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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书谣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文简子
“阿拾,你怎么了?”无邪披散着一头卷发,搓揉着眼睛在我身边坐下。
我想也没想一头就扎进了他怀里。
“你怎么了?你冷了?”无邪紧紧地圈住我发抖的身子,“我热,你贴着我就暖和了。”
“我不冷,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怕有人要喝我的血,吃我的肉,怕有人要把我像阿娘一样关起来,然后吃掉我的孩子。我怕自己永远不能变强,我怕我一个不留神就会死在智瑶前头。我不能死,在智氏没有死绝之前,我绝不能死!
“阿拾,你是做噩梦了吗?”无邪抱着我,小声问道。
“嗯。”我深吸了一口气,从无邪怀里坐了起来,“我梦见自己死了,我现在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怕死。”
“死有什么好怕的,这辈子总要我死了,你才可以死。我在黄泉接着你,你什么都不用怕。”无邪抱住我,他的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生与死的诺言说得这般轻巧,这般深重。
我闭上了眼睛点了点头。
白日里的愤怒让人无畏,但黑暗会让深埋的脆弱显形。恐惧和怯懦像是两只潜伏在黑暗里的猛兽,它们总是在寻找一切机会,吞噬人们脆弱不堪的心。而唯一能赶走它们的,便只有这世间最美好的东西,比如友情,比如爱……
这一夜,我靠着无邪的肩膀沉沉地睡去,梦中没有鲜血,没有药人,没有纠缠不清的权力厮杀,那里只有会唱歌的山林和林子里像风一样奔跑的男孩。
四儿这一回是铁了心要练剑了,自山谷一日后,她每天早上都会跟着无邪一起去迷谷找盗跖练剑。他们整日不在,我干脆就住进了太史府专心帮史墨著书。这一日,伯鲁差人请我过府赏春,我正打算找明夷打听于安的行踪,便骑马去了。
赵府的家宰让婢子引我到府中园囿,说是这会儿伯鲁和明夷已在园中等我。此时已近仲春,园囿之中绿树繁花,姹紫嫣红,一路行来,虫鸣鸟叫,风软花香。行经一处园中小径,两旁搭了弯曲的排架,紫色的藤萝满挂枝头,一串串垂挂在头顶,遮去蓝天白云,只剩一片绚丽的紫色和满耳野蜂的翅鸣。我穿过藤花小道,走了约莫半刻钟,身旁的小婢子忽然垂首停了下来:“巫士,再往前就是内园了,奴是不能进了。”
“你若不引路,这么大的园囿我怎么能找得到世子?”
“世子一早带了皮鼓入园,巫士只需寻着鼓声定能见到我家世子。”小婢子说完躬身一礼,碎步退了下去。
鼓声?我此刻耳中除了流水的声音,便只有鸟叫声了,哪里来的鼓声?
我将信将疑沿着园中溪水又往前走了一段,迎面而来的煦风中确是夹了一两点轻不可闻的鼓声。再往前走,鼓声渐明。
击鼓赏春,呵,这两人可真真是好兴致。想来待会儿美酒佳肴也肯定少不了了。我正想着,落雨般的鼓声却戛然而止,环顾四周,仍不见伯鲁和明夷,只瞧见不远处的溪水长桥上立着一蓝一粉两个少女。
“请问二位姑娘,可知世子所在?”我行了一礼,轻声问道。
两名女子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心下纳闷便轻咳了几声,可她们依旧不理不睬。无奈,我只得迈上木桥,走到二人身侧,这才发现这两个娇俏可人的怀春少女两双眼睛一颗心全都落在了对面绿荫丛中一片飞扬的衣摆上。





竹书谣 第一百五十五章 谪仙落凡
“咚——咚咚——”点点鼓声忽又响起,那片衣角的主人展袖回风,执翎踏步,青丝飞扬之中露出半边绝世的容颜。站在我身旁的蓝衣女子媚眼如丝,胸口急伏,转头再看,绿荫繁花之中,明夷一袭红衣,披发赤足,踏鼓点舞云门,回腰抬袖,动静之间,已将满天光华都凝在他一人身上。在他身侧,白衣青冠的伯鲁坐在一面彩漆立鼓前面,饮歌击鼓。
我从没有见明夷跳得如此酣然,从没有见伯鲁笑得如此肆意。一曲《云门》终了,明夷仰面躺倒在青草丛中,苍穹之下一袭红衣,如波荡开,美得炫目。伯鲁放下手中鼓槌,步入繁花丛中,弯腰寻了良久,终于寻得一支白兰轻轻地放在了明夷额上。明夷螓首微抬,似是一笑,一截白玉似的颈子带着令人迷醉的弧线从红衣中伸了出来。那艳丽的红,衬着莹润的白,竟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
“宁做兰,勿做人……”身旁的蓝衣少女望着那一袭红衣幽幽一声长叹。
这时,明夷轻抬广袖,檀口一张竟将那朵白兰含入了口中。
女子的脸霎时通红,她身子微颤着,那神情仿佛此刻已化身白兰,被她仰慕的君子一口含入了口中,吞进了肚里。
我离了长桥上怀春的少女,缓步朝谪仙似的两个男子走去。
“你可来了!”伯鲁先看见了我,他推了推地上的明夷笑道:“快起来,阿拾来了。”
“她来了便来了,与我何干?”明夷闭着眼睛在草地上翻了个身懒懒道,“她既来了,就让她给你跳吧,我可不跳了。”
“他刚瞧了你的舞,哪里还看得上我的。”我轻笑一声在二人身旁坐下。
“刚才进来的时候可瞧见我搭的花架了,那紫色的藤花可是我费了千辛万苦从国君的园囿里移栽来的,养了好几个月才养活的。”伯鲁在我身前放了一只彩漆的耳杯,满斟了一杯甘醴。
“世子现在可真是这府里最逍遥的人了,养花养鱼不算,还日日有明夷陪你饮乐歌舞。我看再过些日子,我也用不着再替你配什么养身的药方了。你呀,一准比谁都有精神。”
“啧啧啧,你这话听着可酸溜溜的,你是不是埋怨红云儿这些日子忙于府中杂事,不得空闲来陪你啊?你等着,我现在就让人去喊他来!”伯鲁作势要起身喊人,我连忙一手拉住了他:“我今天是来陪你赏春的,又不是来陪他的。再说,我找明夷还有事。”
“你找我什么事?”明夷伸手一拂,拨开了一只绕着他飞了许久的彩蝶。
“我是想替四儿问问,天枢巽卦的主事如今人在何处?巫士可有办法与他联络?”
“自己的事不着急,还尽操心别人的。赵无恤这几日新收的侍妾叫什么来着?”
“然女。”我笑着回了明夷。
明夷斜了我一眼,道:“你问的人前些日子去了齐国,你若想见他,只管带着四丫头去临淄。”
“于安也到齐国去了?可临淄城那么大,我到了那又该上哪儿找他?”
“他是什么人,你们前脚踏进临淄城,他后脚便知道了。你不用去找他,他自然会来找你。”明夷红袖一抬,遮住晃眼的阳光,打了个哈欠。
“明夷,于安他还能从天枢退出来吗?他若娶了四儿,总要过安稳的日子才好。不如——你先把他寄在你那儿的头发交给我吧?”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他要走,随时可以走。我可没留他的头发。”明夷抬眸看了一眼伯鲁,讪讪道:“好好的一日就叫这聒噪的丫头毁了,乏了,我们走吧。”他说完站起身,拎起红袍的下摆,露出白玉似的一双美足,“我的鞋袜呢?”
“刚刚脱在溪边了,我替你去拿。”伯鲁一转身就跑了。
“再过几天我和红云儿就要去齐国了。岁末之前,世子的身体就只能由你照顾了。”我看着伯鲁离去的身影对明夷轻声道。
“我此番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否则我便是死也不会再踏进这府门半步。”明夷长眉一蹙,望着身前繁花却是一脸鄙夷之色。
“佼奴?是你吗?”一个喑哑的声音忽然从我们身后传来,明夷面色一僵,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臂,那力道似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忍着痛回过头去,这一看,就看到了一个让我极度恶心的人。
“是你!”我咬牙切齿地蹦出了两个字。
“是你!”男人眸中精光乍泄,咧嘴狞笑道,“我看你今日还想往哪儿逃!”
眼前一身戎服的男子正是当日在汾水边欺辱我的疯子,我挣开明夷的手,一把抽出靴内的匕首,愤愤道:“逃?今日要死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子黯,别放肆——”几丈开外的地方,伯鲁拎着明夷的鞋袜急奔而来,“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快把匕首收起来!”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与男子中间,背对着他冲我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
“你认识他?”我厉声问道。
“赵世子来的正好,你当年夺了我的佼奴,如今这个小儿就让与老夫吧!”男子伸手想来抓我,我闪身一避,却见明夷转过身来,在男子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这一掌,声音又脆又响,惊得我有一瞬的出神。这是怎么回事?
“佼奴……真的是你?”男子被明夷打了一巴掌,却不见恼,一双昏黄浑浊的眼睛里倏地燃起了两团烈火。
明夷此刻已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神采,一张俊脸因为愤恨而扭曲。他猛地拂开男子伸向他的手,大步朝园外走去,可没走两步却迎面撞上了赵鞅和无恤。
“这里好生热闹啊!”赵鞅扫了一眼众人微笑道。
“见过卿相!”众人弯腰一礼,我不着痕迹地将匕首收进了袖中。
“哦,子黯也在这啊。正好,快来给老夫与卫太子卜上一卦。明年秋日出兵卫国,是吉是凶?”
赵鞅迈步走到我面前,拍着我的肩膀对男子笑道:“这便是我前日与你提起的神子,可通天伏鬼,你此番回国能否继位国君,问他便清楚了。”
卫太子?伯嬴当日为了讥讽宓曹,曾说赵府里住了一个替她卿父驾车的太子,莫非指的就是眼前的卫太子蒯聩?
我望向男子,他也恰好转头看向我,眼神交错之时,二人俱是一惊。
“子黯见过卫太子。”我收敛神色朝蒯聩行了一礼,“太子若不嫌弃,便让小巫为太子占上一卦如何?”
蒯聩先是一愣,但很快就回过神来,颔首道:“那便有劳巫士了。”
我就地而坐,用随身的巫卜之物为赵鞅明年的卫国之行卜出了一卦“天山大畜”。
“如何?可是吉卦?”赵鞅问。
“此卦上艮下乾。乾为天,行健;艮为山,笃实。畜者意为积聚,大畜者厚积多年,势不可挡,卿相此行大事可成。”
“善,大善。老夫为了此次卫国之行筹谋已有十年,实为厚积啊!”赵鞅闻言拊掌大笑。
“只是此卦却也有忌?”我神色一转。
“何解?”赵鞅忙问。
“此番行事者需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德。若失了德行,即便成了大事,也可能功亏一篑,死生难料。”我说完,盯着蒯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子即将归国,还望多积德守行,否则苦等了十年,最后却落个无国无家,众人背弃的下场,怕是要辜负卿相多年的知遇之恩。”我说这话时,故意加重了“积德守行”四个字,别人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深意,但蒯聩却不可能不懂。蒯聩听了我的话,脸涨得通红,似有怒气要发却又碍着赵鞅的面不能当场发作。
“为君者,积德守行方可安民心,服群臣,子黯此言甚善。无恤儿,前日巴国送来一把彩漆宝弓,我瞧着与子黯极配,你速去取来,权作为父今日的卦资。”
“诺!”无恤看了我一眼,笑着转身离去。
赵鞅与伯鲁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蒯聩和一众随从朝园囿深处走去。
他们走后,伯鲁拉着明夷的手一脸歉疚:“明夷,我不知道他今日会进府。”
“知道了又如何,我既然进了赵府,碰到他是早晚的事。”明夷苦笑一声,甩开伯鲁的手径自朝园囿外走去。
“明夷——”伯鲁拎着明夷的鞋袜连忙追了上去。
我看着他二人的背影,突然忆起当日在黄池时伯鲁同我说过的话。他说,明夷有个仇人,因赵鞅接了他的仇人来晋,他一怒之下才离开了晋国。现在看来,这个卫太子蒯聩便是明夷不共戴天的仇人。
卫国自卫灵公起便远晋国而亲齐国,由于卫国的封地夹在齐晋两国之间,几百年来它一直是两国极力争取的盟国。晋国要保持它在中原的霸主之位,就必须将卫国纳入麾下。赵鞅当年接纳了逃亡的卫太子,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扶持他成为卫国国君,从而促成晋卫结盟。所以,蒯聩死不得,明夷这样灵透的人定是认清了这一点,才愤然离开了赵家。
可明夷与蒯聩之间有何仇怨呢?明夷背后的凤鸟图纹,公子利府上唤他佼奴的两个卫人,还有蒯聩那双浑浊淫邪的眼睛,我已然被自己脑中呼之欲出的可怕想法惊呆了。




竹书谣 第一百五十六章 弑兄夺位(一)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兄长呢?”无恤拎着一把彩漆美弓朝我走来。
“红云儿,明夷他,他是卫太子的……”我张了好几次嘴却始终吐不出“娈童”二字,我心里那个谪仙一样的男子,那个最喜干净的明夷,他如何能与这两个字合在一起?
“你们都下去吧!”无恤打发了身后的仆役,拉着我走到一处幽静的角落,“你都知道了?明夷告诉你的?”
我心痛地摇了摇头:“蒯聩就是那日在汾水边折辱我的人,我当日说我是男子,他却还死抱着我不放。我不肯从他,他就扒我的衣服对我用强。他喜男色,他叫明夷佼奴,他把我咬成了这样,他当年又让明夷遭了多少罪?”
“是他……”无恤眼中阴云骤起,他的脸绷得死紧,愤怒的雷声仿佛即刻就要从我头顶落下。可他忍住了,他闭上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平息了自己猛烈起伏的胸膛,“阿拾,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后悔自己碰了你。”
“可他现在死不得。”
“我知道。”
无恤后来对蒯聩做了什么我不清楚,只听说赵鞅派军队送蒯聩回卫国的戚邑准备明年的夺位之战时,原本骁勇善战的卫太子居然没有像往常一样,御车执戈站在队首,而是被人悄悄地抬进了一辆密不透风的马车。他是缺了胳膊,还是断了腿,我没有兴趣知道,但是明夷从赵府消失的事却让我忧心不已。
明夷不告而别之后,伯鲁甩了侍从独自出城去寻他,半路淋了一场雨,又因着几日忧思难眠,回来后没多久就病了。待我去看他时,原本添了肉的两颊又陷了进去,面色也是不寻常的潮红。荀姬说,他每日晨起、入眠总要咳上许久。白日里稍好点,但吃不下什么东西,精神不济,人也有些恍惚。我给伯鲁煎了几天药,但他心有郁结,喝再多的药也不见好。
这一头,明夷走了,伯鲁的病不见起色。另一头,无恤离晋的日子却越来越近了。
四儿因为急着要见于安,早早地就把行李备好了,每日坐在院子里等日升日落,掐着指头数着要出发的日子。
可我心里越发慌乱,总觉得这个时候离开新绛,会出什么乱子。
周王三十九年,暮春,晴明。
四儿一大早就把小院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不可久存的蔬果、肉脯都被理了出来,打算着一天内吃完,吃不完就明天带着上路。前两天洗净晾干的几箱衣服又被她淘了出来,一件件摊在蒲席继续晒太阳。
“死丫头,现在是春天,你给我带熊皮袄子做什么?”无邪拆开四儿给他收拾的一个巨大的包袱,怨声连连。
“小狼崽,你知道齐国有多远吗?走到那儿就是夏天了,我们要是再待上几个月,回来可不就得是冬天了吗?”
“阿拾——我们要在齐国待那么久吗?我听大叔说,齐国到处都是死鱼的味道,臭得很,我们能不能不去啊?”
“行啊,要不——你就留下来看家?”我把准备给伯鲁的草药打成了一个小包背在身上,一边套鞋一边对无邪说。
“你送了药可早点回来啊。”四儿嘱咐了我一声,转头对无邪道,“狼崽最适合看家了,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那怎么成?我要是不去,谁看着赵无恤那小子!他要是想对阿拾使坏怎么办?”无邪拔高了声音颇是激动。
“我会替你看着的。”四儿笑道。
“你?等你见了那个于安,魂都没了,我还能指望你看着赵无恤?”无邪忿忿地把熊皮塞进自己的包袱,“臭就臭吧,死活不能让赵无恤那小子占了便宜!”
“行了,我先去赵府把药送了,明天一块儿去齐国吧。”我揉了揉无邪的头发,离开了院子。
等我把草药托付给赵府的巫医后,便去看望伯鲁。他今天似乎比前两日好了些,虽然咳嗽依旧,但精神已好了许多。
“今天太阳好,我扶你出去晒晒太阳?”我陪着伯鲁进了早食,又提议去他的后院看看他养的鱼。
“你明天就要和红云儿一起走了吧?”伯鲁顺从地让我在他身上多加了一件外袍。
“嗯,在晋阳的时候就答应要陪他一起去齐国了,难得师父也同意。不过你放心,你的药我都托付给府里的巫医了,每天记得喝,会好的。”
“你不用担心我,我这身子自己晓得,老毛病了,好得慢,但也死不了。”伯鲁拍了拍我的手,扶着门迈步走了出去,“倒是你们两个让我放心不下。齐国现在乱得很,你和无恤要多加小心,有些事若是成不了,也不要强求。”
“嗯,我知道。我跟着他去了,也多个照应。有事在他身边提点着,总会好一些。”
“自打遇见了你,红云儿变了很多,我看在眼里不知有多高兴。”伯鲁一侧头用袖子捂着嘴又连着咳了好几声,“阿拾,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是人总是会犯错的,红云儿以前要是做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事,你别怨他,多想想他对你的好。”
“怎么突然想到说这个?”我拍着伯鲁的背替他顺了顺气,心里想来想去也记不起来赵无恤做过什么让我难过的事。
“没什么,随口说的。”伯鲁笑了笑,低头继续往前走。
“明夷的事你也别太担心了,他不会有事的。”
“要不是我中箭受伤,他就不会回来,他不回来,就不会遇上让他难过的人。”
“这不是你的错,明夷一定不会怪你。”我扶着伯鲁在后院的鱼池旁坐了下来,“他许是有什么急事离开了,过些日子说不定就回来了。”
“嗯,他一定会回来的……阿拾,我听说卫太子出发前一日在酒肆里和几个醉酒的游侠儿打起来了,这事你可知道?“
“我不知道,怎么了?”
“蒯聩的脚上被人剜了一块骨头,以后莫说驾车出征,能不能跑也尚未可知。”
“哦?有这回事?”我挑眉笑道,“他若作了卫侯,自有人替他打仗,瘸了瘫了都不碍事。”
“卫太子当年以骁勇著称,没想到临回国倒成了废人。”伯鲁拿了一陶罐鱼食,自己抓了一小把,剩下的全都递给了我。
我接过连鱼纹黑漆小罐,用两个指头捏了一小撮鱼食撒进鱼池,原本躲在池底的红皮鲤鱼争先恐后地游了上来。我看着碧水之中争食的鲤鱼轻笑道:“骁勇善战的武将若是不能征战沙场,活着是没多少意思。不过幸好废人也能做国君,那些个没礼数的游侠儿总算没坏了卿相的大事。”
“这事不会是你做的吧?”伯鲁试探着问了一句。
我看着池中的红鲤,抿唇笑道:“我?我与卫太子无怨无仇的,何苦要找他的麻烦?”
“嗯,这倒也是。”伯鲁笑了笑,便不再追问。
这时,一个穿着褐色深衣的年轻男子突然从前院跑了进来。“世子——世子——”他大叫着冲到伯鲁面前。
“郤理,何事惊慌?”伯鲁看了那男子一眼,起身拍了拍手中的鱼食。
“世子,被卿相派到平邑的赵大夫没了。”男子喘着粗气抬手擦了一把额头的汗。
“赵大夫怎么了?”郤理嘴里说的赵大夫正是几个月前被赵鞅派到平邑去的赵孟礼。
郤理看了一眼伯鲁,吞吞吐吐道:“赵大夫的马车在离平邑十多里地的一条山沟里被人找见了,听说是驾车的马疯癫了……”
“你说没了是什么意思?”伯鲁双拳紧握,一张脸没有半点血色。
“马车附近有两具尸体,脸都被野兽啃烂了,但其中有一个人穿了赵大夫的衣服。”
“你是说,我大哥死了?!”伯鲁的身子猛地一摇,我伸手想要扶他,可还没等我碰到他的衣袖,他已经双眼一闭晕倒在了地上。
“世子——”我冲上去抱起伯鲁的脑袋,大喊,“世子,你醒醒啊!郤理,快去叫人!”
伯鲁被急忙赶来的侍卫背回了房间,府里的巫医桥很快就带着草药赶了过来。他又熏又掐又揉,折腾了好半天伯鲁才幽幽地醒了过来。可他醒后一言不发,任我们怎么安慰劝说,都只愣愣地盯着头顶的梁柱发呆。
“巫医桥,这些是治惊厥的药材,府里若没有就赶紧派人上山去采吧!”我把写了药名的竹片递给了巫医桥。
巫医桥把我写给他的药单读了一遍,待墨迹风干后慎重地收进了怀里:“巫士,这些药府里都有,只是——”他看了伯鲁一眼,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问。
巫医桥往前凑了凑:“世子不是中了什么妖邪吧?死了的赵大夫是因为世子才……”
“巫医桥!”我即刻打断了他的话,“世子只是体虚受了惊吓,过会儿就会好的。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卿相平日最忌多言,和赵大夫有关的话同我说说没关系,若被旁人听去了,你是想步巫医吉的后尘吗?”




竹书谣 第一百五十七章 弑兄夺位(二)
巫医吉那日从马车上摔下去之后并没有死,他瘸着一条腿好不容易回到了赵府,可一入门,还没见着赵孟礼,就被伯嬴拉去割了舌头。后来,赵孟礼谋害世子的事被发现后,巫医吉很快就被赵鞅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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