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叶铃兰
再看吴肃,神色却与在房中时不同。还未出来前,吴肃的目光非常放肆,把她瞧得险些伸手去挡了。而今神情却冷漠威严,想起昨晚他那句“想下流”,心道他装的还挺像。想到此处,突然一怔,随即心似僵住了一般,有些涩有些难过。他其实一直装的都很像,像个闲散王爷,像那么的喜欢自己……
饭后与吴肃同车回门去方家,如夏吃饭时便有些心不在焉吃的甚少,即便上了车也觉意兴阑珊,索性闭目假寐,幸好吴肃仅握着她的手,如此倒也安然一路。
下车时,吴肃很殷勤地扶了她下马。抬头看到大司马迎侯在外,晨光下大司马一脸笑意,丝毫不见惊讶与慌张,想必早已知道她昨晚未曾给吴肃下药。
其实如夏从未认真仔细地瞧过大司马,而今迎着晨光瞧去,竟不由自主心生好感,说不出为什么,或许是这身体血浓于水,也或许是这位老者笑得坦荡无畏满身朝阳让人心生钦敬。
吴肃带了许多回门礼,几乎将方家门庭堆满。大司马迎了他们进厅,三人在厅中说了会儿话,温馨平和的就像一家人。如夏望着平和的吴肃和笑若春风的大司马,越发意兴阑珊,每个人都擅长伪装和演戏,可演的再好又能如何?依旧不能掩饰内里的千疮百孔。
吴肃中途起身去更衣,大司马进了后堂不一会儿抱着个盒子走了出来。
大司马将手中盒子放下,先递过来一个小瓷瓶:“或许是天意,你将这药丢弃,却被为父无意中寻回,吃了它,你就能做回真正的自己。”如夏接过瓷瓶,恍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方白晓身为女儿身却声音似男性还有喉结。
大司马打开面前盒子,自内取出一对暖玉镯子,“这是你母亲生前之物。”他在手中摸了又摸,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含笑,递与如夏却并未多说。
如夏只见盒中有厚厚的一叠纸张,大司马也未细说,只将盒子重新盖好整个放到如夏手中,“你成亲时的嫁妆多是魏王所备,这些才是为父给你的嫁妆。”
如夏一时也不好意思问这些是什么,却也并未推辞。
大司马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么多年,你一直是为父的一块心病,而今终于看着你出嫁了,为父甚感欣慰。为父不日便要动身回京,你且记住,即已选择嫁给魏王便是魏王的人了,从今往后,事事要以魏王为先,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何事,即便是为父你也不能忘!”
大司马语气严厉,目露沧桑,此中轻重,如夏自然知晓,一时想到其中厉害,不由得竟为这番话有些哽咽,沉声答了声:“是。”
她之所以未毒杀吴肃并非选择嫁给他,只因他是殷东,这些话自然无法与大司马说,但其实某种意义上这种选择无疑已经背叛了凌皇还有父亲,大司马原可强求于她,但他没有,不仅让她自己抉择,还提醒她一旦走上这条路便绝不可回头,即便是因为父亲,而他的潜台词自然是不会怪她。对于心疼自己女儿重于一切的大司马,如夏心中感佩,却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在方府用过午膳,如夏便要随吴肃回魏王府了。临出方府前,大司马将二人送到门口。午日阳光刺眼,大司马对吴肃说得最后一句话是:“老夫将女儿交与魏王,是相信魏王的真心,也相信魏王能护她一生。”
吴肃拱手深深一拜,肃声道:“吴肃必将倾尽一生护她爱她。”
如夏想相信这一切这誓言,可终究想到了那不留余地的漫天箭雨。她俯身跪拜,真心实意给这位老者磕了三个头。
大司马将他们扶起,隐有千言万语,出口时却仅是:“去吧。”
回了魏王府吴肃去前厅处理事务,她抱着盒子回到了新房。
喜字还贴在窗楣,她在窗下打开了盒子,里面搁置的是一张一张盖有印章的纸,一张一张翻看,却越看越吃惊。粗略数过,房屋地契足有五十余张,而银票至少十万两。猛地盖上盒子,如夏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捂着胸口仰起了头,只觉有些喘不过气,锤了锤胸口,忽又面色灰败,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这些要是能带出幻境该多好……”
正捂着胸口有点无法承受突如其来的巨款,便见吴肃开门走了进来。他关好房门走到她面前,见她神不守舍似乎根本没察觉他的靠近。索性抬手撩起她鬓边碎发缠绕,发现她还没回神,便用指腹顺着她的面颊一路划到了唇角,见她终于回神羞恼瞪着自己,方敛眸轻声道:“我刚收到消息,大司马已经启程回京,现下想必已经出了邯梓城。”
这么急?
吴肃自后拥住她:“想必他就是不想让你相送,既如此,你便体谅他一番苦心吧。不要去追了。”
其实她本来也没想追……
见她默不作声,他得寸进尺地又将下巴搁置在她肩上,毫不知羞地在她脸边吐着气道:“府中这些侍婢多是太后、皇上所赐,这些美人当中自有他们安插的心腹,不留在府里,他们不能安心,幸好也为我挡去些许麻烦,便一直留在了府里。这些年太后与皇上多次为我指婚,诸多缘由都未能成,直到他们指了你来,正和我意。如今有了你,我已吩咐下去,尽快将她们打发了,省的你食不下咽。”
吴肃边说边得寸进尺,如夏一躲再躲躲到脸红不止,脑子发热,下意识嗫嚅着道:“留,留着吧,也能为我挡去些麻烦。”立刻便听吴肃道:“看来得尽快将她们打发了。”说此话时,唇角已触到她的……
连续两日,如夏如坐针毡。吴肃没有逼问凌皇的下落,但与其相比,另外一个问题更加让她不知所措。吴肃这两日越来越放肆,尤其昨夜同塌而眠时不仅钻进她的被窝还对她又亲又摸竟说些下流话。昨晚实在急了,想要下床跑出去,却反被他压在床上,急切间一脚将他踹下了床。他喊了一晚上的疼,让她觉得自己是有点过分……最后还是忍耐着被他揽进怀中睡下。其实吴肃在人前看着满正经的,也不知怎么人后就变成这样。正暗自烦恼,便听屋外有人道:“王爷!”
“何事?”吴肃就在门外?她方才心思不定未曾留意吴肃已经回来,听声音现下就在门口,果然下一刻门已然被他推开,而他身前不远处立着的正是他的近身侍卫杜中。
杜中透过门扉望见了她,面色有丝古怪,便听吴肃道:“你可直言。”这显然是无需避讳她的意思。
便听杜中道:“滨州小校来报,大司马一行昨夜在滨州遇伏,一行三十六人全部遇害。”
“大司马呢?”吴肃疾声问。
“已故,尸体已由滨州卫收殓,等候王爷示下。”
吴肃厉声问:“滨州卫调查食盒结果细细说来!”
杜中道:“大司马一行自出邯郅城后连夜赶路中途未曾歇息,约在昨夜子时在滨州的鹅岭山荒郊遇害。滨州卫到时,大司马一行三十六人无一生还全部遇害,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但对方未留一丝线索,滨州卫封锁了方圆十里,正在抓捕疑犯。”
听完这些吴肃回身朝她望了过来,却见她目无焦距,犹豫着问道:“我要亲自去一趟滨州,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如夏恍惚地摇了摇头。
吴肃不忍,走至近前将她揽进怀里,温声且坚定地道:“在家等我,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
站在魏王府最高的楼角,远眺吴肃一队人马冲出街道,急切地已全然不顾惊扰路人。如夏只觉迎面而来的风透着凉意。
除掉太后、皇上之后,那么他又该除掉谁?
大司马那么急切地想赶回京,是为了凌皇还是为了逃命?
大司马那句:“事事要以魏王为先,无论何时何地面对何人何事,即便是为父你也不能忘!”又是何意?
还有那漫天丝毫不曾手软的箭雨……
孔雀 第40章 一纸休书
滨州是吴肃所辖之地,大司马死在了滨州,凶手没留任何蛛丝马迹也在情理之中,只怕就算最后有了结果也不过是草草了事。如夏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有些颤抖。她不能杀他,因为他是殷东,可也无法全无芥蒂地留在他身边,杀父仇人,多么重的包袱,别说方白晓,便是她这个替代品也无法坦然接受!更别提还要日夜相对,耳鬓厮磨,在这柔情蜜意的外壳下,千疮百孔的欺骗和虚伪更令她厌恶。可又该怎么办?难道只有忍?只能等?
看着四周越来越多的侍卫,王府上下已然在调派重兵把守,是保护还是控制,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举目远望,云层厚压。此生漫长,也不知何时才能有机会杀了夏辉,若无法留在吴肃身边隐忍等待,只剩去夏国一条路,其实若去夏国伺机而待,说不定还有机会杀掉夏辉,即便杀不了夏辉也可以拿着大司马给的钱财自由快活地渡此生幻境,又何须在这尔虞我诈的欺骗中别扭地过着别人的一生。
如此一想,心中渐宽,看了一眼王府里里外外遍布各处的带刀侍卫,转身下了角楼。
屋中,大红的喜字犹在,却有些刺目。吴肃为她所备的那些嫁妆她一样未动,只整理起大司马留给她的财物。摸着这些地契银票,难免想起大司马,整理时发现邯梓城方府地契也在其中,即便她不是真的方白晓也知道邯梓城内的方府是方家的祖宅,大司马竟然连祖宅都给了她,这是不是说……这箱子所谓的嫁妆可能是大司马全部的财产,而今全部留给了她。想到此处心生感伤,或许大司马早已预知会走不出魏王的封地……
因多是些纸张,如夏将其均匀平铺地贴身绑好,再套上外袍。
准备好一切,听着院外刚刚过去的巡视脚步声,如夏想了想,唤来贴身服侍她的侍婢灵雅。
灵雅人如其名,长得灵韵雅致,不仅如此还身怀功夫。从第一次见到她起如夏便心知肚明,灵雅是吴肃安在自己身边的人,美其名曰伺候但大多活计都不用她沾手。
如夏对灵雅道:“我想回一趟方府,你去备辆马车。”吴肃曾纠正过,在下人面前不能称我,得称本宫,但如夏始终学不会。
灵雅不卑不亢地道:“王爷临行前叮嘱过,非常时期,王妃最好留在王府。”
如夏闻言并不动怒,只沉声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灵雅神色微微一动,便道:“灵雅这就下去准备。”
灵雅下去不多时,卫仆出现在了门外:“王妃,卫仆求见。”
立在窗边的如夏已知他的到来,卫仆是吴肃的心腹,亦是王府的大管家,年纪轻轻便坐上这个位置除了凭借与吴肃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外更有其过人的本事。从他走动的步子里如夏便知他是高手。
卫仆进屋仔细行过礼后,方道:“王爷临行前确实交代过,如今时局不明时期非常,王府内已加派重兵确保……”他尚未说完,便被如夏打断,“我只想回家去看看父亲是否有留下……”她语带哽咽,并未将话说完,闭上了眼睛,良久方道,“傍晚便回。”
现在已是亥时,王府距离方府并不远,卫仆见她神色凄婉,便道:“卫仆这就下去准备。”言罢躬身退下。
王府侍卫林立戒备森严,纵使她武功高强,可想要不惊动任何人离开王府也并非易事,强行冲出不是不可,只是她还不想站在吴肃的对立面上,若能不动手悄然离开,那是再好不过。再有,她要回方府取回自己那把削铁如泥极为顺手的宝剑。
回方府的路上,卫仆、灵雅随行,所带之人不过二十,俱是好手。可毕竟出了重兵把守的王府,而且卫仆带得人也不多,这正合了如夏的意。
方府只有几个留守的仆人,而今还不知主人已故,面带微笑热情地迎了如夏一行人等进府。
进入府门,卫仆将那随行二十人布置在府中各处戒备,灵雅则随如夏来到大司马的房间。
推门而入,迎面便见案前墙上挂着一副字:一生戎马君恩重,忠心无二渡门庭。案上的剑台正搁置着一把剑,恰是如夏出嫁前留在家中的那把随身佩剑。
七日前,如夏傍晚赶到方府,因第二日便要嫁给吴肃,佩剑又是方白晓的象征不便带入魏王府内便留在了这里。原还担心大司马会将此剑藏起,没想到不仅没有束之高阁反而将此剑放在了内屋,如此倒为如夏省下不少麻烦。这把剑原属方白晓,但并非方白晓日常佩剑,后如夏自方白晓屋中翻出又使得趁手,便一直带在身旁。当下来不及细想,就在灵雅欲迈步跟进门的同时,如夏回手便是一掌,将灵雅打晕了过去。
拖灵雅进了屋,关好门,取了剑,换上大司马的外袍,将自身衣物藏入床下,一气呵成,如夏一刻也不耽搁地出了房门越墙而去。前后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待卫仆安排好方府守卫来到大司马房前久候不见如夏出来,便前来唤门。待察觉不对推门而入发现昏迷不醒的灵雅,卫仆顿时面色大变!
如夏刚好赶在城门关闭前出了邯郅城,一切比她想象的还要顺利。未多想,急急在城郊马驿买了匹马,问了去夏国的路,便策马疾驰而去。
即便快马加鞭,一时也无法跑出吴肃的封地。急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如夏疲惫不堪,想着已离开邯梓城很远,应该不至于被追上,深夜山路难行,索性下马休息,幻境中没有妖魔鬼怪,这样的夜晚并不难熬。只是万万没想到,半夜察觉有异睁开眼时竟看到卫仆跪在自己面前,抬眼扫去,除了面前跪着的卫仆,远处火把下黑压压还跪了一大片。
如夏早已睡意全无,起身欲扶起身前跪着的卫仆,怎料卫仆不肯起身,破釜沉舟地道:“王妃突然失踪,卫仆无法向王爷交代,只能待王爷回来后以死谢罪。但卫仆心中有一事想问,望王妃成全!”卫仆重重向她磕了个头,如夏急忙阻拦不让他磕下第二个:“何事?你直说便是。”
卫仆道:“卫仆想知道,王妃为何突然不辞而别?”
如夏心中有愧,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当下面对对吴肃忠心耿耿的卫仆,个中原委难以说清也难以启齿。
良久,得不到回答的卫仆低声道:“十岁时,卫仆跟着不及七岁的王爷离开京城赶往封地邯梓城。中途连遇三波刺客,幸而护送的将军耿直不为利诱,尽职保护王爷,但王爷依旧受了伤,途中高烧不退险些丧命。当时王爷身边除自幼陪伴的卫仆外原还有安详公公伺候,可惜安公公在暗中替王爷试菜时被毒死。如此,王爷身边只余卫仆一人可信。一路荆棘,终于到了封地,为王爷看病的大夫被人收买,给王爷下了重药,卫仆发现时想要拼命,王爷却命卫仆隐忍,只将药偷偷换了。封地的官员面对一个七岁无依无靠的孩子,无不阳奉阴违,不暗加毒害王爷的已算好的,在这样的环境中,唯一能让王爷感到暖意的便是京中淑妃娘娘一个月一封的书信。可也不过一年有余,上京便传来消息,淑妃娘娘亡故……”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没有哽咽也没有求怜,只是那样低声地叙述着,“王爷孤苦,这么多年,未曾有人真正走进他心里,那些府里的美婢也不过是个幌子。卫仆从未见过王爷真心待哪个人,唯独王妃,仅有王妃。可王妃今日却欲弃他不顾,卫仆不懂,还请王妃清楚明白地告诉卫仆,此番为何不迟而别?即便是让卫仆死,卫仆亦不会有丝毫怨言和犹豫。”
本字字铿锵,却语气淡然,如夏有种错觉,若非她是吴肃的王妃,卫仆这样的人绝不会对她屈膝而跪。
夜风吹过,字字消散,她从未想过吴肃年幼竟是这般遭遇……心情复杂地看着卫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又一次试图搀扶起卫仆,卫仆依旧不动,只得重新坐下与他平视,缓声道:“我与你回去便是。”随后又加了句,“今日之事我会亲自向他解释。”
五日过后,吴肃回到王府。她相信吴肃已经知道自己暗中离开的事,也已思索多日该如何解释。想了很多,想撕开冰山一角坦言相对,可一想到自己嫁给他是为了毒杀他,便不知该如何开口。
撒一个谎便要圆无数个谎,何况她撒的最大一个弥天大谎就是她根本不是他所爱的那个方白晓……一想到这里,便心生去意。
吴肃回来已有两日,却一直不曾见她。
直到第三天的早晨,灵雅请了她去书房。
推开门进去时,只见吴肃正坐在案后,不过几日不见,似清减了不少。
清晨的阳光映在他的侧脸,朦胧中有几分萧瑟。手中一本书,目光落在其上却又似看向了别处。
如夏走近时,他亦没有察觉。
突然想起卫仆的话,当自己还在下水抓鱼上山采蘑菇用雪团砸路人嬉闹的年纪时,吴肃已经远离父母亲人,在陌生环境里与一群大人虚与委蛇,在各种暗杀下毒中艰难求存了。他的成长本就布满阴谋和血腥,他的善于伪装何尝不是一种自保的本能。心中升起丝丝怜意,可终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因若要坦言一切,至少要说出自己此番嫁给他是为了毒杀他,不只是难以启齿,还担心他听后会不会心生猜疑甚至对她失望,便这样望着他怔忪了起来……
直到他先行开口:“皇上派了刑司案彻查大司马的死因,怀疑大司马是本王所杀。”他抬眸注视过来的目光中,有小心翼翼的审视。
只是她来不及回避便那样不期然地望了过去。如夏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凌皇已经回不了宫了,怎么可能派刑司案来彻查大司马被害一案?!事到如今,他依旧不愿坦言……有些伤心,有些气恼,更多的却是不想再纠结这些事的逃避。便在他的注视下,侧过了脸去。
“你果然也这么认为。”沉默中,吴肃道,“既然已认定是我所为,为何不杀了本王报仇?”
有许多不杀他的理由,蜂拥而至一时全堵在心口,其中一个便是她不是真的方白晓。
他起身来到她面前,注视良久。轻缓而易碎的声音仿佛不是出自他口:“既然走了,又为什么回来?”
想到回来的原因,不是为了卫仆的衷心,更不是为了卫仆的强求,而是……
却听他又一次开口,声音已近在耳侧,轻缓而带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诱惑和期许:“为何不选择信我?”
怎么信?!怎么让她信?她只厌恶为什么无法心安理得活在他编织的谎言里,更痛恨自己同样在为他编织一个又一个的谎言。
他夺天下、杀大司马、杀凌皇她都不在乎,她在乎的是他的欺骗,而自己也不得不欺骗他!其实不愿,不怪,只是不能。
她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于他专注而无法回避的目光下,缓缓道:“我回来……是要休书的。”
已快接近鬓边的指尖就那样突兀地停在了半空,她瞧着那指尖,继续道:“从今往后,你我一刀两断,生死无关。”
一纸休书飘落到她脚前时,她毫不犹豫弯腰拾起,转身而去。
起初风声如刀般割过耳畔,究竟骑了多久的马又骑到了哪里都没了印象,而后,马儿有没有在走,又走了多久,也已记不清了,怎么到得湖畔,怎么坐在了树下,都已忘记,只在有了感觉时,觉得疲惫不堪。大概是病了,吃不下,睡不着,只倚在树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满天的星辰,天地之大,却已无处可去。眼角的湿润,是她想念父母想念炫尽哥哥的泪光,可还有她不愿承认的狼狈及如今处境的不堪。
怀中是他给的休书,她这辈子还没真的嫁人,没想到就收到了一封休书,原该扯了丢弃,可此时却平整地放在胸口,缓缓将其取出,打开来,黑夜中,字迹恍惚,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知为何而哭,不知为何而难过。抽泣着,打了火折子,稀里糊涂地奇怪这休书字怎么这么少,火光中,看清了上面写着的字:无论何时归来,我都等你。
竟放声大哭。
吴肃怎么又骗她,怎么能又骗她!
这哪里是什么劳什子休书,根本连休书两个字都没有!
他为什么总骗她?看她好欺负很好骗是不是?竟然在这么严肃认真让人伤心流泪的休书上都骗她。实在太可恶了!
想将这假休书撕了,可出手使力却终究停在了半途,蹂躏了半天,气怒交加地将纸团成一团扔到了一边。愤恨跑到湖边对着湖面大喊:“我不会回去的!”
“我不会回去的!!——”
夜风吹来,弯月在云层中露出了皎洁的脸。
寂静的夜,轻缓的湖水轻轻拍打在岸边。
也不知为何,原本的伤心难过变成了气愤和不甘,还有一丝连她也不明白的破涕为笑。只是静下心来,重又坐回树下,目光落在那纸团上,鬼使神差地拾捡起来,在手中铺展开来,即便再无火光,亦可清晰地辨识出上面的每一个字,甚至是每一笔每一划。
无论何时归来,我都等你。
只可惜,他真正等的那个人,永远也回不来了。
孔雀 第41章 唐突姑娘
情绪来的如此突然,猝不及防但未必真的全然不懂。未满十六岁的如夏愣愣地看着手中摊平的纸,察觉到了自己情绪的反复,朦朦胧胧似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只是眼前所见都是幻境,又何必事事较真放不开手地走了心?如此一想,忽觉自己十分可笑,为了这些虚幻的人和事而神魂颠倒,不断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可心情依旧低落,唯独远离吴肃的心思更加坚定起来。
一路向南的路上遇到三拨人打架,一拨商旅,一拨镖师,还有一拨发生在半夜的林子里,没看清是些什么人,只半夜惊醒闻到血腥味便急急跑了。都说凌国境内魏王封地的治安是最好的,如今看来魏王封地治安都这样,那其他地方得差成什么样?如此急急赶路,不日便来到凌国与金国的边境。
金国与凌国一河之隔,河上有座桥名曰志远桥,是唯一从凌国进入金国的正规通道。桥面宽敞,关口设在桥的两端,北面是凌国的城墙关口,南面则是金国的。
金国商业繁茂,文风开放,较为富裕。魏王封地恰与其比邻,也因此成为凌国边城中最为富裕的地方。魏王吴肃自真正掌权后,改变政策,开放边境,免去了一系列繁琐的通关手续,更让比邻的两地繁荣互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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