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这平静时光也持续不了多少,时日一久,柳倩娥肯定会不依,黄氏虽厉害,总也不可能真时刻盯着丈夫,欢娘日祈夜祷,只恨不能黄氏河东狮吼再给力一些,直接抖出狠性儿,将丈夫拉回家乡去算了。
正是这会儿,被派去京中打探小公子家奴回来了。
此际,郑济安已经是气息奄奄,等家奴上前跪榻前脚凳,兀自闭住一口气听人禀,心鼓如擂。
老家奴先循着麒麟玉佩,追询典当源头,有郑家老友相协,也顺当,查出那个当户是个京人,一般百姓而已,早些时候外赌钱,对方赌输了,将这个玉佩拿出抵赌资。当户是个内行,见玉成色十足,做工精巧,也就接了。赌徒是个四下游荡散户,如今根本找不到人了,但听当户讲那赌徒似乎原先是个水猫子,也就是打捞淹尸活计。
线索至此断了线,老家奴又拿着人相京里茶寮酒馆打听,还真一家问出个子丑演卯,有个跑堂回忆起来,对小公子相貌有些印象,像是来过几回客官,还就是这一年内。
老家奴心忖既是常来,表示长居京中,再看这酒肆很是奢丽,上设雅间,下置回廊,还有不少雅妓穿插,皇城脚下也是数一数二豪店,听闻股东有几名国戚,来去客人俱是衣冠楚楚,没一个掉价货,自家少爷若真是还活着,又能出入这地方,也该是混得光鲜,想着不免大喜,却又疑虑若是真活着怎么不回乡。偏偏跑堂又记不清楚那客官是出自何处,不记得是谁家谁户,老家奴等了几日没等着,又收到了肇县来信,说老爷不行了,也没辰光继续待下去,给那跑堂留了个信儿,哀求等那肖似小公子客官再来,将口信留给那客官,这才星夜赶回家乡,给老爷交代。
郑济安攥着麒玉佩,但听不语,直到家奴住嘴,灰朦朦消瘦脸上渐变了色泽,喉咙里卡了两声,浓痰卡住了嗓。
柳倩娥跟郎中旁边脸色一变,暗叫不好,只见自家老爷唇角泛出诡异笑,整张脸皱纹拨开,透出几分回光返照振奋光彩,将迎上来柳倩娥手腕一捉,腮帮咬鼓,直直盯住夫人,像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
柳倩娥知道老爷是说要继续将儿子找到,也不多想,点点头。
郑济安一口气满足了,含着笑意厥过去。
室内一干人手忙脚乱,又是递人参掐人中,又是灌药施针,无力回天,郑济安熬了大半夜,众人嚎哭中,还是去了,虽远远不到喜丧之龄,总也是得了个好信儿,了了一块心病才走,算活活喜死。
一夜后,郑家挂出丧幡,门楣前置了灯笼,扯了白绫素幔,办起丧事,上下都是忙得脚不挨地,连黄氏也再不好说什么,放丈夫去姐夫家帮手。
柳倩娥将正厅布置成灵堂,放了棺材停灵,只待几日后扶棺下葬。
头七还不过,唁客每日来多,欢娘大半跟着奶奶身边一起伺候,这日听家奴说,霍姓观察使带着副官上门来亲自吊唁亡者和慰问未亡人,左磨右蹭,找了些事情,就是不出去,临近黄昏,算计着客人都差不多都散了,才出去。
灵堂前守了会儿,柳倩娥身子酸软,脚身发肿,禁不住一阵头发麻,打了个趔趄,幸亏被欢娘一手挽住,道:“奶奶这几日忙过了头,饭都没吃两口,还是先回后室歇歇,今天就由妾身来守灵。”
柳倩娥想自己这个年龄成了寡妇,又没儿子,前途无亮,一边摸着楠木棺身,一边忽落了泪:“伺候夫君后上路,我哪能不亲力亲为,你要真体恤我,就争气些,些给我生一个。”
欢娘鸡子般点头,柳倩娥看她那样子,前有柳嵩病拦路,中有母老虎压阵,后面又有这丧事临门,估计到现还没来得及跟弟弟圆房,嘴巴一张,正要责斥两句,胸膈一阵潮涌,一弯身,呕出两小口黄水。
焦婆子急得冲上来:“这再是犟不得了吧!瞧瞧,脸都肿了!”连忙将柳倩娥往里头扶。
欢娘也到门口去喊了个下人,叫郎中来家中瞧,又嘘了一口气,总算免去一阵唠叨,回头继续做没完事。
过了戌时,天色渐浓。
欢娘做完事,半跪蒲团边烧了一捆冥钱,奉了几柱香,家人大半都睡下了,才觉阴涔涔,夜风一灌,缠门廊白帐子吹得晃幽幽,灯笼一摇一摆,只听门槛子外有脚步声,汗毛直竖,再一看,只见柳嵩跨门而入。
欢娘这才松口气,可马上一紧,一口气又提上去了,半夜过来能是什么好事。
柳嵩难得趁姐夫丧期,才有正当理由来了郑家,一身麻白丧服都还没脱,匆匆抓了欢娘手就往里头拖:“这样耗下去不是法子,趁我家母老虎松了口气,今晚我俩就把房圆了。”
侍妾闺门札记 第 42 章
欢娘甩开柳嵩手:“疯了不成!老爷头七还没过,您身上还戴着孝,猪狗不如事也敢做,就不怕老爷找您——”
柳嵩急了,这会儿不借姐夫丧事亲近,下一次不知几时了,家里那母老虎盯着紧呢,见欢娘跑到棺材那边儿去了,跑去抓:“姐姐都允了!姐夫哥晓得是为了郑家子嗣,也不得找!别磨蹭,那口子还给掂着时辰,晚回去了又得一通好说——一会儿就好,花不了多久时辰!还能出来守个下半夜呢!”
欢娘呸一口,满脸鄙夷,闪开身子。
两围了棺材,一个追,一个跑,又是多亏了脚大,一时没叫柳嵩抓个正,再等欢娘转了身子,后面一阵风卷,扬长进来了黑影,还当是吵来了家奴,不想那挥手就是一掌子劈去,闷声一记,柳嵩还没叫唤,訇然一响,摔倒棺木旁边。
柳嵩昏了,那还不解气,一脚踏上去狠踩,骏眉倒钩,怒骂:“妈就知道这小子转头回来不安好心!妈!操!日死!”
室内灯影一晃荡,投那身上,照得脸半边阴霾,半边明朗,欢娘呆住:“不是早走了么,是怎么又闯进家来了——”又怕他郑济安灵堂打死柳嵩,见柳嵩脑际有血渗出,骇得一把上前就箍住他腰,叫他不能动弹:“别打了,别打了,要弄出命!”
霍怀勋第一回见她主动抱自己,心里受用,美滋滋地任她揽住腰身,又多踢了几回,才把不省事,可怜兮兮柳嵩一脚蹬开,将欢娘揽到帘子后头,见她一张小肉脸儿都吓白了,摸她头发哄着:“死不了,多睡个半日一日。这短命脏病还没好就开始动心思,早知就多给他下些猛料,叫他直接给烂了!”
欢娘这才晓得柳嵩病恐怕是害他手上,想自己这大半月为了躲柳嵩求欢,提心吊胆,都是拜他所赐,扬拳就捶。
霍怀勋捏住她腕子,怒指棺材:“难不成还想真跟这没出息给死老鬼生儿子?”
欢娘一怔。
这还要想?自己跟那种低贱无能货色比较,她居然还犹豫?
霍怀勋受不了这屈辱,径直冲到棺木前,扬起一脚,武官官靴乌钢头,踢得木身咚咚响,似要随时迸裂。
欢娘吓个半死,扑过去,重抱住他腰阻止:“您还有没有性!家老爷躺里头,还尸骨未寒呢,您冒犯亡者,也不怕遭报应!您得想想自己家里也有长辈!”
霍怀勋见她泪花子都冒出来了,这才不气死透了郑济安,见她忍不住了,像是要喊,扬手一掐,捏住她脖子,眼眸半眯着,大言不惭:“要是怕劳什子报应,早就死桐城官衙铡刀下了,哪还能站这儿跟讲话!好没一个长命,讲什么性鬼性,家这老爷,当官时廉贞,退下来也跩个二五八万,不跟结党,结果呢?一身病,送终都没,留一屋寡妇为他撑门面苦熬!喜欢就得趁还活着拿到手,这才实惠!自己开心,旁边也活!”
欢娘多恨他怎么就没死,家灵堂打踢棺,还说得这样大义凛然悲壮雄浑,喉咙被他掐得哽住,说不了话,只得翻了个白眼。
霍怀勋连忙一松,这才松了脸色:“娇娇,下手不重啊!别跟装蒜哈!”小心翼翼抬起大爪子,扒了她两下。
欢娘鼓足勇气,颤巍巍:“不愿意做个实诚,还一堆理由,您可真是脸皮厚到了家。您这一辈子,就算是位极臣了,也不觉得您有多高。”
霍怀勋心里凉了半截。
晾她一段时日,没料还晾出鬼了,反倒还越推越远了。
欢娘打着寒战讲完,只当得他得动怒,随时也准备豁出去扯嗓子喊了,没料这厮竟转个身,将柳嵩扛起来,给了个苍凉背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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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柳倩娥喊家中去主院聚集。
欢娘守着灵堂,忐忑了一晚,没料过去后,见柳嵩捂着头,皱着眉圈椅内坐着,像是什么事儿也没发生,才松了口气,再一环视,郑家大小都到了,包括养好了身子妙姐也被鸽儿陪着,白着一张小脸,坐柳倩娥下首。
欢娘打从来了郑家一年,还没见到得这么齐全,柳倩娥治家后专权,郑济安病危后,她处理家务是不跟打招呼,完全就是个一言堂,今天这情况倒是怪异,也不知是有什么大事。
通报下来,举家才知,原来这奶奶意欲重分派事务,整顿家,简称,分家。
照例说,如今郑家,丁稀薄,儿子没了,女儿外嫁,也没谈不上分家之说,固定家奴要使唤,卖不得,主要对象无非就两个,一个妙姐,一个柳嵩。
柳嵩一听,脑袋都不捂了,显然事先不知情,背挺直了,诧异望住姐姐。
柳倩娥红唇白齿,不紧不慢,一一道来。
言下中心之意是,家主已殁,家业虽不算大,毕竟还有些底子,她一名妇孺,寡之初,没本事打理得全,恐怕日后出差池给郑家蒙羞,商议之下,对外转出几个铺面,恰好就是柳嵩手头打理,对内也是能散则散,量精简。
至于妙姐,正当风华正茂,没孩子,跟老爷时日尚短,怕不好管束,稍后找个家送走。
另外,又叫焦婆子通报,遣了三四名丫鬟婆子,净是原先高姨娘那边老。
欢娘见柳倩娥一夜没见,一派扫出户架势。连亲弟弟都要打发出门,很是奇怪,柳嵩也跳起来,还不及讲话,见这亲姐姐却是眼神一凛,只得憋下去。
柳倩娥又转向妙姐:“可愿意?”若是寻常姨娘,都晓得做生不如做熟,被大妇再卖一回,肯定是越卖越惨,必得争取几句,妙姐却不是个寻常,哪儿懂,只会旁边婆子嗦摆下,茫茫然点头:“奶奶说什么,便是什么。”
打发了家之后,待众退干净了,柳倩娥才起了身,这一起身起得太猛,晃了一下,焦婆子上前扶住:“再可得记挂着自个儿情形,爱惜些了。”
欢娘疑虑深,焦婆子见她神色,与奶奶对望,换了眼色,想她每日来伺候柳倩娥,迟早晓得,这才道:“昨儿郎中来瞧过了,奶奶有了孕,如今家中还办丧事,郑家如今惟有这么点儿血脉,未足月,怕冲撞了,待过些日子,胎儿大些再公布,日后也得加倍用心思照顾奶奶,切勿有半点遗漏,舅老爷那边暂别过去了,奶奶这边需手,就待主院。”
欢娘惊诧,却也晓得了,柳倩娥这是为自己孩儿扫除障碍开道呢,那郑济安说可怜,却也有几分福气,到底还能留个遗腹子。
自己被留主院,也是柳倩娥再不需要那弟弟开枝散叶,倒也好。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倩娥这一胎,真是一场及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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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下来,郑家家走走散散,空了不少。
柳嵩这些年郑家中饱私囊,捞了不少油水,现被姐姐打发了,虽心里不甘,到底也算满足了,并没多抱怨甚。
欢娘对妙姐有些记挂,不免替她打听下家,只听焦婆子说安排了几个门户,都是县里几个不错家。
欢娘略一打听,晓得都是些三妻四妾地主家,男主子好色花心,妇相互厮杀,苛刻奸险成风,妙姐这样一去,哪有什么好活路,怕是骨头渣子都啃得不剩。
妙姐却并不知道,自从怀孕生子又失子后,言语少,却好像渐通了些事,见要离开郑家,次次见欢娘来,拉着她手,不晓得说话,只晓得泛泪眼。
这日欢娘又抽空过来,拉了妙姐,鸽儿陪同下院外散心,不自觉走远了,过了跨院,到了外屋天井,只见有家丁领着个扛了柴火布衣汉子进来,朝后院走去,怕是给家中物需。
汉子是个乡郊农夫,长得老实敦厚,迎面撞上主家女眷,红着脸低下头,非礼勿视。经过时,欢娘却见他匆匆抬起眼皮,不易察觉望过来一眼。
当然不是偷觑自己。欢娘看一眼妙姐,见她一贯淡泊脸一紧,也露出几分绯色,心里生了几分疑惑。
将妙姐送回西院,欢娘出来走了几步,见有个影外头探头探脑,迟迟徘徊不走,看清楚后,猛一喝:“是哪儿来登徒子,胆敢别家偷窥,也不怕被叉到官府去!”
正是刚才那名送柴汉子。
他骇得上前作揖:“这位小奶奶,小并非登徒子,只是送完了柴找不到出去路了,小这就走。”
欢娘见他分明偷觑妙姐居所,将他喊住,压低声:“还敢满口谎话?是哪家送柴,姓什么?刚才便瞧心怀不轨,盯着别家妇,今日不拿了,以后还得胆大。”
汉子脸色一变,见她戳破自己心思,也不瞒了,当场跪下,磕了几记响头。
欢娘眉一捻,见左右没,将他拉到树荫底下,汉子语气萧索:“小姓赵,贱名阿九,与贵宅那位姨娘是青梅竹马旧识,打从那姨娘嫁到郑家,小有了牵挂,一同跟着来了肇县——”
“好啊,竟敢偷跟别家女眷!”欢娘打断。
赵阿九忙道:“只是小放不下她,自个儿偷偷跟着罢了,这么些年,没跟她见过一次面……刚刚天井,还是小与她近一回。”说着,糙脸上透出红。
见欢娘不语,赵阿九继续羞道:“这几日听闻郑家奶奶要卖……小生了希望,才上门询询,可……”
不用说,欢娘也知赵阿九一听那赎身银需,失望了,这汉子一看就是家徒四壁,柳倩娥又怎会将家中姨娘卖给个穷得叮当响砍柴汉。
欢娘见赵阿九年龄二十左右,生得虽不算英俊,但健壮憨厚,一看就是个牢靠,可贵对妙姐儿一份心,实难得,迟疑半会儿,问:“赵阿九,家中有没有媳妇?”
赵阿九答道:“小至今未娶,打从五岁那年起,就只认她一作妻房,再不易别。”
欢娘动容:“这女子再好,也是残花败柳,嫁过,还生过个孩子,今日没得到,才觉得珍惜,她是个有病,若是厌倦了,她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赵阿九一介粗汉,此际唇边却浮出浅笑,露出细腻:“嫁不是她错,都怪两家穷,又碰上瘟疫。小这些年除了这一身力气,也学了一门手艺,她太苦了,小今后就算自己没吃没穿,也不会叫她过半点苦日子。”
欢娘怕引来下,说了两句,将他打发走了。转头回了西院,只见妙姐倚床边发呆,欢娘闭了门,试探:“有个叫阿九——”
话音不落,妙姐睫展腮震,忽落泪:“阿九哥哥,那是小时候给掏鸟蛋哥哥。”
欢娘替她拭去眼泪:“他待好不好。”
妙姐脸上露出奇异神采,竟跟赵阿九刚才如出一辙,语气像个小孩子:“可好了,小时候乡下,别孩子骂傻子,打,阿九哥哥护着,不让他们欺负,还跟他们打架……”
欢娘两世没遇到个好男,不是薄情汉,就是神经病,都觉得天下乌鸦一般黑了,如今见着一个赵阿九,忽然间又相信爱情了,这是个信仰,无关帮不帮,就凭着这点儿精神上食粮,她也得叫他们好。
妙姐赎身银子,欢娘帮香铺抄单子攒下铜板还不够,想来想去,拿了那枚珍珠梅花扳指。
这厮,坏了一辈子,总得做些好事儿吧。
待赵阿九再次来郑家送柴时,欢娘将那扳指给了他,叫他当了,当做赎资,也考虑过这物事是出自郡王处,赵阿九这穷汉有这东西,怕遭怀疑,反给他引来了麻烦,嘱咐他找个私当铺,不要过了外眼。
赵阿九感激不,将欢娘叮咛一一答应下来。
这汉子也是个有造化,拿了银子后,换了身见衣裳,又特地花钱雇了个婆子,一起上门来赎妙姐。
那婆子是四邻八方出名舌灿莲花,柳倩娥听到了心里,见银子也实惠,再看赵阿九诚心恭敬,也就将妙姐儿东家订下了。
赵阿九也是个老实,赎完妙姐银子,还剩不少,寻了个机会,托还给了欢娘,又是三跪九叩,感谢了几回,说是来日挣够了钱,一定奉还。
妙姐虽命不好,却能遇到这么一个好男,欢娘喜乐,不免有点儿伤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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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姐一事了结,欢娘也是主意已定。
这会儿正是个出户大好机会,过了这趟家奴出府潮,下次再难碰到良机。
这奶奶虽再不需要自己继嗣,但自己到底还柳嵩名下,现这柳倩娥是想杜绝一切觊觎家财,才冷淡了弟弟,哪日她若是又想与弟弟结关系,将自己给了柳嵩,也大有可能。
欢娘这日找了个机会,提入庵堂,为小公子和老爷吃长斋念头。
柳倩娥但听半会儿,才悠悠望她一眼:“还年轻,果真愿意?是老爷给小公子置下,不愿意家说连老爷身边一个都不留下来。”
呵,老爷身边真正犯了您眼,您都打发得渣都不剩了呢。欢娘心里嘀咕,却俯身跪下,表决了心意。
柳倩娥如今将肚内这一团肉看得好比整个前途,比命还重,平日只怕影响了腹内胎儿,脾气都不如平日尖利,这次也只是挥挥手:“再想想吧。”
欢娘晓得她是不愿意,不甘心错失了这个好机会,狠了狠心,回去拿了剪子,剃了半截发。
柳倩娥那边见她用这种方式彰显决心,也是有些惊异,却仍旧没松口。
欢娘那边等了几日,不见反应,已经绝了大半希望,到了第四日,窝院子里,听到外面有脚步,竟还掺着柳倩娥声音,忙将剪得乱七八糟头发抓了一把,唤袅烟:“,将那几碗没吃饭都端到桌子上去!”
柳倩娥被焦婆子搀进来,见室内鬼气沉沉,桌上饭菜颗粒未动,冷得风干,欢娘披散着乱发,嗤道:“还真是决心大着啊,当不晓得心思,离了郑家,去了佛座边上,可不一定就自由了,到时憋屈了,想回也回不来。”
欢娘叩首:“妾身晓得,妾身只愿长居佛前,不问世事,给奶奶祈福,给老爷小公子超度念经。”只要离了这笼子,没压制着,哪还没个转机和奔头。
柳倩娥冷道:“还不起来,就算是去侍佛,也得弄得光鲜些,别失了郑家颜面!”
幸福总是来得这样,欢娘也不知道为什么柳倩娥就转了心思,竟答应了。
洗把脸,换身衣,欢娘收罗好了这一年多来积蓄,择了日子,上了一辆牛车,由郑家小厮领着离了郑家。
除了有些舍不得袅烟,其他都是满满欢喜。
牛蹄突突,行到一半,欢娘只觉方向不对头。
订好尼姑庵郊外,得要出城门,怎这越走越多,越发热闹了?
这路,怎还挺眼熟?
欢娘扒开窗帘望了望,实忍不住,喊赶车小厮:“这是往哪儿去?”
侍妾闺门札记 第 43 章
车把式也不讲话,发了速疾奔,欢娘变色,却也不能跳车,被车子送到一座宅邸后门,落车就被两名等了许久婆妇推搡了进去,觉得眼熟,才知道是来过一道观察使驿馆,顿时一清二楚,什么都明白了,还后园便挣臂嚷:“还有没王法?民妇是郑家人!”
还没喊完,左手边上一名花布衣衫中年婆子将她胳膊一折架紧,骂了两句:“小娼妇!郑家奶奶将你给了大人,你现如今是可是正儿八经都尉大人人,要你坐,你不能站,想杀你你还得递脑袋过去,你不依,那才是不遵王法!”
欢娘这才晓得柳倩娥怎么就答应了将自己送出家门,怕是趁这机会,那厮将自己索了去,却脱口道:“胡话,我家奶奶是要将我送去庵堂,岂是你们一张嘴两排牙说了算?我得去亲自问问我家奶奶!”
那婆子险些被她挣脱,不知哪儿扯来个布条儿,一口塞了欢娘嘴里,又发了狠心,一脚踢中她踝骨,拦腰将她抱住,又骂:“小贱人!说一套做一套,忒有理!要不是你自个儿郑家就不守妇道勾搭了我家大人,我家大人哪儿会找你家奶奶要你?你好日子算是来了,从今后不如了你愿?那边儿担着给郑家爷两个吃长斋好名声,这边又能享受荣华富贵,麻雀飞了枝头,不美死你!”
欢娘被堵住口,说不出话。另名婆子见同伙又骂又打,却迟疑,竟是不敢下重手样,劝道:“都尉大人要人……动静可别弄大了!都尉大人发起火来你又不是不晓得……”凶狠婆子见同伴畏畏缩缩,:“再不强点儿,人都跑了,看都尉大人不下你胯子!”那名才不发话了。
欢娘被两名野性蛮力婆子拖到一处偏厢,关门锁了,关了一日,次日金乌落了后,才迎来这宅子主子。
霍怀勋昨儿便想着要来,与知府巡县耽搁了,今日一应付完官场事就赶来,一进院子,一脚就蹬开门。
欢娘本是又急又气,见霍怀勋来这一出,也不知怎,噗呲笑了,笑完却又哭了:“这是您自家门,不爱惜就算了,民妇是别家人,您这算什么?”
霍怀勋见她笑,正开怀着,见她又落了泪,皱眉道:“怎么他们还没跟你说,柳奶奶将你给了爷!今后你再不用担惊受怕之苦了,爷也一样!”给她揩干泪,再拨了两边几缕剪掉残缺头发,才见她脸上有两道红痕,原是昨儿那两个婆子强行将她拖来一路上,一拉一扯,指甲不慎给划了,顿暴跳起来:“就说你怎么不高兴呢!原来是被人打了!”说着就哗一下站起跑到门槛边,叫来个下人,吩咐将那两名老妇拉下去打板子。
欢娘自个儿都不知脸上有了划痕,扯都扯不住。霍怀勋打发下人下去办事儿,转过头来,脸上竟泛出两分孩子神色,又嘀嘀咕咕:“瞧爷待你多好!再可得收收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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