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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叶铃兰
如夏通关时谨慎地先在旁边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发现守城官兵会依次盘问过关百姓的名字、来处和去处,并对随身包袱及押运的货物做简单的检查,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这才安心排起了队等待过关。轮到她时,凌国的守城士兵看了她一眼,照例问道:“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过关何事?”大概总问这句话连个顿处都没有。
而不远处坐在阴影下一直看着往来人群的守城将领却在这时起身走进了城楼角门。
如夏学着其他人的方式回答道:“小人姓林名夏,家住邯梓城石方街,欲去金国游历。”
一旁文书不紧不慢地将她所说内容记录下来,就在这个空档,将领自角门走了出来径直走到如夏身前恭恭敬敬地对如夏道:“还请这位林公子屈身移步。”如夏不知将领何意,后面排队过关的人也纷纷看向如夏,将领客气甚至是有些恭敬地示意如夏跟着自己走,并换来士兵牵了她的马到了一旁。如夏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向角门走去。
角门后是一方院落,院中几间屋舍,其中一间窗户此时稍稍支起,可见一人侧坐在窗口。眼见带路的将领示意她进屋,如夏心中一动。
走进屋中时见到吴肃,如夏并无惊讶。
卫仆见她进来,躬身退了出去,随手关好了门。院外的人渐次退了个干净,偶尔的鸟鸣成了当下唯一的声响。
他为她斟了杯茶,示意她坐。
如夏并未扭捏,走过去撩衣坐在他的对面。
“为什么去金国?”他一边问一边将茶盏推到她的面前。
如夏转动着茶盏道:“去游历。”
“还打算去哪?”
“夏国。”
“然后呢?”
“还,还没想好。”终究说不出想要定居在夏国的决定。
沉默少许,他方问:“为什么不回京?”
如夏沉默不语。
吴肃将面前的一个小盒子推了过来:“带上这个。”
如夏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小盒子,只见里面是一叠百两银票,也不知有多少张,厚厚的一叠,不禁疑惑地看向吴肃。
吴肃微微笑了笑:“这银票可在任何地方兑换,金国夏国均可,如果放在包袱里不方便,就平铺了贴身带着吧。”一听这话如夏立马想到自己身上绑着的那一层房屋地契,如果再绑一层……面色便是一红。吴肃见她脸红心神微微闪了闪,但显然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理由,只更加柔声地道:“原本还想让灵雅跟着你,怕你不受便罢了,路上若遇到合适的侍婢就买一个陪着你做个伴也是好的。”
如夏想着怎么拒绝这些银票,身上绑着的那些已经是巨款了,他又给这么多,算下来几辈子也花不完,可是这些银票终究是镜花水月,只能在幻境里使使,不用完似乎太可惜,可也实在太多了些……正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便听他又道:“无论到了哪,都给我报个平安。”言罢,自桌下提出一个笼子向她推了过来,笼子盖着黑布,瞧着是个鸟笼子,里面传来“咕咕”的声音。
带着好奇掀开一角,看见一只浅灰色的鸽子。
又给她填了些茶水,他浅浅道:“玩够了,传个信回来,我去接你。”
瞧着那灰鸽子,她默不作声。沉默中,被他细细地瞧着。
良久,他又道:“你若不通知我,我便昭告天下派人大张旗鼓的去找你。就说本王的王妃负气不回,本王寝食难安日夜惦念,再把你的画像贴的全天下都知道,加上赏银万两的寻妻告示,想必会一时传为佳话。”不是吧!抬眸见他在笑,便知是句戏言,案上正摆弄茶盏的手被他轻轻握住。一怔之下挣脱出来,正欲起身离开,却被他拦住将鸟笼与装钱的盒子不容拒绝地塞进怀里,“都是些好兑换的散碎银子,我如今能为你做的也只是让你花我的钱这种肤浅的事了。”无奈的诉说更像是委婉的恳求,心软的如夏终究没能拒绝。
见她接过,他转过了身去,轻声道:“凡事小心,务必珍重,一年后,我接你回来。”也不管她同不同意这期限,他已大步离去。
走过相连两国的志远桥时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竟真的看到他立在凌国的城墙上,飒飒风起,遥遥相对。
强压下心中冲动,她轻咬唇瓣,低声道了句:“珍重。”,至此再未回头,大步而去。
金国商业繁茂,百姓安居,和凌国走哪打哪的感觉大相径庭。
寻了个不错的客栈住下,每日一两银子的独门独院可不是谁都住的起的,但如今的如夏实在太有钱,还必须在这辈子里全部花完,是以她毫不犹豫地住了进去。当下男装打扮,又因为喉结仍在、嗓音男性、身材修长是以无人怀疑她是一名清秀的假男子。
无论自己武艺是否高强,财不露白这种道理如夏自然懂得,除了住的地方稍显富贵,其他也没什么需要特别花钱的地方,再说买太多东西也无用,路上徒增累赘,是以只在边境小城闲逛了两日,吃了些当地小吃便罢,虽不急着去夏国,但一路游山玩水的心思却起了。
又留了几日做了几套简便衣服,买了辆结实的马车,除了食物和必需品外,车内还铺了一层厚厚的褥子,被子枕头一应俱全,以便中途随时休息,也不必在赶不上村镇落脚时而露宿。
如夏准备好一切,便舒舒服服地驾着马车一路闲散地向金国境内行去。时间和金钱实在太过充裕,以至于干什么都不必着急,哪怕只是遇到一处溪流从早看到晚也不觉得是浪费光阴。
困了,便躲进车里睡上一觉,因没拴马,经常醒来时已不知身处何处。可谁又在乎,此生漫长,即无法破了这幻境,那便身怀巨款怎么舒服怎么过吧。
只是天天绑着一堆巨款也不舒服,便寻了个地方将大司马给的巨额银票和地契封存起来。身边只留了吴肃给的银票盒子。闲来无事细细数了,百两面额的银票五十张,也就是五千两。别说一年,就是十年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了。
金国富裕百姓安居,一路平安无事,这日又躲在车里睡觉,便觉马车突然停了,半梦半醒间听到车外一人道:“这马车难道没主人?”
“不得无礼!”另一人的声音未落,车窗帘已被人无礼掀开。与此同时,如夏睁开了眼,见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少年见她幽幽瞧着自己,“哎呀”一声放下帘子,对车外一人道:“大哥,里面有人。”
这时只听外面一人温文有礼地道:“不知车中有人,我兄弟二人多有打扰,只是有一事相求,还望车中主人不吝一见。”
这人说话温文客气,让人听了心生好感,金国境内百姓敦厚,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坏人坏事,如夏想了想,因刚睡醒不便开车门下来,便掀开车窗帘子,看向车外的两人。
高个子显然是哥哥,此刻正侧着脸,待察觉到她的目光看过来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而出:“方白晓!”顿时让如夏紧蹙了眉头。没想到这人竟然认识自己,头一个念头便是这下子麻烦了。
还没等她驾车远离这个麻烦,那人竟一把拉住弟弟,头也不回地狂奔而去,仿佛在躲什么洪水猛兽,此情此景反倒让如夏哭笑不得。印象中她没见过这人,或许以前的方白晓认识,可如今换成自己,除了陌生便只感觉到了麻烦。以她的身份突然出现在金国,任谁都不会认为是来游山玩水的。如夏想了想总觉得不妥,便调转了马车,向反方向行去。
在云州城已住了两日。云州城是金国第二大城镇,繁华无比。这里的客栈也十分讲究,环境清幽被褥清爽,尤其她住的这个园子,据说是云州城最好的傍山小楼。小楼地处半山,鸟鸣清幽内有小花园和池塘不说,还有自后山引下的清泉流水,可饮用可沐浴,风景极好。
如夏很喜欢这里,一口气定住了半个月,每天三两银子的天价一次性就付清了,也正因此,掌柜和店小二等人对她分外热情。
自那日林中被人认出身份,如夏便改了装扮,不仅换回了女装还喝下了那瓶大司马给她的药,喝下之后喉结消失,声音变柔,胸部竟然也见涨,同时还来了葵水,因身体上的不自在便在客栈闷了几日。待不自在去了,再看镜中自己,轮廓好似也有了些改变,虽还是那张脸,但感觉只是相似,可若具体细说哪里变了,如夏又说不出,毕竟以前很少照镜子端详这张陌生的脸。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不同一些,如夏上街买了些胭脂水粉,回去一番涂抹,再看镜中的自己,已与方白晓越发不像。近日又把马车重新漆了其他颜色,并重新打造了一把新剑鞘,如此消弭了所有可能被发现身份的记号,这才安下心来。
这日恰逢七夕乞巧节,听客栈掌柜说城外月老庙有庙会很是热闹,闲着无聊的如夏便闲逛着去了。其实做女人也有做女人的好处,可以带闺阁小姐齐膝的纱帽遮住面容,毕竟金国有些身份的小姐上街都是这般穿戴。如此遮住了脸,更觉安全了几分。
庙会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其中当属月老庙,善男信女为求姻缘签排了好长的队。闲来无事的如夏也去排队,排了一会儿才发现队伍分做两股,一边男一边女,期间眉来眼去瞄来瞄去还有丢手帕、丢折扇的小插曲,原本没什么特别,可也不知怎么如夏所在这方队伍突然一阵骚动,甚至有人低低短而急促地尖叫了一声,如夏闻声莫名其妙地看向前方队伍,怎知就在这时,突觉脚边落下一物,随后前方所有人都朝她盯了过来。如夏心下一跳,直觉先看向脚下,只见脚边有一柄折扇,下意识朝对面队伍看去,顿时看见了对面队伍的最后一人。
对面队伍的队尾,有一个新来排队的男人,此刻正如登徒子般似笑非笑地瞧着她,那人一身紫衣,紫的甚为扎眼和特别,配上一副欠扁的神情还有头顶插着的纯金孔雀翎,简直像风向标一样看得如夏眯起了眼,心中不由得暗暗一惊,没想到在这会遇到他!
走吗?如果就这样走了,势必会引得他更加注意,而自己脚下的扇子……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好像自己一定会羞涩地拾起他的扇子并如痴如狂地珍藏一般,如夏偏转过头去,无视了那个扇子。幸好纱帽挡住了她的神情,看起来倒像是羞涩。随后那扇子被排在她后面的女子拾起,送到了他的面前,他接过扇子对递扇的女子道了声谢,女子正犹犹豫豫脸红心跳不知该如何与他继续搭讪,便见他手一扬,唰!又把扇子扔到了如夏脚边……好巧不巧刚好落在她脚尖前,如夏却在这时突然往前迈了一小步,连头都没低,好像根本没看见那柄扇子,在所有倒吸口凉气的惊叹中,扇子很凑巧地被她前进的步子踢到了远处……,然后还虚伪地轻掩唇角“呀!”了一声,好像自己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也不知是谁又去拾回了那扇子,还好他这次没有再抛过来。如夏一边排队,一边眼角余光瞥见自己队伍中无数的手帕钗环统统向一个方向丢去。心道,砸不死他……
又排了好长一段时间,早先凑热闹的心思此刻已全然没了,尤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让她浑身不自在。
终于轮到她抽签,跪在月老前手拿签筒,如夏摇了两下,一根签便如愿掉了出来。正要弯身拾起,一只纤长好看的手却先她一步拾起了地上的签。可那人尚未完全起身,便被如夏一把自他手中抽了过来,“公子拿错了……”话音未落,随手一挥,签尾恰扫过他额际逼得他身子一歪,在一片惊呼声中,如夏低着头好像害羞一般急急转身去解签了。
庙祝前方摆着一张长凳,可同时坐两个人,通常是一男一女,且男左女右。如夏走过去时,长凳上正坐着一位男子,那男子一见如夏就浑身绷紧,偷偷瞄了好几眼,可那男子突然被人提了起来丢在一边,大概想上前理论,可一看提着自己的那人,却又害怕地禁了声,只在一旁愤恨地看着。随后长凳上一人撩衣而坐,如夏瞧着那只不陌生的手以及那不是什么人都敢穿的紫色,心道他倒是执着,可恨自己出门前没抹一脸锅底灰,否则倒很愿意扒着他直到他撩开自己的面纱一睹尊容为之惊艳解气的那一刻。
正想着赶紧解完签好消失在茫茫人海把他丢在脑后远远的,便见此人竟毫不客气地先她一步去接她的解签纸,纸不同签,若使力抢夺肯定会撕坏,情急之下,如夏突然站起,状似不经意地在他脚面上狠狠那么一踩。“哎呀!”在他的惊呼声中,如夏一手接过庙祝递过来的签纸,一边低声“呀!”了一声,好像自己不是故意踩那么重的……
随后也不等庙祝多言,便“羞涩”地起身欲走,怎知面前被一人挡住。那人十分高大,后背一柄大刀,不是别人正是金国禁军统领邱十堰,而此刻坐在凳子上的紫衣男子也不是别人,正是那孔雀男金国的皇帝金元。哪里有讨人厌的金元哪里就有讨人厌的邱十堰。如夏暗想,要不要撸起袖子打上一架!
手里的签纸突然被金元抽了去,展开来轻声读道:“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双网,中有千千结。是个中签,姑娘心思婉转,情路坎坷,但情深意长倒很令人钦佩。”
说话时,庙祝向金元递过来一张签纸,如夏先他一步接了过来,展开来念到:“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公子抽的倒是上上签。”金元显然很高兴,正欲接过自己的签纸,便听如夏一声轻叹:“只可惜,十里柔情均是春风一度,公子未免太劳心劳力了些。”这签的本意并不是这样,但偏被如夏解释成了这样,十里柔情,那得多少柔情,还都是春风一度,金元顿时变成了到处留情还不负责任的浪荡子。方才被邱十堰揪起来提到一边站着的解签男子闻言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屋中亦有其他人轻笑。
“大胆!”一中年男子突然上前喝道,猛地被金元一眼看去,顿时止住了后话,竟停在中途,略显尴尬地退了开去不再做声。
金元却似并未生气,将如夏的签纸递了过来,微笑着道:“是在下唐突了姑娘。”待如夏接过签纸,金元出人意料地转身离去偎在纠缠,如夏暗松口气,可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孔雀 第42章 冤家路窄
在云州城偶遇金元让如夏心生避讳,正想着明日收拾行李离开云州,刚进客栈便见一头汗水的掌柜和几个店小二一拥而上挡在了面前。几人二话不说屈膝便跪,此举吓了如夏一跳,便听掌柜带着哭腔道:“姑娘菩萨心肠,求姑娘救命,姑娘救命啊。”
如夏再三扶起掌柜等人,问道:“不知店家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一叹再叹欲言又止,一旁的店小二看不下去,直接道:“不瞒姑娘,你住的那间傍山园子被一位大人看上,说今晚就要带人住进去,那位大人权势滔天脾气也不怎么好,我们小店实在得罪不起,掌柜的这也是没办法,这才想来求你,看你能不能……”
店小二言下之意自然是想如夏将房间让出来,如夏闻言蹙眉,掌柜的立刻递过来一个钱袋子接过了话:“这是姑娘的房钱,一分不少全部退还给姑娘,早些日子的房钱小店也不收了,只求姑娘体量一二。唉,在下也知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信用,姑娘已经住在里面,在下着实不该让姑娘相让,可如今这位大人我们小店确实招惹不起,还请姑娘体谅在下的难处,帮在下这个忙,多谢姑娘。”言罢又向如夏深深鞠了一躬。
毕竟孤身一人出门在外,身份又特殊,如夏虽心有不愿可也不愿惹事生非,再者店家态度诚恳亦讲诚信,未曾怠慢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姑娘,其实让房也不是什么大事,如此一想当下便道:“我将房间腾出来便是,不过前几日既然已经住了,房钱照算就好。还要麻烦掌柜为我另寻一处房间安置。”巨款在身,本来就花不完带不走,如夏又怎会在乎面前这几个银子,既是送人情不如就送个彻底好了。
掌柜的闻言似面有难色,与店小二等人面面相觑半晌方才道:“不瞒姑娘,小店整个都被那位大人包了下来,原本实不该留下姑娘,但此时让姑娘另寻住处也确实说不过去,不如这样,若外客问起,姑娘只说是在下的亲戚暂住于此,不知姑娘以为如何?”眼瞧掌柜为难的模样,如夏点了点头答应了。
掌柜见如夏答应,露出笑脸连声道:“多谢姑娘体谅,在下这就给您安排另一处园子,虽比不上你早先住的那个,可也不差。您想住几天便住几天,房钱分文不收。”
看来他们口中的那位大人确实不好惹,如夏闻言笑道:“刚巧我明日便要走了,便如掌柜所说吧。”
掌柜的一听,更是雨过天晴,不仅命人帮她搬房间,还为她准备了水果茶点,甚是殷勤地伺候了起来。
当日傍晚,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两辆宽敞的马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客栈外。
前方车夫虎背熊腰,腰系软鞭一看便绝非等闲。随后车门打开,自车中当先下来一名男子,男子后背大刀,刀长过半身瞧着就让人望而生畏,当下却恭恭敬敬地回身撑起了一把油伞,缓缓自车中扶出一位紫衣公子。
抬眸处,四周行人均不由得慢下了脚步,只见那车中步出的紫衣公子锦衣华服风姿卓绝,不知是何来历,让人情不自禁看了再看。
与此同时,后面第二辆马车中也先后下来三个中年男子,虽着常装但一看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连伞都未来得及打,急急忙忙踱上前来,恭谨地跟在紫衣男子身后小心翼翼伺候。
客栈掌柜和店小二早已侯在门口,急忙迎了上去,用伞遮住几位中年男子,为首一位沉声问道:“让你们备的房间可备好了?”
“按大人吩咐,早已备好。”掌柜小心赔笑。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门口又来了一辆马车,自车上下来数名婀娜女子,鱼贯而入。
长廊之中,丰盛的酒菜不断送向紫衣公子的房间,丝竹之声渐起,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停歇。
宾客陆续离去,风雨渐起。
紫衣公子深深吸了口气,这才伸着懒腰踱门而出。
门外檐下围廊之上淅淅沥沥地滴落着如珠般的雨滴。立此远眺,可见小楼依山而建,地势较高,楼下所围园子不小,更有山泉引入,当下烟雨弥漫水墨晕染,别有一番风情。微雨中,他伸出纤长的手指,雨珠顺势滴入掌心,微微有些冰凉。
一年中,大半年他都在外游历,朝政有他没他都一样,有母后在,他不过是个挂名的皇帝。
对外,金国百姓富裕无人不叹金国治理得好,可对内,他面对的是一个贪恋权势的母亲。他时常出宫游历,表面上游山玩水纵情声色不务正业好色荒唐。但谁又知道,他其实早已倦了。可即便这样,他也不愿出手对付自幼护他爱他的母亲。只是如今形势不容乐观,自眉山回来,他越发察觉到了四国之间的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
世人只道凌国与燕国平阳一战是为了夺美,但明眼人都知道,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说调动就调动,这样大规模的远距离军队调动已经百年未曾有过,若放在金国可能花上半月也只能仓促成型,而凌国与燕国竟在几日内完成,由此可见,无论是凌皇还是燕皇都对战争早有准备。
凌皇自登基以来,荒唐举止不断,此人性情乖张他早有领教,当初就连自己也未将这个凌皇放在心上。可经年已过,凌国国力强盛,更别提平阳一战,表面上选了个荒唐的夺美理由,更派了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男生女相世所认为的宠臣方白晓统军,让天下人跌破眼镜为此冷笑而不齿,均以为凌皇昏庸,此番遇到燕家军势必溃不成军,可谁又能料到,最后的赢家却正是这出师无名统帅稚嫩的乌合之众!
有人说是侥幸,可他并不这样认为。
凌国此战虽损失不小,可燕国却是全军覆没,此战不仅震惊了天下更奠定了凌国的强国地位,以致其他国家哪怕燕国也不敢再轻易挑衅,而燕双城表面的哑巴吃黄连又怎知不是在蓄势待发!十万大军的耻辱,怎会那样云淡风轻地放下,这和平的假象恐怕很快就将被撕破,这天下必将陷入一片混乱……
放眼望去,这样平静而美丽的景色,这样安宁祥和的金国……
太平日子过久了,就越发安于享乐,金国从上到下对战争的意识都太淡薄。尤其母亲向来重文轻武,骨子里不喜欢武夫。金国的武官也大多是世袭,百年下来,多不刻苦习武反而弃武从文为博母后喜欢的居多。恐怕时至今日,金国之内尚能统领大军的武官已无几人。虽然金国富裕,但这种富裕若无实力保护,那无疑会变成一种引人窥欲的肥肉。如果战争一触即发,第一个被吞并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国家……
思及此,不由得心事重重。
夜色渐浓,院落中的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朦朦细雨中,忽见不远处的小楼里,一女子正立在屋檐下,纤细的手指伸出,竟然做着与他一模一样的动作——接着屋檐的落雨。
微微眯起了眼。只觉眼前所见似一幅会动的画。云蒸雾绕,白衣胜雪,乌发琉璃,脑中不其然闪过两句话:千山眉黛烟雨雾,临岸杨柳若扶风。
细雨微风,似近似远,原瞧不清对方样貌,可偏吸引了他全部目光,隐约还觉得有那么几分熟悉。
她是谁?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据探子说,凌国大司马之女方白紫是方白晓的双生姐姐,不久前嫁给了魏王吴肃为妻,可就在婚后三日,凌国大司马死在了魏王的封地上。而由始至终,方白晓却一直未曾出现。看来凌国就要有一场腥风血雨……那心思诡谲的凌皇想要对付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吴肃,若有机会他倒想会上一会。
不由得想起平阳一战突兀地局势扭转,脑海中几个念头转过,竟心生一种说不出的惊诧!可转念竟又是一叹,方白晓,此人虽有些孩子气,但相貌绝世心思赤纯又武功高强,假以时日沙场历练,必成就不凡,若能归附于他,能有这么一位看着赏心悦目近可护他周全远可征战天下的美貌将军在麾下,该有多好。如此一想,便又看向远处女子,却见她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又走了出来,头上多了幕篱,手中多了把油伞,直到看到她撑开伞步下台阶的那一瞬,金元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今日月老庙中遇见的那位女子吗?为什么每一次见到这女子,他都不由自主想到方白晓?难道是因为上次偷看他洗澡未成而念念不忘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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