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我……去里边儿换好了给你看。”她指了指对面的盥洗室,声音微微喑哑。
“呃……好……”董知瑜答应着,却不曾挪动,她站在那张书桌台唯一的出口处。
“瑜儿……”怀瑾这一声,不知所谓。
空气中弥漫撕扯着一丝丝不曾有的曼妙感觉,不,也许曾经有过一次,可却让残酷现实勾起的悲痛唤醒,这一次,却好像醒不过来,不,是不想让它醒来,将会怎样?
董知瑜的手什么时候移到怀瑾身上,移到下一颗纽扣上,轻轻一拨……
她的手莫名地微微发起抖来。
随即,自己的手便被一种微温轻轻裹住,那是怀瑾的手,接着,她的腰肢也被一种微温揽住,那是怀瑾的另一只手臂。
她的手继续往下,去解那些剩下的扣子,不知是谁的手带着谁的。
直到最后一颗被解开,董知瑜弯下腰,将自己的唇贴上怀瑾的,七颗纽扣已将那曼妙感觉累积推向皮肤末梢,推向魂魄深处,曼妙升腾成了一把温火,在身体里深入浅出。
唇齿间又萦绕着久违的香甜,她的舌裹住她的,由轻轻吸吮变为冲动的裹噬,脑中一阵阵电流漾过,整个世界都被抛之身后,她们的唇因着这冲动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唇齿撕扯间,董知瑜褪去了怀瑾身上那件开衫,她的手不知该放向何处,她有一种疯狂的冲动,那冲动此刻就像一种本能一样支使着她,她想要继续去解开那件白衬衫的纽扣。
而怀瑾揽着董知瑜腰肢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越过春衫的短襟,抚在她裸.露的后腰皮肤上,仿佛也是一种本能,她轻而迷乱地抚着那寸寸柔肤。
微温的手指,渐而升温的皮肤……那股冲动终究赢了羞怯和理智,董知瑜的唇轻颤着滑向怀瑾的侧脸,滑向她的耳际……
她在她的耳边不可扼制地呼出一口气,本是轻而柔,却在怀瑾的耳中放大成燃着的气流,她玉葱似的手指掠过怀瑾修长的颈,掠过她雅致的锁骨,落到领口的第一粒纽扣上。
怀瑾将她揽得更紧,她不知自己怎么了,这一切都超越了自己的认知和控制,她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样,是想让手中的那一片柔滑嵌进自己的身体,与自己合二为一,是想让自己的身体融化在耳边燃着的气流中,与之共舞,是想化身两只自由的白鸟,掠过无数的岛屿与湖滨,于浪尖追逐缠绵……
可她们终不是两只自由的白鸟,尚不是。
“瑜儿……”她捉住董知瑜的手,平复了一下呼吸,“瑜儿,让我试试这线衫。”
董知瑜的脸埋在怀瑾颈窝,对,线衫,线衫……
怀瑾的指尖轻轻托起董知瑜那一张娇柔如三月梨花的小脸,不,这会儿那梨蕊染上了一抹暧昧的暖晕,平添一丝娇艳。
可她那一双眸,还未从刚才的迷乱中清醒过来,怀瑾看着她散乱无辜的眼眸,心生疼惜,她的手指又掠上她细瘦的鼻梁,“瑜儿……”
“嗯?”董知瑜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双眸渐渐聚起焦,看着眼前怀瑾那双动情的美目,层层叠叠,爱与惋惜在里面缓缓流淌。
她的身体离开怀瑾的,给她一些空间,怀瑾拿起那被冷落的线衫,仔细穿在身上,整理了一下,扶着桌台慢慢站起身来,“好看吗?”
董知瑜微微抬头,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人儿,她极少会穿颜色鲜艳的衣物,这汪湖蓝,衬着满屋的春晖和她绝美不俗的脸庞,让人眼前一亮,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她上前帮怀瑾领口的襟带打了个漂亮的结,“好看,比我想象的还好看。”
“我去照一照。”怀瑾的语气中透出不曾有的俏皮,随即便架着拐,在董知瑜的搀扶下走近盥洗室,那里有一面镜子。
怀瑾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线衫就这么不松不紧,妥妥帖帖地穿在自己身上,她从镜子中捉到董知瑜的一双眸,“谢谢你,”她的眼中满是柔情,让这一句谢并不显得客气与生分,“这织了多久?”
“断断续续有两个月吧,前几天我的住所被监听,每天晚上便安静地钩线衫。”她想说,她把所有的担忧和思念都钩进了这件线衫,可并没有说出口。
“所以这一针一线都是你的心,不舍得穿。”
“不穿,岂不是辜负了我的心,”董知瑜笑了笑,“怀瑾,那几天我好怕。”
怀瑾的笑意在唇角凝住,“瑜儿,我也怕,我怕再见不到你。”
“我宁可再见不到你,只要你好好活着。”
怀瑾的眼中涌上一股潮水,她偏过头,待潮水褪尽,转身将董知瑜揽进怀中,“那两天坐在那间隔离室里,我想了很多,除了理清这前前后后的事情,想办法脱离危险,我还在想,生命、家国、爱情,究竟孰轻孰重。”
“那么你想的结果呢?”
怀瑾顿了一下,“其实在经历了死亡的考验后,你对很多事情的观点和想法都会不同,我本是早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这一次却不同。”
“嗯?如何不同?”
“以前在我的字典里,并没有‘爱情’。”
怀瑾没有再说下去,董知瑜也没有去追问这三个词的排序,她想,怀瑾也许终有一天会用行动告诉自己。
“对了,我昨天和老傅碰了个头。”
“他怎么说?”
“你这次成功搭救了我的生命,段雨农那边很是赏识,要表彰你在‘歌阙行动’中的杰出表现,”怀瑾眼中漾着骄傲与宠爱,“我给你透露一下,过两天渝陪会来一位秘密特派员,专门来给你授奖,至于是什么奖章,到时你便会知。”
董知瑜淡淡地笑了,她更关心的是组织指派的“彼岸借花”行动,救出怀瑾是一部分,策反她,才是挑战。
“瑜儿,有一件事,我在隔离室唯一没有想明白的一件事,我想问问你。”
“嗯?你说。”董知瑜心中一动,竟有些紧张。
“那张地图,想必是你交予真纪的,然后再由真纪伺机‘栽赃’武田静夫。”
“没错。”
听到董知瑜的肯定,怀瑾心中“咯噔”一下。
破谍 第八十一章 勋章
那两日怀瑾在隔离室中理顺这盘局,真纪是受了董知瑜委托将罪责转移给武田,这一点她在当晚影佐设宴时就已看出,当时真纪指出武田掉落了物件,武田稀里糊涂就要揣进兜里,真纪在那一瞬间的焦急便让一旁的怀瑾霎时参透,可她不明白的是,武田是董知瑜事先确定的目标,还是真纪当时盲设的目标。
怀瑾认为,这件事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董知瑜画好了图交给真纪,并让她伺机转移给一个人,而这个机遇必然是要巧,巧到可以引起影佐的注意,至于这个人是谁,也许是任何一个人,也许是加了一定条件,例如,这个人当晚在剧院中,具有暗杀的条件。
第二种可能便是,董知瑜是认准了武田这个目标。可为什么是武田?董知瑜的工作和武田静夫毫无瓜葛,若说是想找一个当晚在剧院的晦*官,影佐每天在那里见很多晦*官,为什么是武田?
对于第一种可能,怀瑾并不倾向,影佐是何等狡猾之人,随便找个人去抵罪,怎能让他相信?恐怕不但不信,调查起来还会将祸引到真纪身上,从而引到背后所有人身上,董知瑜的脑袋何至于如此简单?若是第二种可能……怀瑾当时脑中一个闪念,随即后背都因为这个闪念而凉风飕飕,那晚影佐设宴招待了四人,这四人都是被不客气地请来,她知道这是“阙”的嫌疑人名单,难道,董知瑜知道这名单?她是如何知道的?
自从贺树强投靠影佐,告诉他“阙”的存在,随后影佐调来冢本恕秘查此事,渝陪那边就在竭力调查影佐的名单究竟是什么样的,然而却一直没有能够得到这个情报,董知瑜是渝陪玄统司的人,她如何知晓?
她怀瑾是间谍,身上肩负着委座亲派的任务与无保留的信任,心里有了疑问她就想要搞清楚,哪怕对方是董知瑜。
然而该怎样搞清楚,这个问题在确定大家安全后便不时敲击着她的心房,她问自己,若对方不是董知瑜,她会怎样去搞清楚?
直到今天董知瑜在她的眼前,曾有那么一瞬,她想就这样下去吧,这个问题稀里糊涂地过去,她不想搞清楚,对方奋不顾身救了自己的命,这总是真的,自己对她的爱与怜,也是真的。
然而刚才说话说到了渝陪,说到了“歌阙行动”,她忽而明白,肩负的使命是不会让她就这么过去的,她要问一问眼前的这个人儿。
该如何问?她选择将重心放在是否是由董知瑜交予真纪,后半句才提到武田静夫,当然,她不会将自己的猜测和盘说出,去问她“你是事先挑好了武田吗?”因为,对方也许压根没想到自己还会猜测真纪是盲选。
这便是当事人的先入为主心理,对方如果没有像她那样仔细琢磨考量过,必然落入圈套。
没想董知瑜确实承认了。
如果当时董知瑜说,她并没有告诉真纪“栽赃”给谁,她是会相信的,然而董知瑜承认了。
怀瑾微微笑了,“我就知道是你绘了图给真纪的,瑜儿,你又救了我的命,”她说这句时,心中有些不可言传的酸怅,“你又是怎样想到,找武田这个替罪羊的?”
董知瑜听了前半句,本还漾着甜蜜,可再听这个问题,心中骇然,脸上差点就变了颜色,前一段时间只急着救人,没想这儿出了一个漏子,且让怀瑾抓住了。
“这个……”她的大脑飞速旋转,“那时候我和真纪曾在金桂旅馆的一个房间中定时见面,商讨搭救你的计策,她曾说过,在一次秘密宴谈中听到影佐向冢本恕提起,武田静夫是他的一个怀疑目标,有了影佐的怀疑,再加上他那晚在新都剧院,我便认定他是最佳人选。”
怀瑾也在脑中紧紧抓住董知瑜的每一个字,若说是真纪偷听到并告诉了她,也不是不可能,她觉得内心放松了一些,这些天隐隐困扰她的疑虑这才稍稍放下,毕竟,她是不愿意去怀疑董知瑜的,这念头想想都可怕。
三天后,董知瑜在新都会馆一处僻静的房间接受了渝陪特派员主持的一场领绶仪式,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没有镶框的孙中山相,这是特派员冒险带过来的,董知瑜被授予四等“云麾勋章”,并配以少尉军衔,这“云麾勋章”分九等,各个等级有相应的军衔要求,所以董知瑜这次出色的出卒保马行动,可谓受到上方极高的赏识嘉奖。
而安平方面,由于顾剑昌这个联络站这一次出色完成了保护施亚军的任务,袁克强同志对全站提出嘉奖,“墨剑”顾剑昌和“彼岸”董知瑜获二等“红旗奖章”,董旬获三等“红旗奖章”,另外对于这次行动中出力的小石头,组织表示,由董旬同志继续观望栽培,如本人有进步要求,可吸收进来。另外,整个联络站应继续努力,在玄武地区积极配合施亚军同志的潜伏。
“知瑜同志,对于怀瑾的策反,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宣布完奖赏决定,顾剑昌问董知瑜。
“顾叔,怀瑾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的人,她曾对我如何知晓‘阙’的怀疑人提出疑问,幸而当时我反应过来圆了过去,对她的策反只能慢慢渗透,哪怕是稍稍急了半步,恐怕她都会有所察觉。”
顾剑昌点点头,“你能这么想就好,我们最怕的,是小同志容易犯急功近利的毛病,”说着望了眼董旬,后者也点点头,“这‘慢慢渗透’说得极好,你和她接触机会比较多,看看她有什么软肋,找到突破口。”
“嗯……”董知瑜口中答应着,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怀瑾有什么软肋?她的怀瑾有什么软肋?名、誉、财?在她都是浮云,亲人?一把大火烧尽了,生死?她若在乎生死,不如留在渝陪,甚至去伪满投靠堂兄溥仪去……她的牵挂,无非是养父的恩情,无非是国之存亡,无非是……自己。
“知瑜,”顾剑昌慢慢吐出一口烟,“怀瑾这样的人,若是能为我所用,就是最得力的战友,但若不能,则是最危险的敌人啊。”
董知瑜抬头看着顾剑昌,萦绕着他的白色烟雾就像数九寒天里呵出的冰冷白雾。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在策反的过程中不幸败露了身份,而她又固不可彻,为了你的安全,为了我们整条线的安全,不能让她有任何做出下一步行动的机会……”顾剑昌说到这里,挥手一斩,不容置疑。
董知瑜有些发懵,自从冒出策反怀瑾的念头开始,她在内心总是有信心的,并未仔细想过,若是策反失败要怎样,就算失败了,她也没有想过怀瑾会成为一个对自己和联络站构成威胁的人,她的怀瑾,怎可能不答应自己?又怎能伤害自己?
从一开始接触到现在,她有什么没有答应自己的?上方说“阙”的身份暂时保密,可因为她的一包三民香烟,怀瑾暴露给了自己;怀瑾说不允许营救慰安妇,可终究她还是出现了;她那么严厉地批评自己将接头信号写在书里,却也想办法去了;她说不可以和自己去姑姑家,还是随着自己去了;她说喜欢自己,这种喜欢,自己希望是哪种,便是哪种……
她怎可能不答应自己?
董知瑜默默地低下头,不成,定要让她答应了才是。
走出顾家汤包铺子,最后一抹晚霞尚在,可大约也是转瞬即逝,街上行人少了起来,这个钟点大多干完了活儿在家生火做饭了,人力车夫们也掂着白天干活挣到的一摞摞白纸似的伪钞,去找最便宜的馒头摊子填补肚皮了,再过一两个钟头,夜生活又要开始,总还有醉生梦死的人,让他们还可以挣到一周一小顿的体己猪头肉钱。
刚出沙塘巷,便听到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和这傍晚的萧索很是不搭,董知瑜循声望去,斜对面那条小街里,几个混混模样的人骂骂咧咧的,有的人手上还操着棍子之类的家伙,再看了看,原来地上角落里缩着一个男子,而这几个人明摆着是针对他。
混混们骂骂咧咧地走了,有两个还不忘往地上使劲啐了一口,街口三三两两看热闹的百姓这会儿都犹犹豫豫,拿不定主意是继续留下来看还是也走了算了,一半是因着好奇,一半毕竟也有些同情之心,可同情在他们着实是一种奢侈的情感,除了不痛不痒地可怜一下,也做不了什么,这么一想,这三三两两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董知瑜远远望去,地上缩着的那个男子却有几分熟悉,她又走近了去,见那人挣扎着想起来,可大约伤势过重,好不容易歪歪斜斜地坐起来,又靠在墙上蔫了,这么一来那张脸倒是看得清楚,眼睛已经肿成一条缝,周围淤紫不堪,鼻子周围一直到嘴唇全是血,已经辨不出哪儿是哪儿,即便如此董知瑜还是给认了出来,大步走了上去,“徐师傅,你怎么样了?”
破谍 第八十二章 小说集
那边徐根宝吃力地撑开淤肿的眼睛,瞅了一眼眼前的人,就这么一个动作,疼得他直咧嘴,“董……董小姐……”
董知瑜看他伤得不轻,讲起话来嘴巴里含混不清的全是血,赶紧掏出手帕便给他擦脸边问:“能站起来吗?我送你去医院。”
徐根宝屏着气,然后往旁边啐出一口血,嘴里这才清爽了些,“董小姐……小心我……我弄脏了你衣裳。”
董知瑜蹙着眉,心想这人可真好玩,都这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边伸手去搀扶他,“来,我扶你起来。”
徐根宝挣扎了两下,想要爬起来,却是徒劳。
董知瑜咬着下唇,这可真是棘手,忽而有了主意,“徐师傅你稍等。”
说完便跑到大路上,找到一个刚刚填补完肚子的车夫,把他带了过来,和车夫一起把徐根宝弄上了人力车,自己也坐了上去,直奔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大夫初步诊断是皮外伤和肩膀脱臼,留院待查一天,看是否有内伤。
全部安顿好已经有七八点钟光景,董知瑜坐在病床边,徐根宝此时已经被拾掇干净,靠在床上输着液。
“董小姐,今天多亏了你,你看这让我怎么……”徐根宝说到这里,喉头哽了一下,缓了缓,“今天董小姐帮我垫补的医药费用,我回头就还你。”
董知瑜摇了摇头,“徐师傅,这时候还提什么医药费用,我手头上也不差这些,”想了想,“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你下如此狠手?徐师傅方便告诉我吗?”
徐根宝脸上显出些痛苦的神色,“唉!”这么一声长叹之后,半天没有声音。
“噢,没事没事,不说这个了。”董知瑜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唐突。
徐根宝摆摆手,“不是不是,我这只是一时不知从哪里说起,”扁了扁嘴,“这要说到鬼子……”徐根宝说到这两字,自觉触了忌讳,吓得噤声了,眼珠在淤肿的眼皮中转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在听,这才又开腔了,“这要说到皇军三七年进城时了,那时候多乱,董小姐你那两年不在玄武你大概不晓得……我家当时在莲花桥跟人租了一爿铺子修复古董,这是祖传的手艺,皇军进城后瞧上我家这铺子,把东西全抢跑了,那时候能保住命都是福大命大了,谁还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东西都老老实实给了,命倒是保住了。后来皇军消停了,玄武一霸丘老大来跟我要东西,他要的,是他之前送来的一个瓶子,我说都让皇军拿去了,他就让我赔钱,那瓶子是慈禧太后那儿传出来的,确实值两个钱,但他开口跟我要五根小黄鱼,哪里值那么多啊?我又从哪里弄那么多钱?”
“后来呢?”
“后来丘老大派人霸占了我们家的房院,我老爹一气之下卧床不起,很快就……没了,唉!家里就还剩我和老娘,本来还有个姐姐,早就嫁到北方去了。也怪我,年轻的时候没跟我老爹好好学手艺,他一走,我想要重操旧业也没个本事,老娘又常年病着,这不学了开车,七弯八绕托了关系,在外交部开车,糊口饭碗。”
“那今天打你的是丘老大的人?”
“可不是么。”
“不是霸了你家房舍了,作何还要欺负你?”
“说是不够,让我再交一根小黄鱼,你说这……以为我们在政府当车夫的也每天有人给送金条吗?这都一年了,自打我谋上这差事,就常常来滋扰,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徐根宝叹道。
“真是孽债。”董知瑜锁着眉。
一时两人都沉默了,徐根宝重重地叹了口气,“哎,董小姐,天不早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回去才是啊。”
董知瑜点点头,“徐师傅家里就只有一位老母亲了吗?今天你不能回去,要不我去跟她打个招呼吧。”
“那可使不得,怎么好再劳烦董小姐。”
“无碍,医院门口多的是黄包车,我找一辆送我便是。”
董知瑜跟徐根宝要了门牌地址,买了些吃的包好,给徐根宝的老母亲送了去。第二日一早又赶去医院,得知可以出院了,便又帮着他,办好了手续,直送他出了医院,看着他千恩万谢地走了。
从医院出来,空气里湿漉漉的,细细的雨雾,看不着,却柔柔地包裹在周身,董知瑜撑了把油纸伞往怀瑾家走去,她住的地方并不太远,十几二十分钟便走到。
见到怀瑾,再有不到十天就可以拆绷带和支架,总算是要解放了。
“到时我们去玄武湖划船可好?”董知瑜声音中难掩喜悦。
“东西拆了,恐怕还得一周才能正常走路,肌肉都萎缩了,”怀瑾捻下董知瑜头发上粘着的一团飞絮,指尖触到微湿的发丝,“下雨了么?”
“春雨润物细无声呐,”董知瑜也伸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那就等你可以正常走了,咱们再去!”
“好。”怀瑾笑道。
“对了,我这两日可遇到件气人的事。”
“怎么了?”
董知瑜便将徐根宝的事给怀瑾说了一遍,说完拧着眉,嘴巴也赌气似的稍稍撅了起来。
“市井恶霸,一旦招惹上了便如狗皮膏药似的贴上来甩不掉,你知道的是徐根宝,不知道的,还不知有多少个张根宝、李根宝。不过这丘老大又是什么来头?和晦国人有染吗?”
“这倒不知道了,没听说过这么个名号。我们可以帮帮他吗?”
怀瑾沉思片刻,“这个徐根宝,你有多熟?”
“倒也不是特别熟,只是感到有缘。当初我刚回来玄武,是他接的我,后来去接美国的古董商,也是他,就是他跟我说了慰安营的事……而且他也是老乡,感觉心眼儿不坏,他跟我说话,几次都说漏了嘴,感觉对晦国人很是憎恨,若不是家中真的有困难,估计也不会给汪伪政府开车。”
“嗯……既然你帮了人家,”怀瑾轻轻一笑,“倒是可以帮到底,改天我打听打听。”
“好~怀参谋万岁~”董知瑜笑道。
怀瑾斜睨了她一眼,转身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本书,“你上次带来的书,我看完了。”
“这么快,”董知瑜接了过来,那是一本莫泊桑小说集和一本欧亨利小说集,“有什么感想?”
怀瑾看着她,那目光有些捉摸不透,“你划出的部分,我仔细看了,底层人民的疾苦和统治阶级的残酷,嗯?”
“是,你看那些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哪怕是羊脂球一样的人,却是可以有着高洁的灵魂,而相反,那些地位‘高尚’的有钱人又怎样呢?腐朽、虚伪、贪婪……而恰恰是这样一群人操纵着国家机器,所谓的资本主义文明,真是让人担忧。”
“换作小人物去操纵国家,就不一样了吗?小人物变成大人物的一天,你怎么可以保证,他们不会也变得腐朽、虚伪、贪婪?”
“也许,他们需要一种更为进步的思想去指导行为,去指导整个社会的运作。”
“更为进步的思想?”怀瑾挑起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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