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妾闺门札记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双桃
焦婆子道谢点头,答应下来。欢娘见两交易,硬觉得像自己卖身钱,卖了一次,谁想又得卖一次,出来送个请柬,倒把自己给送出去了,还有比自己可笑么,脸色惨白一大片。
霍怀勋虽一直跟焦婆子交代,眼神却是一直望着那小儿,现见她魂游模样,想自己都跟她那个了,这下还没吃定心丸么?妇嘛,都一样,没那个时候男面前端着跟什么似,那个了以后就不蹦跶了,现盯着自己这种杀眼光,一定是表示那个得还不够力,等以后多那个那个,就惯了,没事,铁定没事。
欢娘本就是掐住一口气儿,眼看他唇角发抽,眼色得瑟,一只手悄悄攥了拳,焦婆子感觉她身子绷直了,只当她又想去冒犯霍怀勋,暗中将她扯得紧紧,叫她分毫不能动弹。
霍怀勋见她一张脸憋得涨红,眼里冰霜又是一层深过一层,才知道她真是记恨上了,顾不得郑家家奴场,直接凑过去安慰:“娇娇,等爷,待郑家亲事办完,就接过门。”
欢娘忽然觉得自己这股子仇恨宛如击棉絮上,连怨力气都没了,这个,他天生就瞧不见自己过错,他意识里,怎么会认为强迫有罪,他甚至觉得是自己抛心剖肝,受了委屈,她反倒成了蛮不讲理。
他若是明知而故犯,她还能恨,可他就是这么一个性子根深蒂固,她能怎么恨?三岁不知事小童,能怪他捣乱么。
她呼出一口气,鼻头中有些发酸了,氤氲着水白雾气,焦婆子桎梏下,回他话,鼻音哝哝,嗓门也哑了,这一世,竟是头一回发了驴性子:“过了门,也得叫鸡犬不宁。”他从郑家要了自己是一回事,可被诓骗来任他占了便宜,又是一回事。
焦婆子大吃一惊,恨不得堵她嘴,怕她又得说些什么混话,拖了就告辞离开。
霍怀勋怔了小半会儿,一拍大腿,自己苦心劳力,两腿还发软,腰还酸着,却还被记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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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娘与焦婆子到了门口,见袅烟双手被缚,嘴巴里被团粗布给塞着,忙过去松绑拔了布条,上了车。
车帘一闭,袅烟盯住欢娘,忽放声大哭,引得赶车回头直望。
焦婆子果决,一耳光拍去,打得这婢子七荤八素,顿时消停了,又逼脸过去,沉斥:“哭什么哭!皇帝不急急了公公,这是操哪门子心!本来没什么事,回家要是胆敢宅子里乱说一句,仔细奶奶将三日内卖到城郊花船上去!”
欢娘握住袅烟手,袅烟见她也并没哭天抢地,倒是一脸淡漠,又受了恐吓,只忍吞下去。
回郑家,焦婆子亲将欢娘送回东院,才去了主院。
半日下来,家里什么动静都没,除了晚间柳倩娥并没叫自己过去请安,不过平常一日而已。
欢娘待小公子衣冠灵前,发了多时呆,及夜降,才叫袅烟舀了热水,闭门濯洗,一褪衫,身子是青红紫,不乏齿印,羞处不消说,趴桶缘上,到水凉透了,都不起身。
袅烟心里有疙瘩,外头盯得紧,见欢娘迟迟没唤,终于忍不住,不打招呼冲进去,见她只是趴水边寐着了,才松了一口气,再一探水温冰了,连忙把她摇醒。
泡了冷水,欢娘如自己打算,次日就发了热症,起不来身,病愈前,免了去柳倩娥边上立规矩,打照面,也能免去郑绣绣结亲那日与霍怀勋再次碰面可能。
这两,如今看了都闹心闭气。
五日后,正是郑家嫁女日。
郑绣绣再不甘心又有什么法子,车马喧闹锣鼓滔天中,宾客盈门,终是含恨嫁了不愿嫁。
侍妾闺门札记 第 38 章
38
婚事三日后,郑绣绣与姑爷携礼带仆,回郑家拜门。
欢娘热症早退下,听柳倩娥那边催唤,也就下床出厅伺候着,与这刚出嫁姑娘会了面。
十四为君妇,后院伺夫婿,前厅见公婆,惟己作羹汤。
三日不见,郑绣绣没有半点初为妇光彩,反倒清减半圈,只是刚刚去主院拜过病父,才不至于太过无精打采,一转到厅里,绾了妇人髻一颗美人头,又耷拉下来。
倒是县丞家那名姑爷,城隍庙那日头次见了郑绣绣,已经一见倾心,不到月余就抱得美人归,正是兴奋辰光,读书人擅长说话,从进门到宴席上,一路对答如流,恭敬和谦,引得郑家上下赞不绝口,连挑剔柳倩娥笑意也是不减。
要不是霍怀勋不知县丞那儿使了什么手段,郑绣绣也不得这节骨眼上嫁得匆忙,加上婚前对郑绣绣避而不见,欢娘当日见着她,多少有些说不出惭愧,但见姑爷体贴温柔,对她足疾似乎也没介怀,才算安些心。
陪了大半日,欢娘没机会跟郑绣绣近距相处,只偶尔能见到郑绣绣瞥过来,不经意扫自己几眼,看不清情绪。
到日斜时分,小夫妻拜别了父母,欢娘代替奶奶,按照当地风俗,去后院库房择了五匹彩缎,一盆鹅蛋,几捧冠花和一缸盛了油蜜银缸,当做三日回门女方回礼,将一对伉俪送出娘家。
两家奴仆转接礼物时,姑爷年轻活泼,呆不住,也跑去到车子旁指挥。
郑宅所荷花巷门前地势开阔,临入夜,夕阳余晖盖下来,照得一片乌金华璨,郑绣绣事不关己一般,叫侍女搀自己到边上,一双眼不看自家英俊郎,不搭理人,只盯着三两成群家奴忙活,慢慢才落到欢娘身上,见她给一群仆妇搭手,忙得不亦乐乎,不是递盒子就是送尺头,脸皮小绒毛金光熠熠,闪着晶丝子,不时抬袖拂上一把汗,才呓了一句。
旁边夫家侍女奇怪,问这进门少奶奶:“什么难怪?”
说话这会儿,回礼都搬到了车厢后面,郑绣绣手一勾,绕住那婢子肘,径直上了车。
欢娘拍了拍沾了灰手,再转个身,郑绣绣已被人搀抱进厢,本想把事做完了,磨出时光跟她说两句,没料她走得,失了机会,跑了两步凑到车轱辘边,却见小窗里伸出只半截软腻素手,刷一下,直剌剌拉下了帘子。
竹削制拉帘受不住陡然一施力,咔兹朝下滑,声音刺耳。
没过多久,姑爷也登了车,趁着夜色没降,带着小娇妻返家。
欢娘也没多想,只望着颠簸而去青布盖头马车,有些遗憾,恐怕再是难得见一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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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回门后不到几日,郑家花圃官司也尘埃落定。
官府裁决,地皮依照律法,判给持有地契外地商人,但因郑家蓄养地皮多年,所耗人力物力心力颇重,地契持有者也得偿一笔银子予郑家,这样才算是皆大欢喜,两不拖欠,彰显公正。
一亩地按着时下市价四两银子计算,四顷地就让郑家得了大约一千六七百两,柳倩娥叫账房前后一估算,一笔赔金折下来,比原本地价还要高出倍余,加起来赶上郑家店铺几年下来纯利润。
这一番判决下来,柳倩娥哪还像当初被人上门要地那般情绪低落,只恨不得自家夫婿没多些这样地皮,成日就坐家里等着打官司数银子得了,只当是霍怀勋早跟官府打好招呼,关系门道了得,大喜过望,就连送妇人到他床上事,都不那么憋屈了。
只这事,柳倩娥还是瞒着老爷紧紧,趁着郑济安这些日病势不稳,掌控了一副家业,虽怨那弟弟不成气,谁叫是娘家人,藉夫君病得不清不楚,浑浑噩噩,左撺右掇之下,挪了两处商铺过到弟弟名目下打理,积了些私产,总算有些底气。
柳嵩去年因为霍怀勋荐黄蜡生意,已是狠狠攒了一笔不菲私房。
一有钱,人就不安分。其后,柳嵩又私下入了别些赚钱生意股,不乏银子来得贩私,钱生钱,利滚利,荷包日日暖起来,早就瞒着姐姐,外头添了两处宅铺,所以瞧不大起柳倩娥托付这两家小店面,只蚊子腿儿也是肉,还是装作喜不自禁,一拜三叩首地接过来。
花圃官司,柳倩娥这边欢喜,柳嵩暗中却奇怪得很。
这霍爷弄些弯道谋了郑家这块地,就算是不赔一分钱,郑家也不能说什么,就算为了安抚郑家不多想,随便打发些银子是个意思也就行了,如今竟赔付了超过价值银两给郑家,总不能说他是个大善人或者良心发现了,那么,对这地,肯定是志不钱。
谋地不为钱,那得是图个什么?皇亲国戚闲着没事干,倒也是有意思。
精明如柳嵩,自然也不得傻了吧唧去穷究,这事暂且也就放下了。
柳倩娥丰了银袋,也晓得霍怀勋立马得来动静。
果然,官司一结,不出两日,观察使驿馆那边来了个奚僮,说是奉了大人命过来送信。
柳倩娥接了密封私信,打开一瞧,果然就是来索要人。
原以为他玩玩就好,没料还真是铁了心,想把人要去长期暖床。
别说柳倩娥酸得很,打心底不愿意,这下子将人给了出去,官司一事儿也就彻底藏不住,得被郑济安晓得,只支吾两句,是敷衍。
奚僮经了主子严嘱,不是好打发,见这奶奶没个准信儿,待侧门也不走。
柳倩娥见霍怀勋逼得紧,心里发躁,捏住纸函,又怕家人瞧见了风声不慎传了老棺材秧子那边,才当场回了个信,说正想法子找个好理由,说服那老头子,又能叫人不疑,再宽宥些日子。
奚僮这才不逼了,却还是不走,踅足四周望:“小除了给奶奶送信,还给那小姨奶奶送东西。”
柳倩娥料不到他做得这样张头扬脑,竟都鸿雁传情起来了,忍住脾气:“你交了我手上,我转给她。”奚僮也就掏出个物件,恭敬递过去。
柳倩娥见奚僮走了,哪还真去东院送东西,打开外头裹绸,里头是个素白帕子,虽是上好丝织,倒也不稀奇,上面没个只言片语,只有一朵吐蕊梅花,绽放枝头。
看了半会儿,也没个特别,再琢磨,柳倩娥才发觉那梅花有些怪异,不像别绣品梅颜色鲜足,而是乌红乌红,深浅不一,不均匀,拿来对着光线细瞧,梅花形状像是沿着那一抹红色勾出来一般……
她心里一蹦,晓得了这是什么,怄极了,醋味又直窜,这几日因钱银压下去不适又翻了上来,将这元红帕子撕扯半天,撕不烂,丢到地上,狠劲儿轧了鞋下,胡踩得面目全非,又用泥巴给掩了,才算是泄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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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绣绣出嫁之喜,也到底还是没将父亲病给冲好。
不上月余,郑济安派去京中打探小公子下落家奴,迄今没个回音,已经绝了希望,正如欢娘当初所想,弄得受打击,病情加重了,这一加重,就像是入了冬雨,下一场凉一场,人比原先差。
欢娘去伏侍了两回,见这老爷眼凹额凸,两颊如沟,整个人都垮了,又晓得柳倩娥听了几名大夫劝,遵着话,开始安排后事。
这天,郑家来了名古稀老者,是郑家如今说得上话一名长辈,论起辈分,是郑济安叔父。
郑济安油灯罄,偏偏膝下无半点香火,柳倩娥早知必得惊动那些打郑家心思人,当天见郑家叔父临门,藏身卧内纱帘后头偷听。
果然,那叔父奉劝郑济安,及早过继一名子嗣到家里,以防家业落了外人手,又荐了个族内子弟,今年刚满了十七,得唤郑济安一声大伯。
郑济安倚病榻,并没及时应承下来,虽病得重,心眼却不糊涂,有几分计量。
柳倩娥站帘后听宗亲逼产,心里冷笑,谁不晓得那小孩儿生得粉面肥头,平日只会斗鸡走狗,钓鱼套雀,幼年失怙,被个寡母宠得像个金元宝,摔不得碰不得,养出一身娇惯脾性。
这副家业交到那种人手里,别说败光了叫人呕血,自己同胞弟日后还得有什么好日子过。想着想着又是后悔,当时应该听焦婆子,忍下一口酸气,叫妙姐那男胎养下来,怎么也比将家业送给外人强。
等郑家叔父走了,柳倩娥将夫婿喂喂洗洗,好生伺候了一通,见他脸色回了一些血色,才拖了个绣面杌子,坐到脚凳边抹起泪,说起了夫妻私房话:“妙姐没福分,那婴儿要是活着,咱们郑家也不至于随随便便被人觊觎。”
郑济安禁不起说,心酸又憋屈,发作起来,又是咳喘半会儿。
柳倩娥瞧出夫婿比自己还不情愿过继那纨绔儿,脑筋一动,附耳说些自己心意,不如将柳嵩孩儿过房,当做嗣子养,旁人对郑家再有什么谋划,也好当个由头推拒,绝了外人那些心思。
郑济安开始犹豫,柳倩娥又擦眼角,含着颤音:“尾街上没后继灯火老李家,还叫自家女儿和女婿生了一胎,将外孙过继来当儿子继承家业哩,有什么法子!一个内弟,难不成还抵不过外嫁女么?我嫁了老爷才五载光阴,没个福分给老爷开枝散叶,却也不愿意叫偌大祖业毁了,嵩哥儿他来了郑家不是一日两日,老爷看眼里,他虽不是什么成大器人,但平日敬您如山,您喘气,他不敢呼声,是个什么秉性,老爷清楚,再怎么,总比那些不知底细外人要强。”
郑济安左右思量,想也不失为一个法子,口风稍松。
柳倩娥大喜,不免又趁势追击,多劝了一些。
夫妇商讨中,郑济安枯憔着一张脸,答应下来,唯一一点,就是不愿过继柳嵩桐城已有些年岁儿子,只叫柳嵩另生一子,再将小婴儿抱来,当亲生子养育。
柳倩娥明白他打算,这老不死,对自家弟弟终归还是有些防范心,若不是被逼到头,哪会愿意?却也顺着夫婿话,点头:“老爷想得周道,我小侄儿已八岁了,打从他爹爹出外经商,就一直养他娘身边,我弟妹小户人家出身,为人粗鄙,对儿子教养不精细,过继到咱们家不合适,不如另生一个,顺着老爷家风培育,日后才堪大任。”
郑济安也晓得柳嵩老婆黄氏,生得五短身材,泼辣至极,醋意又极旺,桐城有了名母大虫,骂起街来半日不喝水都能不歇气,家里一跺脚,能生生吓得柳嵩半日不敢讲话,成婚这都十年了,别说买小老婆、逛窑子,就连柳嵩评一评别家漂亮媳妇和闺女儿,那弟妹也得关上门上演全武行,将柳嵩暴打一顿。
这内弟出来一半是谋生,一半恨不得是避难。
郑济安极不喜欢那弟妇,加上黄氏这会儿人也不肇县,思量下来,叫柳倩娥给柳嵩买个妾,给郑家生个过嗣香火。
柳倩娥私心早定好,那老相好要人,自己拖不了多久,若把人无声无息给折磨死,霍怀勋不是傻,定得找自己扯皮拉筋,借郑家传嗣大事,将欢娘给了弟弟,那人要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待欢娘有了个活人夫君,他总不会像现这么猖獗,再等大了肚子,他热乎劲儿也就该是慢慢消了,便朝夫婿建议:“还买个什么妾呐,家里现成一名。买个生人,再花心思养亲了,耗时光,嵩哥儿与欢娘都是自家人,喂熟了,不用操心,借了欢娘肚皮,给郑家添个香火,门都不用迈。”
郑济安听得有理,不过是个替儿守灵阴妾,做给自己家里看,当个心理疗慰,也没个实份儿,转手给内弟生下嗣子,延续香火才是至关重要,没什么气力多盘算,全权交给了柳倩娥操办。
柳倩娥回头出来,将意思转给胞弟,柳嵩大喜过望,但念着出门前,被妻房叮咛过,若胆敢外面讨小置妾,就直接提头回见,又有些忐忑。
柳倩娥见他畏惧成这个样子,不问也晓得那弟妹家如何霸道了,忍不住嗤:“这是大事,她能说个什么!有姐姐,不怕!况她家中带儿子,哪就能传到桐城去!你安安心心,给我好好生个白胖小子就得了!”
柳嵩这才放下心,又不忘嘱咐:“大姐,您晓得弟弟爱腰细屁股大那类,可得给弟弟买个合心意啊!”
柳倩娥哂笑:“合心意?像东院那人模子,合不合?”
柳嵩一惊:“好不过!”
柳倩娥嘲:“什么好不过?就是她,才好不过吧!”
柳嵩这才听懂姐姐意思,不敢置信,得知姐夫哥已是准了,喜得天旋地转,只等了姐姐操办纳妾事。
转手个贱妾而已,不需什么过场,备个婚契,拣个日子就好,不消说柳倩娥如今只想绝了霍怀勋心思,是办得火急火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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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怀勋不是吃素,见柳倩娥迟了几日,已经是吹胡子瞪眼,横竖不耐烦。
凭着往日性子,若是天子脚下,说不定直接去抢人了,正因为委任外放,不愿叫随行御史抓把柄,他反倒收敛了一些,忍着不发。
再等两日,他听人来传信,说是郑宅柳老爷匆匆娶了小老婆,这会儿正自己院子里办喜酒,只因是纳小星,并没张扬,再一听那小老婆是哪个,又听说半个时辰前送进了那舅老爷屋子里,不啻老虎头上拔毛,肺都要气炸了,取了墙上官刀,公服官帽都没来得及卸下,领了部将就朝郑家杀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晏三生地雷
侍妾闺门札记 39、第 39 章
纳妾不拘正礼,何况只是为了家中继嗣,柳倩娥怕叫病中老爷不喜,不准弟弟大张旗鼓,只令家奴将欢娘送去柳嵩屋院就行了。
奈何柳嵩被泼妇老婆压迫了多年,生平头一回翻身做主,鲜劲上头,不甘太寂寞,执意内院挂了几道红绸,请了三五个私交好生意伙伴,不做声不做气地偷偷自己院子角办了一桌,连姐姐那边都是瞒着。
柳嵩屋院是个披厦,与姐姐姐夫主院仅隔着一面墙,来往却得要转几个门洞,私下招呼些好友来,闭了门,斥走了院内下,只将心腹小厮良哥留门口看着,也不张扬。
霍怀勋带过去时,一桌宾客玩划拳,赛酒令,喝得脸红脖子粗,正是酣畅,良哥扒到柳嵩耳根边通传:“霍七爷来啦,正从门口过来舅老爷院子这边!”
柳嵩喝茫了头,扬了关公脸回骂:“什么七爷八爷九十爷!今天什么爷都滚一边儿去,柳爷大!”旁边客也就顺水推舟,叱开良哥,继续给郎官灌酒,又说些助兴话。
霍怀勋领着到了天井门口时,正好见到两名男客跟身穿朱袍,喜气洋洋柳嵩撞杯,一不停斟酒:“贤弟小登科,可得多喝些才能兴!”另一名喝住同伴,嘴皮子喷邪气:“喝太多也不成,没了力气,屋里头小花晚上没浇,去帮忙?”
那喝高了,搓手,笑得猥琐:“倒想,又不想?可贤弟不得答应。”
柳嵩想想发热燥,酒意上头,又都是些密友,说话也岔:“们别指望了。不怕各位笑话,愚兄都憋了一年,今儿就算被们整得没力了,也得将她调过来翻过去,折腾个半死才不白受委屈。这几日腰腿恐怕不济,铺子那头都打好招呼了。”
引得席间男一阵放荡淫}笑。
这种低级趣味酒席调笑,霍怀勋打从成了年,参加过不下百场,原先也是其中一份子,还是笑得大声、黄段子讲得利索一个,这会一听,却厌恶得不行,像是受了什么荼毒,皱得两条眉毛都拧起来了,飞起一脚,踢了郑家家奴放门口杌子:“狗杂}种说什么下}流话?老子日他们先!”
部将见他气翻了天,生怕他拔了官刀去杀,将他大臂一拉,劝:“大,想玩这小子,法子多是,千万别冲动。”
霍怀勋鼓鼓瞪部将:“爷要这毛孩子教!爷像是个冲动?”
不像?听到柳嵩置妾信,硬像是兽出了闸,沿路赶过来,踩翻了四五个菜摊子,弄得鸡飞狗跳,钱都还没来及赔,这会儿菜贩子估计都去驿馆门口排队等着要钱了。
小部将努努嘴,也不敢反驳。却也是他跟霍怀勋短了,将上司看得太片面,世上有大智若愚,自然也有外方内圆,霍怀勋粗中有精,精中有阴,就是个杂粮兽,除非是被京里那个廖宗望直接当众被打了鼻梁才孰不可忍,否则哪会真摆明大闹,没过须臾,霍怀勋膀子一抽,衣袖从部将指缝里一滑,垂首对着部将耳朵,低语一通。
小部将听得惊奇,也不知这爷要干什么,却还是照着吩咐,飞奔而去。
霍怀勋跨进栅门里,径直朝柳嵩那一桌走去。
柳嵩醉意朦胧间,见个龙行虎步过来,当头像被淋了一记冷水,醒了酒。
他原先也担忧过,怕霍怀勋那边不好交代,禁不起姐姐唆,又拗不过对欢娘死灰复燃肖想,想偷偷完了这笔姻事,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哪料随时有探子盯着郑家这边,刚一办酒,就引了财狼来。
骇得柳嵩揉了把眼,滚下凳踉跄去过,吞吐:“霍、霍爷,怎、怎么突然来了——”
霍怀勋拍他肩,笑得阴森:“娶小妻,连杯水酒都不叫爷来喝,是忘了还是忘了。”
要是说忘了,不就是证明自己拿他不当回事,柳嵩可不会掉他圈套里,脑子还算转得,扯理由:“哪敢忘,前些日子霍爷刚去亲证外甥女儿与县丞家公子婚礼,已经算是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给了郑家面子,这才不到一月,不过是个迎妾小事,哪好意思又来劳顿霍爷一回。”
柳嵩叽里呱啦解释得正溜,霍怀勋已坐下了,手掌扒开酒盅,拎了个绿彩执壶,直接往三拳口径大小白瓷空碗里倒满,一指:“来,喝了,爷就顺气了。”’
柳嵩一愣,轻掴自个儿两耳刮子:“是,是,草民自罚,自罚。”端起水酒,灌到肚子里。
霍怀勋又亲斟一碗,循循善诱:“爷这心里,还是有点儿犯堵。”
柳嵩本来就喝了不少,刚刚一海碗下去,足有小半斤,顶不住了,却还是犟着喝下去,一放下碗,头晕目眩,摇手:“霍爷,再真是不能喝了——”
霍怀勋继续倒第三碗,语气越发温和:“后一碗,爷跟一道干,给足面子了吧。”
柳嵩见他果然自斟一碗,哪好拒绝,咬咬牙,端了,再看对面霍怀勋已端起大碗,两只手臂将脸遮了大半,也狠下心,憋着气儿咕噜咕噜往嘴里倒,后一滴落肚,头一闷,视野模糊,倒席案上,呼呼昏睡。
霍怀勋余光一厉扫,手松了,沾都没沾着唇大碗落地,摔了个清脆响,嗤:“傻逼不是。”
宴客均瞠目,见这郎官儿被放倒了,不知怎么是好,一时气氛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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