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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竹书谣 第四十六章 谜之香木(三)
回到府里时,天已经大黑了,我把采买来的东西交给由僮后就带着无邪往膳房去了。
自打我买了这把“香木”,无邪就没再和我说过话。大约是恼我花钱买了烂树枝,上当受骗了。
“别替我不值了,我那五枚钱买的不是这破木头,是他一家子的人命。你想,如果那人真的被打死了,他家里的妻子、孩子怎么活得下去?”
此时的膳房空荡荡的,为了节省木柴,府里过了哺时就不再生火了。但平日里,将军总有晚归的时候,因此大头师傅总会在那只鳞片纹的带盖高脚豆里倒上热水,再在里面留上一小罐粟米羹以备不时之需。今日,将军被国君留在了宫里。这罐粟米羹就便宜了我和无邪。
我小心翼翼地把陶罐从青铜豆里端了出来,触手之处还是温的:“快来,有热的粟米羹可以吃了。”我笑嘻嘻地端着陶罐走到无邪面前,他瞄了一眼,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闷声拿着铜签子拨弄着早已经熄灭的炉火。
“吃不上兔子不高兴了?”我放下罐子,拨了拨他卷卷的额发,“再过几日,等祭祀结束了,将军就会把牲品分给大家吃。如果你喜欢,我的那份也留给你。”
“我不要,他们天天盼的,我不稀罕!”无邪嘟着嘴道。
我走到柴火堆前跪下,伸手在里面划拉着:“和你一起住的兵士都是庶民,能吃上一顿肉都是主人的恩赐。外面城郭里住的那些人,他们打的猎物,酿的酒,种的粮全都要上交主人。自己只能在岁末得点陈旧的谷物勉强度日。人活一世,不识肉味的人多的是。”
“我以前吃得多,都腻了。兵小儿喜欢,我的那份也给他好了。阿拾,你在找什么啊?”
“哈,找到了!”我从柴火堆里找出一个灰陶小罐,笑道,“这里面可是好东西。四儿临走前帮我做的,我平时都舍不得吃,今天拿出来给你尝尝也算是道歉了。”
“哦——就是那个让你把我丢了的死丫头啊!她做的东西一定不好吃。”
“是不是好东西,你闻闻就知道了。可是有酒味又有肉味?”
无邪把鼻子凑到罐子旁一阵乱闻,欣喜道:“是把肉浸在酒里了吗?”
“猜对了一半,做这个需要把新鲜的豚肉放在郁金酒中浸渍两天,取出后放入铜鬲(1)中蒸制,等肉酥烂之时,切小丁调味风干。这肉干配上粟米羹最是好吃,你拿一块尝尝?”
无邪伸手抓了几块在手上,先是闻了闻,然后一把全吞进了嘴里。
我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笑着问道:“可好吃?”
“嗯——嗯——再给几块!”看他一脸的馋虫样,我就借机把粟米羹往前推了推,“喝上半罐子,再给你四粒。”
无邪砸吧砸吧嘴,老老实实地喝起粟米羹来。
“现在不生气了吧?”我问。
无邪见我刻意讨好,反而沉下脸色:“我不喜欢你一个接一个地救人,我是你救的,豫狄说自己也是你救的,今天又救了一个。”
“呃,其实很多年前,我和四儿还救过一个人。”
我这话一出,把无邪气的直跳脚:“什么?!还有一个!”
“救人有什么不好的,况且于我又没什么损失?”
“不好,我说不好就不好!”无邪说完皱着眉头绕着屋子走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绕到我身边,极小声地问了一声:“那我可是你花了最多钱的?”
他这话一说,我恨不得两眼一黑晕将过去,弄了大半天,原来这“小狼崽”居然在计较这个。
“对,你可是花了公子利大把大把的钱币,而我也因为你,欠了他一个天大的人情。所以,你很重要,比豫狄,比卖树枝的人,比我以前救的任何人都贵重。怎么样,可满意了?”
无邪一听,咧开嘴哈哈大笑道:“太好了,我明天就告诉豫狄去,看他还敢瞧不起我!”
看着无邪的笑脸,我不禁在心里想,为什么我那么喜欢救人呢?
也许是因为在我出生之后,记事之后,我每天都希望能有一个人来救我和阿娘,救我们出饥饿,救我们出苦难,但这个人直到阿娘死的那一刻都没有出现。现在,与其说我是在救别人。倒不如说,我是一遍一遍地在救自己。
临睡前,我不死心地拿起街上买来的“香木”又闻了闻,可依旧没有闻到任何香气,于是随手把它丢进了炭火,自己梳洗了一番上了床。
这一夜无梦,黑沉香眠,这无疑是我这一个多月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贵女,你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推门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壮的婢女。瑶女走后,胖丫便成了府里的主事婢女,她脑子清楚,手脚麻利,是个极能干的人。
“贵女,现在东面下了大雪封了山路,家宰和四儿恐怕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嗯,知道了。今年家宰不在,将军也不得空,祭祀的事就只能我们几个先预备着了。我昨天买的东西,你先去由僮那儿取来,仔细分分,谷物、牲品都送去庖厨,一应用到的礼器,也赶紧差人从库房里搬出来,我待会儿来看。”我穿上夹袍,围上兔毛领子,这几天真是越发冷了。
“诺!”胖丫行礼退了出去。
我拿了火签子正打算灭了炭火出门,却不期然在炉中闻到了一股异香,不似杜衡芬芳,也不似丁香蜜甜,吸一口,那醇厚的香味便像是长了腿脚,一下子就顺着鼻子冲上了脑门,让人顿觉清明宁静。
呵,这树枝还真是奇香,难道昨夜的好眠也是托了它的福?早知道就该问问那人是从哪里得来的,说不定我也能做几笔大买卖,给自己盖间屋子。
我笑着合上门,迈步朝前堂走去,想着热闹的祭祀,想着即将回来的四儿,脚步也越发轻快。
“喂,你们用点力啊,小心别碰到了墙!”大堂之中,胖丫正指挥着府里的一群侍卫热火朝天地搬运着祭祀用的青铜礼器。
“胖丫,这东西重得很,我们抬的要是你,那可就轻松多了!”几个男人抬着一只三足蝉纹双耳大鼎大笑起来。
“小心笑岔了气,砸断了腿。想抬我,晚上摸对了门,自己来试试啊!”
“兄弟们,大家可都听见了,晚上打一架,谁赢了谁去啊!”几个满头大汗的侍卫笑得正开心,见我红着脸站在门口,全都呆住了,个个低头闷声不吭地搬东西。
胖丫倒是一脸自然,她走到我面前,行礼道:“贵女,庖厨那边都交待好了,日中之前礼器也都能搬完。”
看着胖丫总会让我想起以前府里的柏妇,坦坦荡荡的个性很是讨人喜欢。男女之间只要相悦,凑在一处睡一觉本也没什么。只是我搬进东边的院子后,这样的荤话听得少了,一时有些尴尬。
“我这儿有卷器物名录是做清点用的,你可看得懂?”
“可羞死我了!要是我胖丫能识字,这满山跑的猴子怕是都识字了。”胖丫鼓起脸颊装出一副抓耳挠腮的样子,一下子就把大家伙都逗乐了。
“那清点的事我来做,大家快点搬吧!”我抱着竹简笑着道。
“诺!”众人齐声应道。
“贵女,只是有一样不好的。今年夏天雨水多,库房里的香料受了潮,变了色,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焚香才能请神,香料是最不能马虎的。你赶紧和由僮商量一下,看叫谁出府买些回来。”
“奴婢不懂香,怕买不好,不像贵女连衣服闻着都香。”
“是昨天新买的香,你若喜欢,待会儿去我那儿拿一根。”我笑着提起衣袖凑到鼻尖一闻。这香可是真奇,比起之前在炭火里闻到的又像似变了一种味道。
“谢过贵女!”胖丫喜滋滋地看着我,可这时我的心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惊得我后颈一阵发凉。
“贵女,怎么了?”胖丫见我发傻,便提高了声音。
我回过神来,忙道:“快!让由僮给我备车,我要马上出门!”
“那这香?”
“去香料铺买降真香!”说完,我提起裙角跑了出去。
这香味不是我第一次闻到,在兽面男子身上我闻到过一模一样的香味!




竹书谣 第四十七章 谜之香木(四)
时人用香以示其德,上至祭祀请神,下至沐浴香汤。士族每日生活,各色香料是必不可少的用物。公子利知我喜香,但凡他能收集到的香料,总会往将军府送上一份。江离、木兰、辛夷、杜若、芳芷、蕙草,从楚国到晋国,从吴国到卫国,经过我手里的各国香料,恐怕比秦宫司香处的还要多。但是,昨日得来的奇怪树枝究竟是何种香料,我却没有一点头绪。这个认知,让我不禁又喜又悲。
喜的是,这香料如此稀有,如果能知道它的名字和来历,我就有可以找到和兽面男子有关的线索。悲的是,就连那卖香人自己也不知道这香料究竟是什么,我又如何能知?
而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卖香人口中那个面带异象,眉带红云的贵人。而这个人兴许就是我刚刚结识的晋国谋士——张孟谈!
张孟谈高鼻深目,不似普通中原之人,所以卖香人才会觉得他面生异相,而他眉梢的红色胎记,很可能就是卖香人口中所说的红云。
我从太子府回来已经三天了,如果张孟谈真的要离开秦国,那么就在今天。
待我取了提梁壶奔将出来,由僮已备好马车候在门口。
一路急行,等我们赶到晋使下榻的馆驿时,却听闻晋国赵氏的车队刚刚出发,已由东门离雍了。
“由僮,快,去东门!”我从馆驿里跑了出来,两步就窜上了马车。
由僮知道我心急,一连抽了好几鞭子,马儿嘶鸣着,朝雍城东门飞奔而去。
我听闻赵无恤入秦时带了不少礼物献给秦伯。秦伯为表诚意,在他们走时也一定送了不少回礼。冬日,渭水结冰他们走不了水路,只能选择由陆路回晋,而牛车拉着重物一定走不快,所以只要我们的马车跑得够快,就一定能在半路截住他们。
果然,出城门向东不到两里,我就远远地看见一支行进缓慢的车队。
“太好了,终于赶上了!由僮,驶到车队前面去!”
“诺!”
伍封生**马,府里用来拉车的马匹都是从西域采买来的神骏,因此不稍片刻我们就赶到了队首。
“敢问,这可是晋国赵氏的车队?”由僮站在车上大声喊道。
“正是,来者何人?”队首一个骑马戴冠的剑士问道。
“小女请见谋士孟谈!”
“何人找孟谈?”我话音刚落,一旁黑漆华盖的马车中探出一个人头来,定睛一看竟是太子府见到的赵无恤。
“小女请见谋士张孟谈。”。
“原来是你啊!”赵无恤笑着打量了我一番,举手示意前方的兵士把车队停了下来,“姑娘这么急着赶来,可是来与孟谈话别的?”
我点了点头,步下马车。赵无恤朗声笑道:“善,大善,阿狄,带这位姑娘去见张先生!”
“诺!”马车旁边跑出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兵,对我道:“姑娘请随我来!”
我朝赵无恤一拜,跟着小兵往车队中央走去。才走了两步,耳边突然传来赵无恤戏谑的声音:“此处风光甚好,赵某不急着赶路,姑娘也无需着急。若是改变了心意要与我家孟谈一同归晋,赵某心甚喜也。”
我脸色一僵,心道,这赵无恤定是以为我和张孟谈有了私情,才这样不依不舍地驱车来追。不过反正以后不会再见,解释起来倒更麻烦。
“姑娘,你瞧,张先生已经下车等着你了!”小兵的声音清脆响亮。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张孟谈一身天青色常服打扮,按剑斜靠在马车上,正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来送你!”我来时一往而不顾,一心只想着要问清香料的事,可如今站在他面前,却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改变心意要同我一道归晋了?”他微笑着望向我,深邃的眼睛里藏着一种我看不懂的情绪。
“哪个要同你归晋?”我低头将手里的提梁壶递了过去,“太子府上你替我解过围,这是今年春天新制的桃花酿,算是谢礼。”
“这是你酿的酒?”张孟谈伸手接过,打开壶盖深吸了一口气,“好香,怎么酿的?”
“取初春三月微雨洗净的桃花,借夜风阴干浸入酒中,再于酒旗星当空之时焚香藏于桃花树底,六月即成。今春我只酿了三壶,这是最后一壶了。”
“酒气清冽香甜,闻之欲醉,甚善!”张孟谈长眉轻挑,忽的将脸贴了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道,“酒我喜欢,不过,佳人之心尤为难得。”
我忙后退了一步,低头道:“小女的酒可不是那么好喝的,先生今日还需解我一个疑问才行。”
“什么疑问?”张孟谈低头看着我发烫的耳朵笑咪咪地问道。
“一个多月前,先生是否已经入秦?”
“一个月前我替家主来秦国递送过拜帖,姑娘是如何知道的?”张孟谈似是很惊讶,但随即又释然一笑,道,“让我猜猜,姑娘可是碰到那个卖香木的了?”
“你怎么知道?”我惊问。
“你身上带着白檀的香味,我又刚好在一个月前碰到过那个人,所以,这并不难猜。不过,你今日若是来讨香木的,我这儿可没有能给你的。”
“我不问你讨香料,只是想问问这香料的来历。”
“那你先告诉我,你用多少钱买了那把香木?”
“五枚币子。”
“那一把香料最少可卖两金!说得那么明白,那个傻子还是卖亏了。”张孟谈叹气摇头似乎很为那卖香人感到惋惜。
“先生这样的好眼力不如不要做谋士,为你家家主行商牟利才是正道。”我笑着揶揄。
“行商牟利的事我可做不好。你问的这种香叫做白檀,只产于西域荒原之地,树叶树皮皆无味,唯有树芯带有微微的甜香。若置于木炭之上,则香气浓郁可去邪污,明清目。早年有西域之人入晋,曾以此香进献国君,国君后来又转赐给了智氏宗主。如今,智府每三月便要派商队去一趟西域,一掷千金专为采买白檀,供智氏新任宗主智瑶一人之用。”
“智瑶?”张孟谈一提到晋国智氏,我的心立马紧了起来,“小女曾听闻晋国智氏与赵氏一向不合,孟谈兄既是赵氏家臣,怎么还能识得智瑶喜用的香料?”
张孟谈眼神一窒,沉默半晌,才开口徐徐道:“我与家兄原是智氏家臣。两年前,智世子智瑶无故鸠杀了我兄长,我无奈之下才投奔了赵氏。”
“原来是这样。”一年前,智氏宗主智申亡故,他的儿子智瑶继任了宗主之位,弱冠之年就已是晋国统领下军的军佐。
“孟谈背弃旧主,实是走投无路。姑娘莫要把我视作不忠不义之人。”张孟谈见我沉思不语又补了一句。
“聪明的鸟儿都知道歌唱时要寻根安全点的树枝,更何况是人。在我看来,这与忠义无关,旁人若有非议,先生只当是穿林之风,无需介怀。”我抬头微笑,轻施一礼,“今日多谢先生解我心中疑惑,阿拾在此拜谢,祝先生一路好行!”
“这样便要走了吗?”
“嗯,我已经耽误了车队不少时候,纵是脾气再好的主人恐怕都要生气了。”我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车队,发现赵无恤竟然真的下了马车,背手站在荒草丛中,远远地看着我和张孟谈。
“你若得空,可来晋国找我,我定好生招待。”
“阿拾一介女子,如何能去晋国?不过,先生若是有机会再来雍都,你我倒可以好好喝上一场!”
“好吧,兴许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张孟谈朗声一笑,轻轻一跃跳上了马车。
“对了,桃花酿莫要多喝,易醉。”
张孟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提梁壶,冲车队前面的人喊道:“启程,走吧!”
我往后退了几步,站在灰黄色的萧草丛中目送车队徐徐前行。
须臾,耳边忽闻有人轻声吟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1)




竹书谣 第四十八章 忧心且伤(一)
送别了张孟谈,我和由僮并肩驾着马车行在东郊荒野。
雍城的东面临近渭水。春日里,成群结队的少女会来这里采葛采苹,游玩嬉戏。多情的少年便会悄悄地躲在半人高的芦苇丛中,偷看自己喜欢的姑娘。但此时已日近隆冬,原本绿茵茵的草地在严寒和冰雪的摧残下早已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荒原。没有娇颜,没有欢笑,只有抹不去的暗淡和叫不破的寂静。
“由僮,这两日太子府可有什么动静?”我问。
“太子府的事家主都已经处理妥当,贵女无需担心。只是……”由僮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行刺太子的幕后主使之人还没找到,国君对此极为恼怒。现在秦宫里,太子极力主张攻晋,将军与公子利则全力反对。国君的意思,大家也都猜不透。吴王夫差的大军已经快抵达晋国边境了。如果秦国这次真的要参战,怕是要早做打算,尽快屯兵东境。”
“你也希望秦国此次能与晋国一战?”
“趁晋危乱之际以攻之,虽不道义,但机会难得。”由僮的语气坚定冷静,看来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是支持太子鞝的。
“隆冬苦寒,大地枯槁。现在,雍城外天天都有人饿死冻死。此时如果再起战火,穷苦之人如何还能活得下去。再说,今年不是丰年,雍都屯粮尚且不够,一旦起了兵戎对秦国也很不利。”
听我说完,由僮久久不语。也许,对很多像由僮一样的秦军士兵来说,上阵杀敌,建功立业比任何事都更重要。
“秦晋之战,是打还是不打,就留给国君去定夺吧!”我不想和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于是转而问道,“你可知道当日与瑶女同场献舞的兰姬如今怎么样了?”
“那女人背后有各国权贵的势力,太子不敢将她怎么样,昨日便已经放出去了。”
“那瑶女……”我迟疑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死了。”由僮双眉一皱,吐出了两个字。
我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但遽然听到时,心中仍是一震:“死了……怎么死的?”
“她在太子府受了多日酷刑,但始终没有说出幕后主使之人。太子觉得留着她没用,就拔了她的舌头,勒死了。太子说,既然她活着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说,那死了就更用不着舌头说话了。”
由僮的话让我变得有些恍惚,记忆里温婉美丽的瑶女不见了,留下的只是一张不断晃动的空荡荡、血淋淋的嘴。
人不管现在活在哪里,走完了这苍茫一世,总是会有再相见的时候。到那时,没了舌头的瑶女要如何面对心中那个懂她、怜她、害她的良人?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如今就连这份等待的思念都没办法说出口了吗?
“贵女可愿随我去个地方?”由僮见我发愣,转头轻声问了一句。
“去哪?”
“去了便知道了。”他见我没有反对,突然调转车头向右急驶而去。
马车跑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来到了一条小河边,由僮勒紧缰绳将车停了下来。
“这是哪里?你为何要带我来这里?”我步下马车环视了一圈。
由僮拴好马车,站在我面前沉声回道:“这里叫桃花渡,我想带贵女来见一个人。”
“谁?”
“她在那边的桃花树下,贵女见了便知。”
我心中一恸,拎起裙摆飞奔了过去。
桃花渡,落尽桃花空余枝。一川寒水,默默绕孤坟。寒风中,枝干扭曲的桃树下,没有人在等我,等我的只是一座孤零零的新坟。
“昨日我在乱葬岗里找到了她,虽说少了舌头,但这样至少还能给她一处栖身之所。”由僮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身边,他的脸无喜无悲,但声音却透露出了一丝哀痛。
“嗯,这里很好。”我摸着身旁的桃树,望着眼前的一川流水点了点头。
“这里到了春天,景色独好。今年三月,我和她来过一回,从这一头望到那一头全是艳桃,云雾一般。”
瑶女和他,曾经结伴游春?由僮的话让我蓦然一惊,低头细看,坟前的木牌上竟赫然刻着“吾妻瑶”三个字。
“你和瑶女……”我看着由僮不知如何接话。
“以前在府里时,我曾私下向她求过亲,可惜她不喜我。”由僮苦笑一声,蹲下身来抓了一把新土添在坟头,“现在立了这牌子,说不定,她还是不高兴。”
“之前的事……难为了你。”伍封不在时,我得知瑶女是晋人的细作后,第一个便告诉了由僮。此后诸般设计也都是和他商议的结果。他既对瑶女有情,又要对伍封效忠,私情、忠义相交之下,他当时所受折磨胜我何止百倍。
“我被私情蒙蔽了双眼,险些害了家主,其罪当诛!由僮在此对天盟誓,只待心中余愿一了,必以死谢罪!”他屈膝跪倒在地,悲痛的眼睛里满是红丝。
“如果这是你的错,那府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哪一个能逃得掉?你对家主的忠心没有人会怀疑!”我倾身扶他起来,他却依旧挺身跪着。
“谢贵女体察,只是由僮还有一事望贵女能够如实相告!”
“何事?你问便是。”我把由僮扶了起来,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贵女今日为何会来求见晋人谋士?此事可与那兽面男子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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