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离开梁国国境之前,送亲的使臣,她哥哥的心腹,把这个名字交代给了自己,说是这个女子会告诉她将来该怎么做,也是难得的,可以有人主动把讯息送到宫里,送到她面前。且让梁若君一直无法理解的事,哥哥的心腹说,她在大齐的依靠是宰相秋振宇,竟然是皇后的父亲,但这两天了解到了皇后的出身,她也算明白了。
“秦小姐请起。”梁若君大方含笑,凝视着这个眼眉细长,别有风情的女子。虽说人人都爱大眼睛漂亮,原来细长的眼眉也能如此动人,大齐真是人杰地灵的所在,就方才见过皇帝的后宫,她也觉得要胜过梁国皇廷无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秦文月递上锦盒,里头是两对玉镯,边上有无数宫人侍立着,她今日来也没打算亲口告诉梁若君什么,但却意味深深地说:“娘娘,小女与家兄对娘娘的敬意,都在这盒子里了。”
梁若君目光一颤,朝海珠捧着的盒子看了眼,很快就收回目光,落落大方:“多谢纪州王,我收下了。”
秦文月没有多话,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拜见贵妃,她行礼后便由宫人领着退出去了,梁若君望着她的背影,方才一直没多嘱咐的她,特地对海珠说:“把盒子收好。”
海珠也是聪明人,立时就明白了。
繁冗的礼节过后,已是骄阳似火的正午,大热的天没有人乐意在外头闲逛,拜见的人一经散去,玉明宫立刻就冷清得仿若无人之境。
梁若君脱下了华丽的裙衫,掀起贴身的纱裙,看到腿上被蚊虫叮咬的大包从绯红变成了褐红色,十分吓人,连侍奉她更衣的宫女见了都皱眉头,被海珠狠狠地瞪了一眼。
“娘娘,夜里奴婢会把蜡烛都撤了,您放心。”海珠说。
“再说吧。”梁若君则道,“把那对镯子拿给我看。”
海珠屏退了其他宫女,像模像样的搬来好些礼物,自然梁若君只在乎那对镯子,可拿到手里并不是看翠玉的质地水头,而是翻转首饰盒,终于在底下发现暗格,从暗格里抽出一封信。
“这是?”海珠好奇不已。
“你到门前看着。”梁若君道,便小心翼翼展开了书信。
这一边,太后早就离开了上阳殿,皇帝也回清明阁去了,珉儿用了午膳,听宫人禀告玉明宫里的事,听说一切顺利,珉儿安心了些,不过因为她而终止的册封典礼,终究是没机会再来第二遍的。
清雅问:“娘娘打算不当一回事呢,还是主动向贵妃解释?”
珉儿笑道:“无心插柳柳成荫,我算计着怎么对她,还要瞻前顾后,反是孩子成全了我。这件事就让她梗在贵妃心里吧,早晚会有结果的。”
清雅道:“娘娘别怪奴婢不向着您,只是就事论事,梁国公主的确有点可怜呢。”
珉儿没有责怪,反是道:“我明白,而可怜的又何止她一人?”
中宫 206 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
“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到了嘴边只有一个念头,清雅,我和梁若君都不可怜,真正可怜的是淑妃。”珉儿轻轻一叹,“她证明了这世上最残酷的一件事,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而我却不能去同情可怜她,因为我做不到,我又何必假惺惺做好人?”
清雅知道,皇后六宫无妃的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摇。
“皇上病危时,我许诺她扶持二皇子继承皇位,这在我和她之间埋下了隐患,皇上平安归来是天大的好事,但将来会怎么样呢?”珉儿道,“现在我有些后悔当时太着急把话说得太快,即便真的出了事再做决定也不迟,我到底是慌了阵脚。”
“现在又多了一位贵妃,皇上既然不会与贵妃相好,贵妃想要立足于后宫,必然要依附他人,与您立场相对的淑妃就是最好的选择,而贵妃昨天就带着二皇子玩耍,不论是有心还是无心,也太巧了。”清雅道。
“是呀,梁若君是什么样的人,我们都是不知道。”珉儿道,“我又何必去同情她,她有她的人生,国家大义之外,我也不会轻易伤害她,可她若想要我的东西,就休想了。”
说着话时,清明阁传来消息,皇帝回去后不久,突然下旨召回沈哲的妻子江云裳和孩子入京,清雅笑道:“到底是磨不过太后。”
珉儿却觉得:“皇上岂会为了太后就轻易松口?再等等看。”
果然不久后,更多的消息传来,皇帝不仅仅把沈哲的妻儿召回京城,各地驻军,特别是那些曾跟着皇帝出生入死的功臣,都被皇帝下恩旨,将他们的妻儿家人迁入京城。
朝廷拨出大笔银两为他们兴建宅邸,有祖宅的修缮翻新,京城没的落脚的则新赐房屋,前后共涉及六位武将,他们分别分布在各个军机重地。
皇帝在春天去打仗前,又将这两年选用的新人插入三省六部,以及向来为宰相一派人所骄傲和控制的全国盐道粮道也布满了皇帝的人,他正大光明的把这些年轻人塞进去,告诉老臣们要多多提拔指教,为朝廷培养人才,那些旧朝官员们都很明白,把年轻人教好了,也就是他们该退下的时候了。
而皇帝不仅仅是压制旧朝官员,对他一手带出来,为他建立大齐立下赫赫战功的功臣们也没有放过,从沈哲开始,到如今牵扯到足足六位大将,皇帝把他们放在外头,却把妻儿都接到京城,这分明就是人质了。
为了这件事,宫里热闹了好一阵,稍聪明一些的,都能想到皇帝此举的用意,哪怕想不明白,家里总还有能揣摩圣心的人。而林昭仪和孙修容的娘家也都是功臣,从前只知道皇帝打压旧朝势力,哪里会想到,让她们引以为傲的家族荣耀也会被动摇。
然而,今天明明是新贵妃的册封典礼,这位从梁国远道而来的公主,生生地被人遗忘了。
入夜后,疲倦的皇帝若无其事地回到了上阳殿,珉儿都没提什么梁若君,两人如往常一般说话亲昵,好像白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玉明宫里,所有宫人都伸长脖子等待圣驾到来,宫女们都窃窃私语,笃定皇上今晚不会来了。
寝殿内,一袭纱衣裹着纤柔的玉体,梁若君抱膝坐在床帐之中,一盏蜡烛摇曳而来,是海珠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怨气:“娘娘您睡吧,听说上阳殿都熄灯了,皇上不会来了。”
梁若君怔怔地望着帐子外的身影:“海珠,我是不是特别傻?秦姑娘的信里说的一点也不错,皇后她狠得正大光明,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自私得理所当然。”
中宫 207 笑容
海珠索性将帐子挑起,由下而上的烛光里,她的脸看起来好可怕,幸而没有吓着她们家公主,梁若君只是将衣不蔽体的自己蜷缩起来,闷着头说:“我睡了,我不等了,你出去吧。”
“奴婢就说那皇后不是好人,处处给您难堪,宫女们说皇上要娶您的事儿早就传回京城了,她却说什么没消息才没准备,都是借口。”海珠怨恨不已,“今晚算得是您与皇帝新婚之夜,那皇后却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把皇上霸占了去,这样的做派,和我们那一位有什么区别,天底下的皇后都是一个样子。那位淑妃娘娘也不知是真病假病,未必不是皇后撺掇的,您再看今日那些来请安的妃嫔打量您的眼神,她们有什么资格?娘娘,将来我们可要给他们眼色瞧瞧。在梁国受欺负,难道来了这里还要……”
“海珠,你不要说了。”梁若君像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就算海珠这一张嘴就收不住的琐碎让她烦躁不堪,也没能冲出一句厉害的话,只是柔软地说,“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海珠见公主这架势,心里就觉得没有指望,也不是嫌弃自家公主,是心疼她这样柔弱。十八年来在梁国皇宫里,爹爹不疼亲娘不爱,她就那么逆来顺受地活到现在,让和亲就和亲,临别时亲娘还没有好话说,不心疼自己的闺女背井离乡地远嫁,反是一副她若无所成,就是对不起亲娘和兄长,完全不顾亲生骨肉的死活。
可就是这样,公主还满心要完成母亲的使命,愿意为她的哥哥牺牲一切。
“公主,您一定要强势起来。人善被人欺,这世上大部分的人都是恃强凌弱,不是奴婢来了大齐反张狂起来,奴婢就是想,咱们好脸色给人看,人背地里不知怎么算计嘲笑咱们,特别是这宫里的太监宫女们,不知心是向着谁的,奴婢不一开始就镇住他们,往后不好管。”海珠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您也不能叫那些个妃嫔轻贱了,至于皇后,来日方长,您这么美,皇帝多看几眼就知道您的好了,那您就有了靠山,总不能一直叫她欺负。”
这些话,在梁若君耳边,却化作了嗡嗡的杂音,念得她脑袋发胀头疼欲裂,可纵然如此,也吼不出一句厉害的,只痛苦地说:“海珠,现下你说这些缠着我,才是欺负我,海珠,你叫我清净片刻可好。”
“公主?”
“我不会叫人欺负,我对你说过了的。”梁若君抱着脑袋捂着耳朵,“你让我清净一下。”
“奴婢……”海珠到底没敢继续啰嗦,愤愤不平地吹灭了蜡烛,放下帐子便走了。
耳根终于清静,梁若君的身子松弛下来,正是暑天,她这么闷在帐子里,身上已捂出一身汗,慢慢爬出来站到窗前风口下,微微夜风虽也是带着几分暑气的,可透过纱衣扑在汗湿的身体上,微微的凉意,总算叫人冷静了一些。
身边就是穿衣的大镜子,朦胧月光和烛火的辉映下,依稀可照出自己的身体,纱衣因为汗水而黏在了身上,勾了出曼妙的曲线,她年纪虽小,身子却早已长好了,母亲最恨她的,似乎就是她继承了亲娘所有的美貌,却让她的母亲迅速衰老。
“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做上皇帝。”梁若君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娘,我一定会让您成为太后,再也不让人欺负您。”
夜色深深,太液池上的夜明珠早已入睡,珉儿原是打着扇子陪项晔说话,可那人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
他日夜操劳,尚未养回生病与长途跋涉所耗的元气,珉儿心疼都心疼不过来,哪里会怪他不陪着自己说话。做皇帝真不容易,可项晔却并不是他自己说的那样迷茫和动摇,他一步一步踏实地走到现在,在珉儿心里,一直是天神一般的存在。
珉儿扯过轻薄的丝被盖在项晔的腰上,自己也要躺下时,却觉得心口一阵燥热,想一口凉茶喝,便悄摸摸地起身去找茶水,门外头的宫女听见动静进来张望,麻利地给珉儿倒了一杯茶。
喝了茶立时躺下会反酸,珉儿摇着扇子往后头水榭台走去,小宫女谨慎地跟在一旁,珉儿笑道:“是不是搅着你打瞌睡了?”
宫女笑道:“奴婢睡了一整天,这会子精神正好。云嬷嬷说现下正是娘娘要紧的时刻,夜里千万不能打瞌睡,都把咱们这些年轻有精神的派来值夜了。”
“清雅有心了。”
“可娘娘您也早些歇着,不然嬷嬷该骂奴婢了。”
珉儿颔首不语,手里团扇轻轻晃动,太液池静谧无声,仿佛鱼儿们也休息了,只有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间才感受得到水在流动,太液池周遭的宫殿都熄了灯火,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珉儿?”忽然听见皇帝呓语,珉儿忙转身回来,小宫女也机灵地退下,但见皇帝睡眼朦胧似醒非醒,可身边的人不在了,他知道。
珉儿轻柔地为他扇风驱热,项晔摸到她的手,便渐渐踏实了。
难以想象,这个人会这样依赖自己,上阳殿还是过去的上阳殿,皇帝似乎也是过去的皇帝,可最初的光景永远不会再出现,他也不会再对第二个女人做出那样的事。
而今天,算是他与梁若君的新婚,此刻正独守空房的新娘在想什么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珉儿却给了梁若君同样的经历,只不过这不是她一个人的决定,项晔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也不会像当初欺负自己那样,去和梁若君过不去。
珉儿躺下,项晔似乎感觉到了,还把身体挪过来些,好让腰腹笨重酸痛的珉儿把腿搁在他身上,明明分开了那么久,可项晔做这一切都很自然,像是早就把自己的生命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合二为一。
翌日,新册封的贵妃,要到长寿宫和上阳殿请安行礼,珉儿并不愿轻易让梁若君踏足上阳殿,便一早到了长寿宫,好一并与太后受礼。
太后兴奋于她的侄孙子就要回京,完全没意识到皇帝此举对于朝政的影响,也根本不会觉得侄媳妇来自己身边是意味着做人质,只是高兴地说着皇帝满足了她的愿望。之后见了梁若君,也不过是笑笑敷衍,待梁若君坐下,她又滔滔不绝地对珉儿讲起孩子的事,虽不是有心冷落贵妃,但梁若君的确也插不上嘴。
珉儿留心观察了贵妃,温柔的人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她和太后的对话,脸上是甜美娴静的笑容,谁见了都会喜欢。连太后冷不丁地发现梁若君在一旁,也意识到自己的忽视,不好意思地说:“云裳那孩子,与你和皇后差不多年纪,那孩子又活泼大方,你们一定能好相处。”
“是。”梁若君恬然而笑,也不多嘴说别的话,同样是温柔乖顺,与昔日秦文月不同,那秦文月是处处都要说上几句,自以为能讨人欢心,但这一位就很收敛,至少眼下大家都还不熟,她这样的姿态很让人舒服。
渐渐的,连太后都不得不注意到身边这个人,起初只是把梁若君撂在一旁,后来不由自主地就和她攀谈起了梁国皇廷的事,说梁国的风土人情,说就在不久前三国边境的病疫和战火,还有梁若君照顾皇帝的细节。
但新贵妃果然是心智极高的人,她能将故国的风情描绘得有声有色,可提起照顾皇帝的病,简单地一句:“臣妾只是负责煎熬汤药,皇上身边的事,另有随行的太监和将军们照顾,当时臣妾一个他国的宫女,将军们把臣妾排斥在外也是理所应当的。”
但事实并非如此,珉儿心里很明白,不管梁若君是不愿招摇,还是在自己面前拿捏分寸,这个人,是把聪明用在了正道上的。
“臣妾答应二殿下,今天会去安乐宫探望他和淑妃,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臣妾可否先告退。”话说了半天,贵妃起身告辞,端的落落大方,谁也看不出来昨夜她独守空房的孤寂。
“去了再过来,和皇后一起在我这里用午膳。”太后温和地说,“不知你们梁国是怎样的规矩,在我大齐后宫虽也规矩森严,但一家子人还是亲亲热热的好,你能关心淑妃就很好。皇后有着身孕,不宜去见病人,不然她也会陪着你的。”
梁若君称是,行礼后翩然离去,她的身影一消失,太后就对儿媳妇说:“珉儿你放心,这一回母后心里很明白,不会插手干预你们之间的事,但我到底是太后是婆婆,我对她客气,不过是情面上的事。”
珉儿感激不已:“母后也放心,儿臣会为皇上看好这个家。”
那么巧的是,门外头,梁若君迎来了散朝的皇帝,自然项晔是知道她们在这里,才特地来的,不过没料到会在门外单独相遇。
贵妃的面上,丝毫不见被冷落欺负的委屈,夏日绚烂的骄阳,让她白皙的肌肤泛着明媚的光芒,行礼后便带着温柔恬静的笑容告诉皇帝她要去哪里,不见外也不卑怯。
项晔的眉头微微一颤,是看还是不看,这么美的笑容,让他觉得几分尴尬。
中宫 208 但愿她是个坏人
珉儿曾对清雅说,不论梁若君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让她成为帝后想要的模样就可以了,也就意味着皇帝和珉儿从一开始就算计这个人,但梁若君的反应,似乎偏离了他们的算计。
虽然这一点项晔和珉儿早有准备,可皇帝还是愿意违背常理地希望梁若君不要是个纯粹的好人,她若真正是个好人,项晔和珉儿都会不忍伤害,也无法将国家政治压在她的身上,毕竟他们只是为了国家,而非要做恶害人。
梁若君恬静不谄媚的笑容,极具感染力,她恭敬地让在一旁,请皇帝先行,目光也好好地收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没有盯着项晔看,仿佛她美丽的笑容,不是为了皇帝而绽放。
项晔无声地从他面前走过,出于警惕的心,想看一看背过人去的梁若君是什么样子,哪怕捕捉到一丝异样的神情,也好让皇帝放心。可是他倏然转身,看到的人依旧恭敬地等候在路旁,大抵是要等皇帝完全离开她才会动身,而脸上挂着和方才一模一样的柔美笑容,安宁的,心无旁骛地等待着。
皇帝眉宇间晃过一丝不悦,转身就走了。
门前还有宫人未散去,而他们见到的梁贵妃,是带着笑容欢喜地走的。贵妃娘娘像是遇到了皇帝特别开心,但昨晚皇帝没有去玉明宫,人人都知道,可她好像根本不计较,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幽怨。
新贵妃好气度,仅仅一抹笑容,就足够传扬开。
安乐宫里,淑妃是头一次见到梁若君,她从前担心沣儿过分喜欢皇后,会影响他们母子的感情,可现在看到儿子又围着新贵妃转悠,就明白其实谁乐意跟他玩,他就跟谁好,再简单不过了。至于贵妃,正如尔珍告诉她的,言谈之间感觉到舒服,甚至让人愿意亲近,大抵是两年来一直被皇后高高在上的姿态压抑着,突然来了一位地位高于自己却温柔可亲的人,淑妃才真切地感觉到自己被尊重。
皇帝说皇后尊重她,可是淑妃并没有强烈地感受到,亲和过的那段日子也十分短暂,皇后和她终究是合不来的。
她们没有说什么特别的话,不过是互相问候,陪着二皇子说说笑笑后,梁若君没有久留,说是不宜打扰病人安养,早早地就走了。
淑妃的精神其实已经好多了,贵妃走后她便要求起身换衣裳,似乎是见到了鲜亮年轻的人,想把自己也拾掇得精神一些,坐在妆台前梳头,尔珍在边上说:“昨夜皇上在上阳殿过的,名义上算是与贵妃的新婚之夜,可却没有驾临玉明宫,亏得新贵妃有气度,没有露在脸上。”
“到底是一国公主,见过大世面。”淑妃叹道,“想必也是从小见惯了什么是后宫恩宠,远比我们看得开。”
“论美貌,梁贵妃不输皇后,皇上他……”
“可惜你家皇上并非好色之徒,他曾荒唐过一阵,那是压力太大喘不过气了,贵妃虽好,可要把他的心从上阳殿夺出来了,很不容易。”淑妃到底了解皇帝,“你别忘了,皇后不仅是长得好看,她比任何人都聪明。你该比较的不是她们谁长得好看,该是谁更聪明。”
尔珍笑道:“娘娘您若事事都这么看得开,也犯不着折磨自己了。”
淑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苦笑:“我也就折腾几下,他才能惦记我不是吗?”
二十岁和三十岁,当真不一样,即便肌肤还柔嫩,也没了那能掐出水一般的新鲜,更不同的是身上的朝气,贵妃身上就有那扑面而来的,让人挪不开目光的美好。
然而岁月总会流逝,与其感伤一去不复返的青春,不如在不同的年纪活出不一样的精彩,来不及在年轻的时候比皇后贵妃她们强,也能趁现在,绽放她们来了这个年纪时不能有的光芒。可是淑妃娘娘,已经开始把一切都放在两个孩子身上,也许皇帝还没有真正抛弃她,她先抛弃自己了。
当梁若君返回长寿宫,皇帝已经离开了,珉儿与她一同陪太后用午膳,高高兴兴地一餐后,方才各自散去,珉儿也很快从清雅口中得知贵妃在安乐宫时的情形,不禁叹:“皇上今天瞧着不大高兴,不知是不是在门外遇见她的缘故。”
“贵妃娘娘见谁都笑眯眯的,又不是秦文月那股子谄媚的令人心烦的劲头,宫里人都说她好相处。”清雅叙说着宫里的传言,提起玉明宫来,笑道,“反是贵妃身边那位宫女海珠,是个厉害的角色,在玉明宫里俨然半个主子,这才几天功夫,分派在那里的宫女们就在背地里说她不好了。”
“我记得那个宫女,眉目瞧着有几分凌厉。”珉儿有些厌恶地,“她也跟着贵妃一起,在军营里照顾过皇上吧?”
清雅尴尬地说:“应该是吧,到底什么情形……”
珉儿自嘲:“本该谢谢人家的,我反而小气起来。不过还是要留心那个海珠,别叫梁国人在我大齐兴风作浪。”又想起一事,问清雅,“香薇还在海棠宫是不是?”
“她挺好的,奴婢前几日才去看望过,每日打扫海棠宫,清清静静。”清雅说道,“奴婢问她怕不怕,她说自己忠于王婕妤,没做过背叛她的事,所以也不怕。还说不如惦记着大皇子,若是孩子的魂魄归来,好在海棠宫歇歇脚,她说自己一切安好,也请您放心。”
珉儿道:“那就好,而我将来恐怕还要为难香薇为我做些事,自然我不会勉强她。”
清雅想问什么事,又深知帝后的脾气,他们愿意说的绝不会瞒着,不提的事,只是还没到时候。
“说些高兴的事吧,云裳就快回来了,虽然回来意义有些暧昧她也必定不乐意,可我总算又能有个人在身边说说笑笑了。不知她回来时,我生没生。”珉儿掰着手指计算,“快的话,六月里能相见了。”
不知不觉,数日过去,宫里多了一位新贵妃,却是一切平静如常,纵然皇帝一直没有临幸玉明宫,可贵妃人前人后都恬静温和,仿佛她自己也根本不在乎。
而几天过去,皇帝召回各位将军的家眷的旨意,也纷纷到达各个军机重地。
羌水关远在南边,夏日最是湿热难熬,沈哲和云裳都是纪州长大的北方人,在这里必然水土不服,而云裳还要日夜照顾孩子,更是辛苦。
可圣旨送来,说要召回家眷,云裳听后一言不发,只默默地陪在儿子身边,沈哲不得不去应付一些事,等他忙完了回来时,却见下人们在收拾行李。
“大人,是夫人吩咐我们收拾的。”婢女们应着,“夫人在小公子的屋子里呢。”
沈哲心里不好受,大步流星地走来找他们母子,云裳正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酣然而眠的儿子,他还那么小,还不足百日,就要走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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