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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刘妈听见动静进来一看,正要发作,怀瑾做了个手势,“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不需要这些。”说完却一阵咳嗽,泄露了机密。
任大夫闻声走到门口,“怀参谋,您已经持续高烧超过二十四小时,身体虚弱,如果不接受治疗,会有呼吸系统和脑膜感染的危险。”
“没事,我能捱过去。”怀瑾坐了起来。
“作为医生,我建议您配合治疗。”
“任大夫,请您回去,我想静一静。”
任之行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刘妈使了个眼色,“怀参谋,我先回去了,您有什么情况,我随时待命。”说完便收拾了一下医疗用品,刘妈陪着他一起下了楼。
“我这里有些抗菌退烧的药片,您磨碎了,悄悄放在她饭菜里。”
“任大夫,她可是粒米不进啊……”
任之行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可不行,再没有能量和营养的补给,她怎么能撑过去?”又想了想,水呢?喝水吗?
“偶尔喝两口。”
“那就磨碎了冲在水里让她喝下去。不过,刘妈,还是得好好劝劝她,不管发生什么事,进食和用药是最基本的,她再三晕倒,不光是身体原因,可以看出她的精神上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悲伤郁积,身心俱创,这种情况下,心理上的疏导可以事半功倍。”
“嗳嗳。”刘妈边答应边消化着任之行的话。
董知瑜在那芦苇荡守了一天一夜,她的心中残留着一丝希望,她想怀瑾回心转意,想她重新斟酌党派和信仰,重新斟酌她们两人的未来,然而天黑了又亮,亮了又黑,那条她曾经绝尘而去的路始终安静着,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眸,强撑起酸痛到麻木的身体,是时候离开了吧,就当这场遇见和爱恋只是她的大梦一场,前方,前方不再有爱情,不再有怀瑾,可仍有一支真理的火炬,引导她走向光明和自由,也许当那么一天来临,她还可以再次遇见怀瑾,告诉她:看,我当初选择的路是对的。
这是哪儿?她努力回想着来时的路径,只记得她们一路往西南开了很久,这应该是安徽的地界,脚下软绵绵的,她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东西,这么久以来,只是靠雨水支撑着。
安徽,她在心中想着,越往西去,敌人的控制就越松懈,如果可以再往西,找到长江,渡过江去,没准可以找到自己的队伍,若是找到自己人,便可以给姑姑家和顾剑昌都捎到信,这么想着,她便迈开灌了铅似的两条腿,沿着那芦苇丛走去。
怀瑾依旧是拒绝进食,刘妈好的坏的都劝了,可床上那个昔日担当懂事的人儿却始终不言不语,仿佛只是出于礼貌才没有赶她出去,抑或是她完全孤立于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刘妈的存在。
这一次刘妈进来,却是给通报一个人的来访,“怀参谋,有个洋人,来了第三次了,之前两次我都说你病了赶他走,可这次,他无论如何也要见见你,说是有顶顶重要的事情……我这怕耽误你什么,就给你来说一声。”
怀瑾茫茫然看着窗外的一双眼眸半天才恢复神色,收回了目光,又过了老半天,“让他等着,我就下去。”
马修再次看到怀瑾时,那双翠绿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两三天功夫,这怀瑾像是变了个人,一张脸苍白如纸,唇上亦没有一点血色,虽是穿戴整齐,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好像是整个人瘦了一圈,那衣服也宽了出来。她是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马修想。
“你找我?”怀瑾努力用正常的语气说话,可怎么都能听出病中的微弱。
“你终究还是快我一步找了她,你把她怎么样了?”原来马修在天津办好事情后便赶了回来,怀瑾那日的出现让他担忧董知瑜的安全。
“马修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的,你在天津没有得手,便回来找知瑜了,我已经在她家门口等了一夜,她失踪了,一定与你有关。”
“无关。”
“无关的话,你现在不会这么镇定!你一定知道她的去处。”
怀瑾的脸更加苍白了,“你是谁?凭什么到我家里来质问这些?”
“我的身份你一直知道,美国商人马修,至于凭什么,你在天津时就问过我,如今我的回答还是一样,凭她当初不要命地救你,没日没夜地来回奔波,想法子,找我,找那个晦国女人,不顾性命地在剧院安置炸药,你可知道她当时的那个举动是九死一生??我甚至认为,当初她如果找不到安置炸弹的机会,会留在那座看台上,将自己炸碎,保卫你的安全!”
怀瑾的心被什么猛击了一下,马修看到她的脸上突然蜡黄了一层,她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仍坐得端端的,可那双眼睛却红了,它们骗不了人。
“怀小姐,”马修放轻声音,“你其实是在意她的,对吗?你一定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请告诉我她在哪里,如果她还活着——起码我可以保护她一段时间。”
怀瑾抬起头,像是做了一个决定,“西南,轶县郊外,离长江渡口大约三十里地,那片芦苇荡。
你若找到她,护送她去该去的地方,不要再回来。”
送走马修,怀瑾便在沙发枯坐了一个钟头,该祈祷他找到她,这样,她起码安全了。
可门铃却再次响起,怀瑾抬头,却听得明明白白,那是傅秋生的声音。





破谍 第九十五章 轰炸
傅秋生进门,见到怀瑾的那一瞬间,原本想说的话都硬生生吞了回去。
她这是怎么了?共事这么久,从未见她呈现出如此的病态。
“怀参谋……傅某人今日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不知……怀参谋近日可好?”这么平常的一句客套,问出来后自己都觉着是明知故问的废话,他将带来的礼品默默放置一边。
“我还好,”怀瑾挤出一丝笑,“傅老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我怀某人可以帮到的?”
“哦,”傅秋生笑了笑,事先准备好的一套说辞这才正式登场,“是这样,夜金陵的生意近日大不如前,不知怀参谋能否帮帮忙,多介绍些政府里的军官过去捧捧场?您的人过去了,我们自会好好款待。”
怀瑾想了想,“这样吧,傅老板不如随我到二楼书房详谈。”
傅秋生站起身,“客随主便,请。”
待二人进了书房,刘妈将茶水上齐了,怀瑾关上门,“怎么,老傅,发生了什么事?”
“阿瑾,”傅秋生看着她,眼中尽是担忧,“你病了?”
怀瑾将目光抛向别处,“风寒而已,不用担心。”
“你一个人……”傅秋生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下去,“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我知道了,谢谢你,”怀瑾对傅秋生笑了一笑,“到底发生什么了?”
傅秋生调整了情绪,“最近不见你和知瑜过去,我前几日便来过,刘妈说你北上了。”
“对,去会个朋友,私事。”
“哦,是这样。前几日我收到命令,晦国人那里不再有动静了,‘阙’的嫌疑已经消除,‘歌阙行动’重新启动。”
怀瑾只看着他,没有说话。
“行动重启之后的第一个任务很是艰巨,且是个长期任务。目前国际局势进入了空前的紧张状态,晦国去年就进入了印度支那,今年春天德国又在北非重创了英军,法西斯的气焰节节嚣张,而美国自去年开始就一直通过控制能源出口打击晦国。就在前日,美国正式宣布对晦国禁运石油,这一举措,必将引发晦国的反报复行为,上峰要你和‘歌’通力合作,找出晦国针对石油禁运将会采取的举措,能源物资方面,他们会如何解决石油供给问题?军事上,他们会有哪些行动?美国的下一步又将如何?这一点就需要知瑜的全力协助,她在英文科,若有接触到这方面的文件资料,请让她及时通报,你知道,上峰一直在争取美国参战、帮助我们的机会。”
“明白了。”
送走傅秋生,怀瑾在书房直直坐着,放走董知瑜的那天她就想好,不会向玄统司汇报发生的一切,当然,终有一天她要向傅秋生报告董知瑜失踪的消息,但不是今天,她要给瑜儿足够的时间进入赤区,至于到时玄统司怎样界定董知瑜的身份,便是他们的事了。
然而她的内心却背负着深深的罪责,这些年来,她第一次对党国有所欺瞒,而一个潜伏在她身边的赤空间谍,她应该将之交予渝陪,严刑逼打,直到她交代出同党才对,她——怀瑾,陈彦及的养女,上峰最信任的人,“阙”——却私自将她放了。若是养父知道,又该是怎样的失望?养父虽为委座的文胆,自己的几个亲生子女却全部左.倾,说左.倾恐怕还是客气的,也许其中的一两个,早就投了赤吧,如今自己这个让他骄傲的养女又……
而所有的罪责都抵不过她是瑜儿啊!唯有放了她,这余下的,就让自己承担吧。
平坦而杳无人迹的芦苇荡终于被甩在身后,这便进入了丘陵地带,董知瑜已经虚弱得只剩下一口喘着的气,这一天以来,她终于感觉到了饥饿,饥饿的感觉终于从心中的悲痛中稍稍昂头,然而比这更为可悲的是,她只能找到地头稀疏的野菜,放在嘴里嚼一嚼咽下来充饥。
她在一处地势稍高的地方坐下,歇了一会儿,转回神看了看四周,突然好像看到了一缕炊烟,她揉了揉眼睛,没错,远处零星有几户人家,这会儿到了晚饭点,炊烟便是从那里冒起的。
本已虚弱无力的她重新鼓起了劲,如果她能走过去,找一户人家讨点吃的,最好能留她随便在草垛柴房歇一夜,补足精神再上路,该有多好。
望山跑死马,原本以为一个钟头就能走到的地方,她却好像怎么也到不了,天已经黑了,四周寂静得只有风声,连蛙叫犬吠都没有,今晚一定要到那里,哪怕是爬也要爬过去,她咬着麻木的唇想道。
刘妈看着不吃不喝枯坐了一晚的怀瑾,悲从中来,“怀参谋,你就给个准话,你这是要把自己饿死为算,还是要饿到什么时候?我这老妈子也好有个思想准备。”
怀瑾抬头看她,“刘妈,我不觉得饿呢,等我什么时候饿了,再吃,好吗?”
刘妈边摇着头将丝毫未动的餐盘端出去,边径自嘀咕,大约也是说给房里的人听,“不饿?两三天了,粒米不进,可真是奇了!”
“这两天送来的文件呢?给我看看。”怀瑾等她收拾好了,便问道。
“我都给你收好了,等身体好些再看这些吧。”
“刘妈,我想现在看。”
虽是说的慢吞而平缓,刘妈知道,自己是坳不过她的,便叹了口气,将一摞这两天政府送来的公告文件递予了怀瑾。
怀瑾将程式化的一些红头公告拣出来,放在一边,有了傅秋生那番话,她想看的是来自晦方的消息。
从头天的看起,来自晦方对华作战部的消息,继上个月渝陪大轰炸之后,他们将调出一部分战机沿长江东进,摧毁主要过江渡口,这么做是想隔断赤区和沦陷区的交通,此次轰炸计划于七月六日夜里抵达玄武附近,大致位置在玄武城西南,苏皖交界处,重在摧毁轶县附近的长江渡口。
七月六日……今天夜里!轶县!长江渡口!
怀瑾只觉心脏猛地一缩,身体中的血液瞬间向心室和大脑涌去,而处于末端的手脚出奇地刺麻起来……那……该是瑜儿离开的路线!
她稳了稳心神,站起身往楼下走去,“刘妈,昨天那个洋人可曾再回来过?”
“没有啊。”
怀瑾转身上楼,将枪械和一切必需品带齐,往门口走去。
“怀参谋!你这是要去哪里??”
“刘妈,我有急事要办。”
“不行!你现在这样子,再出门办事……说句不吉利的话,你是不想好了!”
“刘妈,快让开,我要抢时间!”
“怀参谋,今儿除非你吃了东西,乖乖把药也服了,不然就先一枪毙了我这老妈子再出门吧!”
刘妈将整个身体护在门上,活了大半辈子她也没这样逼过谁。
“你……!”
怀瑾感到头部一阵眩晕,她扶住身旁的楼梯栅栏,缓和一下身体的不适。
“你看看你这身体,不吃东西还能出去吗??”
“刘妈……把今晚的汤热了,我吃了再走便是。”
“嗳!嗳!还有包子也吃了!”刘妈像打了个大胜仗,迈开两条腿儿忙不迭地就往厨房赶去。
周大嫂打开门,只见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姑娘站在她面前,一双眼眸已经不聚焦了,“您……好……”这蚊子哼似的两个字还没说完,便一头栽了下来。
等她和闺女一起把这姑娘弄到了床上,这才仔细看清楚对方的样子,想是一路颠簸受苦,衣服上、裸.露出的皮肤上,都是脏兮兮的模样,可依旧可以透过尘土看出不俗的长相和穿着。
“英子,你看这姑娘,像是城里的小姐呢。”
“娘,我也觉得。”十二三岁的姑娘接道。
“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咱这村里了,是不是走丢了?”周大嫂边说便给董知瑜解开鞋袜,“哎哟我的天!这姑娘脚上都是血啊!……腿也蹭破了好些地方!英子,快打盆水来,再拿两条毛巾。”
脚上的血凝了,袜子早已干黏在伤口上,周大嫂拿淡盐水给它泡软,用剪刀慢慢给剪了开,又替董知瑜简单擦洗了一下,拿家里攒的蒲公英浆汁给伤口敷上,包扎好。
“娘,你摸她身子这么烫。”
“烧得不轻,咱晚饭剩下的米粥我给她灌点下去,再吃点退烧的药。”
周大嫂让闺女扶董知瑜坐起,自己拿勺子小心翼翼地撇些米汤给她灌了些下去。
董知瑜微微转醒,亦真亦幻中看见面前两张脸,四只眼睛在眼前晃来晃去的,她提起神,睁开眼睛,“我……”
“姑娘,你总算醒了!”周大嫂脸上露出释然的一丝笑意,“你这一进门就昏睡过去了,睡了一个多钟头了,是吧英子?”
“是的呢。”
“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姓董,本来是想过江的……走丢了。”
“就猜你是走丢了,看董姑娘这穿着也不像我们方圆几里的姑娘,我是你周姨,我闺女英子,今晚你就在这儿歇着,我们村啊,是渡口边上唯一的一座小村子了,很近,你养好了再送你渡江。锅上还有吃的,咱们乡下没啥好东西,小米粥,荠菜包子,甜山芋,姑娘要不起来吃点?”
“嗯……”董知瑜点点头。
简单吃喝了些,周大嫂便让她先歇下了,“家里就我们娘儿仨,我男人昨天上城里送货了,你放心先睡一觉吧。”
“谢谢周姨,多有叨扰。”
“哎哟,你们城里的小姐讲话就是文绉绉的,没事没事,你先歇着吧。”周大嫂笑眯眯地带着英子走开了。
躺下没多大工夫,天边传来“嗡嗡”的声音,董知瑜先是没有在意,这几天风餐露宿,本就容易产生幻觉,可一会儿,那声音不但不消失,反而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了,这是雷声吗?不像……突然她一个激灵坐起,这声音她是熟悉的。
怀瑾正沿着芦苇荡往西去的小路驰骋,不时看着四周围的动静,突然西边头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碾过,坏了!她加足马力往渡口开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天空划过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声长鸣,紧接着便是一声巨响,第一颗炸弹已经投下了。




破谍 第九十六章 大毛
“鬼子来了!鬼子来了!”英子从睡梦中便直接跳下了床,顿时满屋子都是她惊惧的叫声。
“英子啊!别乱跑!快趴下!”周嫂顾不得自己,上前一把抓住闺女,把她塞到了床底下,这样的空投三七年发生过一次,那一次,她的家园被毁,三岁的小儿子也因为这样乱跑被炸死了,至此她学会了一条,鬼子来了,做什么都要把孩子先按在床底下。
“糟了!隔壁房间还有个闺女!”周嫂这么想着,便对英子说,“你在这呆着,娘去把那个姑娘带来,千万别出来!”
正说着,董知瑜已经在卧房门口出现,原来她刚一听见飞机的声音,便忍痛穿好了鞋赶了过来。
“轰”的一声,地动山摇,未及开口,第二枚炸弹又落了下来,这一次比上一次还要近些,整间房子都抖了一抖,“簌簌”地往下落着尘土。
“闺女!快过来趴下!”
“周姨,我们不能留在家里,晦国人看见村舍是肯定要炸的!”
“那也不能出去啊!”
“有地窖吗?”
周嫂凝神一想,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有!先前有个存萝卜的窖子,不过在外头啊!”
“我们都过去躲进地窖里,快,周姨,英子妹妹,不要怕。”
“这……”
“周姨,请相信我!”
“嗳,嗳!”短暂的迟疑之后,周嫂跑回床头一把打开一只木箱。
“周姨!这个时候不要再想着拿东西了,水!带上水!”说着一把拎起桌上的水瓶,“快带上英子,跟我出来!”
怀瑾一路往渡口驰骋,好在这一带没有高大的林木,两边若是有什么动静她也可以看到。瑜儿在哪里?她无法估测,如果马修找到了她,并已将她护送过江,那在眼下就是最好的吧,起码她安全了。若是平时,她会从那片芦苇荡开始细细搜找,可看到今夜空投计划的那一刻,她知道来不及了,若是董知瑜没走到渡口还好,若是走到或是接近了……她只有先赶到最危险的地方,从那里着手。
她看过地图,轶县渡口附近只有一座很小的周家村,不排除董知瑜到那里歇脚的可能,抑或在那里耽搁过,如果是那样,去问问村里的人或许可以问出她的大致行踪。不远处天空的“嗡嗡”声压得越来越低,也越来越沉闷,她是在和战机抢时间。
村子里四处是牲畜不安的吵闹声,经历了几年前的轰炸,很多百姓都知道不能乱跑,便钻到家里的床、柜子下面趴着,董知瑜和周家母女跑出屋舍,不远处的天已经烧红了。
“地窖有多大?”董知瑜对前面跑着的周嫂喊道。
“下三五个人没问题,就到了!”
前面周嫂奋力挪着一块大石头,那石头压在进口的盖子上,董知瑜见状也上前帮她一起搬移起来。
石头挪开,周嫂将盖子掀开,“姑娘,快!”
“周姨,这里的乡亲每家都有这么个地窖吗?”
“差不多。”
“得让他们也出来,不能留在房子里。英子你先下去!”董知瑜说完便转身要去通知村民。
“哎呀!你这一个面生的小姑娘人家不会听你的!周姨跟你一起吧!英子你先下来!”
两人将英子安置好,便赶紧跑出去挨家挨户地敲门,“她大姨!她三叔!都躲进窖子里!小鬼子会炸房子的!快进窖子!”周嫂将门砸得叮儿咚,每到一户人家她就奋力地喊道。
相信的犹犹豫豫转移了,不相信的董知瑜再继续劝,那战机声轰隆隆地逼近,“姑娘!人都躲得差不多了,来不及了快走吧!”周嫂拉着董知瑜便往回跑。
跑回地窖口,周嫂让董知瑜先下去,她最后拉盖子,还没拉好,外面传来一阵犬吠。
“大毛!那是大毛!”地窖里的英子边往上跑边叫道。
“英子!你给我呆着!”周嫂斥道,小儿子被炸死的恐怖景象再次袭上心头。
“我要去救大毛!它会死的!我要去救它!!”英子边哭边不知所措地跳脚。
“我去带它。”董知瑜不由分说挺身走出地窖。
“我也去!”英子作势也要向外冲。
“你快留下!”董知瑜有些急了。
“我来!大毛不定听你的话!”周嫂说着便也爬了出来,“英子你给我在这呆着。”
董知瑜没有再多说,眼下没有时间去讨论这个问题,她上前对那惊慌失措的大黄狗说:“大毛,快过来。”
唤作大毛的黄狗果然犹豫着,本就受了惊吓,又不认得她,周嫂上前叫道:“大毛!过来大毛!快过来!”
谁知那狗却呜咽着不肯上前,这可急坏了周嫂,下一颗炸弹不定什么时候就投下了,“大毛!毛毛在这里!快来!”毛毛是死去的小儿子的名字,生前和这狗最亲。
大毛听到这句,便听话地跑了过去,一头钻进了地窖。
背后半空传来高亢的哨声,周嫂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董知瑜一把推进了地窖中。
一颗炸弹在周家村边缘爆炸,最边上的那座村舍瞬间被夷为平地,冲击波将没来得及进地窖的董知瑜抛了出去,摔在不远处的地面上,还没等吭一声便晕了过去。
村那头碧绿的一道火团自地面冉冉上升,在猩红的天际清晰可见,那是一只信号弹,绿色代表继续飞行。
轰炸机在村子上空盘旋了一圈,机长有些纳闷,怎么会接到来自地面的命令。
等放到了最低高度,望远镜中模糊看见一辆官配军普,车灯大开着,但只有一辆车,或许只是求生信号,机长考虑了片刻,信号为大,何况这只是一个村子而已,他们的任务是炸渡口,“上升,往渡口前进!”机长命令道。
怀瑾看着天空,直到轰炸机远去,之前缩得紧紧的心脏仿佛不知怎样再舒展,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两条腿好似也不听使唤地有些发抖,刚才这一举实是冒险,她只有五成的把握,若是另外那五成的概率发生,机长不管她的信号,或是对她产生怀疑,那么招来的,恐怕就是直接落在自己身上的炸弹。
她不由弯下腰,将气喘匀,这便定了心神往村里跑去,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她的瑜儿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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