去抖落自己见不得人的过去,至少这一刻,秋振宇完全相信,王氏身上不干净。
第二天,沈哲就要带着云裳离开京城了,皇帝派了大臣相送,自己没有露面,太后更是不可能出来相见,珉儿陪着太后安抚她的情绪,耐心又冷静,不会嫌婆婆絮叨麻烦,但也丝毫不会动摇,不论婆婆说什么都是油盐不进。
直到午后,珉儿才回上阳殿,却在半道上遇见上阳殿的宫女从宫外的方向来,手里捧着各色礼物,这几日送中秋节礼,倒也不奇怪,但清雅去问了后来回话,稀奇地说:“是宰相府里的三夫人送来的东西。”
“三夫人?我与她没什么交往。”珉儿也觉得新鲜,“宰相府里没规矩了吗,连妾室都能代表宰相府送贺礼了?何况宰相府的贺礼,一早就送来了。”
清雅笑道:“送礼的人说,宰相大人和夫人最近看起来特别的忙,怕夫人耽误了中秋节礼,就擅自做主送来了,还望娘娘您不要见外。”
珉儿挑出一句话问:“秋振宇和赵氏看起来特别忙?”
清雅道:“娘娘您还记得吗,老夫人和白夫人来时,有传言说赵氏轻贱白夫人,奴婢当时查了,那些话也是从三夫人那里传来的。”
珉儿叹道:“她们窝里斗呢。三夫人多年来得意,赵氏因为我所恶,秋振宇为了讨好我更一度打压她,现在忽然又对她好了,必然有所企图,三夫人虽是吃醋生事,倒也给我们送来了秋振宇和赵氏之间的动向。这礼收下便收下了,不要声张,少了三夫人,赵氏岂不是如愿了。”
清雅心里惴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谁不愿天下太平,可她家娘娘面对动荡,总是那么从容淡漠。那冷静的性格,便是皇帝也差几分,也许皇后唯一的弱处,就是秋老夫人。好在皇帝早已意识到这一点,在元州派了人手,时刻保护老夫人与白氏的安全。
直到这日傍晚,清雅又送来了一个奇怪的消息,她一直派人盯着海棠宫的动静,今天有一件新鲜事,王氏身边的香薇,在外头看似不经意地打听起了大理寺一位叫郭高全的右丞。
“娘娘,奴婢去问了周怀,大理寺右丞如今正空缺,也压根儿没有什么叫郭高全的人。”清雅办事很利落,而周怀那里,几乎知晓朝廷所有的事。
珉儿手里缝制着要给皇帝冬日骑马用的护膝,漫不经心地抬头问:“然后呢?”
清雅道:“估摸着香薇也问到结果了,回去告诉王婕妤,不知那里算计什么。”
珉儿心里一直疑心一件事,想必绝不止她一个人,只是其他的人都无力来撼动这件事的真假,也不敢碰这个晦气,弄不好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你告诉周怀,是我个人的意思,最好是别惊动皇上,实在瞒不住,就直说请皇上来问我。”珉儿轻轻咬下丝线,抖开护膝在自己的腿上比了比,说道,“你让周怀去查,不论是什么犄角旮旯,有没有叫郭高全的这号人物。”
“是。”
“再有,海棠宫那里动静大了,别只盯着那一处。”珉儿说道,“宋大人给我的兵书里,描述着古代战场上赫赫有名的战役中,各种神机妙算的战术,声东击西是最常用也最屡试不爽的一种,比起坚固的城池和刀枪铁骑,人心是最容易动摇也最容易攻陷的,咱们,也不要着了谁的道。”
清雅听得怔怔的,这宫里家长里短的事,竟还牵扯上战术了,皇后那么多的书看下来,竟没看成个呆子,反成了女将军。她欣然笑道:“娘娘放心,周怀有的是本事,他的心又是最向着皇上和您的。”
珉儿颔首:“你们办事,我很放心。”她朝窗外看了眼,夕阳西沉天色渐暗,整个上阳殿冷冷清清,昔日还有云裳的笑声,下棋打牌都要耍赖,现如今他们夫妻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
皇帝和沈哲,真的没事吗?
这一边,沈哲带着妻子已经走出京城很远了,而跟随沈哲的部队也已离开京畿储军大营,早早等在路边。
他给了皇帝二十万大军,手头还剩下十一万,大齐从赵国延续下三千万人口,不算皇帝和其他驻地将军麾下,单单沈哲手里,就有三十多万可随时作战的精锐部队。一路从纪州到京城的积累,以及这四年来皇帝注重军队国防,大齐可同时抵抗多方外敌的侵入而临危不乱。
群雄割据的战争结束后,昔日赵国今日大齐,在经历了七年的战火已伤痕累累,本该安养生息注重农业商贸,提升国家财力,可皇帝却动用赵国国库大量的黄金,犒赏抚恤将士,以优渥的军饷继续征兵,制造武器扩充军队,仿佛随时准备着打仗的气势。
“皇上说,我们打了那么多年内战,外族早已虎视眈眈垂涎三尺,战争一结束,所有人都疲软消极疏于防范,这种时候,是最容易被攻破的。”颠簸的马车上,沈哲淡淡地对云裳道,“所以必须立刻加强武力,将刀剑指向国境之外,哪怕只是声势上的震慑,也好过让外族看到一片疲态的国家。”
云裳听得心潮澎湃,赞叹道:“皇上好英明。”
沈哲笑:“但是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个蛮干的人,只会打打杀杀。”
云裳连连道:“皇后娘娘可崇拜皇上了,每每提起皇上来,眼睛里都有光芒。”她说得兴奋,但见到沈哲的目光,心里一咯噔,不过也毫不掩饰地说出了口,“你心里不好受吧,皇后从来没正眼瞧过你。”
沈哲却拿出丈夫的威严来,捉了云裳的手道:“往后再不许提起这样的话,为夫在你眼里,可还有威严可谈,我是让你随时拿来玩笑的笑料吗?”
云裳啧啧道:“等我生个闺女出来,看你服不服,你也就欺负我,敢不敢欺负你闺女。”
沈哲却道:“还是生个小子吧,这几年我们会过得不安定,生个闺女跟着吃苦我舍不得,生个男孩子,从小吃苦长大了好教养。”
云裳摸摸扁塌塌的肚子说:“可我都舍不得,最好是动荡早些过去,我也怕你……”她目光一软,伏在沈哲怀里道,“相公,虽然刀山火海我都愿意随你去,可我也希望你能让我过上平静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会过去的是吗?”
沈哲爱怜地说:“一定会过去,快则一两年,慢也就三四年,皇上可没那么多耐性,让那些旧朝势力嚣张太久。”
夜色渐深,沈哲的队伍没有停下,他更是让云裳独自坐车,他换了高头大马与将士们同行,此去羌水关路途遥远,皇帝征服南蛮时,他就曾渴望同往,但不知此番前去,还能不能再回来。
此刻深宫里,已是万籁俱寂,皇帝也在上阳殿歇下了,安乐宫的寝殿里,却亮着一盏昏暗的灯,尔珍伏在床边轻声道:“娘娘,您睡吧。”
淑妃吸了吸鼻子,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说:“会准吗,太医说的?”今日,太医为她把脉,再次告诉她,此番怀的是个公主。
中宫 168 不是第一次杀人了
“娘娘,咱们已经有小皇子了,公主多好呀,皇上还没有女儿呢,这下子皇上儿女双全,都是您的功劳,太后娘娘也一定喜欢。”尔珍劝说道,“再两个月您就要生了,可不能这会儿伤了身体,早些睡吧。”
淑妃摇头:“儿女双全固然好,可是女儿早晚要远嫁,待她出嫁后,沣儿依旧是一个人。若是兄弟,长大之后互相扶持,便是皇后生了嫡皇子,他们兄弟齐心,也能争一争。女儿不过是眼前的乐子,嫁出去了,谁还惦记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尔珍也不好再劝,之后陪了大半夜,孕妇到底不胜辛苦,自己先睡了。
而淑妃既然把心思都放在肚子里这个孩子身上,对外头的事就放松了警惕,全然不知一场风波正悄然袭来。
海棠宫里,王婕妤得知大理寺眼下右丞一职正空缺,压根儿没有郭高全这号人,她心里头更紧张了,那么礼单从何而来?香薇去追究送礼单的太监,都说是收齐了一道送进来,谁还记得最初是那一只手递过来的。
其他人送的东西,早已被收了起来,只有“郭高全”送来的礼物,一直摆在王婕妤的寝殿里,她死死地盯着它们,像是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可就是把她眼珠子看出血,也想不出到底是谁在威胁她。更是想不到一击即中,直接戳到她最害怕的地方。
虽然王婕妤坚信自己杀了郭高全,更是亲手把他沉到河底下,但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当时事后若有什么万一,若那个负心汉活了过来,若……
王氏脑中已经一片混乱,过去太久了,细节上的事她都不记得了,如今她什么人也不得罪,安安分分地在宫里守着儿子过日子,若不是郭高全“死而复生”,又是什么人要这样害她?
香薇站在殿门外,迷茫地看着比她更茫然的王婕妤,原本一份礼物,她不觉得什么,但现下根本没有送礼的那个人,事情就奇怪了。在她看来,深宫里的女人,本不该和外头的男人有瓜葛,若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能让她们如此紧张,必然是有私情,又或是其他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香薇转身靠在门上,近来她越发觉得,跟着王婕妤不会有好前程,什么大皇子长大出息了自己会跟着风光,孩子若生病夭折了呢?她自己家里的兄弟姐妹,就夭折了四个,哪里就那么容易养活,能活着长大的都是老天爷赏命。眼底下就靠不住,还计算将来吗?
“香薇姐姐,御膳房送点心来了,说是要送到婕妤面前才好。”此时一个小宫女过来,身后跟了御膳房的人,香薇回过神,把点心接过来,客气了几句后便命人打发了,自己捧着点心匣子进来,但王婕妤还木愣愣地坐在那里,盯着那来路不明的礼物看。
“娘娘,御膳房的点心,想来是给大皇子的。”香薇说着,打开了点心盒,一面说,“是不是命尝膳太监来试一试?”
王婕妤懒懒地说:“你拿去吃了吧。”
香薇瘪了瘪嘴,拿起上面一层盒子,赫然见下面放了一封信,她惊呼:“主子……”
王婕妤恼道:“我说了,你拿去。”
香薇却颤颤巍巍捧着信来,送到王婕妤面前:“信、信……”
王氏心里一抽搐,慌忙夺过来,哆嗦着展开,可是……她不识字呀,只能看懂几个简单的字,笔画多一些的就懵了,句子无法连起来读,急得挠心挠肺,而郭高全那三个字,像三把刀似的扎在她心里。
“主子,这是什么?”香薇好奇地问。
“没什么,你别管了,把点心拿去分了。还有,给我拿纸和笔来。”王婕妤脸色苍白,紧紧拽着那信纸,几乎就要被她抓破了。
那之后,香薇便不再见主子盯着礼物看,而是伏在桌前,艰难得誊写着那封信,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直到后来大皇子从书房归来,王婕妤才看似不经意地,拿出她抄下的一个个不认得的字问儿子,大皇子倒是已经认得好多字,一个个都教给了母亲。
王婕妤念念有词地跟着记,但有些回过头又忘了,只能硬着头皮再问儿子,惹得项泓笑道:“您这是怎么了,难道往后天天都要考我吗,娘,这些字我两年前就都会了,娘,还是您自己多读书吧。您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寝殿里,堆了好多好多的书,皇后娘娘她每天都看书写字,特别了不起。今天师傅说,他看了皇后娘娘参与编著的佛经译本,十分赞叹,我竟不知道,皇后娘娘她在上阳殿里,还做了……”
“别说了。”王氏的脸色很难看,她快记不得儿子教的那些字怎么念了,儿子那么崇拜皇后,皇后多了不起啊,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连佛经都能写。自然她是分不清什么写还是译,只知道皇后是云端之上的人,而她,是地上埋得最深的那层泥土。
可是她没碍着谁呀,她没有碍着任何人呀,她踏踏实实地做她的泥土,铺在地上让人踩踏,还要怎么样?到底是谁在威胁她,她这样的人身上,能为他们图什么?
她迅速抛下儿子,回去将新学的字对照着信再反复看了几遍,总算弄明白了,来信的人,约她三日后在皇宫西南角的竹林深处相见。
王婕妤直觉得咽喉里一阵血腥,难受得让她两眼发昏,但很快就从身体的深处蒸腾起杀气,她早已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柔弱的人扑向了妆台,翻箱倒柜地找出她的金银首饰,挑出了最尖锐的一支簪子,目光定在了那簪子最可怕的尖端,但她立刻就毫不犹豫地,插进了发髻。
而这通过御膳房里的人,秘密放入食盒的信,就顺利躲过了清雅安排的眼线,这会儿珉儿和清雅都不知道,已经有人和王氏联系上了,但是只要王婕妤之后动身去竹林相见,清雅的人早晚会跟上去,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天后,周怀送来了消息,他大费周章又要掩人耳目,这一次查一个名字的来历,颇费了一番功夫,但送到珉儿面前的消息,却让珉儿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她也没想到,这个名字,竟然会是皇帝曾经的一个逃兵。也就意味着,事情要往前追溯好几年,珉儿若不动用更多人,无法探知当年的事。而这个逃兵,与王氏什么关系?难道会和大皇子的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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