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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一道寒光在影佐的镜片后一闪,“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原本我想等有了确凿的证据再向上峰汇报,”怀瑾顿了顿,“近的我得从农历新年说起,那时侯我去了一趟沪都,受影佐君您之令去江湾与晴气庆胤中佐碰面,集结玄武以及晦军对华作战部将领,制定针对苏沪实验区乡镇的武装措施。”
“不错。”
“实际上那次去沪都,我还做了一件私事。”
“什么事?”
“找一个叫贺树强的人。”
影佐的镜片仿佛就要被后面射出的寒光击破,那本是一张终年不见喜忧的脸,此刻却难掩惊疑。
怀瑾并没有看他,“这个人是个小人物,想必影佐君您并未曾听说过,但若是说青帮,说杜月笙,您一定有所耳闻。”
影佐还稍稍有些缓不过神来,这种状态在他是极少发生的,他觉得怀瑾这就要说出一个惊天大秘密来,一个自己一直想知道的秘密,半响才机械地答道:“沪都滩响当当的人物。”
“没错,而经过我多方查证,才找出那个贺树强原来彼时就是青帮杜月笙的门下客,那一趟去沪都,我原是想亲手杀了他。”
影佐此时已不再做声,他知道怀瑾会把这个故事讲完。
怀瑾当然知道,审问的人若是沉默了,要么就是心中完全有数,等着被审问者自己出洋相,要么便是心中没了底,以退为进,而她也知道,自己一旦说出想杀贺树强这句话,影佐内心一定是翻滚着种种惊疑和猜测,不知从何问起了。
“他既是青帮的人,我也不想和青帮正面冲突,于是便决定暗杀。那日我乔装成码头工人,跟着他去到江岸码头一座废弃的仓库前,我想这是动手的绝佳时机,谁知道突然窜出两个人,显然他们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二话没说便掏出枪打穿了贺树强的脑袋,我躲在角落里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们将贺树强的尸体用麻袋捆好,里面放上石头,找了个地方就抛进了黄浦江。
这一切完成之后,我听见其中一个用晦语对另一个说:‘任务完成了。’没错,那是两个晦国人,原本,青帮是非颇多,贺树强被杀了不足为奇,可杀他的居然是晦国人,我就好奇了,便一路跟着他俩,想看看背后的指使者是谁。
结果我跟着他俩居然回到了江湾,当时我在心里就起疑了,莫非是之前与我在江湾开会商讨清乡武装的晦军对华作战部中的某位?记得当时已经很晚了,我躲在一截断墙后,心“怦怦”直跳,先我一步杀死贺树强的,究竟是谁?
结果我看到了武田静夫司令,他们三人先是说了一会儿话,想必是两个杀手在向他汇报,下一秒,武田司令掏出枪,将二人打死了。”
影佐此时已经惊骇非常,但心中仍存着众多疑问,只紧锁着眉看着怀瑾。
怀瑾慢慢呷了些茶水,“影佐君,那是正月初二,那一天,武田司令杀死这二人后,曾昭告大家,说这二人违犯军纪私自跑进沪都城喝酒赌博,险些透露了我们在江湾的计划,被他当场枪毙,以正军法,这件事情影佐君您只消稍一查问,便可应证。当时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只有我知道,他们二人是被武田司令灭了口。”
武田在江湾时枪杀两名士兵是真,这件事影佐怎么查怀瑾都不怕,先前真纪的行为,怀瑾一个人呆在那间审讯室时曾反复思量,她断定真纪必是受了谁的指引,试图让武田静夫去做替死鬼,参透了这一层,她便里应外合,将矛头一齐指向武田,而她的证词必须严谨,经得起影佐这只老狐狸的推敲和查证才行。
“怀瑾君,你为什么要杀贺树强?”影佐片刻沉思之后,哑着嗓子问道。
“这便是我刚才所说的,说来话长,沪都的事是近的,远的,可就要说到我的身世,”怀瑾又呷了口茶,清洌洌的,是上好的龙井,香郁醇和,让人忘忧,“我本出生于燕州西郊的怀氏马场,旧国十三年,皖系军阀刁云峰带着副官贺树强来到马场,奸杀抢掠,害死了我怀氏一十八口,我的父母、兄长,无一幸免,当时我躲在仓房的草垛中,保住了性命,半夜贺树强的儿子找到我,欲行兽事,搏斗中我杀了他,放火烧了马场,可那个贺树强,却让他逃脱了,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找他,为雪耻家仇。”
燕州,马场,燕州,马场,影佐的脑子里不停盘旋着冢本遗留下来的那句话,原来如此,那么,爱新觉罗韫瑾就是她了?
“怀瑾君,你可曾有过其他姓名?”
怀瑾心中一惊,冢本和今井死后,她就一直担心影佐究竟有没有从二人那里听说过什么,如果听说了,又听到了多少,现在看来,这影佐知道的,仿佛不少。
“有,我曾用过爱新觉罗韫瑾这个名字,只因着我的父亲是前朝醇亲王亦譞的私生子,但我怀氏却从未被前朝皇室承认过。”
影佐脑中又是一个震动,“那么满洲国康德皇帝跟怀瑾君你的关系是?”
“算起来,他是我的堂兄。”
影佐心中思忖,康德皇帝溥仪是他晦国的人,满洲国就是晦国设立的傀儡,怀瑾原来跟他们是沾亲带故……
“影佐君,回到之前您问我的问题,昨晚为何对武田掉落东西那么敏感,我本就因着贺树强的事对武田司令心生疑虑,昨晚他捡起那物什的时候,我扫到那似乎是一张地图,而我们之前在江湾的会议中,曾绘制出一张江沪实验区作战部署图,图上分布着碉堡炮楼、封锁沟、电网、武装营地等等,这可是我军一级机密,对外万不可泄露,按规定不得随身携带,所以昨晚看到时便问了一句。”
正说着,有人轻轻叩门,影佐停了录音,招呼来人进来。
“报告影佐长官,武田静夫醒了,在下按您的吩咐第一时间来向您汇报。”





破谍 第七十九章 洋槐花香
影佐祯昭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便是刑讯晦国人。
对武田静夫的这一审,他从头一年便心存侥幸,他不希望是武田,他想不出会有什么东西,能让他大晦国的军官背叛天皇,背叛国土,背叛天皇的子民,然而他的手头却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昭和十四年十月,晦军在长沙战场节节败退,最后总指挥冈村宁次不得不下令全线退却,蒋经纬的渝陪军获得湘北大捷,而在这之前,冈村本准备好了埋伏渝陪第九军,他们部署严密,原本胜券在握,万万没有想到,第九军却在行军途中临时改变了路线,逃过了此劫,从而全面扭转了那次长沙会战的战局。
这显然是晦军的埋伏计划泄露,影佐事后负责配合秘密调查,结果却发现,是对华作战部陆军司令武田静夫将情报秘密外泄,原本光凭这一条就可以将他抓起来治罪,可就在那个节骨眼上,影佐又从贺树强那里得知上层混进了代号“阙”的渝陪卧底,为免打草惊蛇,他按兵不动,如果他真是“阙”,定还会有其他的动作。
与此同时,如若“阙”不是武田静夫,那么这个人又会是谁?影佐将目光转向汪氏和晦军上层,经过几周的排查,他讲目光锁定在四个人身上。
汪氏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陈显博一生变化多端,他原本是赤空党的创始人之一,是赤空党一大的代表,后又追随玄武党,在蒋汪没有正式分家时,跟着蒋经纬也做过不少事,汪兆明在玄武城建立新政府后,他投靠了汪,而近两个月又暗中和渝陪蒋氏的人有来往,他的葫芦中究竟卖的什么药,影佐还不曾得知。
第七师师长施亚军原本是汪兆明在南通收编的一支队伍的领袖,头年夏天,晦军曾经出动十个联队进攻盐城新四军军部,当时施亚军让手下揣着十盒大炮台香烟连夜出城,这一举动遭到了晦军探子的怀疑,于是秘密跟随他的手下,却发现香烟出了晦占区后就转由值班的哨兵分发掉了,晦军探子曾扣住施亚军的手下,问他分发香烟的意图,对方说是慰问哨兵,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但影佐却一直耿耿于怀。
至于怀瑾,和对武田静夫的矛盾态度一样,影佐不希望是她,甚至最不希望是她。怀瑾是当年韬国送去晦国士官学校的学员中,唯一的一位女学员,她生性沉静寡言,不动声色,然但凡出手又势在必得,这一点强过了许多男人,此人不卑不亢,思虑深远,从日本回来后曾为蒋氏政府做了两年事,后又逢汪兆明在玄武组建政府,她带着一个师来投靠汪氏,起初汪氏对她不了解,况且对启用一介女流也心存顾虑,还是影佐听闻此事,向汪兆明保举了怀瑾,她这才受到了重用。
也正是因为对“阙”的秘密排查,生性多疑的影佐发现,这一年来怀瑾收编的近十支武装队伍,大多都分布在晦统区和蒋氏统区的交界线上,还有两支队伍去向不明,后怀瑾曾报告,这两支队伍在交火中不幸失势,投靠了蒋氏。
这在时下混乱的蒋汪战场,外加日渐强势的赤空军不停滋扰的局势中,本也不为奇,然而就像冢本恕曾经凭嗅觉抓住怀瑾不放一样,这个女子,总也让影佐心生猜忌,与冢本不同的是,他不希望是她,然而仿佛越是不希望,那股猜忌便越是强烈。
这四人中,只有武田静夫让影佐抓到了证据,然而当初的那个证据也不能肯定他就是“阙”,因此他才秘密请来了本*部铁腕人物冢本恕,放手让他去调查这四人……
怀瑾今天的这番供述让影佐内心震荡不已,第一,他在想,之前对这个女子那股深深的猜忌,莫非是出于此人隐隐散发的神秘气息,而今天他才了解到,原来她是满清皇室后裔,这一点恰和冢本的遗物相照应,而农历新年期间在沪都,冢本密见他时,曾经提出自己的疑虑,贺树强死的时候,怀瑾为什么恰恰出现在沪都?这个疑虑怀瑾是不知道的,今天她的供述却解释了这一疑虑,严丝合缝;第二,他已经向晴气庆胤以及其他当时在江湾开会的军官致电询问了武田静夫枪杀两个士兵的事情,得到的回复和怀瑾叙述的情况吻合,武田的嫌疑已经大到即便自己不希望是他也无法再心存侥幸的程度,影佐觉得,自己好像就要触摸到了真相,一个困扰了自己几个月的真相,他的内心怎能不震荡!
刑讯室中充满了血腥之气,武田静夫被牢牢地绑在刑架上,□□的上身已经血肉模糊,然而他却死死咬住不松口,他否认那张地图和自己的关系,否认自己是“阙”,就连长沙会战中向渝陪提供晦军偷袭情报这一桩影佐已经核实的事情,他也紧咬着不承认。
影佐的耐心仿佛就要被挑战到了极限。
刑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晦国女人踉踉跄跄地被推了进来,武田本低垂着头,他紧咬着牙床,有那么几次,他仿佛觉得自己的灵魂脱离了*,漠然飘到了这间刑讯室的天花板上,看着那具*历经磨难,那是一种解脱和释然,然而好景不长,总是有各种*的痛苦,又将他的灵魂拽回来,陪着*一起再去体验那一次又一次极致的痛。
然而他咬紧牙关,不依不挠,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能承认,他甚至不想说话,从军的这些年,他不知亲眼见到多少人,因着这无法承受的*之痛,渐渐麻痹了意识被击垮,他对自己的灵魂说,请你一定坚持住,拜托了。
直到他听见了女人呜呜咽咽的哭声,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的幻听,然而那声音一直挥散不去,心里突然一个激灵,硬撑起脖子那么一看,果然,那是典子。
典子是他在沪都的相好,没想到影佐这只老狐狸速度这么快,短短两天便把她带来了玄武的这间审讯室,武田的灵魂又想要飘走,这一次,他希望他不要再飘回来了吧。
影佐在前方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下,今天他需要胜利,需要那个自己一直想要的答案,他坐下时的那个姿态是势在必得的,因为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致命的弱点,而武田司令的弱点,就是一个“情”字,爱情,亲情。
怀瑾依旧静静地守在那间黝黯的隔离室中,她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全部能做的,剩下的,自从当年在城隍庙被瑜儿的一包糖炒栗子和银元救活,她就告诉自己,摒弃“听天由命”这个词,最不该放弃命运的,便是自己,然而这会儿坐在这间隔离室中,当她深信自己已经做了可以做的一切,她突然觉得,是该看造化了,真纪会不会出去找人从而败露,武田会不会严刑屈供,影佐会不会相信……所有的这一切都已经不是她能够掌控的,她坐在那里,脊背依旧端得笔直,一张沉静的脸却惨白如纸。
刘妈果然将怀瑾被影佐“请”去的消息成功告知了叶铭添和董知瑜。三月末本是四面东风、子规桑蚕的好时节,董知瑜从医院出来,木讷讷地坐在前廊的石阶上,她知道那两个特务正在不远处盯梢她,那就让他们盯吧,她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两株生得肆意的洋槐花树,她的眉拧着,好似心中长草了许多不解的问题,为什么槐花如此香甜?为什么春风如此凝滞?枝头那两只鸣叫着的,是什么鸟儿?她的怀瑾,是有危险了吗?
危险了吗?她的脑袋仿佛不灵光了,前几天那紧张的救援仿佛已将她透支殆尽,下一步该怎样?通知顾剑昌和董叔吗?她看着眼前的春光,春光明媚,却染不红她的脸颊,也醉不了她的眼眸。
典子被架在了武田对面的刑架上,干净净的和服无辜被退至腰间,露出本不该在这里露出的一切,她的哭叫和着武田愤恨的泪水将这间本已充斥着败死之气的刑讯室重新变得生动起来,武田突然嚎叫起来,之前的刑罚都没有让他如此失态。
“第九军的事是我泄了密!你们放了她!放了她!!”
影佐举手示意施刑人暂停,他走到武田身边,他的内心是舒畅的,镜片后的双眸却任然寒气逼人,“为什么向第九军泄密?”
“钱!为了钱!!”
“当初在江湾,为什么杀死了那两个士兵?”
“他们触犯了军纪!去城中喝酒买乐!”
影佐背起手转身往回走,对面的施刑人拿起烧得正旺的蜡烛,倾斜着,一颗滚烫的烛油滴在典子胸前曾让武田流连忘返的某处娇柔红润上。
“放了她!放了她!!影佐祯昭!!”武田咆哮了起来,“为什么要逼我承认自己没有做过的事情??”
又一滴烛油,伴随着女人的哭叫,武田卯足了力气在刑架上挣扎着、吼叫着,竟不像是个被酷刑折磨了两天的人。
可那一时的回光返照一般的精力毕竟是要用尽的,此时他重新耷拉着头,整个身躯仿佛被抽干了骨骼精髓,蔫蔫地挂在刑架上,他的牙床不再被咬得“咯咯”作响,有那么一瞬,他竟呜咽出声,随即又归于沉默。
刑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特务手中捧着封电报,恭敬地放在影佐手中。
影佐默默地将电报读完,随即抬起头,“武田君,你的母亲武田伊织女士,现在独居于宿川原的山原村,我们刚刚找到她,她很是为你骄傲呢。”
武田的呜咽声重又响起,他想到宿川原那满地是雪的冬天,母亲的木屐踩在雪上,那声音再一次在他耳中回响,他刚出生,他的混蛋父亲就和别的女人私奔了,是母亲终生没有改嫁,一个人将他抚养成人,卖情报的钱,他基本全都寄回了家给母亲,他想在母亲有生之年好好孝敬她,如今影佐却已将毒手伸向了母亲。
他这一生从未如此悲哀过,只因当初起了贪念,而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悔改,到了今日的局面何尝不是他的报应,他没有哭过,无论是扮演何种光辉的角色,他都没有哭过,如今在这间审讯室里,面对着相好的女子和自己的灵魂,他却哭得像个丧家之犬。
“影佐,求你保我母亲安危,只告诉她我战死韬国,求你让她过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
“我答应你。”影佐说这句的时候,嘴唇都有些微微颤抖,只是没有人发觉。
武田静夫的枪决在两天后实施,那是一个四月初的周日清晨,玄武城的百姓还没来得及从被将至的梅雨季微微染湿的被窝中爬起来,那一声清脆的枪响,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关注,就连枝头的麻雀,都淡漠地懒得去理,这座城曾经的枪炮声已经麻木了一切生灵。
然而沉睡中的董知瑜却一个激灵坐起了身,她大口大口地吸着气,身上的睡衣让一场莫名的汗水浸湿,在这样一个四月的清晨,她渐渐平息了呼吸,心中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释然。
真纪也从榻榻米上倏地惊醒,她听到董家老宅窗外那棵老榆树上的喜鹊叫声,它们叫得那么欢畅,简直就要让人忘却一切而安心地愉悦了。
隔离室的门开了,丁家桥这座监牢的大门也开了,怀瑾架着拐走出去,刘妈带着司机在门口等她,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香甜的气息,怎么,才四天而已,槐花就已经开了吗?




破谍 第八十章 线衫
待到洋槐花落得满地是白,影佐早赶回了佳木斯,和外相松冈洋右一起乘上前往莫斯科的火车,董知瑜家的监听终究没有发现任何疑点,真纪也没有踏出那酒楼大院半步,街头巷尾那些鬼鬼祟祟的人总算可以回去继续吃喝嫖赌,而玄武城的百姓,则捧着小筐去院里院外收槐花,一大碗槐花就着颗鸡蛋一炒,也算一道时令美味。
怀瑾这天刚刚送走了任大夫,她的脚仍缠着支架绷带,由刘妈悉心调养着,总算从之前的磨难中渐渐恢复过来。她坐在书房中看着秘书早晨从丁家桥送来的文件纲领,房间斜对角的窗让刘妈打开了,丝丝春风夹杂着花草香气沁入鼻息,两只喜鹊在枝头孜孜不倦地斗着嘴儿,饶是有趣。
这文件讲的是前外交部长褚民谊访晦事宜,她的心思就那么顺水推舟地落到了董知瑜身上,算起来也近十天没有再见面,她将目光移到窗外翠绿的枝头上,人啊,就是这样无常,落入险境的时候祈祷只要对方平安活着就好,可一旦危险暂时过去就又觉得各自安好是不够的,还想要看看她,看她温柔的眸,微微拧起的眉,又想摸摸她,细瘦的鼻,薄嫩的唇,还想听她说说话,柔而细娑的声音,浅浅轻巧的笑……
浅浅……轻巧的笑……这么想着,却好像这笑声就已经在耳畔回响,怀瑾将目光收回,正要嘲笑一下自己不靠谱的幻听,却迎上门边一张梨涡浅笑。
怀瑾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门边的人儿,殊不知自己此刻脸上绽出的笑意有多温柔醉人。
“怀参谋~”董知瑜轻且脆地唤了一声。
“刘妈让你买通了?她可一向衷心负责的。”怀瑾这么说着,嘴角却不觉扬了上去。
“刘妈啊,是买不通的,可她有眼力见儿。”
“她有什么眼力见儿了?”怀瑾站起身。
“唉,你坐着,”董知瑜这才走进屋里,“她呀,知道你想见谁。”这最后一声,轻得让人都差点听不到。
怀瑾轻轻笑了,看着门边的人儿在这书房中的清晨向自己走来,春晖本娇媚,透过树影和窗便柔蓄了许多,白绒绒的一层,将她裹着,像一支待放的梨花。
她抬头看着她,迎着彼此的目光,那里有着太多的问题和情绪:你好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受苦了吧?可想我?好想你,谢谢你,可以活着再见到你,真好。
可是她们又什么都说不出,只将彼此看着,这片刻寂静让董知瑜的心跳乱了节拍,她觉得自己仿佛就要醉在怀瑾那对皓月般的眼眸中,她的眸为什么那么好看,敛着自己的心神,让人欣喜,让人娇怯,她不由垂下睫。
“你来了。”怀瑾却在她垂睫的瞬间,偏偏握上她的手,纤细的手腕上,缠着一截红绳和一只白润的小玉羊。
“嗯……”董知瑜脸上飞上一抹红,又很快退了下去,“你的脚……?”奇怪,刚才的伶牙俐齿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刚才任大夫来过,说再有两周就可以拆支架了。”
“那可挺快……怀瑾,我听说影佐对你是客气的,是这样吗?”
“他确实不曾刁难我,你放心。”
正说着,楼梯上传来刘妈的脚步声,随即便听她问道:“怀参谋,我去买菜了,董小姐今天可留下吃午饭?”
董知瑜愣了一愣,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今天还有其他事吗?不如留下来?”怀瑾问道。
“嗯……”董知瑜点点头。
“刘妈,只管买些新鲜的鱼虾、蔬菜,董小姐爱吃河鲜。”
“嗳,好嘞,那我先出去了。”刘妈应道。
脚步声又逐渐远去,董知瑜将脖子一缩,甜蜜蜜地笑着,“你怎知我爱吃河鲜?”
“我算算,一共跟你吃过三次饭,猜的。”
才三顿饭就猜出自己爱吃河鲜,那她是不是早把自己看透了,想到这里,董知瑜不觉微微撅起嘴唇。
“怎么?猜错了?”怀瑾不禁哑笑。
“怎么会错,准准的,怀参谋,”不知为何,董知瑜爱拿这个头衔揶揄她,可旁人不知,最后大抵逗弄着自己,每说一声“怀参谋”,自己的心也跟着错跳一拍,稳了稳,眼中一闪,“对了,”说着低头从挎包里拿出一方包得精巧的物件,“给你的。”
怀瑾看着她,有些惊喜,随即接了过来,牛皮纸里面感觉是件软软的东西,仔细打开,一抹清新的湖水蓝,那是一件线衫。
将那线衫展开,大大方方的针法,只在领口别出心裁多钩织出两小截襟带。
“你钩的?”
“嗯,试试看,是否合身。”
“好。”
怀瑾本穿着件白衬衫和米驼色羊毛开衫,这便动手去解身上那件开衫的纽扣,纽扣煞是精致,拿同色同料的羊毛线裹着,在怀瑾的修长柔荑中渐次绽开,一颗,一颗……
从颈下的雅致纤细往下,开衫渐渐紧绷,下一颗纽扣轻轻一拨便倏地弹开,董知瑜看着那粒扣子,好美。
怀瑾似是感觉到空气中那一蹙轻叹,停了手,时间也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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