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他们二人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无恤却留了下来和我并肩坐下屋檐下,晒着太阳,聊着天。
“明日就是智氏的祭礼了,可惜师父不肯带我去,不然我还能看到你戴高冠,着礼服的样子。哎,明明前两日都在下雨,怎么这天说晴就晴了呢!”
“晴天定有皓月,莫说太史不让你去,就算他同意了,我也不许。”无恤看了我一眼揶揄道,“你这个小身板,若是被智瑶抓去作了药人放了血,估计等不到我去救你,你就死了。你还是给人省点心吧,好好做你的巫士,别去招惹你惹不起的人。”
“师父都告诉你了?智瑶这人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是,现在的他很可怕。但总有一天,会出现一个让他也害怕的人。”无恤目视远方,沉声道。
“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我扯了一把他的袖子,挑眉道。
“你认为我做不到?”无恤转过头来,认真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的眼睛静得像一汪深潭,可底下却暗流涌动。
“不,你有那个能力,但这条路很长也很难走。”
“再难也是我想走的路。阿拾,你可会陪着我,像现在这样?”他握住我的手,温暖干燥的掌心有着常年用剑生出的厚茧,磨在我的皮肤上刺刺的,有种说不出的痛麻感觉。
“我……”
“你想要离开,对吗?无邪同我说了,你要和他一起走,去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盖一间茅屋,行医治病。”
“红云儿,我会陪在你身边,但我不知道会是多久。以前,我曾经许诺自己永远不会离开秦国,离开将军府,离开伍封。可现在呢?我不能许诺你什么,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轻易离开你。”
“阿拾,我第一次在秦太子府见到你时,我说过,我不要做你的朋友。那句话我是认真的。”
“你不做我的朋友?那你要做什么?”我问。
“你心里明白。”无恤说完站起身来,低头看着我,“明天乖乖地待在这里,不要冒险进智府。”
“哦。”我乖巧地点了点头,他却信不过我,曲起两个手指狠狠地夹住了我的鼻翼:“明天如果让我在智府看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瞪了我一眼,按剑大步走了出去。
无邪从门背后走了出来,轻轻地揉了揉我的鼻子:“你还没跟他说啊?”
“要是跟他说了,他一定会找人把我关起来。明天我们万事小心点就是了。无邪,他说不要和我做朋友是什么意思啊?”我揉着被赵无恤捏红的鼻子,细细地琢磨他的话。
“嗯——可能是想和你做敌人吧!”无邪想了想,认真地回道。
“我真是个傻瓜,居然会问你……”我双手一撑站了起来,“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明天的事吧!”
智府因为要筹办册立世子的祭祀和晚上的宴乐,新雇了好几批仆役。无邪几天前就已经混了进去。他凭着俊俏的脸蛋和一身怪力气很快就得到了庖厨宰夫的赏识。祭祀这一天,宰夫让他采买宴会用的鱼鲜,我借机用草药涂黑了脸,扮成送鱼的渔夫混进了智府。
智府十步一树,百步一阁,引水而入,长桥卧波,庭院错落有致,高台华丽**。可走在这富丽堂皇的府院里,我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阿拾,这家的主人见了你的眼睛一定会很喜欢。”无邪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为什么?”我疑惑道。
“你看,他家到处都用了青碧色。”
青碧色?无邪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抬头左右看了一圈,智府的长桥上、廊柱上、门框上只要是绘了图案的,通通用了大量的青碧色——我眼睛的颜色。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送鱼的,你走快点!”走在前面的胖管事回头冲我和无邪大喊了一声。
“欸,来了!”我装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傻瓜样,点头哈腰地背着鱼篓跟了上去。
智府的庖厨里,这会儿已经炸开了锅,来来往往的仆役、婢女总有几十号人,大家端着食材,捧着香料,你挤我我挤你,我才站了一小会儿就被撞了好几下。
“送鱼的!”胖宰夫冲我吆喝了一声。
“来了——”我哈着腰小步跑了过去。
“拿了钱赶紧走,还认得路吗?”管事扔了一小袋子钱币给我。
我接过来打开数了数,点头谄媚道:“认得,认得。”
“那还站着干嘛,等我送你啊!”胖宰夫用鼻子冷哼了一声,似是很不愿和我这样的贱民说话。
我连忙装出惊恐之色,行了一礼,快步出了庖厨。
没过多久,无邪也悄悄溜了出来:“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拉着无邪躲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脱下自己外面又脏又臭的麻布袍子塞进了鱼篓:“你不是说西院有个水井吗?把我昨天给你的药撒到里面,然后就回去庖厨帮忙。小心别让人发现。我四处转转,找找智府的地牢。”
“我前两天都找过了,没有啊!”
“不可能,这些卿大夫家里不可能没有地牢,定是藏得太隐蔽了。我再找找,天黑前在智府后巷的大树底下见!”
“你小心点!”
“知道了,你快去吧!”我推了无邪一把,转身把鱼篓藏在灌木丛里,理了理头发,走了出去。
无邪前两日给我偷了一套仆役的常服,我穿在身上走了一路,并没有被人察觉。
“前日里世子妇刚死,昨日北面来的鲜虞人又给世子送了个碧眸女人进来。”后院的小径上,迎面走来两个身穿蕊黄色夹衣襦裙的小婢子。
“喜欢碧眸女人的不是家主吗?世子这年纪哪知道什么是女人。”
“嘘——你小声点,不要命啦!”个子略高点儿的小婢子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她见我面色如常,自顾自走路,接着又说,“谁知道啊,不过那蛮地来的女人听说很会跳舞,晚上我们也去看看。”
智瑶喜欢碧眸女子?我脑中突然浮现出当晚在百里氏花园里的一幕。他带着兽脸面具出现在醉酒的我面前,他明明可以一刀杀了我,却捂着我的眼睛吻了我。
智瑶会是兽面男子吗?如果他是,他早就见过我的眼睛,为什么不抓我回来取血制药?兰姬说的兽面男子背后的人,又是谁?
算了,既然都已经进来了,就算找不到关押药人的地牢,我也要见一见这个一直和我纠葛不断的智氏宗主!
无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说要去看智瑶,他起初学着四儿的口气说了几句太危险之类的话,到最后听说兽面男子就是智瑶,好奇心变得比我都大,立马改了态度,果断地成了我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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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第一百二十八章 智府夜宴(二)
我们混在一帮新来的仆役中间汗流浃背地闷头干了一下午的活,就等着晚上送食物和酒水的时候,趁机混进宴乐的高堂。可等我们日入时分抱着酒瓮走到前院时,却彻底傻了眼。所有的器皿、食物、酒水,运到离高堂百步之外的地方就必须转交给另一拨由家宰亲自督管的美貌婢子,由她们再分批抬进去。
我见状把无邪往旁边扯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今天的苦活怕是白干了,我们这个样子别说是要进去,就算离得近些,都会被门口那些卫兵抓起来。”
“没关系,我有办法。”无邪冲我露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
“什么办法?”
无邪看了一眼陆续从我们身边经过的一众仆役,小声道:“我们走慢点。”
忙了一整天,大家伙都已经累得不行,个个低着头闷声走路,没有人注意到我和无邪越走越慢,落在了队伍的尾端。
“快说,你有什么办法?”
无邪挑了挑眉毛,环顾了一下四周,拉我钻进了高堂背后的一条小径。
“你别告诉我,你要从屋顶上爬进去!”
“对啊!你抱着我的腰,我带你跳上去。”
“要是被红云儿知道,他非杀了我不可——”
“那你不去了?”
“去——为什么不去?”我伸手抱住无邪的腰,看了看屋顶,心立马又虚了,“你可别把我摔下去啊!”
“怕就闭上眼睛。”
无邪大手一揽把我整个人夹抱了起来,快跑了几步,紧接着几次起落颠簸,待我睁开眼睛时,人已经立在屋檐之上,苍天触手可及,望眼尽处,残阳如血。
“快低下身子,跟我来!”无邪拉了我一把。
我反应过来立马伏下身子,猫着腰和无邪一起小心翼翼地爬到了明堂屋顶的正中央。这里赫然立着两张双目圆瞪,方口龇牙的青铜兽面。一张朝南一张朝北,宽幅总有七尺之余,我和无邪钻进它们之间的空隙,完完全全隐住了身形。
“这地方可真好,前面和后面来的人都看不到我们,你是怎么发现的?”我喜滋滋地蹲坐下来。
“我喜欢站在高的地方,到了一个地方总会先到屋顶上看看。”
“赵世子的屋顶你也爬过了?”
“嗯,他爹的屋顶我都爬过了。”
“你居然上了赵鞅的屋顶!你胆子也太大了!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小心被人用箭射下来!”
“他们射不到我!”无邪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样子,“这世上还没有我去不了的地方!”
“无邪——”我用手掰过他的脑袋,从牙缝里冷冷地念出他的名字。
他看着我,嚣张的气焰立马蔫了下来,不情愿地回了一句:“知道了……”
“你现在乖乖听我的话,将来我陪你去攀这天下最高的山峰,随你抚云戏风,抱月摘星。”
“阿拾——”无邪的眼睛里光彩毕现,重重地点了点头。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天边的半点残阳很快就沉到了大地深处,消散了它仅留的绛紫色光晕。天与地忽而漆黑一片。蓦然,智府通往正门的大道两侧亮起了千百点烛火,那烛火引了朦胧的水汽笼在自己周围,变身成一个个发光的小球在暗夜的风中摇摆跳跃,远远地看上去像是天上的星河无意落入了凡间。
鼓乐齐鸣,繁星夹道,庭燎映天,智府的红漆大门在鼓点声积累到最高处时,应声而开。
宾客们要入府了。
正门处,身着华衣的士大夫们殷勤地递上拜帖和礼单;侧门,一摞摞的彩绘漆盒,布匹绸绢被仆役们络绎不绝地抬了进来。
入夜的智府,热闹得如同三月里的市集。唯一不同的是,市集上交易的是庶民们新一年的希望;而这里交易的,是晋国士大夫未来的权利和地位。赵鞅老了,这个在晋国叱咤风云了三十年的人,已经是年逾六十的花甲老人,而下一任上卿——智氏的宗主智瑶正值壮年,未来的晋国无疑会是他的天下。所以,这一晚,晋国大大小小的官吏几乎都出现在了这场举国瞩目的宴席之上。
大门口的宾客进了一拨又一拨,但我始终没有见到赵鞅和无恤的身影。约莫两刻钟后,从大门口突然跑进来一个黄衣小仆,他一路飞奔进了大堂。片刻之后,一个头戴玄黑高冠,身穿狐裘,外罩褐色裼衣的男子从高堂上大步走了下来。他身材高瘦,走路时袍袖鼓风,衣带飞扬。
狐裘按礼只有天子、诸侯、卿族可穿,难道此人就是智瑶?
我隐在青铜兽面之后,把头往外探了探,只见男子大步走到门口,与刚刚步下马车的赵鞅互行了一礼,立在赵鞅身后的无恤紧接着又向男子行了一个敬拜大礼。
“原来他就是智瑶……”
“哪一个,戴黑冠的那个?太瘦了,不像啊。”无邪凑出头来在我身后嘟囔了一句。
我点点头,心里有几分失落:“我也觉得他不像,除了个子差不多外,看背影没一点相像。”兰姬当日的话又在我脑中响起,难道我真的什么都被看清就跳进了这场乱局?
“认错人了,那我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不,既然来了,就再看看吧!”
等宾客悉数进了大堂之后,我小心地揭开了屋顶的一片青瓦,探头朝里面望去。
堂内,赵鞅和智瑶坐在高阶之上,席下众人赏乐饮酒好不热闹。
自我来到晋国,就听闻智瑶是晋地有名的美男子。男子之美成若明夷,是风姿绰约,如花照影;但智瑶的脸,是一种几近完美的精致,眉眼唇鼻无论哪一处,似乎都不能改动分毫,否则就会毁了上天的一件杰作。可就是这完美的五官配上他精致的衣着、得体的笑容,没来由让我觉得他有一副虚伪、冷漠、对世事无动于衷的心肠。坐在智瑶右下方的少年应该就是智颜,比起他父亲,他的面目看起来就逊色了很多,额头太窄,鼻头太宽,眉目之间也没多少灵气。
“阿拾,你看!”无邪凑在我耳边笑嘻嘻地说了一声,“赵无恤就坐在下面呢,他肯定不知道,我们现在就踩在他头顶上。”
我低头一看,无恤不偏不倚刚好坐在我和无邪脚下,一个人正闷声喝酒。
魏、韩两家的世子此刻都坐在智颜身边,三人谈笑风生,推杯置盏,无恤明明是跟着赵鞅一起来的,却被安排在最角落的位置,跟几个瑟瑟缩缩的下层大夫同案挤坐在一处。
“他们这样也太欺负人了。”我愤愤不平。
“欺负谁了?”无邪凑过来看了一眼,笑道,“清清静静地喝酒,挺好的呀!”
我瞪了无邪一眼,再低头时,却看到智瑶举着一只青铜爵站了起来,他按礼说了几句祝酒的话。随后,世子智颜便迈步走入席间,与宾客们共饮了一杯。
“你看这臭小子,正妻刚死,怎么就喝起酒来了?”我看得正认真,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回头一看,盗跖那头红发恰好贴在我鼻子旁边。
“无邪!”我压低声音唤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无邪耸了耸肩,无辜道:“这大叔说自己也想看看,我见他身手好,就把位置让给他了。”
“什么?大叔!”盗跖猛地转过脸来,一脸愠怒地盯着无邪,“我看上去像个大叔?”
“嗯,你脸上有褶子了。阿拾说,管这样的人都要叫大叔。”
“我——”盗跖一个挺身站起来,伸手去抓无邪的衣领,无邪即刻反应过来侧身躲过。
“身手不错啊!”盗跖一笑,以迅雷之势伸出右手直取无邪腰间,无邪顺势一倒,抓住盗跖的腰带将他掀了出去。
盗跖在空中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落在瓦片上:“小子,再来!”
“你等着!”无邪兴致一来,居然旁若无人地跟盗跖在智府大堂的屋顶玩起了一个追一个逃的游戏。
这是在智府的屋顶啊,晋国的大人物此刻有大半都在底下坐着呢!我胆颤心惊地看着他们,一颗心已然跳到了嗓子眼。
“你们给我停下——”我低声呵斥了一句。
他们两个耳朵倒是尖,相视一笑,飞身跳了过来。
“你们俩要是想玩,找个没人的地方跑去,别引来了侍卫连累了我!”我看着无邪和盗跖咬牙切齿道。
“年纪不大脾气倒挺大。”盗跖经过我时从怀里掏出巴掌大小的一个袋子丢了过来,“这里面的东西够问你买个位置了吧?”
什么呀?我接住袋子打开一看,里面装的竟是三颗鸟蛋大小的珍珠,浑圆莹白,几无瑕疵。别说在这屋顶上买个“看位”,就是买下一座院落都不在话下。
“你已经翻过智府的库房了?”我问。
盗跖往下一蹲,笑道:“那是自然。这是齐国左相陈恒让世子盘送来的贺礼,等你这小丫头及笄时可以做根珠笄来带。不用谢我啊,我是看东西值钱才拿的,拿了又用不上,就便宜你了。”说完他双手一撑趴了下来,“哈,这里面怎么打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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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第一百二十九章 智府夜宴(三)
“什么?”我也来不及问他是怎么看出我是个女子,忙把脸凑了过去。果然,宴席间有两个侍卫模样的人正在比剑。
“小子你猜,哪个会赢?”盗跖问无邪。
无邪把脑袋顶在我们俩前面,笑道:“黑衣服那个。”
“有眼光!我数到三,穿黄衣服的那个铁定会倒。一,二,三,哈,倒了!”盗跖数到第三声时,黄衣人被黑衣人一招击中下盘,应声而倒。
我看了一眼盗跖,心想,这个能让小儿夜啼,小城惶惶的恶鬼盗跖还真有几分本事,这样远远地看上一眼就能知道胜负几何。
“阿拾,那人走过来了。”无邪朝下面努了努嘴。
黑衣剑士比剑获胜之后,在众人的夸赞声中大踏步走到了无恤面前,他弯腰一礼,大声道:“某,智氏家臣蔡仁,恳请与勇士比剑!”
他此话一出,宴席上变得分外安静。智瑶噙着笑看了一眼赵鞅,赵鞅面带笑容依旧一副坦然淡定的样子。
智颜这时突然站了起来,大声喝道:“蔡仁,那是卿相家的庶子,不是侍卫,还不快赔罪!”
叫蔡仁的剑士握剑朝无恤一礼,转身对着上首端坐的赵鞅俯身一拜:“鄙听闻卿相府上,赵世子有一异族相貌的侍卫,剑术尤为了得,鄙恳请与之一战。”
我趴在上面看不清无恤此刻的表情,但智颜一副看好戏的嘴脸却被我看了个正着。
“剑士所说的定是无恤小儿。今日智世子初立,是大喜,无恤儿不妨下场一战。”赵鞅看着无恤,捋须笑道。
“诺!”无恤站起身来,解下腰上的长剑握于手中。
无恤的剑术我是见识过的,不说别的,单那日在月下刺鱼的功夫就足以让一众剑士汗颜,可刚才看蔡仁用剑,其势凶猛,其力蛮重,我不由还是有些担心。
“依你来看,这蔡仁的剑术如何?”我转头问盗跖。
“怎么,你担心这赵家庶子会输?”盗跖嘴角一勾。
“他是输是赢与我何干?只是刚才见蔡仁几招就击败了对手,好奇罢了。”
“蔡仁这厮原是蔡侯身边的剑士,三年前与我在蔡国交过一次手,除了腿脚速度我看不上眼外,剑术倒对得起他蔡国第一剑士的名号。”
“蔡国第一剑士!”我心中一凉,这可如何是好?智颜找这样的人挑战无恤,不是明摆着要叫无恤在众人面前难堪嘛!
“呵,赵无恤这回可要出丑了。”无邪啧了两声,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别人也许不知这场宴席对无恤的重要,但我却明白,他从一个任人打骂的女奴之子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艰难和辛苦。今晚,在晋国众臣的面前,在赵鞅的面前,他如果输了,那他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宴席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不管是上座的晋国四卿,还是挤在角落里的下阶大夫,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堂中央两个握剑对峙的人。在众大夫眼中,这也许不是一场单纯的剑术较量,而是一次新旧权力的斗争。在这场斗争中,智氏和赵氏究竟谁会胜出,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除了安静,还是安静,席间的两个人如两尊石像岿然不动。
他们身上隐隐散发出的凝重气息,让我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倏地,蔡仁的脚动了,他双手握剑,脚步稳稳地向前迈了一步,摆出进攻之态。
无恤没有动,他低着头甚至连剑都没有举起来。
蔡仁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他大喝一声,快步逼近,剑光一闪,以破云裂天之势向无恤直劈下来。青铜之剑脆而易断,因而极少会有剑士在比剑时使用这般决绝的招式,可见蔡仁此人性傲,想以一招击败无恤。
谁料无恤竟如山之峙,一动不动,待长剑到了眼前才闪身避过。蔡仁一剑落空,蓄势再起,这一次他剑走灵巧,频频出击,用剑芒将无恤团团罩住,最后纵身提剑一刺,直取无恤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无恤在剑入胸膛前的最后一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开了身子。蔡仁的剑嗖地一声插进了一名宾客的冠帽,那人两眼一翻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便晕将过去。
“闪躲之技,实小人之行!”蔡仁满脸怒容,抽剑回转大喝一声。
无恤闻言,嘴角轻挑,他眉际殷红色的印记在烛火的照映下,如燎原星火骤然亮起。他右手猛地一翻,将剑举了起来,那一瞬,宴席两侧的烛火忽然静止了,穿堂而过的风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凝在了他的剑尖。站在无恤对面的一个婢子,被他此刻的气势吓得一抖,捧在手里的彩漆高颈壶陡然掉落。
不知是否有人看清了无恤的动作,在我眨下眼睛的一瞬,他已经站在蔡仁的面前,空中寒光一现,蔡仁头顶的发髻已经被齐齐割下。
而此刻,那只高颈壶才刚刚落地,酒液四下蜿蜒。
所有的一切不过短短一瞬。
蔡仁摸着自己的头顶,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无恤手中的长剑,一张脸全都拧在了一起。
因为就在刚才,无恤若把剑再往下移动三寸,蔡仁脖子上的这颗头颅已然落地。
无恤收剑,颔首一礼。
蔡仁披散着头发,疯癫了一般将自己手中的青铜长剑狠狠地劈向身旁的梁柱。一声重响之后,长剑应声而断。“三十年习剑,三十年……”他看着地上的断剑又哭又笑,完全不顾席上众人的目光,飞身奔出了堂外。
大堂内,喝彩之声骤起,几欲掀翻屋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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