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将军怎么这么快就从宫里回来了?”我小声道。
“怎么,是嫌我回来太早了,还是不想见到我?”伍封的声音里有一丝愠怒,我忙抬头想要解释,却见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压根就是故意吓我。
“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所以觐见完国君之后,立马就赶回来陪你这个病人。谁想,小儿倒是比我还忙。是不是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溜出去了?”
“我去看四儿了。躺了这么久,我腰都酸了。”
“既然已经好了,那明日就来书房陪我吧!这几日,晋国来了不少密报,我正打算叫你瞧瞧。”伍封一撩下袍站了起来。
“可不可以再缓一日?”我忙跟着他起身。
“怎么,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是。”我不敢瞒他,便把自己想要习武的心思说了出来。
伍封轻笑一声,握住我的肩膀道:“我可没听说有女子学拳脚功夫的。我伍封再不济,护你一人周全还是做得到的。”
“我知道将军会护着我,可如果今后我再遇到什么危险,起码也得挨到你来救我,对吗?”
伍封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我道:“拳脚功夫不是一年半载就能练好的。况且,女子力气本就不如男子,近身搏击不占优势。明日,我让公士希带你去兵器库看看,还是找件称手的兵器防身吧!”
“真的?将军同意我习武了?谢将军!”我心中藏着的那只小云雀,在伍封点头的一瞬间咻地一下就蹿上了天。我抓住他的手,高兴地狂呼乱跳。这一次,伍封没有甩开我的手,反而紧紧地握住。
将军府的兵器库建在后院校场的西侧,一大早就有二十几名士兵在那里操练武艺。
“公士希,他们手上的兵器是什么?”
“那是手戟,也叫月牙刃。这里的兵士只做护院之用,所以并不操练战场上的长戟。”
我曾在伍封所写的手卷中看到过,秦国的长戟远长于诸国,因此在战场更能轻易地刺伤敌人。不过这手戟短悍,刃上又有尖锋、曲钩,用于护院倒是十分合适。
“贵女,这里就是将军府的兵器库。你看看是否有合心意的?”公士希将库门打开,侧身将我让了进去。
所谓的兵器库在外面看只是一座普通的夯土房子,可一踏进屋,我却不由惊呼出声。这屋子四面土墙之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长兵短器,大部分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因此也不急着挑选兵器,反而向公士希讨教起来。
“这柄矛看着好奇怪,像是将兽牙捆在了木棍上。”我指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长矛道。
“贵女聪慧,此矛名唤虎牙矛。刃之脊隆起,脊之两旁微陷以通气,呈虎牙形,因此得名。”
“公士,这里没人,你还是唤我阿拾吧!这样你我都自在些。”我说完又指着墙上一柄长戟问公士希道,“这戟也能做杀敌之用?怎么还挂了羽毛?”
看我对那兵器一脸不屑的样子,公士希忍不住笑道:“这是羽翎戟,寻常习武之人所用,不为杀敌,只求舞动生风有个气势。”
“世人只道女子爱美,看来男子也是一样的。不过,阿拾不喜华丽之物,公士能否为我取一柄质朴些的剑来?”
“诺!”公士希抬手一礼,转身从墙上取下了一柄青铜长剑,但递给我时却面有难色:“阿拾,这青铜剑颇有些分量,你莫说想舞,只是单手这样拿着,不消片刻就会手臂巨麻。不如我先给你找柄短匕试试手?”
“没关系,臂力总是可以练出来的,你先让我试试吧!”我伸手接过公士希手中的长剑,本还想学将军平日练剑时的模样舞上两招,可没想到,剑才刚到手,剑尖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还险些刺破了自己的脚。
天啊,这剑也太重了吧!以我的力气就算练个七八年,把手臂练得和公士希一样粗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剑客啊!难怪伍封昨天那么容易就答应了我,看来是早就料到了今日的局面。“公士,将军府的门客之中有多少剑客?”我懊丧地把剑递还给了公士希。
公士希转身将青铜剑又重新挂到了墙上:“将军府中剑客不下四十人,其中顶尖者约有十人。”
“那可是人人都能舞这重剑?”
“哈哈哈……”公士希听了我的问题后忍不住大笑起来,“阿拾,家主平日总夸你聪慧,智士冉也对你称赞有加,怎么今日竟问出这样的问题?既然是剑客,自然是能舞剑的,况且这柄剑还称不上重剑,你秦猛大叔的巨剑可有五十多斤(1)。你再看这扳青铜斧,足有百斤重,但府中力士却能将它轻易举起,轮转如飞,在战场上叫敌人根本无法近身。”
“哎,公士就别说什么青铜斧了,除了短匕,这屋子里可还有什么轻巧点的兵器?”
“有倒是有。”
“什么?”
“弓箭。”
公士希从墙上取下一把弯弓递给我:“这把弓不同于猎户的木弓,它以干、角、筋、胶、丝、漆六种材料经两年制成,射得远,入木深,是将军早些年用过的。不过唯一不足的就是对臂力的要求极高,你恐怕也是拉不开的。”
将军用过的……我抚摸着手中光滑的弓臂,心中顿生欢喜之情:“这弓该怎么用?公士可否为阿拾试上一试?”
“诺!贵女请随我来。”
竹书谣 第二十八章 血溅校场(二)
公士希从墙角取出一只箭箙带着我来到了校场。
校场上的士兵按指示将一个草编的箭靶放在了二十步开外,然后分成两列站在校场两侧,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公士希射箭。
我走到一个身量和我差不多的小兵面前,问道:“你可也会射箭?”
那小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骄傲地说道:“当然!谁不知道我们将军的箭术天下无敌,他府里的兵士自然人人都会射箭。”
我虽知道伍封一向骁勇善战,却不知道他箭术超群。现在听旁人夸奖他,倒像是自己得了夸赞一般,心里喜滋滋的。
“你这小丫头傻笑什么,公士要射箭了还不快看着。”小虎牙刚说完,就只见公士希从身后的箭箙中取出一支黑羽长箭熟练地搭在弓弦上,左手高举与肩平,右手拉弦至满弓,嗖的一声,羽箭飞了出去,稳稳地扎在了草靶中心。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两旁的士兵叫好声不断,弄得公士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好!伍将军府上果真多能士。”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后面走了上来,他头戴高冠,腰配宝剑,身着黑色虎纹嵌金丝交领深衣,外罩同色博袍,胸前一组四节套玉佩作群龙相蟠。他走到公士希身边,笑着打量着校场。伍封与一群门客则躬身立在他身后。
看这架势,莫非这人就是——秦太子鞝?!
可传闻太子鞝这人一向与伍封不和,他今天怎么会到府里来?
“太子过誉了,臣倒是久闻太子府内剑客如云,能士众多。臣手下的这些人,只是莽汉,实不敢称能士。”伍封走到太子鞝身边,示意公士希退下,接着又道,“府内校场鄙陋,太子何不移步前室?臣已经命人在那里备下美酒佳肴,只待与太子畅饮。”
“喝酒倒是不急,鞝早就听闻伍将军的箭术在秦国无人能敌,因此今日特地带了一名新收的家臣来请你赐教。”太子说完,一扬左手,一个散发披肩,身着靛蓝色粗麻布服的男子从随行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他的头低垂着,整个人看上去犹如覆了一层冰霜,散发着寒气。
如今天下纷争,世人尚武,男子不会射箭会被视为耻辱,因此士大夫之间较量射艺倒是常事。只是此人衣着粗鄙,不像士族,倒像是庶民。以他的身份要与伍封比试,在旁人看来无疑是对伍封的一种折辱。
“太子之命,鄙臣敢不敬从!只请勇士示其箭术,臣必从旁提点。”伍封躬身将射箭的位置让了出来,又命人将弓与箭箙交给那蓝衣男子。
“看来,伍将军是不屑与我这家臣较量了。”太子笑了笑,走向前来拍了拍那男子的肩膀道:“豫狄,那就先让伍将军看看,你是否有资格与他一比!”
“诺!”豫狄从箭箙中取出一箭搭在弦上,右手极轻巧地拉出一个满弓,下一瞬,我就听到了一声箭羽划破空气发出的闷响。
我虽不懂射箭,但光听这声音就知道,豫狄的这一箭远比公士希的那一箭要快上许多,力道自然也高出许多。
果然,那箭射中靶心后,没做丝毫停留,直接将其射穿,死死地埋入了后院的土墙之中。马上,豫狄又射出了第二支箭,这一箭从草靶中心空洞穿过,将原本半埋在墙内的那只羽箭一劈为二,钉在了同一个点上。
院子里围观的士兵们齐齐倒抽了一口冷气,校场上安静得有些可怕。
“好——漂亮!”太子鞝脸上难掩得意之色,他身后的一帮随从也开始哄闹起来。
“伍将军,怎么样,现在可愿与我这箭手一较高下?”太子鞝靠近伍封的耳边说道,“还是说,你伍封怕了?可惜啊,怯懦之人如何能掌我秦国二十万大军,我看君父怕是要另觅良将了!”
这豫狄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箭手,如果伍封今日不愿上场比试就会落个怯懦的名声。反之,如果上了场,赢了是理所应当,但万一输了,怕是不出两日,雍城上下都会知道,深受国君器重的上将军伍封还不敌太子鞝的一个家臣。
太子鞝上次陷害公子利的阴谋失败之后,这次又把矛头对准了伍封。看来,公子利一派和太子鞝一派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了。
“既然太子今日有此兴致,鄙臣敬当从命。”怯懦对于一个武者来说,无疑是最大的侮辱。太子鞝的话明显激怒了伍封,他表情肃穆,没有换射服,只是脱下外袍交给身后的随从,又将里面月白色的儒服拉到了腰际之下,接过长弓握于右手。
我的心跳声犹如鼓点,响而急促,倒不是担心伍封会输,而是气愤太子鞝三番两次的逼迫。我们如此这般辛苦地接招拆招,倒不如寻个机会主动出击。
“好,有意思!既然要比试,不如我们再加上点筹码如何?”太子鞝笑道。
“请太子示下!”
“如果伍将军赢了,我就将豫狄的这双手砍下来,作为唐突将军的赔礼。”太子笑着将豫狄的双手举了起来,朝伍封示意。
一直低着头的豫狄这时终于抬起头来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鞝,但很快他眼中的那份惊讶就被无尽的悲愤所取代了。箭士的双手比生命更重要,他原本定是想要投靠太子鞝,博取功名以脱贱籍。可惜了,太子此人并不惜才。
“但是,如果豫狄侥幸赢了你,我就要向你要一个人。”太子鞝盯着伍封道。
“何人?”
“她!”太子反手一指,大家都齐齐转头看着我。
我?!自太子鞝来到校场以后,我一直躲在角落。他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又为何会向伍封讨要我?
太子鞝踱步走到我面前,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啧啧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难怪我那四弟总喜欢往这将军府上跑。”他冰凉的手指像一条毒蛇在我下巴上反复游动。他比公子利年长,眉目本也算俊朗,只是常年饮酒作乐被掏空了身子,病态的苍白和两眼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无比阴郁。
“好一双美目,配上你的这颗七窍玲珑心,倒也值得豫狄的一双手。”他冲我笑了笑,转身对伍封道,“将军,怎么样,请上场吧!”
伍封抬眼看向我,温柔一笑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怕,我信你……我回了他一个笑容。
太子鞝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们一眼,高声喊道:“来人,取我的弓箭来!快,把这草靶子给我撤了,本太子今日要玩个有意思的。”
竹书谣 第二十九章 血溅校场(三)
很快就有人把太子鞝的长弓递了上来,血红色朱漆弓身上一条黑色螭龙盘旋而上,张扬而华丽。
太子鞝接了弓,侧首在随从耳边交待了几句,那人便转身朝我走来。走到我面前,倒三角似的眼睛盯着我,却伸手将我身边的小虎牙一把抓了出来,顺势递给他一顶羽冠。
“小子,戴在头顶,绕着院子跑吧!”那随从冷笑着说道。
小虎牙吓得出了神,晕乎乎的就被人戴上羽冠推到了校场中央。
“喂,怎么还不跑啊?”太子鞝搭箭上弦,瞄准了校场中央的小虎牙,“你若再不跑,我现在就射杀你!”
伍封看了看发呆的少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但随即又闭上了。
“无趣的人,留你何用!”太子鞝勾起嘴角,轻蔑一笑。
我心中一突,忙对小虎牙大叫:“快跑——”
随着我的叫声,一支羽箭猛地离弦朝小虎牙射了出去。那少年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地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只羽箭插进了自己的咽喉。
砰的一声,他倒在地上,喉咙里、嘴巴里不断地有鲜血喷涌而出。他充满恐惧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剧烈地抽搐,可只过了一会儿他就不再动弹了。他死了,死在太子鞝莫名其妙的闹剧里。这个刚刚还在和我说话的少年就这样变成了一具鲜血淋淋的尸体。
太子鞝身边的两个随从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将尸体从我面前抬了出去。
“哎,这小儿太无趣。快,再给我找一个!我要给伍将军好好解释一下这场比试的规矩。”
“不必了,多谢太子。”伍封抬手阻止了想要继续抓人的随从,“太子可是希望臣能射断奔跑者冠上的那根长羽?”
“哈哈哈,聪明!不过你的目标是我派出的人,而豫狄的目标则是你的人,如何?”
“善!”伍封颔首回道。
自小虎牙被太子鞝当众射杀之后,公士希的眼睛里就燃起了两簇火焰,他冲动地往前迈了一步,却被我一把拽住了袖子。
公士希体格高壮,稍欠灵活,这样的挑战并不适合他。可如果换成是我……我看了太子鞝一眼,心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抓住,人就已经走了出去:“婢子愿戴这羽冠!”
我这句话着实把伍封吓了一跳,就连太子鞝也面露惊讶之色。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大声笑道:“有意思,果然是个有趣的美人,也不枉费我为你花的这番心思。来人,把曹女给我带进来!我倒要看看,戴上这羽冠,究竟谁更美。”
太子鞝一时兴致大好,但我不用看,也知道他身旁的伍封现在一定恨不得吃了我。
我心虚地避开伍封的视线,默默地把羽冠系好。头上的这根鸟羽足有两尺多长,人只要稍微一动,它就会随着风势左右摇摆。如果想要射中它,除了箭法精准外,正确的预判也很重要。
等我把羽冠系好,就看见一名身着艳桃色曲裾深衣的丽人在寺人的搀扶下,款步姗姗地走到了太子鞝身旁。太子鞝一手将她搂入怀中,旁若无人地亲昵起来。众人围观之下,那丽人没有丝毫尴尬,反而俯在太子鞝怀中娇笑不止。
“家主,请问现在可否开始比试了?”一直沉默的豫狄突然开口问道。
“呵,豫狄等急了。好,曹女,快将这羽冠戴上。”
太子鞝从随从手中接过羽冠递给曹女。
“这是什么?”女子狐疑道。
太子鞝将前因后果与那丽人交待了一番,那丽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苍白惊恐的样子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眼熟。
哦,原来是她!
眼前的美人原来正是那日公子利从奴隶贩子手中买下的女奴宓曹。想来定是美人如花,娇艳欲滴,楼大夫不舍得自己享用,就把她转送给了太子鞝。
宓曹虽是百般不愿,但又不敢违背太子鞝的命令,只能不情愿地将羽冠戴上。
太子鞝带着宓曹走到我面前,我冲她笑了笑,她却狠狠地扭过头去。上一次公子利为了我,拿她换了无邪。今日因为我,她又要做一回活箭靶,我和她之间怕是永远做不了朋友了。
我走到了豫狄身边,小声道:“待会儿,箭士可有把握保小女无恙?”
豫狄没有预料我会和他说话,转头看了我一眼,冷冷道:“定不会伤了贵女。”
“哦,那是最好。太子想要我,你伤了他想要的人,怕是将军和他都不会轻饶了你。”我目视前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攻敌之计,攻心为上,一切扰乱豫狄心绪的机会我都不会放过。
“伍将军,你先来吧!我为你击鼓,十响之内,箭必离弦,羽冠上留下鸟羽最短者为胜。”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走到校场西南角的一面皮鼓前开始击鼓。
“咚”的一声,伍封已经搭箭上弦,宓曹也拎起裙角跑了出去。她一边跑一边不住地回头看伍封,难以言状的恐惧写满了她的脸。她头上的蓝色羽毛更是因此左右摇摆,飘忽不定。
伍封半眯着眼睛如同一只静静潜伏的兽,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最恰当的,一击必中的时机。
“咚,咚,咚”,鼓声又响了三下,宓曹很快就跑到了院墙跟前,她微微一怔收住脚步想要转弯,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伍封的箭已经擦着冠顶飞过,将一支鸟羽齐根截断。
宓曹来不及发出尖叫就吓得瘫倒在地,人群中旋即暴发出了如雷鸣般的叫好声。
很快就有人把宓曹扶了下去,她头上的羽冠也被呈了上来。
“愚蠢的女人!”太子鞝看了一眼羽冠,低声咒骂了一句,脸色十分难看。
“阿拾,过来!”伍封放下弓箭唤了一声,我无奈只好移步走到他面前。伍封低头看着我,轻声道:“待会儿豫狄射箭的时候,你不要乱跑。站着不动的话,以他的箭法,我相信他不会伤害到你。”
站着不动?难道他不想赢吗?
“听到没有?答应我!”
“难道你不想赢?”我按捺下心中的感动,轻声问道。
“我要你平安。再说,今日这样的局面,无胜无负不是更好吗?”伍封看着我微笑道。
“嗯。”他说得对,今日这场比试也许平局才是最好的。
等我回到豫狄身边的时候,太子鞝正和他交待着什么,见我来了,他拍了拍豫狄的肩膀,沉声道:“别让我失望!”然后,又转头对我笑了笑,“小美人,请吧!”
待我走到十五步开外,第一声鼓点已经敲响,豫狄拉了一个满弓瞄准了我头上的鸟羽。就像伍封之前交待的,我并没有跑动只是站在原地直视着豫狄。豫狄眉头一皱,仿佛是在询问我为什么不跑?
我们就这样一直僵持着,直到鼓声敲到第七下。
“咚”,又是一计鼓点。但与之前不同,豫狄举弓的手猛地一沉,竟将一束森冷的箭光对准了我的胸口!
我心下大惊,但双脚却似被人灌了铜水一般,一动都动不了。
眼看豫狄的箭就要射出,我的左膝猛地一阵剧痛,整个人顿时仰倒在地。
箭蹭着我的额头飞了过去。
“阿拾——”一道月白色的身影飞一般冲了上来。
我的额头被箭簇划破火辣辣的痛,后脑摔在地上也撞得不轻,不过这些都比不过心里的恐惧,就在刚刚的一瞬间,我几乎与死亡面对面。
伍封小心地将我抱在怀里,气息大乱。
豫狄最后一刻从太子鞝那里接到的命令,竟是——杀了我!
竹书谣 第三十章 血溅校场(四)
太子鞝显然并不想要平局,既然没办法从伍封身边把我夺走,那不如当着他的面将我杀死——这就是他的计划。
在伍封的搀扶下,我走到太子鞝身边,将头上完好无缺的羽冠呈了上去。
太子鞝嘴角一抽,大叫道:“善,大善!来人啊,把豫狄的双手都给我砍下来,送给姑娘压惊!”
“谢太子!不过婢子可否请太子先将此人的双手留下,婢子想日剁一指以解惊惧。”我瞄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豫狄,对太子鞝一字一句道。
太子鞝闻言大笑:“哈哈哈,美人的要求我永远没办法拒绝。”他一抬手示意随从放开豫狄,又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递给我,“姑娘,请吧!”
我接过短匕,转头面向豫狄。豫狄双目一闭,跪倒在地伸出一双伤痕累累的手。
我双手执匕,跪在他身前,用尽全身力气,对准他左手的小指切了下去。
“啊——”痛呼之声响彻校场。
太子鞝看着我咧嘴一笑,转头对伍封道:“伍将军,今日叨扰了。两月后,府中夜宴,你我再举杯畅饮。姑娘,不妨也随将军同来!”
“诺!”伍封施礼。
“我们走!”太子鞝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离开了,伍封亦快步跟了出去。
我松了一口气,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豫狄看着尘土之中的断指,如失了魂灵一般。
“喂,少了一指还能射箭吗?”我问。
豫狄抬头呆呆地看着我:“贵女若想要鄙人十指,不妨今日全取了去!”
“蠢人!我要你的指头做什么?”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将地上的断指捡起来递给了他,“我不这么说,这么做,你这双手怕是留不下来。走吧,我带你去见家主,他素来惜才,会好好待你的。”
豫狄捏着手中断指,低头喃喃道:“可我刚才是真心要杀你。”
“嗯,我知道。”
我带着豫狄往前院走去,远远地就看见伍封从对面快步走来。我迎了上去,冲着他喜滋滋道:“将军,豫狄他愿意留下来,你收他做个门客吧!”
伍封瞪了我一眼,二话不说将我扛到了肩上:“这将军府什么时候轮到你这满脑门子是血的小儿事事操劳!”说完转头对身后的两个士兵道,“把这个人给我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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