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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味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李飘红楼
“喂,小回儿,你倒是去跟她说,把心怀叵测的人放在身边没好事,别让她闹过头了。”
回味脚步微顿,漫不经心地答了句:“她是掌柜的,我只是个打下手的。”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娴的嘴角狠狠抽了抽,盯着他的背影咕哝说:“你对自己的定位还真精准呐!”
一品楼。
郑德已经喝得两眼赤红,蒲扇似的巴掌在桌上重重一拍,舌头都拎不清地大声叫嚷道:
“真是岂有此理!净明法师本来该由咱们一品楼来接,他们苏记算哪根葱!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领着一帮虾兵蟹将也敢来跟老子争,就他们那只会偷咱们一品楼的手艺,我呸!净明法师也老眼昏花舌头发麻了,竟然给苏记题了个‘丰州第一楼’!丰州第一楼喂,谁不知道丰州第一楼那是咱们一品楼,他们一个才开了还没一年的酒楼算哪门子第一楼,他们也配!岳梁国这么大,还真没几家敢跟咱们一品楼叫板,那个不识好歹的死丫头,上次还让老子出了那么大的丑!”
他灌下一大口酒,酒杯在桌上敲得哐哐直响:
“还有佟染也是个没用的玩意儿,说什么徐知州已经定下苏记了,之前的准备只得作罢,什么叫‘已经定下’?什么叫‘只得作罢’?咱们这么大的一品楼被苏记那么一个小破楼子给顶下去,他身为总管都不觉得丢人吗?还‘衙门已经决定了,虽然很遗憾但也没有办法’,呸!没办法才要想办法,佟家什么时候在官府面前这么怂过!老子早就说过他不成,仗着自己是嫡子,老子那外甥还是长子呢!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老爷怎么想的,这种东西就应该趁早调离丰州别阻碍了一品楼在丰州的发展!”
于升赔着笑,讨好地为他续了酒,小心翼翼地道:
“厨长说的是。不过虽说净明法师对苏记的厨长很是欣赏,已经决定这几日的三餐全部由苏记打理,咱这次可算是被苏记踩了一脚,但还有净明法师离开丰州前的送行宴,在送行宴上咱们一品楼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输的。”
“你说的没错!就连你都比佟染那小子强!”郑德醉醺醺地说。
“厨长,我倒是有个主意,上次咱们的仇还没报呢,苏记那死丫头偷我们一品楼的东西,这一次咱们也该好好回敬她了。听说净明法师对她的手艺很是喜欢,咱们不妨把她的手艺也拿来,净明法师自然惊奇,到时候咱们就装作不知道说这菜本来就是咱们一品楼的。咱们可是几十年的老店,厨长又是几十年的名厨,在外人眼中这样的厨长根本不会对那种黄毛丫头上心,到时候那丫头才是小偷的结论就会坐得实实的,到了那时那丫头必会身败名裂!”
郑德的脑子晕晕乎乎的,闻言陷入沉思:“你说的倒轻巧,老子又没去吃酒席,光凭传出来的老子哪里能知道她那天到底做了什么菜。”
“厨长,你忘了,品鲜楼的周诚此刻正在苏记呢,他被佟染踢走,苏记又不待见他,只怕这时候正忧闷。若厨长能主动接近,稍微给他许点好处,还怕他不会替厨长办事吗?”
郑德思索了良久,越思索越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点着头笑道:
“你这老小子有点心眼,周诚,老子还真把他给忘了!”他眯着眼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墙壁,皮笑肉不笑地笑了起来。
凌源街。
品鲜楼。
“净明法师给苏记题字‘丰州第一楼’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丰州,正有向其他地方传播的趋势。在丰州,已经有不少净明法师的信徒慕名前去,苏二姑娘把竹包厢的价格提升了从前的十倍仍旧供不应求。一品楼和品鲜楼二者合力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苏记,如今却变成苏记一敌二就快要平手了。少爷宣布接风宴承办权被苏记夺取之后一品楼那几个人很是不满,听到这个消息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另外从结果看,周诚那边已经失败了,而且还严重烫伤。”佟飞笔直地立在花梨木长桌前,面无表情地低声通报道,又平声补充了句,“让他潜回苏记这一步棋好像没多大用处。”
“目前为止本来就没有用处,苏妙又不是傻子,身旁还有那样一个男人,谁会傻到放弃山珍回头继续去啃野菜。”佟染仔细地擦拭着手里的钢刀,似笑非笑地说,“只有周诚那个傻子才会相信自己魅力无敌,三言两语就能让从前的女人回心转意。”
“那少爷为何还要把他赶回苏记?”
“等着吧,很快就会有好戏看了。”佟染放下绸布,在昏黄的灯光下举起那一柄寒光灼灼的片刀,望着上面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未完待续)





妙味 第一百三八章 “疯”娘
周诚的烫伤虽然不轻,第二天却照常来了。
净明法师在丰州停留时每天都会在城外广场向众人宣讲心灵鸡汤,因而这两天丰州的大街小巷很安静,不少人都拎着小板凳去围听,连苏烟他们官学也被组织去城外听净明法师的演讲。酒楼菜馆大白天客人很少,只有到晚间散场时苏记才会迎来大量的食客,他们都是来吃净明法师吃过的菜的。
因为白天客人少,苏妙也不亲自动手煮菜了,从早上开始她就在用陶罐煮酱汁,一直煮到中午,厨房内始终弥漫着那股浓郁纯厚诱得人不由得食指大动的香味,越来越清晰的酱香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子里,即使厨房里人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料理人,在闻到这股子味道时也不由得趁有空当时瞄过来深呼吸一次。
周诚亦是不知第几次偷瞧过来,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忍不住开口询问:
“阿妙,你在煮什么?真香!”
“苏记超级豪华无上牛排的超高级至尊极品五味酱!现在净明法师还在丰州,我也不太好意思,等他走了之后,我打算把招待过他的那份席面做成招牌套餐出售。另外我们苏记也该步入高级酒楼的行列了,趁着现在名头正响亮,我打算推出预定席面的服务,出几份高级菜单供想花大价钱的客人挑选,提前一个月预定,每个月只做三桌。苏记超豪华无上牛排已经被我列入菜单了,反正是冬天了,我要多做几罐酱存着。”
“你也太会赚钱了吧。”回味看着她,哭笑不得地说。
“作为厨长,我的工作是做菜;作为掌柜。我的工作是赚钱。我若不会赚钱,谁给你们发工钱?难道你们已经喜欢我到即使我拖欠工钱你们也会给我干活吗?”
“我无所谓。”回味淡淡说。
“回大哥,你当然无所谓,我们可有所谓!”同喜是老实人,师父本来就难以捉摸,他生怕玩笑会变成真的,连忙说。
“啊呀。原来同喜你这么不喜欢师父我。不喜欢到一定要有工钱才肯帮师父干活啊。”苏妙的胳膊缠上他的脖子,笑嘻嘻地看着他的脸,说。
“师父。你就饶了我吧,我白给你干活不打紧啦,谁让你是我师父,可这个月徒儿得给家里送钱了。除了工钱。师父让我干啥我都干,我保证!”同喜举起一只手发誓。
“滑头!你来了丰州也会耍嘴皮子了!”苏妙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下。用盖子密封住炉子上的陶罐,待酱汁自然晾凉后,抱着来到院子里。
打开地窖,地窖里有个铁做的柜子。柜子是嵌在地底下的,柜子三面用铁板封住,铁板后面全是冰。那柜子就是一个小型的简易冰箱,苏妙把罐子放进冰箱里。重新盖好,关上门,一转身,吓了一跳,周诚正站在院子里,距离她只有一步远。
“出来做什么?”她狐疑地问。
“柴用完了,我来拿柴。”周诚回答。
苏妙点点头,周诚就从她身侧经过向柴房去了。苏妙一直看着他进了柴房,这才从后门进入酒楼,还没进厨房,纯娘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把拉住她的双手语无伦次地嚷嚷道:
“妙姐姐,妙姐姐,吓死我了!前面,吓死了!”
“前面怎么了?”苏妙莫名其妙。
“文书!文书他娘来了,发了好大的火气!好可怕!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女人,简直像疯了一样,上来就打,再这样下去文书会被打死的!天啊,我还以为奶奶已经很可怕了!”纯娘蹦着脚惊恐地叫道。
“比奶奶还可怕?那一定很可怕!”苏妙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拉着她的手向一楼大堂去。
一楼正在发生着令苏妙瞠目结舌的一幕,文书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穿着苏妙送给他的那件灰蓝色短褐,没法子,他的所有衣裳都是打了补丁的,穿着服务客人有碍观瞻。他一声不吭地跪着,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气喘吁吁的妇人,头发花白散乱,瘦骨伶仃,大冬天里穿着夹棉的衣裤,衣裤上密密麻麻地打着补丁,就算那张脸洗的再干净,这样的打扮也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个要饭婆。那妇人相貌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面黄肌瘦,满脸皱纹,皱纹多的已看不清长相。肌肤呈现不正常的灰青色,连嘴唇上的肉都好像瘦干了,她表情狰狞,一只鸡爪似的手握着一根烧火棍,正在狠狠地向文书的身上抽打,一边抽打一边厉声骂道:
“小畜生,你竟然敢骗你娘,说去先生家念书,原来是跑到这儿来丢人现眼!我让你好好念书你不念,连考了十年都没考上一个秀才,你气死我还不算,现在胆子肥了翅膀硬了竟然还敢忤逆我!我一个人把你养这么大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你可知道,你这个不知道感恩的畜生,混账东西,我生你出来就是为了让你伺候人的?你还卖了你爹的砚台,你这个不孝子!我费尽心血把你养这么大为的是什么!你气死我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考不中秀才不许出门,我是因为你说有先生肯教导你才让你出来的,结果你骗我!你这个混账居然敢骗我!我今天打死你这个孽障!我打死你!”
她的眼神很空洞,即使在盛怒之中,那一双眼依旧如万年枯井没有半点活着的气息,除了狠厉就是狠厉,她的全身上下都是狠厉。面前跪着的人是她的亲生儿子,她的一举一动却仿佛面前这个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带着尖刺的烧火棍半点不留情地向文书抽打去,身上穿着衣服被打得怎么样看不出来,他那张因为吃了饱饭好不容易才养过来的白皙瓜子脸却彻底破了相,血痕一道又一道,他却仿佛不觉得疼似的。一声不吭,木然沉默地跪着,直挺挺地跪着,任由他娘下狠手抽打他,也不知道他是习惯了觉得不在意还是不善言辞不会辩解,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让自己母亲消气。
文氏狠厉着一张瘦窄的脸,又一棍子重重地向文书身上打下去。这一棍子正中脑袋。鲜红的血顺着额头哗地流了下来,很快淌过眼睛,模糊了视线。文书不得不闭上那只眼睛,却仍旧一声不吭直挺挺地跪着。
纯娘恐慌地捂住嘴巴,连苏婵的脸都微微变了色。
“这娘们儿疯了吧!”宁乐瞠目结舌地低呼。
在苏妙看来,这已经不是在教训孩子。这是虐待。
文书头上的鲜血并没有拦住文氏的殴打,她仿佛看不见似的。再不然就是习以为常,她不依不饶地继续用烧火棍抽打文书。
“菩萨啊,我只是上个茅房这是怎么啦?”胡氏从后院进来,眼前的一幕已经让她震惊了。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两步上前,在文氏又一次挥动手中烧火棍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火冒三丈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跑我们酒楼来撒野,还打我们这儿的伙计,阿阳你在干吗,还不快把这婆子送去衙门,疯子当街乱打人这还了得!”她生得膀大腰圆,要制住细瘦的文氏太容易了。
陈阳正忙着把还跪着的文书拖开。
“大娘,这是我娘。”文书见胡氏气得骂将起来,连忙解释。
“你娘?”胡氏一愣,看了一眼满脸戾气的文氏,“你小子还有后娘?”
“亲娘。”文书接过纯娘恐慌递过来的帕子,捂住受伤的额头,小声回答。
胡氏越发震惊,看了气得面孔狰狞的文氏,就差说一句“我的乖乖”。她自诩是个严厉的母亲,单是苏婵到处打架时就抽断了不计其数的藤条,可她也没到恨不得把孩子打死的地步,更何况在她看来文书这小子比苏婵那丫头乖巧多了。
“有事到后院去说,你们在这儿会妨碍客人。”苏妙走过来,沉声道。
“你是哪个?”文氏见她走过来就发命令,还是一个杏脸桃腮的小姑娘,心里产生排斥,直觉这个女人是教坏自己儿子的元凶,很凶地瞪着她,气冲冲地质问。
苏妙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
“我不是你儿子,再敢妨碍我做生意,我会去衙门告你蓄意闹事。”
这一眼让文氏觉得这女人不好惹,好像比她权势大的样子,作为一介贫民的她本能地畏惧比自己势大的人,于是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把愤愤不平吞进肚子里,老实地跟着胡氏去后院了。
陈阳带着众伙计上了点心挨个桌安抚受惊的客人,文书被宁乐扶着站起来,起得猛了额头上的血流得更猛,把纯娘吓得妈呀一声,转身飞快往房间跑,去找药箱。
后院。
苏妙坐在桌前,文书因为额头受伤又被一顿打,头晕眼花,被宁乐扶着半推半就坐在凳子上。
文氏打了文书老半天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她本就身体不好,刚才那股狠劲被打断,这会儿只觉得腿脚发软,就快摔倒了。胡氏目前正笃信佛教,衣食无忧子女不愁的她比从前心善,又同为母亲,之前也听说文书母亲身子不好,于是对她说:
“你也坐下吧,娘两个什么事不好说,大庭广众就动起手来,听说你也是念过书的,你也嫌不丢人!”
“你知道个什么,你们这些人有两个臭钱就哄我儿子学坏,我儿子可是要当状元的,岂能听你们这些连《四书》都没摸过的睁眼瞎摆布,你们少管我娘俩的事!”文氏的父亲曾做过小官,虽然后来辞官教书了,但幼时做过官小姐的她骨子里自有一股傲气。
“娘,太失礼了,胡大娘可是苏相公的母亲,这家的苏相公可是今年新考中的秀才公。”文书用帕子捂着额头,见母亲出言不逊,慌忙说。
文氏一愣,僵硬着脸孔看着他,怀疑地问:“可真?”
“当然是真的,苏相公早上刚去官学念书,还有这位宁兄,他今年也参加了童试,可惜最后一轮没中。”文书急于辩解地快速说。
宁乐一脸便秘的表情。
文氏呆了一呆,紧接着霍地站起来,转向胡氏,居然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福,客气地道:
“小妇人失礼了,苏夫人勿怪。”
这个人也太……
就连胡氏的嘴角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
纯娘终于翻出药箱,提着出来走到文书身旁,取出纱布和止血药慌慌张张地说:
“我帮你敷药。”手忙脚乱地把止血散往文书一片殷红的额头上倒。
敷药时的姿势自然是亲密的,文氏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眉毛倒竖,狠瞪着纯娘,像在看仇人似的,厉声喝道:
“小蹄子,离我家书白远一点!”
她的嗓门特大,把纯娘吓得手一抖,止血散和绷带啪地掉落,撒了一地。
“你骂谁?”苏妙看着她,凝声质问。
文氏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失态,这家人不仅是有钱人家里还有一个秀才,在自己儿子的身份没超过这家儿子的身份之前,还是不要得罪人得好,以免影响儿子的前途,于是慌忙恢复了知书达理的表情,讪讪地笑起来:
“姑娘别误会,我是一时心急,我家书白只要遇上姑娘就浑身不自在,我怕他冒犯了这个姐儿。”
“大娘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我们店里不许伙计在工作时间会客,而且你还在前头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姑娘,我之前不知道书白竟然在你们店里当伙计,他一直哄我说有个先生看好他的资质肯教他念书我才放他出来的,谁知前儿听说他竟然当了伙计,我心里这个气啊!我们文家甚至我的娘家从来都是靠学问吃饭,还没有一个人干伺候人这种下贱的活儿!我话说的不好听姑娘你别在意,书白他爹死的早,我一个人累死累活就为了让他考个功名好光宗耀祖,谁知道这个畜生不学好,书不念跑出来伺候人赚钱,丢我的脸丢他爹的脸丢文家的脸!这么多年我也没把他饿死,现在他有主意了就敢忤逆我,还学会骗我了,这个不孝的东西!姑娘,那个砚台卖都卖了,我们不能不诚信,就给你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的关照,书白今天辞工,工钱我们不要了!书白,回家!”(未完待续)




妙味 第一百三九章 驱逐
“娘!”文书一听文氏逼自己辞工,惊慌失措地唤了一声。
“闭嘴!跟我回去!”文氏已经站起来,狠狠地瞪着他,厉声吩咐道。
文书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地坐在凳子上,他不想回去,却也无法用言语去反抗,静坐或许是他现下唯一的反抗方式。
文氏气红了眼,从腰间抽出烧火棍又一次向他身上抽去,大骂道:
“小畜生,你还不快给我起来!”
文书任由她抽打,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文书,你今天先回去吧。”苏妙平着一张脸,轻声说,“若是你娘不同意你出来做工,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了,工钱我会清算明白,老赵跟你是邻居,算好了我会让他给你带过去。”
“东家!”文书大惊失色。
他好不容易从自己封闭的人生里跨出来,他已经逐渐习惯现在的生活,虽然他仍旧觉得伺候客人很羞耻,但他同样为自己能够养家糊口而兴奋欣喜。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与人结交过,现在也已经有了自己的交往圈子,虽然不太适应,这感觉却比一个人终日面对要好得多。已经不再是家里蹲的他现在比他那死要面子的母亲明白了更多,尤其是在经历母亲重病之后,他不能再靠母亲做工养活,他也不能再让自己回到没有母亲就会饿死的日子里,曾经的那些日子让他觉得恐慌,虽然现在这样低微地活着同样让他觉得苦恼,但却比从前更能让他觉得踏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回到原来的日子里的。
“我可不喜欢我花钱雇佣的员工,他母亲每天跑来闹得天翻地覆影响我做生意。我是付你工钱的,不是请你来妨碍我的。”苏妙看着他的眼,不徐不疾,语气轻淡地说,“回去吧。”
文氏见她似在训斥自己的儿子,怒从肝起,厉声道:
“你……”
短短的一个字之后。却在苏妙瞥过来的平而凉的眼神里噤了声。这个人是秀才的姐姐,还是个有钱人,得罪了她说不定会影响儿子的前途。
文书呆呆地看了苏妙半晌。他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若是他不能说服他的母亲,他就必须辞工走人。
当众说服盛怒中的母亲是不可能的,犹豫了一阵。他还是灰溜溜地跟着母亲离开了,终究没有把受伤的头包扎好。
“妙姐姐。你就这么把他赶走了,他娘会打死他的!”纯娘惊慌失措地低呼,抓着苏妙的胳膊一叠声道。
“一个二十岁的男人,如果能被他娘活活打死。那他还是死了算了。”苏妙站起身,看着她吩咐了句,“干活去。”
纯娘想了想觉得也是。男女差异,年龄差距。母子关系,又不是没成年的小孩子也没缺胳膊少腿,除非文书直挺挺地任由文氏打骂,否则稍微想点辙都能蒙混过去。若文书当真任由母亲虐待似的打骂一直到被打死,那他还是去死算了。
想通了这一点,纯娘虽然仍旧有些担心,不过还是痛快地干活去了。
“没想到真有下手这么狠的娘,我算是开了眼了,看见他我才知道我娘以前对我多好!”苏娴双手抱胸,感叹道。
苏婵附和地用力点点头。
“你们两个死丫头,少把老娘跟那种疯子比,老娘教训你们是为你们好,老娘什么时候恨不得打死你们了,你们这几个没良心的混账!”胡氏没好气地道。
“以文书的性子说不定会听他娘的话辞工。”宁乐皱紧了眉,担忧地说。
“那是他的选择。”苏妙轻描淡写地回道。
“你这女人怎么没有一点同情心呢,他若是辞工又要变得连饭都吃不上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那是他的事,我又不是救世主,你问我干吗?”苏妙说着,大步向厨房走。
宁乐又急又怒,冲着她的背影大声嚷道:“好歹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好过分!”
话音未落,屁股被人从后面踹了一脚,幸好扶住墙壁才不至于摔了个狗啃泥。
“婵姐儿,你干吗!”他捂着屁股冲着身后的人嚷嚷着叫道。
“不许说我二姐的坏话。”苏婵阴沉着脸警告。
宁乐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这丫头,该不会离了她二姐就要死翘翘了吧!
文书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来,苏妙则一直没提文书的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净明法师因为丰州信徒太多,临时追加了几场演讲,启程的日期延后。临行前他的送别宴没有选择在苏记,而是选在了一品楼。
在一品楼承办了净明法师送行宴后的第二天清早,陈阳从外面冲进来,颇为少见地大声嚷嚷道:
“大消息!大消息!”
正在厨房做准备的诸人闻言,微怔。陈盛正在用萝卜雕花,蹙眉训斥:
“什么事一惊一乍的,没看见厨房里正忙吗?”
“说了是大消息!这下一品楼算完蛋了!”陈阳幸灾乐祸地说。
“怎么玩蛋了?”周诚磨刀的手顿了顿,看着他,眼神紧绷,狐疑地问。
陈阳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对看过来的苏妙笑说:
“昨晚上夏布政使、净明法师一些人在一品楼吃饭,郑德端出来一道香煎牛里脊,夏布政使吃了之后嘴巴当时就肿得像被马蜂蛰了似的,脸上身上也起满了红疹,慌慌张张去看郎中,郎中说是因为吃了蚕豆才肿起来的。之前咱们不是也收到通知说夏布政使不能吃蚕豆,一品楼应该也知道,回去查遍了当天做的菜也没发现里头有蚕豆,佟四少大怒,亲自查,查了一顿最后在香煎牛里脊的酱汁里查出了蚕豆的味道。那郑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的一罐酱汁里边被放了蚕豆把夏布政使给吃坏了。郑德一个劲儿说那罐酱不是他做的,问他是哪来的他一会儿说买的一会儿说是托人熬的。好在夏布政使不严重,净明法师乐坏了,今早临启程前还在给一品楼打圆场。夏布政使碍于和佟家的交情没有理论,佟四少却不依,郑德、于升那一干在一品楼后厨担任要职的今早全被开除了,长生被从品鲜楼调回一品楼做厨长。佟飞暂时接管了品鲜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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