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谍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四百八十寺
“父母亲打算先搭火车来玄武,之后再跟我俩一起赶去沪都,我在电话里答应下来了,我也想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你觉得呢?”
“嗯……我没意见。”
“知瑜,还有件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不过目前我还在跟怀参谋商量,看有没有转圜余地。”
“什么事?”董知瑜这样问着,心里想到那天晚上怀瑾的话,便也有了些数。
“今天早晨怀参谋找到我,其实她昨天便给我打过预防针,只是当时还没有定下来,今天早晨说已经定了,派遣我下月中旬去山东,带队沿津浦铁路往北,打击渝陪和安平的军队。”
“这……要多久?”
“唉,知瑜你先别急,我再跟怀参谋请请愿,实在不行我先过去,打两个月再找机会回来……我给怀参谋说了要跟你订婚的事,再等等吧,她不至于不通融。”
“战场上哪有儿女情长,你也不要急,先做好公事罢了,我这边不用担心,”董知瑜这么安慰她,自己心中也稍稍舒了口气,“你的家人什么时候过来?”
“在买火车票,就这两周吧。”
天津的交货日期定在三周后,叶铭添的父母则在十日后抵玄。天津那边,董知瑜并不急着要这些武器弹药,与马修商量之后决定给出三周时间,如此他有充分的时间调集与准备,另一方面董知瑜也希望交货前可以安心陪叶铭添的父母去沪都见姑姑。
十天一晃也就过去,对叶铭添的派遣终究没有如他所愿而改变丝毫,若说他心中没有半点不快肯定是假的,说起来他是军人,如果不是定亲的事迫在眉睫,被派上战场他也并无怨言,按道理讲,这些个人私事与战事比起来,统统应该往后排,可他自觉与怀瑾私交甚好,在此关头居然没有受到一点照应,真正的是让他有丝丝的不满和埋怨。
无论如何,眼下接待好父母并将这门亲事定下为大,如此,他即便上了战场,也觉心安。
父母亲辗转乘火车来到玄武,这天他早早便携了董知瑜在下关车站等候。南下的这趟列车到了站便涌出一批批疲惫不堪的旅客,长途颠簸的折磨不说,这一路上还几次停车,有伪军的士兵上来盘问检查,搞得大家疲惫之余又是紧张与惶恐。
“爹,娘!”叶铭添远远地冲一对五十岁上下的老夫妻挥着手,他凭着自己伪军军官的身份才得以和董知瑜来到月台等候,如此,二老也省去出关口检查的麻烦。
董知瑜随叶铭添迎上了近前,只见面前站着一对稍显拘谨的老夫妻,身上的衣服崭新得很,像是刚刚完工便穿了来,老伯的大褂是新,可头上还戴着顶有些褪色的瓜皮帽,快五月底的天,虽不甚炎热,看着却也有些格格不入。
“叶伯父,叶伯母,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玄武。”董知瑜倒也大方,毕竟不是心上人的父母亲人,除了对陌生人本有的那股矜持,她并无紧张之感。
“哟,这闺女,”叶铭添的母亲喜滋滋地瞅着她,又转头瞅了老伴一眼,“比照片上还俊!”
瓜皮帽下那张脸,只迅速将董知瑜看了眼便闪开眼神,想必是极顾忌传统礼数的,即便是未来的儿媳,眼对眼地看人家也不成体统,不过是脸上挂着若有若无、恰如其分的一丝笑容,这笑容,增一分则轻佻了,没了男性家长的威仪,少一分又凶悍了,缺了初次见面的尊重。
董知瑜边陪着二老往站外走去,边也观察着他们,这叶伯母,像是典型的山东女人,长得高大魁梧,声音洪亮,很容易便和自己亲昵上,叶伯父呢,反而不苟言笑,听叶铭添说他家是祖传的中医世家,父亲继承衣钵,而到了自己这里,却不感兴趣,正逢乱世,便随了军,至于中医,便由二弟继承了去。
单看这对老夫妻,是本分人家不错,若说家底,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平头百姓,但也并不富裕就是了,董知瑜希望,自己准备的两根金条能够给这个家庭弥补些什么,毕竟一根大黄鱼在眼下的玄武城就能换来一座房院了。
叶铭添在玄武和另一个外地军官合住,家中安排不了父母,便在这几日包下了旅馆中的一间房,和董知瑜说定,安顿下来之后,两人先带二老游玩一番,看看古都风韵,尝尝这里的美食,毕竟在玄武逗留时日不长,三四天后便又要动身赴沪,在玄武,一来先会一会董知瑜,了解一下董家的情况,二来也歇歇脚。
叶家老夫妇此次大包小包,带的东西恐怕比人还要重,本是礼数周全之人,这一趟前来,要见未来的儿媳,要上门求亲,另外对于长子的上级怀参谋,他们也是久闻其名,知道叶铭添一直跟着她,受到不少照顾,也想着借此机会登门拜访一下。
安顿好之后,四人又在事先安排好的饭店包房里吃了顿饭,席间叶母自是对董知瑜赞不绝口,并将当年婆婆传给她的一对老玉手镯当着面给了董知瑜。董知瑜早料到这次见叶铭添的父母会牵涉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她也想好了,暂且就先收下,毕竟都是规矩,等将来再还给人家便罢,于是作势推托了两下也就收了下来。
饭后董知瑜和叶铭添将二老送回旅馆,路上董知瑜悄悄拉过叶母,递给她一只锦帕包起的物件,但称是孝敬二老的见面礼,请她笑纳。叶母心中纳闷,这见面礼刚才饭桌上怎么没提,像自己,当着大家面把那一对镯子拿出来这么一送,送的人有面子,收的人有光彩,这姑娘倒是有意思,之前提也不提,这会儿独独拉了自己递上来,转念一想,许是年轻姑娘家不好意思,客气一番也就收了去。
晚上回了旅馆,和老伴打开这锦帕,一时以为看走了眼,直把那两根金条放在手里左看右看,甚至拿牙咬了,这才信了眼前所见,老两口大眼瞪着小眼,这见面礼怎么收?哪有头回见儿媳就收人家姑娘十两黄金之说?
“老头子,你听过这样的规矩风俗不?”
叶父边琢磨,边直摇头。
“大铭跟咱说过,这姑娘家原本是殷实人家,后来没落了,难不成这点东西在人家看来确实就是小意思?”
叶父想了想,又是摇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话不假,可人家再有钱,是人家的,这礼咱不能收,明儿让大铭拿去还给人家。”
翌日早晨叶铭添来接父母亲,看到这金条也吓了一跳,只听董知瑜说过准备了见面礼给二老,原想可能是些衣料药材之类,这十两黄金,拿回老家足可以帮兄弟三人每人置所宅子娶媳妇了,不要说见面礼,就算是嫁妆,县上也没两家出手如此阔气的。
叶铭添包了这金条,寻了个单独的机会便向董知瑜问起,“知瑜,你看这礼太重,我爹娘不敢收呢。”
“铭添,原是我唐突了,应该当面和伯父伯母说清楚,这是我母亲生前攒下的私房钱,临走前曾经交予我,让我将来转送给未来的……婆婆,也算她的托付。这事连姑姑都不知道,昨天私下里交给了伯母,也算完成母亲生前的遗愿,这礼物请伯母只管拿去,将来无论怎样都是她和伯父的便是。”
叶铭添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喜的不是得了这钱,而是她这番话不正是表示和自己永结伉俪的决心吗?这么一来,他也不再推托,满心欢喜地又把这金条连同锦帕一起拿回去交给了父母。
破谍 第一零六章 鼓楼
鼓楼那边马路上,三辆轿车刚刚搁浅,说时迟那时快,马路两侧又跑来三个男子,对着车上冲下的特务便开起火来,在头几分钟的激战后,跑上来的三个男子有一位中了枪,特务一开始因为没有准备,被打死了两个,这会儿大家都拿轿车作掩护,纷纷矮下身来,观察对方动静,这时高处的狙击手也没闲着,一枪一个,又干掉了两个黑衣特务,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有狙击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有的趴下利用汽车遮挡,有的干脆又钻回了车里。
剩下两个便衣男子观察着对方的反应,毕竟他们的目标是北川,而且据经验,对方很快就会有援兵前来,现在他们有一个同志受了伤,还剩两人,如果对方援兵赶到,可就功亏一篑了。
想到这里两人也不顾自身安危了,站起身往汽车的另一侧射击,引对方出现,果不其然,他们枪一响,对方的枪也响了起来,其中一个男子向另一个使了个眼色,又朝高处的狙击手打了个手势,便慢慢往中间那部车靠近。
另一个男子站起身拼命地开起枪来,狙击手也不顾精准,往冒头的特务放枪,之前的第一个男子匍匐着来到中间那部车的车门处,猛地一个挺身,打开车门,对着里面一阵狂射,那车里坐着一个特务再加上北川,两人当场毙命,便衣男子寻着北川的衣物上下搜索了一番,又飞速拿起他的箱子,边跑边举起手来,向自己人暗示行动结束,另一位便衣男子也边开枪边撤退,高处的狙击手继续掩护,而这时,早在墙角停着的一辆轿车飞也似地赶来停在了两人身边,一瞬工夫,两个便衣男子连同之前受伤的那一位已经绝尘而去。
董旬和受伤的那个便衣男子都被送到了一处隐蔽的房子里,那里有一位手法娴熟的大夫在帮他们取子弹,大夫戴着帽子,一张脸也被口罩遮去大半,可董旬知道他是任之行。
原来昨晚已经做好了安排,料想这次行动必然有人受伤,只能动用任之行找了这一处空屋等待接受治疗。然而考虑到这是一次国.共一起参与的任务,为了不暴露身份,任之行便将自己遮盖在帽子与口罩之下,的确,一同来的那个便衣男子就是渝陪玄统司在玄武的人。
此时的怀瑾和董知瑜已经出了西餐厅来到鼓楼,事发现场依旧一片狼藉,好事的老百姓虽不敢靠近,却不妨碍他们远远地看着,并在周围一堆堆地聚集了起来,怀董二人就站在百姓中间,可这时却并不见援兵到来,怀瑾看了眼手表,距那三声枪响到现在已经足足十五分钟。
正觉有些蹊跷,那边呼啸着赶来一辆警车和两辆救护车,死的伤的全部被抬上了救护车,处理完了又呼啸着扬长而去。怀瑾和董知瑜仔细看着那些被抬上担架的人,除了几个黑西服特务,还有一个身着衬衫西裤的瘦精精的男人,想那就是北川没错了,而北川究竟有没有死,随身物件有没有被自己人悉数带走,在当时的她俩看来还不确定。
警车上的人留了下来,按惯例开始封锁现场,提取证据。怀瑾和董知瑜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便分道扬镳,她们说好,由怀瑾下午去打听北川在医院的情况,董知瑜则去向组织打听北川随身物品的检查情况,六点钟,她们会在董知瑜家中会面,将地点选在董知瑜家中,因着怀瑾家有个刘妈,不方便说话。
正如大家预料得一样,伪警开始突击检查城中大大小小的医院和诊所,凡是有治疗枪伤的人,全部隔离检查。而此时的任之行已经顺利帮两位伤员取出子弹,注射了盘尼西林,董叔的伤在腿上,如果没有伤口感染,只要疗养一段时间就无大碍,只是可能以后会有些影响走路,玄统司那名男子的伤则复杂一些,伤到了肺部,得要留在这个秘密据点观察治疗一段时间。
董知瑜下午回到部里,还好事情不多,四处走了走,听见有人闲话说中午在鼓楼出了事情,没到下班时间她便开了溜,去了顾剑昌那里,双方都有情况要汇报给对方。
顾剑昌告诉她上午古宴公墓那场行动成功了,只是董旬受了伤,目前在接受治疗,并无大碍,最重要的是,从北川的随身皮箱中翻出了一些材料来。
顾剑昌将一只信封递予董知瑜,一起的还有一个羊皮笔记本。
“打死北川的小杨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摸到了一只雪茄烟盒,我们打开一看,里面藏着一卷胶卷,下午我在暗室把照片洗了出来,都在这个信封里,你看看。”
董知瑜打开信封,里面装着十来张照片,有航拍的陆地图,还有一些地形图,也许是北川在美孚总部偷拍到的,“这些就是油井位置了?”
“不会错,哦,还有个笔记本,是从他的皮箱里找到的,你看看。”
董知瑜再打开笔记本,里面记着一些琐事,全是晦文,像是备忘录。
“你看这里,”顾剑昌翻开到其中的一页指给她,“我看不懂晦文,但这里他画着一些机械设计图,这些文字里还有些提到油井,你看看。”
董知瑜仔细看了看,“我也只会一些简单的晦文,当初在渝陪谍参班学的,但是怀瑾晦文很好,你如果不介意,我拿给她看看。”
顾剑昌背着手踱了两步,“你把这些都拿给她,充分表达我们的诚意,这一次多亏了她帮忙我们才能杀了北川,并截获这些情报,理当与她分享。你拿给她,再试一试她的意思,早日将她争取过来。”
“好,”董知瑜将物件仔细收好,看了看表,“我和她约好了今晚六点钟碰头,她下午也摸了摸北川的情况,毕竟,不得到确切消息说他死了,我们的心都还悬着。”
顾剑昌点了点头,“那你快去吧,自己要小心,等明天一切都确定了,我就赶紧向上级汇报。”
“嗯,那顾叔我先走了,”又顿了顿,“董叔他真的没事吧?”
“没有生命危险,最坏的就是以后腿不灵光了,你不要过于担心,任大夫也会尽最大努力。”
“好的,那我就放心了,顾叔我明天再过来。”
董知瑜打了些包子、粥和小菜,便往家里赶去。
怀瑾于六点钟准时赶来,进了门就看见桌子上准备好的饭菜,“哎?你忙得倒挺快。”
“下班的时候顺便打了带回来的,饿了没?去洗洗手先吃饭吧?”
怀瑾边拆下身上的手.枪装带边看了看桌上的饭菜,“看着还不错,哪家买的?”
“就是‘顾家汤包店’,你去过的。”
“哦。”怀瑾这么应了一声便往盥洗室走去。
董知瑜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在这个时候提到老顾的地方,怀瑾这看似不经意的问题,也许就让自己的据点暴露了,但愿是自己多想吧。
怀瑾很快走了出来,“下午我打听过了,北川应该是当场毙命了,去医院后并没有抢救回来。”
“太好了!”董知瑜给她递上一杯茶,“我下午也有收获。”
“下午和你的人谈过了?”怀瑾在桌边坐了下来。
“嗯,抽空去问了问,你等着,”董知瑜走进卧室,很快拿出那只信封和笔记本来,“哎,要不吃完了再看吧,你都洗了手了。”
“呃……吊我胃口。”怀瑾简单吃了点,心里却一直记挂着那物件,“我吃好了,你先给我看看。”
董知瑜这才站起身,把那两样东西递到怀瑾手中,“照片是下午刚洗出来的,胶卷就藏在他身上的一只雪茄烟盒里。”
怀瑾拿出照片,一张张看着,“雪茄烟盒在哪里找到的?”
“西装外套,他当时可能是热了,外套脱了下来,就搭在手里,身上别的地方都搜过了,没发现其他有用的东西。”
怀瑾想了想,将照片放下,“笔记本又是在哪里找到的?”
“他随身带的皮箱里,箱子被我们的人拎回来了,每件物品都已仔细检查过。怀瑾你看,这里面都是晦文,你看看具体写的是什么。”
怀瑾翻了翻,在画有机械剖面图的那两页停留了很长时间,“这里是说,之前晦国人之所以没有找到油田,是因为挖掘的深度不够,要找到油井,需要的是这种器械。”
“原来如此。”
“瑜儿,”怀瑾放下笔记本,她的目光停留在董知瑜的眸中,又像是望向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我觉得……这整件事情太过顺利了。”
董知瑜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顺利是因为你计划得周密,你看,这一步步不都照你昨天说的发生了?”
“是的,几乎每一步都照着我心目中最理想的样子发生了,这种运气一般很少有。其实今天中午在鼓楼我就觉出点蹊跷,鼓楼距颐和路那么近,照理说不出十分钟宪兵司令部的援兵就应该到了,可他们却用了十五分钟。”
“会不会因为不晓得他们临时改道,没有准备?也许他们的警力集中在外城线上守着?”
“这么重要的人,他们应该做两手准备,司令部里应该有警力保证随时出动。”
董知瑜沉默了,她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各种可能,但也许怀瑾心里已经锁定了某种可能?半响,“你的意思是?”
怀瑾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又接着分析道:“胶卷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外衣口袋里,而不是贴身装着,这又让我感到不对劲,至于这本笔记,他放在了皮箱里,设想你是北川,为了保护自己,首先你得保证这些东西不落在晦国人手里,因为这些是他和晦国人周旋的资本,他想要晦国人的保护,因为现在渝陪、安平,甚至美国都想杀他,他想平平安安回到晦国境内,而晦国人肯定也疲于和他周旋,若是能早日得到这些东西,便可早日去东北开发油田,以保证他们在太平洋战场乃至苏联、北非的供给……你想想,这么重要的东西,你会放在外衣口袋和行李箱中吗?”
破谍 第一零七章 薄衾
董知瑜一时接不上话,其实下午从顾剑昌那里出来时她的心里也隐隐感觉异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跟怀瑾汇报战果时,自己和她仿佛也都没有应有的雀跃,这会儿怀瑾一分析,她总算知道,自己的这层消极并不是空穴来风。
怀瑾见她却只发愣,并不答话,料想她也是有感觉的,便站起身边收拾碗筷边像是安慰道:“明天再观察一下吧,究竟怎么回事尚未可知,目前这还只是我的猜测和推理,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嗯。”董知瑜模模糊糊应了一声便起身和她一同收拾碗筷。
一时无语,各自想着心思,心中有些猜测却默契地不说出口,这两日压力颇大,本该是个庆功之夜,可却被一层可怕的疑惑笼罩着,然而这种没有证据的疑惑,说出来也是给对方徒增压力。
一切收拾妥当,剩下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董知瑜从身后环住怀瑾,“今晚不要离开,好吗?”
那声音轻轻柔柔,飘飘渺渺,怀瑾只觉心也化了,她抬起手轻抚着董知瑜的手背,又转回身,将她揽进怀中。
“怀瑾,身逢乱世,肩负重任,也许每一天都在往生命的尽头走,真的想分分秒秒都和你在一起,不分开。”
怀瑾闭上眼睛,喉中哽塞难捱,将她抱得更紧了,眉也拧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不走。”
既留了下来,董知瑜便去给她拿了些换洗的衣物,卧室里有面不大的书架,怀瑾在那里随意翻了翻,见董知瑜拿了干净衣物走进来,便问道:“姑姑他们在美国怎样了?”
“噢,说到这个,今天刚好收到一封来信,他们算是安顿了下来,姑父在三藩市附近买下了一座小农庄,表姐暂时进了当地学校适应一下,以后打算找银行的工作。他们信上还问起你呢。”
“哦?问我什么?”怀瑾微微笑道。
“都挺喜欢你呀,问你好不好,希望你以后有机会和我一同去看看、玩玩。”董知瑜说着,扬起了唇角。
“笑什么?这么开心。”
“我想起姑姑以前跟我嘀咕,说怀参谋那么标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非要穿起军装拿起枪打打杀杀的?寻个安全安稳的工作,嫁个……优秀的男人,多好。”
怀瑾滤着这话,也轻声笑出来,“她哪知道,自己的侄女儿这么标致的女孩子,寻的也不是个安全安稳的工作,也不会嫁个优秀的男人吧?”
“才不嫁。”董知瑜抿了抿薄唇。
“瑜儿,”怀瑾将她看着,“如果你没有遇到我,是不是会同了姑姑一家去到大洋彼岸,像你的表姐一样,过着轻松惬意的生活?”
“怀瑾,我的生与死,只为你、为大韬的黎民百姓,即便没有你,让我抛开我的信仰,去大洋那边跳跳舞、坐坐银行、嫁个男人、生几个孩子……不,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即便是姑姑一家人,想必他们并不愿意抛弃苦难的祖国,只是他们不像我们,我们有机会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没有,但他们有离开的机会,有让后世子孙不做亡国奴的机会,其实如果他们留下来,日子也是一样过,走,只是为了尊严。”
“嗯,这个我相信,只是……我总是感到很矛盾,从当初你说你决定留下来,我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如果你随他们一起走,是不是更好?”
“即便是走,也是等我的使命完成了,等你和我一起走……怀瑾,到时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等你我的使命都完成了,”怀瑾微微一笑,“还记得我当初在问礼亭中跟你说过,希望能带着你,远离这硝烟与纷争,像一对白鸟,弄舞浪尖,被岁月遗忘……”
“被岁月遗忘……”
“那也是一种幸福,也许在我们就是最大的幸福。”
夜里总算凉了下来,薄衾笼着淡香,也笼着一床的心事,这心事太深、太难,两人竟不觉已沉默多时,还是怀瑾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将董知瑜带回这夜色中。
“怀瑾……”她唤得那样轻盈,生怕惊着她。
怀瑾稍稍挪了挪身子,转向董知瑜,将她的手握在手中,她想说不要担心,明天总能看出个端倪,也总能想出办法,又觉得此时多说也是无用。
“怀瑾,你怕吗?”董知瑜也轻轻挪了挪,将那一身玉骨冰肌熨贴地送进怀瑾怀中。
她可是害怕?怀瑾心中思忖,“瑜儿,你是不是第一次执行暗杀的任务?”
董知瑜顿了一顿,点了点头。
“别怕,有我,”怀瑾想了想,“这世上就只有一件事情会让我怕。”
“什么事?”董知瑜听了这话,身上竟起了细细的一层鸡皮疙瘩,好像将要从怀瑾口中听到什么骇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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