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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阿琐
“将军。”秦庄最信任的副将进门来,站在门前一脸愤恨地说,“兄弟们多说,要去给大小姐讨个公道,现在京城用不上我们了,我们也不必在这里看那些狗官们的脸色。”
秦庄冷冷一笑:“我们的去留,要皇帝做主,皇帝一日不发话,你我就动不得。若是擅离职守,他若追究起来,什么功勋苦劳都没有了。”
副将恨道:“皇帝实在太无情,当年若非将军带着我们兄弟死守纪州城,纪州城里一家老小早就成了刀下亡魂,可他称帝之后,却屡屡为难纪州,把自己的根本忘得干干净净,对将军,对其他功臣都是呼来喝去。我们早就不服气了,他项晔以为自己究竟是如何得到天下的,这才几年就目中无人了。”
其实这些副将也好,外头的士兵参军等等所有的人,一辈子也没几次机会能见到皇帝,皇帝离开纪州后再也没回来,如今的纪州大军,全是秦庄自己的人,他们对于皇帝的认知,对于朝廷的认知,都来源秦庄散步的消息。他说皇帝目中无人,他们便深信不疑,他说纪州遭到打压,他们就跟着愤怒。
“让我在考虑几天,你不要去兄弟之间煽风点火,要帮着我安定军心。”秦庄看起来那么真诚,“皇帝若要把我怎么样,也是我一人之事,不能连累你们,不能连累我的兄弟。”
副将一拳头砸在桌上,义气干云:“皇帝过河拆桥,难道将军也要抛下我们兄弟,自然是随将军同生共死。”
秦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的心意我明白,我必要给兄弟们荣华富贵,不辜负你们的热血和忠心。”
中秋佳节,京城上下一派喜气,太后与皇后送出美酒佳肴犒赏城外守军,且太后将秦文月认作义女追封纪州公主,不论皇帝眼下什么态度,太后和皇后的做法还是让将士们感受到了尊重。
皇城里,终究是应了太后的要求,举办了盛大的宴会,秦庄因皇命在身没有赴宴,此外京城里三省六部的大臣几乎都列席。
席间太后独居上首,而皇后则与淑贵妃分坐两侧。两人的座位排场一模一样,竟不论怎么看也分不出主次来。但这并不是主管宴席的淑贵妃的故意安排,而是皇后在今日开席之前,命人将淑贵妃为她安排的坐席撤去,换成了现在的样子。
自然,皇子公主们不分嫡庶,都围绕着太后嬉闹,二皇子像模像样地坐在祖母身边,已颇有皇子风范。
淑贵妃望过去,总是怦然心动,可她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她的儿子还不能做皇帝,她还盼着丈夫早日归来,盼着项晔亲口册封他们的儿子为储君。她终究是爱那个人的,即便没有从前那么强烈的爱意,也愿他平安长寿。
大齐建立转眼就要八年,淑贵妃打理这偌大的皇城早已游刃有余,以至于她察觉不出自己的了不起,在她看来不过是些琐碎家常事,而今日的宴会,亦是宾主尽欢有声有色,太后忍不住夸赞贵妃贤德,说这后宫不能缺了贵妃。
淑贵妃春光满面,大臣们见太后夸赞,自然是更殷勤地巴结,本以为皇后会在一旁郁郁寡欢,可珉儿落落大方的笑容,比天上的圆月还要明亮,总有大臣会被自家的夫人恨恨地提醒:“你眼珠子往哪儿看?”
坐席中,宋渊的妻子也带着孩子列席,她仰望着皇后,心中万千纠葛。宋渊早就来过信了,向她解释了一些事,向她保证绝不可能有传言里的那种事发生,可是宋夫人不知为什么,反而看着满纸的诚恳越来越心慌。她是了解她的丈夫的,宋渊若真的没事,根本不屑解释吧。
宋夫人低头喝了一口酒,压住了心思。
云裳就在对面坐着,他的儿子不知跑去那儿疯玩了,云裳一贯放羊似的养着儿子也根本不在乎,玩笑间不经意地瞟见宋夫人的失落,这样的目光,她曾在堂姐甚至沈哲的脸上都看到过。云裳看向皇后,心里不免沉重起来。
宴席散去,淑贵妃送太后回宫,珉儿也就不掺合了,带着女儿们慢慢走回上阳殿。此时明月当空,太液池中,上阳殿宛若璀璨的夜明珠,竟在这中秋佳节与明月争辉,珉儿笑着对元元说:“元元想父皇吗,你抬头看看这月亮,古人说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父皇现在看到的月亮,和元元看见的一样。“
天真的孩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自以为明白了母后的意思,立刻朝月亮挥挥手,像是在和父亲打招呼。小模样逗得珉儿大乐,也学着女儿一起朝月亮挥挥手,末了含笑叹息:“你父皇怎么不恋家呢,母后可真想他。”
同是中秋夜,皇帝在营中犒赏了将士们,自己并没有喝太多酒,他急于回大帐去看今天得到的盐湖分布的地图,想尽可能合理地重新画出新的国界。
此刻他刚刚屏退了几位大臣,正伏案查看地图,明日要和梁国亲王与赞西国君谈判,他想着既不给赞西带去太大的伤害,也不让梁国得不到利益,自然重中之重,是他必须为大齐争取更多更富饶的土地。
大帐外头,营地里隐约传来歌声和欢笑声,项晔听来微微一笑。跟着他的将士,这辈子难能安逸,是早就把头颅留在杀场上的,这辈子注定了要南征北战,为了战火而生。难得的安逸和放松,便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项晔起身来,将自己的剑取下,拿了软布轻轻擦拭。且说这几年,他改掉了一个习惯,不再握剑时,双手不会再不知如何安放,当两把玉骨扇先后落入太液池,他这毛病也改过来了,又或者,是他这个帝王终于有自信了。
“蹭”的一声响,项晔拔剑出鞘,但只是露出一小段寒光,蹭亮的剑锋上照射出他的面容,剑眉星眸,密集的胡渣全是沧桑。
“珉儿,朕好像又老了些,你现在可好?”项晔喃喃自语,想到妻儿便是心头一热,可是才把剑塞回剑鞘,外头忽然一声巨响,皇帝的心一抽,只见门前亲兵闯入,大喊:“皇上有刺客,我们被偷袭了。”
项晔紧握手中的剑,没有慌乱,大步走到营帐前张望,歌舞升平的酒会被搅翻了天,喝了酒的将士们猝不及防,杀戮声中,项晔已经闻到了空气里的血腥气。
“皇上!皇上!”项晔的亲兵朝他涌来,“皇上,我们不能应战,还是撤退为好。”
项晔拔剑出鞘,怒气冲天:“退往何处?给我杀!”





中宫 275 不到最后一刻
皎洁的月色染了血光,本是一片欢腾的营地成了赞西人复仇的修罗场,昏天黑地的厮杀之后,留下满地狼藉,酒气混合着血腥气,令人闻之作呕。收到信号的援军赶上山头时,一切已经结束了,遍地横陈着敌我的尸体,而赶来的将士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皇帝的踪迹。
大帐之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悬崖上有赞西人的尸体,也有大齐的兵奄奄一息,他们指着黑洞洞的悬崖哭道:“皇上、皇上坠崖了……”
谁也不知道项晔经历了怎样一番厮杀,为了能更好地观察地形,皇帝每到一个地方,都把大帐驻扎在山头最高处,行踪特别容易被找到,而将士们也从最开始的处处谨慎,随着局势对大齐越来越有利,随着赞西国的节节败退和俯首称臣,他们开始疏忽了。今夜的中秋欢聚,此刻想来,实在是万万不应该。
“找!点燃火把,照亮整座山,一定要把皇上找出来!”将军们的吼声响彻夜空,回荡在山间,亦有人高声命令,“三军集结,随时准备迎战,梁国也好,赞西人也好,不可再轻敌,我大齐君威不可折损!”
明天,就是大齐与梁国和赞西谈判的日子,将决定新的三国边界如何划分,赞西人却在这个时候向大齐复仇,更深入腹地直接刺杀大齐皇帝,这让将士们杀红了眼,可他们不得不冷静,明天的谈判怎么进行,又该如何保密皇帝失踪甚至已经身亡的消息。
大帐的桌上,还铺着地图,皇帝的笔在地图上画出的界限那么苍劲有力,可终究是没画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到此刻无人敢断定,皇帝是生是死。
“要不要报至京城?”
“若是不报,赞西人也早晚会把消息抖落出去,只怕连明天都瞒不住。”
“可京城外,是秦庄的纪州大军。”
几位将军面面相觑,眼中嗜了血一般,消息一定比他们的军队走得快,倘若秦庄有什么异动,等他们赶回去,太后、皇后和皇子公主们,早已经成为了刀下魂。
几经商议,将军们当夜就做出了决定,三分之二的人马留在这里,继续与梁国和赞西周旋,三分之一的精锐迅速返回京城,尽可能地不让任何人伤害皇后与太后诸人。此外更派出最机敏果敢的上百人,降入悬崖之下,找寻皇帝的踪迹。至于明日的谈判,且称皇帝抱恙不宜列席,不论赞西人或梁国如何揣测,甚至是直接捅破这层纸,他们能拖一天是一天,大不了便是打,没有皇帝坐镇,他们依旧是威震四海的大齐铁骑。
是夜,散去了佳节热闹的夜,更外得宁静,珉儿虽没有失眠,可是莫名地从梦里醒来了,不记得方才一觉做了什么梦,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举目望向窗外的月色,洁白光辉的圆月面上蒙了几缕阴云,她微微皱眉,便隐约听见传来女儿的哭声。
珉儿穿上鞋子,披了外衣,端着烛台便出门来,门前值夜的宫女赶紧迎上来,道是:“大公主像是做恶梦了,才哭醒了。”她们拥簇着皇后来到公主的寝殿,小娃娃正坐在床上伤心地啼哭,乳母宫女围了一地,想尽办法哄她也不管用,见皇后来了,纷纷让开了道路。
一见母亲,元元就往珉儿怀里钻,贴在母亲柔软的胸脯上,才从啼哭变成委屈的呜咽,在珉儿的拍哄下,渐渐安静了下来,珉儿本想让乳母抱她去吃上几口,可一离手孩子就不安地挣扎,不得不一直抱着她,直到小家伙再次睡过去。
乳母在一旁慈爱地说:“公主平日里瞧着像个小大人了,早早就开始有自己的主意,一窝进娘娘怀里,又变成小小的人儿了。”
珉儿温柔地笑着:“是呀,有时候觉得孩子长得怎么那么快,可她还是会躲进我怀里,她还那么那么小。”她低头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儿,香香软软的肌肤,能教人喜欢得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她,看这样乖巧的一团儿,哪里能想到她白天里是上蹿下跳永远不知道累的小魔王。
珉儿身上穿着寝衣,此刻外衣已经滑落在女儿的床上,待元元睡熟了,她便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回去,而寝衣薄薄地贴在了肚子上,烛光之下,勾了出了她白天时藏在裙袍底下的肚子。
虽然不大,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绝不是皇后发福,而是有喜了。
“娘娘……”看见了的乳母,没能忍住,目光停在珉儿的肚子上,又惊又喜,“娘娘您又有身孕了?”
“小点儿声。”珉儿笑道,“难为你这个过来人才刚刚看出来,我也算藏得不坏,现下虽然可以张扬了,可我也不愿去费那个心思,你不必紧张地替我保密,但也别对旁人提起,该知道的时候,自然所有人都会知道。”
乳母跟着皇后以来,自己和家里的人都得到了安逸而顺心的生活,公主玲珑可爱,解去她不少与亲生儿女分离的难过,想着一辈子伺候公主,家人和她的孩子都能有前程,自然是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连忙答应下,更为皇后披上外衣,亲手搀扶娘娘出门去。
门外清雅已经赶来,谨慎地叮嘱乳母回去继续照顾公主,她陪着珉儿往回走,穿过回廊,周遭忽然变得暗了下来,珉儿抬头望向天空,乌云遮蔽了明月,只留下一团朦胧而顽强的光晕。
珉儿心里一阵翻腾,说不出的纠结,紧紧抓着清雅的手腕,半晌才喘过气道:“皇上是不是该回家了?”
然而此刻,项晔已坠入悬崖生死不明,大军找了整整一夜,眼看着太阳升起,光辉照亮山头,满目只有血迹斑驳尸体横陈,无论如何也找不到皇帝的踪迹。深入悬崖的勇士,已经换了两拨人上下,回来都说底下深不可测,且丛林茂密有毒虫野兽出没,若真是从这里摔下去,几乎不可能生还。
而从这里往京城传消息,最快也要四五天,信使可以一路更换,哪怕跑死无数匹马都能把信接上,但折回京城的大军,不能等还没到京城就先累死在路上,无论如何也快不过飞马快报的消息。而盯着前线动静的人不计其数,防也防不过来,他们只能想办法,让宫里的人尽快知道这里的情况,而不至于完全被动地受到威胁。
转眼数日过去,京城里自从中秋的晴朗后,天气一直阴沉沉,不见下雨也不见阳光,叫人压抑沉闷,所幸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从太后到妃嫔,都依旧安逸清闲。
这日皇后到长寿宫来请安,云裳带着沈云也在,太后哄着几个孙儿,珉儿和云裳坐在一旁说话,云裳正念叨:“我昨夜被噩梦惊醒,眼皮子就一直跳,娘娘,不会是沈哲出了什么事吧?”
珉儿给她比了个嘘声,笑道:“你无心的话,太后听了可了不得,她哪里容得沈哲出什么事?等下随我回上阳殿,我们再说这些话。”
太后那儿则传来一阵笑声,她搂着元元,对沈云笑道:“你这妹妹不肯开口,你可要小心了,哪天遇见其他小哥哥,她一高兴开了口,你的媳妇儿可就要被人抢走了。”
珉儿和云裳都哭笑不得,忽然听见门外一阵骚动,云裳赶去看了眼,亦传来惊讶的声音:“林嬷嬷,你怎么了?”
门外,只见林嬷嬷瘫坐在地上,而方才向她传话的人,则满头虚汗脸色苍白地杵在一旁,有人在问:“你对嬷嬷说什么了?”
而林嬷嬷缓过神来,就抓着云裳的手哭道:“皇上、皇上……夫人,皇上他……”
珉儿已经慢慢跟了出来,站在门里听到这句话,整颗心揪在了一起,她觉得胸前像是压了巨大的石头,虽然还没听见后面的话是什么,已经完全喘不过气了。林嬷嬷什么没见识过,让她慌张如此……
“皇上怎么了?”珉儿跨出一步,肃然看着门外的人,目光如刃,厉声问道,“皇上怎么了?”
消失从长寿宫散开,阴云迅速笼罩宫宇,此刻三省六部的官员也都得到了消息,他们的皇帝很可能已经坠崖身亡死在了前线。
一瞬之间,天崩地裂,聚积在京城上空的乌云越来越浓重,黑云压城城欲摧,恐惧的弥散在京城和皇宫的每一个角落。
太后受惊过度厥了过去,淑贵妃没等走出安乐宫的门就腿软不能前行,宫里隐约有哭声传来,但所有人都还憋着最后一口气,虽然这事儿基本没得转圜了。
珉儿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长寿宫,怎么走回上阳殿,等她穿戴整齐站在镜子前,才感觉到凤冠和凤袍的沉重。
“清雅,我可能没力气走了,你安排轿子把我送去清明阁。”珉儿冷静地吩咐着,可是她的魂魄好像已经追着项晔离开了这里。
“娘娘……”清雅撑不住了。
“不到最后一刻,我不会放弃,他一定还活着。”珉儿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扎进了皮肉里。




中宫 276 杀皇后
清雅抹去泪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沉下心,吩咐宫人去准备轿子,之后小心翼翼地扶着皇后走出寝殿。珉儿怕自己会没力气,鲜少地直接坐着轿子走过长桥,更在半道上命清雅前去吩咐,她要在宣政殿见文武大臣。
这几个月来,皇后都在清明阁偏殿见大臣,彼此不过是走个过场,谁也没指望谁什么,可眼下不同了。然而如此慌乱的情形下,皇后竟还能稳稳地站在宣政殿上,这些男人们自以为是地敷衍了几个月,才开始对这位柔弱的女人有了敬佩之心。
宫人们在皇帝的宝座前摆了一张椅子,珉儿扶着清雅的手坐下,群臣叩拜行礼,起身后殿内鸦雀无声,大臣们似乎不习惯在这个地方看见一个女人高高坐在上头。可皇帝若再也找不回来,若判定皇帝已经坠崖身亡,这个女人会在一段时间内成为大齐最尊贵的人。
除非,有人把她从这高位上拉下来。
一片寂静中,远远传来铠甲碰击的声响,大臣中有人紧紧皱起了眉头,他们纷纷回首看向宣政殿外,从台阶上缓缓走来高大的身影,天气阴沉,银灰色的铠甲显得越发沉重,秦庄巍巍然跨入宣政殿,浑身透着冷冰冰的气息。
“臣参见皇后娘娘。”秦庄行礼,因身着铠甲,只是抱拳躬身,形态十分倨傲,但军人就是这般风骨,大臣们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只是他们没料到秦庄会来,此刻见他与皇后之间的架势,看样子是皇后的意思。
“秦将军,皇上的事你可听说了?”此刻的珉儿已经冷静了很多,走上宣政殿看到底下这一张张脸,她想起项晔曾说自己每天都要在宣政殿做戏,所以面对梁若君时一点也不觉得难。这一刻她孤身坐在这里,才感受到皇帝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是多不容易,她何尝不是在做戏,她必须让这些大臣明白,朝廷不会乱,也不能乱。
秦庄面色凝重,表示他已经听说,并主动要求奔赴前线寻找皇帝的下落,言辞恳切忠心可嘉,虽然分列两侧的大臣之中不少人都认为,秦庄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但秦庄把自己的野心好好地藏了起来。
“秦将军不能离开京城,有你在京城才能安定。”珉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照理眼下该让秦庄速速离去才是最好的,可她脑袋里冒出的念头,就是要把秦庄留下。
而留下,绝不是因为信任他,是珉儿觉得一切会有转圜,她坚信皇帝从一开始把秦庄找来就没那么简单,即便皇帝真的再也不回来,她也要把丈夫想做的事做下去。
大臣们都纷纷皱眉头,有人想反对皇后的决定,可是秦庄威武地站在这里,手里挎着寒森森的佩剑,胆小的不敢当面说,有谋略城府的则不愿打草惊蛇。眼下消息来得突然,朝廷和皇室的前程一片混沌,任何决定都影响着朝廷和百姓的将来,是荣是衰,谁也不愿轻易背负这份责任。
“朝廷不可乱,你们各司其职,过去怎么做现在也怎么做,京城的守卫交付给秦将军,此外八百里加急往羌水关送信,速速将沈哲调回京城。”珉儿平静地吩咐这些话,缓缓起身立于高处,俯视着群臣和秦庄,柔弱之躯透出慑人的气魄,她问:“众爱卿,可有异议?”
殿内一片哑然,珉儿的目光徐徐扫过众人,最后却是秦庄先领旨,其他大臣才纷纷跟着响应,珉儿微微颔首:“眼下诸位若能齐心协力维护朝廷安稳,便是大功一件,待皇上归来之日,你们便都是功臣。”
阶下人人面色凝重,零星几个好奇地抬眸看向皇后,只见她稳稳地离开,曳地裙摆逶迤而去,步履之间庄重沉稳,难以想象眼下的情形一个女人能做到这一步。
秦庄站直了甚至,眯眼望着皇后的背影,而后感受到了周围狐疑不善的目光,他面色铁青地看向众人,冷冷一笑,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朝堂。
群臣一片哗然,几位股肱之臣已速速离去,他们有要紧的事办,不会留在这里嘴碎些毫无意义的话语,项晔还是培养了很多足以在危急时刻撑起国家的人才,只是难免一些尸位素餐的庸碌之辈,特别是这些日子以来,无处不巴结着安乐宫的那几位。
“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你我且要谋划退路,想好万全之策。”
“扶持二皇子登基继位,才是正统。”
零零散散的话语,随着大臣们走出皇城也散了出去,京城里人心惶惶,百姓们虽不见得喜欢皇帝好战,可改朝换代后,他们的日子好过了,国家更强大了,这样好的君王若就这么死了实在太可惜。
宫里一片死气沉沉,珉儿被送回上阳殿后,就好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她安安静静地卧在美人榻上,直到陈太医赶来为她诊脉。所幸皇后虽然急火攻心,母体和胎儿都尚安稳,但陈太医还是劝珉儿:“娘娘,您千万保重。”
珉儿淡淡地应了一声,想起长寿宫来,忙问:“太后怎么样了?”
陈太医摇头道:“太后毕竟年事已高,若此事无转圜,臣等恐怕也无能为力。”
珉儿颔首:“我不会为难你们。”
不久,陈太医退下,清雅打探了各宫的情况归来,一一陈述给皇后听。安乐宫里淑贵妃一口气没缓过来,但胜在年轻没有什么大碍。至于其他妃嫔,她们和皇帝的感情不深,但皇帝影响着她们的荣华富贵,眼下战战兢兢都安分地躲在宫里等待消息。
珉儿面无表情地听完,上阳殿安静得仿佛无人之处,她心里一紧,忙问:“元元和琴儿呢?”
清雅忙道:“乳母领着公主们在寝殿里玩耍,公主们都好好的,不哭不闹。”
珉儿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而清雅看到她掌心被指甲扎破的皮肉,便要为皇后处理伤口,可她的手才碰到皇后的手,就被紧紧地握住,珉儿坚毅地看着她,红唇微微颤抖着:“清雅,皇上一定会大难不死对不对,他一定还活着是不是?”
清雅艰难地点头,其实她更相信,前方公然传来这样的消息,多半是已经没希望了。
“皇上有很多能臣,只要他们撑得住,国家不会乱,可我能信任的人却都不在京城。”珉儿松开了手,想让自己更冷静一些,“但愿沈哲能速速归来,不仅是我,太后也会有所安慰。”
清雅恍然记起当初沈将军救下她和周怀的情景,她相信那个男人回来,可以给这个皇室重新带来希望,她也相信皇后也有这样的魄力,可她现在是个孕妇,她可能连自己的身体都撑不住,如何去撑天下?
“告诉所有妃嫔和宫人,不许哭也不许悲伤,皇上没有死,只是暂时不见了。”珉儿目光冰冷,她不知道这是在骗自己,还是要震慑天下人,“皇上一定会回来,让他们踏踏实实地等。”
清雅忙把含在眼睛里的泪水收回去,艰难地点头答应了。
在这样沉闷压抑的气氛里,不知不觉过去了五天。西平府境外,大齐将士为了赞西人行刺皇帝的事再次向赞西国发难,战火一触即发,所幸梁国没有趁虚而入,他们似乎也在观望之中,但皇帝依旧生死未卜,坠崖之处已经派下无数人前去找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时间越久,皇帝生还的希望越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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