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在上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雪小朵
修离朝她的背影道:“小心。”
女子已踏着气浪迎敌而上,衣袂翩跹,如莲华盛放。不多时,她身上便龙息大作,与九头蛟释放的妖气混杂在一起,清浊分明,却又难舍难分。
看着她战斗的姿态,男子忽而恍惚。这种光景,好似在何处见过。女子的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带着与她年纪不符的果决,每攻击一处,都准头十足,不等敌人反应过来,她已闪身来至最出人意表之处。所有的招式都毫无章法,却一步步将敌人逼至绝境。
身经百战,才有如此老练的打法。
可是,透过他的眼睛,却看到另一个场景。
与名唤蛊雕的上古凶兽周旋的少女,眉眼稚嫩,满脸都是血污,唯有一双眸子乌黑清亮,透着一抹不服输的倔强。她趁战斗的间隙,胡乱抹一把脸,道:“蛊雕,你便从了我吧,随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不好吗?”
蛊雕明确表现出拒绝之意,她却毫不气馁:“是吗,那我就只好耗到你答应为止。”又问它,“对了,你喜欢吃两条腿的飞禽还是四条腿的走兽?喜欢吃瘦的还是肥的?”打了一会儿又问它,“你不吃人的吧?你若是吃人,我可养不起啊。”
他失笑,评价:“有趣的小丫头。”
笑到一半忽而顿住,抬起手撑上额头,只觉得脑仁疼痛欲裂。
又来了,这究竟是谁的记忆?他与素玉的第一面,是她自战场归来的那一日,可是,在此之前呢,在此之前他究竟是谁?
几乎没有费力,他便想起自己的身世。他诞生于崆峒水之一脉,父母的身份并不尊崇,在他年少时便双双亡故,族中的长老收留他,起先只是留他帮忙处理一些杂务,后来见他天资出众,便举荐他到崆峒的宗学,再后来,他便进了华阳宫。
虽然这个过程如今只用寥寥数语便可代过,可是他能有如今的地位,绝非平步青云。从一个籍籍无名的沉默少年,成长为足以匹配他的青年神君,他用了将近万年的时间。这万年的时间,自然大部分都孤寂而冷清,他却一点也不着急。他知道,她一定会是他的。
可是,究竟为何,会对她种下如此深的执念?
明明,只是见了她一面而已。
愈是往深处探究,愈是头痛难忍,似乎有种强大的力量阻止他继续想下去,他却无法停下来。
直到感受到巨大的戾气,他才蓦然回神,在他沉溺于思虑中的这段时间,素玉的身上竟已被鲜血染透。
他所料不假,这头九头恶蛟并不简单。
他慌忙奔向前去,及时将被恶蛟的妖力甩出来的她接入怀中。
她在他怀中吐了一口血,抬起苍白的小脸:“修离,你方才在发什么呆?”
他抱着她在空中稳好,声音因自责而有些颤抖:“对不起。”
撑起一个仙障,勉强抵挡九头蛟的攻击。
素玉来不及抱怨,便急急向他汇报战况:“它身上好似有什么法宝,怎么杀都杀不死。我都砍掉它好几个头了,一点用都没有。不过,依我的经验,这样的法宝必有反噬,我们只需拖到那个时候,不愁打不赢它……”在他身畔稳好,眼中毫无畏怯,活动了一下手指,望着仙障外发狂的恶蛟,“修离,你我联手,杀它个片甲不留!”
他却将她的头发和衣袍理一理,道:“素玉,若想活命,就听我的。”淡淡道,“跑吧。”
她瞳孔微张:“你要我丢下你……吗?”
他的语气平静:“小玉,此蛟身上的法宝,乃九转还魂珠,除非你能在还魂珠失效之际杀它九次,否则,它的蛟头会不断再生。”轻描淡写道,“可是你我不知还魂珠会在何时失效,失效的时间会维持多久,能不能把握那个时机,也很考验人的能耐……”手扶在她的脸颊旁,道,“你不在,我才能放手一搏。”
素玉并非感性纠结的性子,听到他的话,只是仰脸问了他一个问题:“有多大胜算?”
他诚实道:“你在,五成。你不在,七成。”
素玉望着他,神情渐渐郑重:“修离,我说过,会与你死在一起。可是,不是现在。”垫脚封上他的唇,蜻蜓点水一般吻了一下,道,“我去搬救兵,在我回来之前,绝对不可以死。”
话音刚落,笼在二人头顶的仙障便被恶蛟破开,凶煞之气凌厉袭来,素玉道:“答应我。”
修离的眸中一片温柔:“好。”
素玉一路往南,她记得,千里开外的炎华山是火神仲天的地盘,仲天的座下弟子都很有能耐,能不能帮忙暂且不论,起码可以壮个声势。他与修离对过阵,相信他的本事,此时,她唯一需要做的事,就是及时赶回。
若是那一日,她能够坚持赶到炎华山,或许,就不会有日后的种种,可是,行至中途,她却突然折返。
适才,她边行边想,总觉得与九头蛟战斗时有什么地方有古怪,在将战斗的每个细节反复在脑海中过了几遍之后,她突然心头一喜。那个古怪之处,正是致胜九头蛟的关键!
她急急往回赶,一路上,心心念念的都是修离。
终于,遥遥能够看到正与九头怪兽厮杀的男子的身影,登时便松下了一口气,朝他奔过去,急切道:“修离,九头蛟的眼睛……”
话未说完,她便顿在那里。
眼前发生的情景,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庞大的蛟身在夜幕之下缓缓风化成沙,男子高悬在半空,冷漠地看着那一幕,如瀑长发在风中轻扬,仿佛有月华缓慢流转。
那个穿玄袍的背影无比熟悉,可是他身上的气息却并不属于那个同她朝夕相处的人。
此时的他,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悠远旷古的气息,颀长背影带着睥睨众生的冷漠。
立在那里的,究竟是……谁?
她的呼吸一阵紧似一阵,头脑中却蔓延开一片空白。所有的念头都在那个瞬间归于空无,她不去想,是不愿想,亦是不敢想。
直等到男子偏过头来,露出他的那双眼睛,她麻木的知觉才重新恢复。四肢蔓延开来的感觉,只有一个字可以描述:痛。
从不曾有过的疼痛,痛彻骨髓。
男子注意到她,俊美的容颜微微有些愣怔:“小玉?”
他看着女子的神色由惊怔转为愤怒,又由愤怒转为悲伤,最后,美丽的容颜上是他从不曾见过的绝望,她似是用尽了一切力气,朝他摇头:“你不是修离……”一字一句问他,“你是谁?”
她问他,他是谁。
在那一刻之前,他也曾无数次地问自己。他是谁?是修离。可是修离又是谁?
修离不过是孤河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一个幻象。
当年,她带着满腔仇恨,来到他的面前。他可以杀了她。以幻术杀她,轻而易举。可是,看到她在幻境中晕头转向,如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徘徊之际,他却突然犹豫了。
这般杀了她,似乎不是很好玩。
那时的他想,如果她此时死了,那么她对他的满腔仇恨,也就会随着她的死而消亡,这世上也会少一个恨他的人。少一个恨他的人,这固然很好,却未免有些寂寞。
可是,若不杀她,她就会一直恨着他,她恨着他,他便难以接近她。
好在,他一向擅长编织幻术,他的幻术,可以欺骗别人,也可以欺骗他自己。
凤皇在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已有身孕
好在,他一向擅长编织幻境,他的幻术,可以骗别人,也可以欺骗他自己。
当年,他亲自杀死了“孤河”,放任素玉将他的魂魄和记忆封印在不归渊底。然而,在他“死去”之前,早有一魂一魄离体而出。他本是这世上最古老的神族,不生不灭、不去不来,世人眼中所见,皆是他的化身。孤河与修离,亦皆如是。
数十万年来,他以各种形象游走世间,却从来没有一个化身如修离这般——体内有孤河的一魂一魄,却没有任何关于孤河的记忆,孤河亦不知他的存在。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条河,此岸与彼岸,一个前世,一个今生。若是孤河的魂魄没有觉醒,那么他是永远是修离,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出破绽。
但,孤河还是醒了,他受不了不归渊的孤寂,自封印中逃离。一离开封印,属于修离的记忆便回归他的身体。
那个时候,他面临两个选择。
孤河与修离,必须抹去一个。在幻境中与素玉相见之后,他做了决定。他要将孤河永世囚禁,或者,将他彻底抹去。
可是在动手之前,他却犹豫了。他没有想到的是,孤河对素玉,竟然还有留恋。
被她封印了数千年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当年他不杀她,是因为喜欢她。上古邪神孤河,竟然喜欢上了那个要杀他的小姑娘。
在她身边徘徊犹豫之际,修离却隐约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察觉到自己与孤河之间冥冥之中的联系,他毫无疑问地,产生了混乱。
他太爱素玉,自然极力抗拒自己是孤河的事实,孤河想,是他离开的时候。然而,在这个关口,修离与素玉却遭遇了九头蛟。
他的体内只有孤河的一魂一魄,与有强大神器护体的恶蛟相比,自然处于绝对劣势。面对这个强敌,他的胜算,只怕一成也不到。意识到这点后,他从容不迫地撒了个谎,将素玉骗走,欲与九头蛟恶战一场。是吉是凶,全凭造化,最不济,便是与对方同归于尽。
观战中途,孤河无法坐视这个化身消失,只好暂时回归他的身体,岂料,素玉竟会在此时折回。
她望着他时,神色仓惶无助:“你不是修离……”身体在半空摇摇欲坠,语气里是难言的绝望,“你是谁?”
该来的总会来,任何力量都挡不住。
他望了她一会儿,终于放弃了与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残酷命运作抵抗。便是殊死抗争,到头来不还是一个输?也许,在他遇到她的那一日,他们的结局便已注定,有一日,他会输在她的手上,输得什么也不剩。
他抬起暗金色的眸子,柔声唤她:“小玉。”
女子神色凄冷,看得他心口抽痛,大概是打击太大,只见她的身子在空中一晃,他想也未想,便疾步来到她身前,将她按入怀中,低低道:“小玉,你听我说。”
她没有推开他,只是麻木道:“好,你说。将你这些年是如何骗我的,都一并讲了。”
抱住她的力道紧了紧,自男子的衣袖间传来浓郁的血腥气,应是方才与恶蛟战斗时受了伤,她却觉得异常讽刺。他可是上古的邪神呐,区区一头恶蛟,在他面前难道还能讨到好果子吃吗?她方才竟那般担心他,甚至想,他若是死了,她就陪着他。
他死了,她定然是不愿独活的。
可是,真相却是,他骗了她,还骗了她这么多年。
男子的语气里带着难言的恐惧,嗓音轻轻颤抖:“小玉,我爱你,你信我,好不好?”
“呵。”她冷笑一声,推开他,脸上写满讽刺,“爱我……你刚刚说你爱我?”指尖握紧,用尽浑身的力气道,“孤河,你爱我,却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父君,你爱我,却玩弄我的感情这么多年。”眼睛通红,语调苍凉,“……你让我,如何信你?”
男子的身子为此话一晃,悲伤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小玉。你信还是不信,我都爱你。”
她却后退一步,道:“不要碰我。”神色凄楚地看着他,仿佛随时要晕厥过去,“孤河,事情已经败露,你想拿我怎么办?”唇角的冷笑愈发刺目,“这世上,有你没我。你不杀我,我便会杀你。”
男子把手收回,神色在夜幕下辨不分明:“小玉,你我当真要走到这个地步吗?”暗金色的眸子无望地看着她,“我若让你杀我,你当真,下得去手吗?”
女子道:“你尽管试试。”
男子自手心化出一柄短刀,递过去:“好。那便试试。”
女子看了他很久,才将他递过来的短刀接到手上,她的手上有细微的颤抖,眼神却极端冰冷,眸中仿佛封冻着千万年的寒冰,让她的神情看上去肃杀而冷冽。
她将匕首握得紧些,更紧些。
男子极缓慢地上前,将她拉入怀中,语气在她耳畔氤氲开来:“小玉,你若恨我,就往我的心口刺。这把刀是我以本源神力凝成,刺下去,你就能杀了我。”
怀中的女子身体微微发抖,她道:“孤河,你不要后悔。”
他轻柔地笑了:“死在心爱的女子手上,有何可后悔的。”说着,便不断用力,将她缓缓揉入骨肉,中途,他的动作突然停滞。
自胸口处蔓延开来的疼痛,让他的头脑渐渐空白,可是,抱住她的力道却没有丝毫放松,感受着那个不断往他的身体深处去的冰冷锐器,他轻声问她,“小玉,为何刺偏?”
女子自他怀中离开,望着插在他心口附近的短刀,泪水夺眶而出。
那时的她看上去无助而委屈:“修离,我做不到。你明知我做不到,为何还要逼我?”她说此话时,身子晃得愈发严重,男子察觉到她的异样,忙上前将她接入怀中。
少女在他的臂弯里晕厥过去。
男子的胸前仍在汩汩流血,他却对此无知无觉,垂目望着怀中女子,轻声道,“小玉,我给你机会杀我,为何不好好把握?日后,不要怪我。”
女子沉沉睡去,眉间是一片悲伤。
素玉醒来时,已身在华阳宫,照顾她的小女官看她醒来,眉目一喜:“帝君,你醒了。”
她望着头顶的帐子缓了半晌,才明白自己此时身在何方。一侧的桌案上燃了一炉沉香,让人心思恍惚,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回忆起梦里的光景,身子渐渐冰凉。
她想起身,却浑身无力,欲开口说话,却觉得喉咙仿佛被一只手紧紧钳住,连半个音节都发不出。心里不由得一沉。
小女官自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欣慰道:“帝君可算是醒了,修离神君带帝君回来时,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奴婢听修离神君说了,那头九头蛟委实可恶,竟然将帝君伤成这般。药仙看过之后,说帝君怕是有些日子下不得地了。”见她的神情,似是想要说话,忙道,“帝君莫慌,药仙说帝君是受到了惊吓,暂时失声,修养几日就会恢复的。”
说着,又自顾自地解读她的想法:“帝君是想问修离神君吗?”感动道,“这几日可辛苦了修离神君,没日没夜地守着,好几天都没有合过眼了。你说说,上哪儿找修离神君这样负责的人,自己都还受着伤,却一边照顾帝君,一边处理政务,奴婢看了都有些心疼。”
小女官说罢,起身:“适才修离神君被崇冥神君给叫去了,奴婢这就去寻他。他若知道帝君醒了,一定很开心。”走出两步又回身,道,“对了帝君,药仙说,帝君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可要好好的养着。”
听完此话,素玉的大脑一片空白。
小女官走后很久,她方才说的话都在耳边回荡,两个月的,身孕……
她木然地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冰凉,也不知何时,有谁在床畔矮身坐下,玄衣玄袍,眉目俊美,一双桃花眸深黑如渊。
他执起她的手,唤她的名字:“小玉。”将她的手捞到唇边,吻一吻,片刻后,轻道,“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封了你的行动和声音,等你情绪平复下来,我再帮你解开。”又轻轻问她,“女官可告诉你,你已有身孕。小玉,我们有孩子了。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孩子吗?”
素玉如果有力气,很想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可是,她所有的力气都已被他封印,此时的她,只能冷冷地看着他。他却对她的眼神视若无睹,温柔地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到自己怀中,捞起桌案上的一碗药汤,送到她面前,道:“小玉,与九头蛟的那一战,你耗了太多元气。药仙说你动了胎气,好在并无大碍……”
他说着,舀起一汤匙的药,送到她唇边:“这是我让药仙熬的安胎药,喝下去。”
她用尽全力,将头扭到一边,他顿了顿,将她的脑袋扳回。
“小玉,你可以同我过不去,却不能同我们的孩子过不去。”
凤皇在上 第一百二十九章 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
映入眼帘的青年,每一个棱角她都熟悉,那样多个日夜,她与他互相试探,互相靠近,直至耳鬓厮磨,相依为命。
她早将他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可是到头来,那却只是一场梦,是一个巨大的骗局。
他怎能如此可恶,骗走了她的一颗心,又当着她的面敲了个粉碎。
她绝非脆弱之人,此时此刻,眼泪却夺眶而出。
他骗得她太苦了。她那般信任他,将自己毫无防备地交给他,他却成了她最该厌憎的人。他竟是孤河,他怎能是孤河。
“小玉,莫哭……”他手忙脚乱地为她擦去眼泪,头抵上她的额头,语调慌乱,“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哭了。”
素玉极用力,终于自喉间挤出嘶哑的一声:“……你走。”
青年睫毛轻颤,缓缓自她身边撤开,望她半晌,原本温淡的眸子多出一抹阴狠残酷。他的手扶在她的脸侧,触感幽凉冰冷,一如他的语调:“素玉,我没有办法。即使你恨我入骨,也要在我身边。我在一日,你便哪里也不能去。”
她哀伤地看着他,无声询问他:“你我非要这般互相折磨吗。”
他看懂她的意思,语气恢复之前的轻柔:“小玉,即使是互相折磨,我也甘愿。”手在她脸上摩挲,动作极温柔,“你不要忘了,我是修离,亦是孤河。修离也许不舍得让你难过,孤河却不达目的便不罢休。想要的东西,他会放在身边。即便是碎了,也要碎在他的手心。”说着,为她下了判决,“小玉,你逃不掉的。”
他每说一句,她的神色便破裂一分,听完最后这句,整个人已近乎崩溃。
悲伤、憎恶、绝望……万般情绪在胸中纠缠、激荡,最终化为腹部的绞痛。双腿间有什么东西流出,在裙下晕染,将床单染成刺目的红,她痛得难以自持,终于失去意识,浑浑噩噩间,听到谁语气慌乱:“小玉,你怎么了?”颤声道,“来人,传药仙!!小玉,小玉……”紧紧抓着她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小玉,你不能有事,我不许你有事。”
中途醒过来几次,断断续续听到说话的声音
——
“修离神君,帝君的情况不妙,小神会竭力保母子平安,可是,若是腹中的小神君和帝君只能择其一……”
“我只要小玉。”
“……小神明白。”
——
“修离神君,帝君的胎相已稳下来了。只是,能否脱离危险,还需一些时日观察。此处有小神守着,神君还是先行……”
“本神跟你一起守。”
“是。”
——
“药仙。”
“小神在。”
“小玉为何还不醒来?”
“帝君的脉象已趋向平稳,只是,何时醒来,小神却有些吃不准。可按理说,早该醒了啊……”
“她一定是不愿醒。可是这般睡下去,也好。”
攥住她手的力道紧了紧,有什么靠过来,在她唇上触了触,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药仙的声音响起:“有神君陪着帝君,小神便先行告退了。”
空旷的寝殿只余下玄衣男子和沉睡的女子,男子握住那只纤瘦的手,眼睛里布满血丝,却死死望着她的睡颜,不愿漏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女子的脸上无甚血色,在漆黑长发的映衬下愈发显得美。她的年纪还这样小,眉宇间的灵气却似已被什么耗尽,如今的她像是只余一个躯壳,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他知道,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他害的。
他害了她,却无法收手。
他跟修离到底不同,修离是他身上最克制的部分,他爱她,可以默默地守护她数千年,也可以数千年都不说一个爱字。可是,他爱一个人,却要用尽手段得到她,甚至不惜杀掉他自己。
如今,他与修离合而为一,两种矛盾的感情撕扯斗争,让他每一刻都受尽煎熬。最终,孤河胜了。他想,即使他离开她,她同样会因为他而痛苦。既然如此,不如把她留在身边,永远地留在身边。
就算他们会成为彼此的地狱,他也不在乎。
他在她耳畔轻道:“小玉,前方是地狱,我也会与你一起去。”修长的手指抬起,落至她光洁的额头,轻轻一个诀语,便抹了她的记忆。
三日之后,他总算守到她醒来,醒过来的女子,哑着嗓子唤他的名字:“修离。”
他肩头轻颤,自浅眠中抬头,眼中有喜色泛起:“小玉,你醒了。”
她将他看了半晌,又唤了一声:“修离。”朝他缓缓抬起手,“你怎么了,为何这般憔悴,一点都不像你呢。”
凌乱的长发,苍白的脸,下巴处冒出的青黑色的胡茬……华阳宫的修离神君,何时以这样的形象示过人?
他将她抬到中途的手握住,轻道:“你睡了太久,我很担心你。”
她神色茫然:“我睡了很久吗。”又问,“我这是怎么了?”
他道:“你不记得了吗。”
她努力回忆:“我记得,我们出门游玩,去了瑶池,去了蓬莱,还去了南海……在南海……”她露出痛苦的表情,“修离,南海的事,我为什么想不起来。头……好疼。”
他轻轻为她解释:“小玉,我们在南海遇到了九头蛟,它为夺你我仙骨,重伤了你。”将她揽入怀中,“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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