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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十天一晃也就过去,对叶铭添的派遣终究没有如他所愿而改变丝毫,若说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快肯定是假的,说起来他是军人,如果不是定亲的事迫在眉睫,被派上战场他也并无怨言,按道理讲,这些个人私事与战事比起来,统统应该往后排,可他自觉与怀瑾私交甚好,在此关头居然没有受到一点照应,真正的是让他有丝丝的不满和埋怨。
无论如何,眼下接待好父母并将这门亲事定下为大,如此,他即便上了战场,也觉心安。
父母亲辗转乘火车来到玄武,这天他早早便携了董知瑜在下关车站等候。南下的这趟列车到了站便涌出一批批疲惫不堪的旅客,长途颠簸的折磨不说,这一路上还几次停车,有伪军的士兵上来盘问检查,搞得大家疲惫之余又是紧张与惶恐。
“爹,娘!”叶铭添远远地冲一对五十岁上下的老夫妻挥着手,他凭着自己伪军军官的身份才得以和董知瑜来到月台等候,如此,二老也省去出关口检查的麻烦。
董知瑜随叶铭添迎上了近前,只见面前站着一对稍显拘谨的老夫妻,身上的衣服崭新得很,像是刚刚完工便穿了来,老伯的大褂是新,可头上还戴着顶有些褪色的瓜皮帽,快五月底的天,虽不甚炎热,看着却也有些格格不入。
“叶伯父,叶伯母,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玄武。”董知瑜倒也大方,毕竟不是心上人的父母亲人,除了对陌生人本有的那股矜持,她并无紧张之感。
“哟,这闺女,”叶铭添的母亲喜滋滋地瞅着她,又转头瞅了老伴一眼,“比照片上还俊!”
瓜皮帽下那张脸,只迅速将董知瑜看了眼便闪开眼神,想必是极顾忌传统礼数的,即便是未来的儿媳,眼对眼地看人家也不成体统,不过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恰如其分的一丝笑容,这笑容,增一分则轻佻了,没了男性家长的威仪,少一分又凶悍了,缺了初次见面的尊重。
董知瑜边陪着二老往站外走去,边也观察着他们,这叶伯母,像是典型的山东女人,长得高大魁梧,声音洪亮,很容易便和自己亲昵上,叶伯父呢,反而不苟言笑,听叶铭添说他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父亲继承衣钵,而到了自己这里,却不感兴趣,正逢乱世,便随了军,至于中医,便由二弟继承了去。
单看这对老夫妻,是本分人家不错,若说家底,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但也并不富裕就是了,董知瑜希望,自己准备的两根金条能够给这个家庭弥补些什么,毕竟一根大黄鱼在眼下的玄武城就能换来一座房院了。
叶铭添在玄武和另一个外地军官合住,家中安排不了父母,便在这几日包下了旅馆中的一间房,和董知瑜说定,安顿下来之后,两人先带二老游玩一番,看看古都风韵,尝尝这里的美食,毕竟在玄武逗留时日不长,三四天后便又要动身赴沪,在玄武,一来先会一会董知瑜,了解一下董家的情况,二来也歇歇脚。
叶家老夫妇此次大包小包,带的东西恐怕比人还要重,本是礼数周全之人,这一趟前来,要见未来的儿媳,要上门求亲,另外对于长子的上级怀参谋,他们也是久闻其名,知道叶铭添一直跟着她,受到不少照顾,也想着借此机会登门拜访一下。
安顿好之后,四人又在事先安排好的饭店包房里吃了顿饭,席间叶母自是对董知瑜赞不绝口,并将当年婆婆传给她的一对老玉手镯当着面给了董知瑜。董知瑜早料到这次见叶铭添的父母会牵涉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也想好了,暂且就先收下,毕竟都是规矩,等将来再还给人家便罢,于是作势推托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饭后董知瑜和叶铭添将二老送回旅馆,路上董知瑜悄悄拉过叶母,递给她一只锦帕包起的物件,但称是孝敬二老的见面礼,请她笑纳。叶母心中纳闷,这见面礼刚才饭桌上怎么没提,像自己,当着大家面把那一对镯子拿出来这么一送,送的人有面子,收的人有光彩,这姑娘倒是有意思,之前提也不提,这会儿独独拉了自己递上来,转念一想,许是年轻姑娘家不好意思,客气一番也就收了去。
晚上回了旅馆,和老伴打开这锦帕,一时以为看走了眼,直把那两根金条放在手里左看右看,甚至拿牙咬了,这才信了眼前所见,老两口大眼瞪着小眼,这见面礼怎么收?哪有头回见儿媳就收人家姑娘十两黄金之说?
“老头子,你听过这样的规矩风俗不?”
叶父边琢磨,边直摇头。
“大铭跟咱说过,这姑娘家原本是殷实人家,后来没落了,难不成这点东西在人家看来确实就是小意思?”
叶父想了想,又是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不假,可人家再有钱,是人家的,这礼咱不能收,明儿让大铭拿去还给人家。”
翌日早晨叶铭添来接父母亲,看到这金条也吓了一跳,只听董知瑜说过准备了见面礼给二老,原想可能是些衣料药材之类,这十两黄金,拿回老家足可以帮兄弟三人每人置所宅子娶媳妇了,不要说见面礼,就算是嫁妆,县上也没两家出手如此阔气的。
叶铭添包了这金条,寻了个单独的机会便向董知瑜问起,“知瑜,你看这礼太重,我爹娘不敢收呢。”
“铭添,原是我唐突了,应该当面和伯父伯母说清楚,这是我母亲生前攒下的私房钱,临走前曾经交予我,让我将来转送给未来的……婆婆,也算她的托付。这事连姑姑都不知道,昨天私下里交给了伯母,也算完成母亲生前的遗愿,这礼物请伯母只管拿去,将来无论怎样都是她和伯父的便是。”
叶铭添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喜的不是得了这钱,而是她这番话不正是表示和自己永结伉俪的决心吗?这么一来,他也不再推托,满心欢喜地又把这金条连同锦帕一起拿回去交给了父母。
这晚怀瑾正在书房研究那两个赤空党人的口供,这本不是她的工作,然而她却异常的紧张。
这对夫妻原本被分开刑审,牢牢地扛了三天,怀瑾见识过涂掌柜当初的意志力,这在她已不足为奇,但后来晦国人变换了思路,将两人放在一起,这对恩爱夫妻,见不得对方受那样的痛苦和折磨,前功尽弃,道出了秘密。
两人交代了这次行动的任务、电报密码,交代了天津那边送货的地址和联络人代号,晦国人按照这些线索寻找,可对方似乎已经觉察到了什么,密码已经改了,送货地址是个废弃的货仓,安排了人二十四小时盯梢,几天下来也一点动静都没有。
显然,狡猾的赤空党人已经得到了二人被捕的消息,并且及时作出了调整,怀瑾不知不觉锁紧了眉头。这二人近期的任务就是帮华北和东北的部队搞武器弹药,据他们说,之前已经运出一车,被缴获的这是第二车,而赤空党组织原本的计划是搞到三车武器,所以也许他们会重新安排人员,调整计划,再次行动。
正想着,刘妈来报,说董小姐和叶中尉在门口求见,原来叶铭添的委派令正式启动后,被提升做了中尉,一同前来的还有叶中尉的父母。
叶铭添父母这两天在玄,怀瑾是知道的,可如此专程来拜访,想必只是欲尽礼数,可她这一次徇了私,将叶铭添送上战场,虽说对方是伪军的人,说到底是自己的敌人,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军官,内心里还是有些自责与不忍,如今他的父母又来拜访,着实感到些尴尬,可人家都来了家门口了,也不能不见,只得让刘妈将客人引进,“我稍后便下去,问问客人爱喝什么茶,只管去拿家里最好的给沏上。”
怀瑾换上军装,边扣上扣子边侧耳听着楼下的动静,她的心中充斥着尴尬的感觉,安排董知瑜与叶铭添相好,本是潜伏行动中再正常不过的一步棋,谁知自己会爱上她,谁知她也爱着自己,那么好吧,本想静静地等待晦军投降的一天,等待自由,等待和她退隐江湖,可偏偏他俩要假戏真做,要订婚,也许这是报应?如今叶铭添的父母登门拜访,敬自己是上级,而自己该如何面对?你们一心想娶进门的这个媳妇,其实是自己的……媳妇,你们所敬畏的这个上级,其实是幕后策划操纵这桩假恋爱的……黑手。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唯有直面,难道自己这些年来为之奋斗的,不是正义,不是国家的民主,不是人民的自由?难道,爱有错?难道,回避与不忍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怀瑾扣好最后一粒纽扣,走下楼去。





破谍 第九十一章 银行
刚走到楼梯拐弯处,客厅里四个人都站起了身,翘首将她看着,一时间整栋房子都安静了,只听怀瑾从容不迫的脚步声,一级,一级,落了下来。
“怀参谋。”叶铭添待她走下楼梯,唤了一声。
“铭添来了,”怀瑾应道,随即对客厅里其他三人微微一笑,“大家请坐,不要拘束。”
“怀参谋,这是我爹、我娘,我们明天就要动身去沪都了,他们自打来了玄武,就一直念叨着想要拜访您,”又转身对仍然伫立在那儿的二老说,“这位就是怀参谋。”
“怀参谋,这么晚来打扰您,很是过意不去,犬子常常提到您,言语中皆是敬佩,我们知道这两年来您一直照顾着他,早就想着登门拜访,”叶父这一路上本还有些犯嘀咕,原本会面长子的上级,该是他出面寒暄,可听说这怀参谋也就是个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他便心生犹豫,要跟一个女子,又是这么年轻的女子,正正经经寒暄说事,可真有些为难自己,是不是让老伴出面更适合一点?可不知为何,自打怀瑾在楼梯口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这点顾忌便没了,说着又双手呈上带来的礼品,“一点心意,不成敬意,感谢您一直以来对犬子的栽培。”
怀瑾正要答话,那边叶母按捺不住了,她早已把怀瑾上上下下瞅了两遍,这便开腔道:“我的天,没想到怀参谋是这么年轻俊俏的姑娘!大铭说比他大不了两岁我原先还不信……”
“咳咳!”叶父未及她说完赶紧暗示她噤声,董知瑜站在二老身后,对这次拜访本是尴尬非常,这会儿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赶紧拿手掩住嘴巴,怀瑾将她睨了一眼,又扫见一旁的叶铭添已红透了脸。
“叶先生,叶太太,并无打扰之说,我比铭添大不了几岁,算是晚辈,理当是我去拜访二老才是,是怀瑾失礼,这礼物更是不能收,”怀瑾伸手示意他们身后的沙发,“二老快请坐。”
叶母通过老伴的反应,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但具体怎么错了她也并没有参透,便呐呐地笑着回头寻了董知瑜坐了下来,叶父坚持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一点点心意罢了。”
那边叶铭添应道:“怀参谋就收下吧,不然回头我爹娘该怨我了。”
“怎么说话呢!”叶父做样轻斥道。
怀瑾笑了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接了过来,边示意叶父坐下,自己也在主座上坐了下来,“二老有心了。怎么样?在玄武这几天住得惯吗?”
那边刘妈将五杯茶水端了上来,从叶父开始,依次给大家摆上。叶母听到这个话题,笑开了眉眼,“玄武可真是个好地方,比我们想像得还美,吃住都好,主要是这闺女想得周到!”说着拍了拍董知瑜的手。
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句宠溺的夸赞,董知瑜心里却“咯噔”一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上也红一阵白一阵,不知如何是好。
怀瑾看见她的窘态,而自己又何尝不想逃离这尴尬呢,可戏已开了头,总是要演下去的,便也只笑着说:“董小姐是个好姑娘。”
“说起来,”叶母心里愈发乐呵了,“大铭是个腼腆的孩子,听他说啊,他俩一开始还多亏了怀参谋安排,不然我们大铭哪敢主动去找人家。”
怀瑾呷了口茶,“才子配佳人,这是大家都愿意看到的,主要还是他俩自己情投意合,否则外人帮再多也没用。”
董知瑜几乎就要瞪着怀瑾了,她居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端着杯茶,面不改色地戏谑自己,顿感又羞又恼,平日里伶牙俐齿,这会儿就只有坐在那里干瞪着眼。
“怀参谋对犬子的提携照顾,又何止这一点,”叶父道,“这两年来,若不是怀参谋,也没有犬子的今天,这次带队北上作战,大铭,你可是要好好表现。”
怀瑾垂睫,果然还是提到了委派的事,“这次派铭添出征,一是因为他这几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二是因为他是山东人,对津浦铁路山东段的地形比较熟悉,这是其他军官所没有的优势。我也知道铭添和董小姐好事将近,可作为军人,我们自当以战事为重,没有大国,哪有小家?”
“怀参谋教训的是,”叶父连连矮身,又对一旁的叶铭添道:“大铭你听到了没?”
“是……”
“唉……”怀瑾叹了口气,“先过去吧,过几个月我想办法看能不能把你换下来。眼下赤匪趁机处处搞破坏,渝陪的部队苟延残喘,企图破坏和平,你们再看看江南,老百姓早就调整生息,恢复了以往的生活,所以,个别人内心不甘,挑唆战争,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几人又就着这个话题将台面话聊了聊,叶家人这便起身告辞,怀瑾将客人送至房门口,叶父赶紧作揖请她留步,道了谢,怀瑾便差刘妈继续送客,大家随刘妈往院中走,董知瑜走在最后,怀瑾待她还未走出这房门,伸手轻轻将她的小指勾住,董知瑜转回身。
“这就走了?”怀瑾声音轻柔。
“嗯……嗯?”董知瑜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
“你这个……婆婆,挺喜欢你。”
“你……!”董知瑜噘起嘴,一赌气转身欲离去。
怀瑾勾着她的小指不动,哪里有多大的牵扯力,董知瑜却偏偏让她牵扯着,又转过身来,看见怀瑾眼中漾着的笑意,这笑意又不易觉察地黯淡下来,“明天一路平安。”
“你等我。”董知瑜想要抱抱她,想要亲亲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将她的手指勾了勾。
“等你。”
两天后的下午,怀瑾如约来到中央储备银行,储备科余科长已经将一切资料准备好,在办公室等着她。
三周前,董知瑜带着储金券来到这里,办理三十六根大黄鱼的通汇手续,将它们由沪都转移到这里,而这笔黄金在沪都时,是由曾唯礼的户头转到董知瑜在沪都的户头上的。
余科长又拿出另外一摞纸头,半个月前,董知瑜和马修来到这里,董知瑜将一十七根大黄鱼转到马修名下,而马修在银行的开户名根本不是他的本名,而是乔治库克,但因为董知瑜近期只有这寥寥几笔业务手续,因此很容易便查出了马修的户号,另外,董知瑜还抽走了两根金条。
“怎么样,怀参谋?您要的材料,不知可否全了?”
“全了,有劳余科长,”怀瑾拿出一只小巧的锦盒,“这是一点小意思,材料还请放回去,就当什么事没发生过,这次调查是绝密,只能你知,我知。”
“这个您放心,这件事情余某人已经忘了,只有怀参谋您一个人知道。”
马修,离开银行,怀瑾边开着车边想着这个人,几个月前在石钟山那所小屋,他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军火商人,董知瑜也说,他是个做战争生意的人,当初他协助董知瑜救下了自己,说到报答,董知瑜曾说,将来有军需照应他一下,如今董知瑜将这么大一笔钱转给他,是找他做生意吗?
她的这笔钱又是怎么来的?叶铭添曾说过,董知瑜的姑姑已经给她留下了一笔钱,而这些黄金又是曾唯礼的户头上转过去的,那么,这是姑姑给她留下的钱了?
她找马修又能做什么生意?那对赤空党人没有做完的事情吗?银行资料显示,目前为止这两人只有一次交易,若是做军火交易,这么大的数目,一定是分期付账,是否剩下的那笔会在交货完成后再给他?
天津?会在天津交货?
怀瑾并不知晓,此时她已将车开得横冲直撞,烦躁地按着喇叭,路上的行人都惶恐地向两边让去。
马修!我倒要看个究竟,他下一步要干什么。




破谍 第九十二章 天津埠
天津埠迎来了一年中的旺季,每天大大小小的海轮、驳船进进出出,上千名赤膊的码头工人轮着班装卸货物,吞吐量眼看就要达到高峰。
在离港稍远处,马修从一个位置偏僻的货仓里走了出来,他的货价格不菲,因着成本也高昂,这年头,能在晦军的控制下打通关节,在天津埠稳占一处仓库,进出也不受阻挠,处处都需要钱财打点。
这桩买卖他亲力亲为,细节处皆过问把关,嘴上说因为这是一桩大买卖,也确实是,以往的大多数客人都是散买个几箱几盒,而像这样成车的交易,对于一个军火走私商人来说,确实很少,然而还有一点他不愿说出的原因,只因这是董知瑜要的货,既然是她要的,就不能允许它出半点差池。
目前就只还差两箱轻机枪,合伙人两天后会准时送来,一切都还顺利,马修满意地锁上库门,想起头天晚上在天津“大都会”歌舞厅听到的小曲儿,便哼了起来,一路往港口外走去,路边的码头工人们时不时抬头瞧瞧这个金发碧眼的洋人。
后面一个身形俊雅的男子,一身儒商打扮,帽檐压得极低,远远地和马修保持着一段距离,他看似不经意地瞅着路边来来往往的板车和挥汗如雨的工人,然马修的任何一个小动作仿佛都没逃过他那双眼睛。
董知瑜和叶铭添在沪都送走了叶家老夫妇,顺利回到玄武。这门亲也就定了,姑姑说还是有些仓促,无奈身逢乱世,一边要上战场,一边要动身去大洋彼岸,排场便只有靠后,只是觉得这叶家倒也靠谱,叶铭添也是年轻有为,又架不住他对董知瑜一往情深,总的来说,姑姑家是放心的。
就只还是不停对叶家二老旁敲侧击,希望这小两口将来还是可以随他们到美国定居,叶家二老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这桩事情是他们活了大半辈子想都没想过的,自己是绝对不打算去什么美国,至于儿子媳妇,私心讲也不舍得他们过去,然而也理解董家姑姑的心情,就想着先把亲定下来再说吧,到时人都是他叶家的人了,去留还不是得听长辈的。
回了玄武,叶铭添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这种感觉甚至盖过了将要上前线给他带来的不安,他带董知瑜挑了家环境不错的馆子,要了二两小酒,说是单独庆祝一下。
董知瑜不能再拒绝,陪着他吃了晚饭,酒也象征性地喝了一杯,酒足饭饱,叶铭添便送她回去,走到那露天的楼梯下,叶铭添说要送她上去,董知瑜一直对年后那次在家里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便连忙谢绝,只说自己乏得不行。
叶铭添心中直犯嘀咕,早盼着有个机会和她好好温存一番,如今亲事定下来了,双方家长都点头了,只觉得底气足了不是一成两成,再加上刚喝了酒,被她这么一拒绝,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冲脑门,拦腰便将董知瑜抱起,三步两步冲上楼梯,边哑着嗓子低吼道:“你是我媳妇儿了懂吗??”
等董知瑜反应过来,人已经快被他抱到楼梯中央,吓得她花容失色,眼泪夺眶而出,手儿脚儿也不管抓到什么踢到什么,只是死命地挣扎,边禁不住叫了出来:“快放开我!放开我!让我下去!!”
叶铭添哪管这些,到了门口,一把将她放下,“开门!”
“不开!你走!”
叶铭添不和她辩,一抬手便将她抵至门上,将她抵得死死的,准准地往那两瓣惊吓得未及合拢的唇上吻去。
董知瑜立即想要将他推开,可两只手臂早已被他钳住,哪里还动弹得了,便一边扭过头,一边喊道:“放开我!你流氓!!”
叶铭添怒了,他似乎今天非要让董知瑜就范不可,将整个身子都贴了上去,边喘着粗气低吼道:“我流氓?你就是我媳妇儿了你敢说我流氓?!你又有多冰清玉洁??上次在东和剧院,是谁那么主动投怀送抱?今天你又高贵起来了??”
阵阵酒气熏得董知瑜胃中涌动,而她也从未被一具男性身躯这么亲密无间地贴合着过,一时乱了方寸,只觉腿脚还能动弹,便卯足劲乱踢起来,口中也大声呼救。
一楼马家的门开了,只听马家太太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董小姐吗?”
楼梯口上两个人一时静了下来,董知瑜只觉面前这个人突地颓了,从她身上离开,站到一个安全的距离外,她便颤颤地接道:“是,是我,马太太。”
“出什么事了吗?”那边问道。
董知瑜又瞥了一眼叶铭添,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但那双之前闪着狼一样光芒的眼眸,这会儿黯了下去,只颓然站着。
“没事了,马太太,吵到您了。”
“不要紧,怕你出事所以出来看看,没事就好,你也早点休息吧。”
“谢谢马太太,您也歇下吧。”
那边传来马太太回屋的脚步声,然后顿了一下,门才关上。楼上两人杵在那儿,一时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回去吧。”董知瑜开了腔,四周静静的,听着自己的声音居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叶铭添沉默着,半响抬了手,董知瑜吓得一边退后一边伸出手想要自卫。
叶铭添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我就这么可怕吗,知瑜?”
董知瑜脸上泪痕未干,在远处依稀的街灯余光中闪烁着,“别再这样了,铭添,别再这样了好吗?”她的声音哽咽起来。
“我……我原本不想把你怎么样的,只是想要未婚妻的一个吻,一个拥抱,这过分吗?”
董知瑜沉默着。
“罢了!”叶铭添转身要走,又转了回来,“你等我回来。”
董知瑜一时心塞得紧,点点头,眼泪也落了下来,“嗯……”
待叶铭添走远,董知瑜刚才心中的那股恐惧突然从眼睛、鼻子、皮肤深入到了骨髓深处,之前她总有一种一切都是暂时敷衍的感觉,她相信晦国人就要被打跑,相信叶铭添这些伪军军官不会存在得太长久,她相信她和怀瑾来日方长,她甚至觉得这个世界终要重新洗牌,然而这一刻,她突然怕了,她怕等不到这些梦想成真,自己便要和叶铭添成婚了,真的成婚了自己还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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