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女子走得从容不迫,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董知瑜听在耳中只觉得虽是不紧不慢却含着种不容质疑的气魄,仿佛孔明独坐西城城楼,无兵器之利刃,单抚一琴,便让司马懿大军望闻生畏,掉头撤逃。待对方走近,这才看见青天白日军帽下那张沉静的脸,帽檐遮住了半边皎洁的前额,往下两道“一”字型眉,丝丝分明,钟秀非凡,有如心底朗朗乾坤,于眉宇间散发开来,一双眸犹如水中皓月,你说她澄澈,内中却华光流转,仿佛一不小心便泄出那捧月华,染醉了俗世。
待对方目不斜视从自己身边走过,董知瑜才恍然惊醒,收回了目光,一时间很是局促,自己竟然瞪着别人看了半晌,幸而对方看似不曾留意,正迈开步欲离开,突然想起胡校曾经嘱托千万不要上二楼,可这女子不正往着二楼上去,也没见任何人阻拦,董知瑜又转回身,好奇地再向那女子看去,恰逢对方转了个身拾级而上,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对方腰上皮套里露出的一截枪柄,那是一截白色的贝母柄,柄上一记前蹄跃起的钢制骏马浮雕,仿佛就要自那枪柄上奔跃出来。
董知瑜对这种自动手枪并不陌生,早年在圣玛利亚女中时,上海名媛圈曾掀起过一阵子玩枪热,后来在重庆谍训班时,也系统地培训过枪械,女子腰上的这支,正是传说中“一枪二马三花口”中的“二马”——马牌撸子,学名勃朗宁柯尔特m1903自动型手枪。要说这马牌撸子,虽说排在第二,却是排名第一的枪牌撸子的改进版,这两款都是军用手枪,射程远,威力大,而所谓的“三花口”指的是小巧的花口撸子,这款枪体积小,比一个男人的手掌还短,质量轻,装满子弹还不足一斤,但是射程短威力小,多是用来自卫,并且深受女性喜爱,宋美龄女士有把特制的花口撸子,自己家中箱子里,也藏着一支军统配给的花口撸子。由此说来,结合外型和性能看,马牌撸子其实是当时自动手枪的登峰造极之作,尤其女子腰上这一支,贝母的枪柄,虽然没有能探得手枪全貌,可以肯定是把特制宝枪,用今天的话说就是限量出品,如此这少将女子地位自是不容小觑。
正想着,对方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将目光抛向了自己,董知瑜愕然,只能生生接住这目光,进也不是,退也不能,心中的尴尬从白净的脸上透出,变成一抹嫣红,对方并无表示,只是将她看着,眼中没有责难没有示好,仿佛在想一件什么事,然后似乎略点了下头,那动作轻微到让人抓不住,便又转过脸去继续上楼,董知瑜还没反应过来,只有对方留给她的一幅完美侧脸和耐人玩味的眼神。
破谍 第八章 夜金陵
第一天的新人报道总是繁复紧张,像牵了线的木偶,让人领着跑东跑西,见人、寒暄、领物件、听训诫。董知瑜却不曾混过任何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每个见过的人,叫什么,做什么事,每到一处,是什么机构,什么职能,她全数记在心里。
晚上下了班,回家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将唇涂成正红色,她要赶去夜金陵和军统的人碰头,周一第一天报道后的晚上,正是约好的第一次碰头时间。
南京的夜晚并不似大上海那般浮华,尤其是经历了前几年日军屠城的洗礼后,四处被轰炸、烧毁,残垣断壁、伤痕累累,近一年不少地方都在重建,但建得总没有毁的快。
然而无论是任何世道,总有要买乐子的人,新街口自民国初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就已建成了现代化商业中心,眼下纵然是前脚刚血洗了城池,后脚却也霓虹烁烁,歌舞升平。董知瑜很容易便找到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夜总会,像上海的很多夜总会一样,门口流连着拉人力车的,在上海大家习惯叫黄包车,还有卖香烟的,卖糖炒栗子的,卖花的……盛世有的,乱世也一样不缺。走进夜金陵,装修看着很新,不到一、两年的样子,但是设施则没有上海滩那两家名声在外的场所气派花哨,门房小生也没有那么洋派,上海滩毕竟是洋人的混血儿,可南京这家,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一等一的酒色场所了。
董知瑜看一看腕上的手表,七点五十九分,这便径直走到吧台,在一张空椅上坐下,她知道,军统和她接头的人应该已经到了,现正在不远处,也许就是她身旁坐着的某个人,等着她说出暗号。
吧台另一边是座小舞台,平时也做舞池用,这会儿一个身量窈窕的女人,正扭着蛮腰唱着一支幽婉缠绵的慢曲,这曲子本是雅致的,可偏被她浮于尘世的扭捏音质和一旁缺少灵魂的伴舞搞得不伦不类。
她对着吧台穿黑马甲的小哥莞尔一笑。
“请问小姐要点什么?”
“你这里,”董知瑜低头在手提包里翻找,然后耸一耸肩,“有‘白玉兰’香烟吗?我的忘记带了。”
吧台小哥愣了一愣,正要接话,一角传出一声稳稳的男中音:“小姐是上海过来的吧?‘白玉兰’是上海太太小姐中流行的女士香烟,在我们南京并不知名。”
小哥讪笑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幸而这把男中音替他解了围,便又面带微笑问道:“小姐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那边董知瑜眼角一扫,接她话的是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穿着、发型都相当体面,在这样的酒色场所,竟看着有些与众不同的儒商气质,董知瑜心中已有了数,却并未搭话,挑了弯唇角算是回应。
“请给我来杯‘烟火秦淮’。”
“好的,小姐稍等。”吧台小哥应着,转身去跟调酒师吩咐。
“没有‘白玉兰’,这‘紫金山’不知入不入得小姐法眼?”中年男人礼貌地递上一枚考究的银质烟盒,董知瑜拈出上面的一支,含在唇中,中年男人又递上火,点着,自唇中吐出丝丝袅袅的第一口烟,“谢谢,”顿了一下,“紫金山自然是好的,这可是南京的龙脉。”
语罢两人都笑了,小哥很快递上一杯燃着火焰的浅金色液体,正如烟花绽放下的数十里水月秦淮,一片流光溢彩。
“鄙人傅秋生,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小姐今晚的酒水不知能否赏脸算在我的名下?”
“傅先生既然金口已开,岂有不应之理。”董知瑜笑得纯净却撩人心扉。
傅秋生哈哈一笑,“小姐请随我移步雅座。”
董知瑜拈着酒杯,跟着傅秋生绕过舞池,刚刚那曲慢舞已经结束,换上了一池欢快的舞曲,两人来到稍远处的雅座席上,之所以为雅座,一水的羊皮沙发,席与席之间宽敞的距离足够保护你的*,离舞台虽稍远一些,可这个角度和高度却又是观赏演出的最佳位置。
“董知瑜小姐,怎么样?一切可还顺利?”傅秋生一改刚才的逢场作戏式的谄媚,很是严肃起来。
“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今天报道,明天正式开始工作。我住在中央大学旁的悠心坊,到这里倒很方便,黄包车十来分钟便到。”
傅秋生点一点头,吸了口烟,“你来这里的任务他们应该跟你说得很清楚了,”顿了顿,“今天本来是让你摸一摸门,跟我联系上,记住,目前你在南京的联系人只有我,军统在这家夜总会乃至这南京城里有很多人,但是你只能跟我单线联系,明白吗?”
“明白了。”董知瑜点了点头,她觉得傅秋生的话还没有说完,还有更重要的在后头。
“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果不其然,傅秋生拧起了眉头,仿佛触及了一桩丧门晦事,“军统京沪区区长钱新民近日在上海被捕,就在前日,被76号特务押回了南京。”
董知瑜突然想起前日下火车时看到的那一幕,“前日我从上海搭火车到达下关车站时,有几个日伪特务押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路出了站上了两辆等着的轿车走了,可会是他?”
傅秋生一惊,沉吟了片刻,“前天上海至南京的火车……十有八.九是他没错了。”
董知瑜也是一惊,原来如此,那天在下关车站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她虽是共.党在军统的地下党员,如今抗日大局当前,军统的人落在日伪手中,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此人态度如何?有反水的可能吗?”
“这个难说,”傅秋生狠狠抽了口烟,这个问题仿佛问到了他的痛处,“然而一旦这个钱新民反水,党国的损失将无法计算,他一直是军统在南京到上海这条线上的主要负责人,手头有大批的军统名册,密码本,电台位置……”
董知瑜一时沉默了,近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一宗接一宗的不幸,从老陈被军统发现,被杀害,自己被派往南京,和组织脱离了联系,到现在军统京沪线又面临着致命的打击,如果她不是一个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无神论者,恐怕真得找位高人替她解一解了。
傅秋生觉出了董知瑜的沉默和担忧,却将对方的担忧略微曲解了,“不过有一点你放心,钱新民并不知道‘歌阙行动’,他也不知道‘阙’是谁,这是一条极为隐蔽的单线,目前为止,只有我、戴老板,以及‘阙’本人知道。其他人,重要如钱新民,也顶多知道‘阙’的存在,却并不知道此人身份。”
董知瑜点了点头,起码她目前还算稳定,可以从长计议。“需要我做什么?”
“事态严重,‘阙’暂时蛰伏,等避过了这阵风头再重新启用。钱新民不知道你的存在,这是好事,我正向戴老板请示,看我们的计划能否做出调整,眼下有一桩事情,看能否让你去办。”
“什么事情?”
“暂时不能告诉你,须得戴老板点头,再从长计议。”
董知瑜脸上闪过了一丝失望,这并未逃过傅秋生的眼睛,他一改刚才的严肃,呵呵笑了起来,“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做事情一定要有耐心,汪精卫自从去年在河内受了那么一惊,现在可是看谁都想杀他看谁都是内鬼,‘阙’能够在他眼皮子底下潜伏下来,智慧和耐心缺一不可啊。”
董知瑜有些惭愧地笑了,刚才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当年在谍参班时有一课讲“好奇心”,作为一个谍报人员,一定要有好奇心,但对一件事好奇了,并不是要问出口,而是放在自己心里发问,并设法找出答案。“是,知瑜谨遵傅先生教诲。”
“哈哈哈!”傅秋生又是爽朗一笑,看来若不是因着钱新民的事,他本应是一个开朗非常的人,“今天就到这里吧,今后我们会经常见面,汪伪政府的人每周六晚上都聚在一起喝酒找乐,政府出银子,地点就在‘夜金陵’。”
“这么巧的事情!”
“这可不是巧合,我们将联络站建在‘夜金陵’就是为着这点。你要争取每周都过来,如果有任务或情况我们可以趁机交流,另外如果我有紧急的事情,会让人去找你,但我尽量不会走这一步,所以每周六能来这里很重要。”
“明白了。”董知瑜还想问,“阙”是不是每周也会过来,但经过刚才的事情,她还是选择闭口。
“现在,董小姐,能否赏脸和我跳支舞呢?”傅秋生又恢复了刚才那副逢场作戏的模样,绅士地问道。
破谍 第九章 日妓
彼时日本人在南京大量引进日本侨民,扶植日本企业,早在屠城后,就曾在城中心划下一片“日人街”,整片区中的房宅商铺,只要有日本人申请移居南京,特务课就从中划拨,中国人则必须在十二小时内搬离。
董家的老宅,不幸便被划在这片日人街内,父母去世后,老宅一直留给管家董旬居住打理,以往董知瑜每每和姑姑回宁扫墓,便会在宅中住上一阵子。这天晚上,董知瑜下了班便赶去老宅查看,她早知宅子归属日人区,只是有没有被日本人占去,董旬一家是否还住在那里,便不得而知。
到了家中巷口,只见一色红底黑字的灯笼,花哨惹眼,一路走到大院门口,灯笼在这里聚集成团,院门大开,里面和先时比已然大变样,董知瑜心中冷了一截,看来这宅子被日本人占去已是事实。
正思忖,里边走出一个烂醉的日本军官,被一个穿着和服、脸颊脖颈皆刷得惨白的日妓扶着,董知瑜赶紧闪到一边,待军官被送走,再往里看,日妓已迈着琐碎的步子往院子深处走回。
走离院门,董知瑜靠在巷子一侧的墙上,闭上眼睛,两颗晶莹的泪珠顺脸颊划下,故乡沦陷了,家宅被这等场所霸占了,如今只剩下偌大的祖国还未完全失守,怎能不把她拼回来?
“你在等人?”一个柔柔的声音乍响。
董知瑜吓了一跳,愕然转过脸,竟是刚才那个日妓又折了回来,红灯笼掩映下,那张脸更是白得瘆人,唯有一双眼睛,晶灿灿对她看着,显示这是个活物。
董知瑜没有作响,要知道祸从口出,这个日本女人不知道哪里学的中文,最好还是不要与她攀谈为妙。想到这里,董知瑜转身便走。
“等一等,你需要帮助吗?”对方声音再次响起。
帮助?董知瑜冷笑了笑,转过身,“不用,谢谢,夜太黑,我走错了路。”说完这句话,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待走到巷口上了一侧马路,徐记杂货铺子正打烊,董知瑜依稀辨认得出铺子的老板娘。
“请问……我想跟您打听点事情。”
老板娘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年头,穿得这么体面的,不是日本人则多数是汉奸,她鄙夷地转回头继续忙活,口中轻描淡写道:“什么事啊?”
“请问,原来住在这巷子里的董家人,现在搬到什么地方了?”
老板娘回头再一次将她打量一番,“你认识他们啊?”
“恩,认识的。”
那老板娘觉得对方有些吞吞吐吐,不愿多说,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说道:“不晓得搬到哪里了,董家大宅让日本人开了旅馆了。”
“旅馆?”
“旅馆,酒楼,私底下还干那种勾当,我们这块儿都是正正经经的人家,现在被弄成这个样子……”徐记老板娘又对董知瑜扫了一眼,“咦,黑漆嘛乌的,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块干什么事啊?”
“我只是打听打听老管家董旬的下落,谢谢大婶。”董知瑜说完转身便走。
那边徐记老板娘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模模糊糊一个闪念,又觉得不大像,这乱世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锁好门,径自往家走去。
转眼到了周六,已经有很多同事跟董知瑜打了招呼说了“夜金陵”的每周一聚,男同事们更是满心期望她能到场,但愿能和这个新来的漂亮小姐跳上一支舞。
暮色降临,董知瑜一身鸽子灰绣暗花云锦旗袍,盘上秀发,涂上红唇,直奔夜金陵而去。
她的心里萦绕着两个问题:上回傅秋生说的任务是什么?“阙”会不会出现?
破谍 第十章 古董商
很早便到了“夜金陵”,傅秋生果然已在吧台等她,董知瑜走上前去,挨着他坐下。
“小姐,晚上好。”吧台小哥对她印象颇深,一来这位小姐举手投足洋派得很,二来傅老板似乎对她很感兴趣。
“一杯‘烟火秦淮’,谢谢。”董知瑜爱上了这个名字,以及朗姆那危险的味道。
傅秋生和她作势寒暄了一番,待到酒送了上来,便再次把她引至雅座。
“戴老板点头了,现在有一项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请说。”
“陈公博暗通美国古董商,准备将一批价值连城的文物送给他们。”
“美国?”董知瑜很是惊讶,要知道,美国向来是重庆那边的靠山,“汪知道吗?”
“我恐怕他不光知道,还是幕后支持者。”傅秋生目光犀利。
“怎么说?”
“汪精卫这一年来总算明白日本人是不会给他什么实权的,你看日本处处限制他筹建自己的军队,而美国到目前为止,态度一直不明确,他正暗中拉拢美国,试图暗中搞军需。陈公博勾结的这几个古董商,据我们所知,可不是一般的商人,都是和美国政府那边有着密切关系的利益集团。”
董知瑜点了点头,等待他继续下去。
“这批古董商不日将抵达南京,和陈公博的人初次会晤。届时外交部一定会被安排参与其中,我们需要你做的,就是搞清楚这批文物的明细,美国来宁古董商的姓名,以及他们会晤的时间、地点。”
“就搞到这些信息就可以了吗?”
“没错,剩下的我们来做。这桩新闻一旦曝光,汪精卫不但在中国人面前彻底当了卖国贼,日本人也不会给他好看。”
“明白了。”
“请你将刚才听到的信息和你的任务重复一遍。”傅秋生表情严肃,让对方重复信息是他独创的方法,这个女子他还并不了解,他所说的和对方所接收的是否一致,他要用这个方法考察。
董知瑜照做,傅秋生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想了想又缀了句:“我每晚都在这里,有什么情况请及时来向我反馈。”
“好的,明白。”董知瑜点点头。
汪精卫暗中拉拢美国,这可是不容小觑的情报,若是能找到组织,汇报上去……
“知瑜!原来在这里躲着呢!”董知瑜的肩膀被谁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同时一声咋呼打断了她的思路。
来人是文书处机要科的周碧青,这么大大咧咧的性格,若不是父亲和政府要人沾亲带故,恐怕谋不到机要科的差事。虽是如此,人倒是不坏,这一个礼拜以来,却和董知瑜自来熟得很。
“碧青,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夜金陵’的副总经理,傅秋生先生,”董知瑜又转向傅秋生,“这是我们机要室‘一枝花’周碧青。”
周碧青和傅秋生客气着说了几句话,便把董知瑜拉到了吧台那边,“呀!你今天真漂亮!”还没等对方作答,便又连珠炮似的:“你和那个老头儿聊什么呢?我跟你说啊……”周碧青对董知瑜耳语了几句,无非是些姑娘家的闺房私话。
那边角落处,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俩,更加确切地说,他的注意力全部锁定在董知瑜身上,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可一眼见了,便觉不能自拔。
转眼周碧青走了开,只剩董知瑜一人坐在那里,上回那个窈窕的歌女又唱起那支叫做《秦淮夜曲》的慢曲,幽婉缠绵,董知瑜细细听着。
镜里对君君不问
花香绕指指酥柔
水照深楼楼亦暖
月笼风云云驻留
十里秦淮镜花水月
乌衣巷口一带妆楼
君可知 这载满灯船的河水
明日将流向何方
不管这些了吧
请将我拥入怀中
待烟花冷逝
请君莫忘这个秦淮之夜
璀璨的瞬间
河水中曾倒映成双的身影
这是当时一部当红电影《秦淮之夜》中的曲子,由日本人投资拍摄,意在粉饰战争、倡导东亚共荣,影片说的是一个日本军官在秦淮河边结识了一个中国姑娘而后两人相知相恋的故事,若是抛弃影片本身的宣传意义,这歌还是动听的。董知瑜凝神倾听,一时间垂下眸子,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在睫毛上轻颤。
破谍 第十一章 三民香烟
来人越来越多,漂亮的小姐自不会独坐太久,向她邀舞的同事络绎不绝,她也不拒绝,多认识一些人总是有好处的。
眼看已经八、九点钟,董知瑜想着跳完这支曲子她也该回去了,今天的事情算是完成,军统的任务接收到了,“阙”是谁?她则完全没有感应,要么此人今晚不在场,要么是掩映得十分高明。
正想着,门口大踏步进来一个穿着军大衣的人,却是个女子,一缕头发挣脱了束缚在耳后垂下,风尘仆仆,像是从什么地方直接赶了来,和整场的人显得格格不入,一时间舞池中很多人侧目,女子并不管它,只垂着眸大步往吧台走,心事重重。
董知瑜认了出来,她是上次那个自由出入宁远楼的少将,只见她人刚到吧台,小哥便递上一杯酒水,看来是早摸清她的喜恶,董知瑜从背后觑着,见她接过杯子,一仰头全部送入喉中。
“她是谁?”董知瑜问此刻和自己跳舞的总务处的孙科长。
“她呀!大红人,身兼多职,半年以来连跳两级成了少将!姓倒是蛮特别,‘怀’,单名一个‘瑾’字,大家都叫她怀参谋,可军事参议院、训练部、参谋本部、军事委员会,她全挂着职。”
“怀瑾?”董知瑜低声呢喃着这个名字,“这么说,此人一定大有过人之处。”
“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影佐对她很是赏识,听说汪主席与影佐说话都是顺着眉唯恐得罪,这位怀参谋可是连脖子都不低一低,你说奇了怪了,这日本人还就买她的帐!”
董知瑜没再接话,心中确实觉得奇怪,到底一介女流之辈,能爬到今天的位置,应该不只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出来的原因,这样想着,心里不免好奇,却也不想着离开的事情了。
一曲舞毕,不觉口渴,便退到角落一张桌子旁坐着喝汽水,那边周碧青看样子也倦了,见董知瑜一人坐在那里便风也似的寻了来。
“哎呀,累死了!”边说边拿帕子往自己脸上拼命搧着,一丝酒气钻进董知瑜的鼻子,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问你个事情,”说着将声量放小,这在她倒稀奇,“你穿那个吗?”说着,往自己胸前指了指。
“那个是什么?”董知瑜不明所以。
“哎呀,就是那个啊!”周碧青又往自己胸脯一指,看对方好似没有反应,便又将声音降低半分,“乳罩!”
董知瑜翻了翻白眼,这在她早已是个过季的话题,当年在圣玛利亚女中的时候讨论的最激烈,谁不穿乳罩是要被人背后笑话的,没想到周碧青这么大的人还热衷于这个话题。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